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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堂》第15章
五 (3)

  上皇要回來了!有人喜,有人愁。發愁的自然是景泰帝。

  「住在哪裏呢?」他問興安,「總不能住大內吧?」

  「是。」興安答說,「反正有唐明皇的例子在,這不是難題。」

  唐明皇以太上皇帝的身份,自西蜀回長安後,住在興慶宮,此宮稱為「南內」。

  明朝亦有「南內」,便是大內之東偏南,位置與興慶宮相仿佛的崇質宮,但規制不能與興慶宮相比。「崇質」二字,顧名思義,可知以質樸為尚,民間呼之為「黑瓦廠」。

  成難題的是奉迎上皇的儀節。由胡濙主持議禮,所定的程序是:首先由錦衣衛具全副鑾駕,迎候於居庸關外。入關至龍虎台,禮部陳奏儀節,文武百官迎於土城外。至德勝門外的團營教場,諸將迎接;但大駕不入德勝門而入東面的安定門。至東安門內,面南設座,景泰帝謁見,百官朝見。最後迎入南內。

  奏上以後,興安傳旨:「以一轎二馬迎於居庸關外,至安定門易法駕。餘如奏」。

  此旨一傳,大臣蹙眉而小臣大譁,都以為「一轎二馬」由居庸關至京師安定門,是將上皇安排為「微服」回京。但與孔子「微服過宋」,唯恐為人所識,作用雖然相同,而本意則正好相反。孔子是怕為宋國司馬桓魋所殺,行蹤不能不隱秘;而景泰帝是顧慮著,上皇具法駕回京,百姓夾道歡呼,籲請復位,尤其是從土城到教場這一段路,最為可慮。倘或百官倡議,諸將擁護,直接奉上皇御午門之上的五鳳樓,宣布復統大政,為之奈何?

  但這只是極少數如興安等人,出於私心的過慮,事實上是不可能發生的。就事論事,奉迎上皇的禮儀是太薄了。給事中劉福會合同僚,聯名上奏。景泰帝的批覆是:「朕尊大兄為太上皇帝,尊禮無加矣。福等顧云太薄,其意何居?禮部其會官詳察之。」

  這是降旨詰責,所謂「詳察」是察劉福等人「其意何居?」禮部尚書胡濙便會同王直等,請見景泰帝,面奏「詳察」所得。

  「諸臣實無他意,只不過請皇上加深親親之誼而已。」

  「昨天,」景泰帝答說,「接到上皇的手書,說奉迎之禮,務必從簡,我豈能違背上皇的話?」

  有沒有上皇的手書,無人得知。但聽景泰帝說上皇有此「從簡」的指示,胡濙、王直就無可爭了。

  大臣不爭,小臣仍舊要爭。有個京營的千戶龔遂榮,雖為武官,性好文史,寫了一封極長的信給大學士高穀,引經據典,談唐肅宗奉迎太上皇──唐明皇的故事。高穀將原函帶到朝房,交給胡濙、王直兩人看。

  龔遂榮的信中說:唐肅宗至德二載九月收復西京後,肅宗即遣太子太師韋見素到成都,奉迎上皇。十二月,上皇抵達鳳翔,肅宗發精騎三千人迎駕。十天以後駕抵咸陽,肅宗備法駕迎於望賢宮,等上皇御南樓時,肅宗在樓下脫卸黃袍,換著紫袍,表示不居皇位,仍在東宮,然後拜叩於樓下。上皇下樓,父子相見,嗚咽不勝。上皇索取黃袍,親自為肅宗穿著,肅宗磕頭固辭。上皇說道:「天數人心,都歸於你了。能讓我安享餘年,就是你的孝了。」肅宗不得已而接受。

  其時,父老群集歡呼,肅宗下令撤除警衛,許百姓入禁地,謁見上皇。在望賢宮,上皇不肯居正殿,肅宗固請,親自扶登,進食時,每一樣都由肅宗親嘗以後,方始進奉。

  第二天,由望賢宮出發。肅宗牽馬奉上皇,親扶上鞍後,執韁控馬,上皇吩咐「不可如此」,肅宗才乘馬前導,卻不敢行在大路正中。上皇向左右說道:「我為天子五十年,未足為貴;今天為天子之父,才真是貴了。」

  到得長安,自開遠門入大明宮,御會元殿慰撫百官,然後拜謁太廟,慟哭久之,方入居大明宮。肅宗上表避位,上皇不許,三辭三請,皇位始定。

  「這才是忠孝雙全,情義兩孚。」胡濙說道,「大家只說禮薄,不知如何是厚?如今有例可援了。」

  「兄弟雖不比父子,而禪位之恩無異。」王直接口說道,「此書宜封進皇上。」

  正在談論之際,來了個面目嚴冷的大臣,此人便是左都御史王文,問知經過,大不以為然。

  「此事須兩廂情願,方成美談。諸公明知無益,而封進此書,無異挑撥上皇與皇上手足之間的感情!」

  這話說得相當深刻,正就是外嚴冷而內柔媚的王文才有的口吻。「挑撥上皇與皇上手足感情」這頂大帽子誰也承受不起。胡濙、王直面面相覷;高穀亦就默無一言地將龔遂榮的投書,塞入袖中了。

  這一下又惱了兩名小臣,也都是給事中,一個叫葉盛,一個叫林聰。葉盛外號叫「葉少保」,因為每當建議,他總是首先發言,當時只有于謙具此威望,葉盛亦復如此,有人不悅,說「莫非他也是少保?」葉少保的外號就是由此而來的。

  葉盛贊成胡濙、王直的主張,看他們為王文所恐嚇,大感不平,便上奏揭露有其事。林聰則不滿於胡、王、高三人態度軟弱,索性封章彈劾,說「王直、胡濙、高穀等,皆股肱大臣,有聞必告,不宜偶語竊議」,請降旨切責。

  於是景泰帝傳旨,索閱龔遂榮的原函。這一下,胡濙不必再負「挑撥」的責任,正好呈進原書,而且建言:「唐肅宗迎上皇典禮,今日正可仿行。陛下宜躬迎於安定門外,分遣大臣迎於龍虎台。」

  景泰帝怎麼聽得進這話。以前談此事多少還要找個理由,這回是不耐煩的口氣了:「你們只聽我的話照做好了,不必多事!」

  八月初二日,上皇啟駕。也先、伯顏帖木兒及瓦剌國的文武首腦,送行的隊伍,約長里許,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中迤邐往南。近午時分到了洗馬林堡,這是預定分手之處。也先等人都下了馬,一個個眼圈都是紅的。

  原來上皇的本性極其摯厚,最能體諒他人的甘苦。這一年以來,為也先挾持,奔波各地,起居無定,食宿不時,挨餓受凍是常有之事,而他從無一句怨言。有時看到韃子受他的官長責罰,每每用神色表示撫慰,甚至還叫哈銘去為他求情。這一份在無形中建立起來的感情,平時不覺得,到了此刻地北天南,不知相見何日之時,才發現是如此難捨難分。

  「皇帝請保重!」也先將他那把鑲了寶石的金柄解手刀,從腰間解了下來,雙手奉上,「皇帝見了這把刀,就跟看見我一樣。」

  上皇流著眼淚笑道:「生受你了。可惜我沒有東西送你。」他凝視著那把刀,想起胞弟的寡情薄義,不由得淚如雨下。

  「皇帝不要傷心!」也先說道,「但願我還能有朝見皇帝的一天。」

  「那一天一定會有的。」伯顏帖木兒在一旁接口,「大哥,你請回去吧!我送皇帝過野狐嶺。」

  野狐嶺在洗馬林堡以南,這條嶺在大漠中高峻無比,風勢猛烈。北雁南飛,受不住風力,往往墮地,這天橫空的雁字,便亂了陣勢,有一隻正掉在上皇的馬前,他命袁彬撿了起來,抱在懷中,笑笑說道,「我也送牠一陣。」

  上嶺到了一處避風的地方,伯顏帖木兒命軍士搭起簡單的行帳,請上皇休息進膳。食畢復行,伯顏帖木兒將哈銘拉到一邊說道:「我也順從天意,敬事皇帝已經一年了。皇帝去年出塞,是為天下,兵敗的過失不在他。這一回到京,還是應該做皇帝。我主人如有危急,我才可以進京申訴。」

  他口中的主人,是指脫脫不花,而意在言外,如果瓦剌國發生變亂,希望復為皇帝的上皇,能夠支持他。

  哈銘知道上皇復位是不可能的事,卻不知如何回答伯顏帖木兒。冷眼旁觀的楊善,看穿底蘊,深怕哈銘輕率失言,留下後患,因而大聲喊道:「上皇要啟駕了!」

  哈銘一聽,做個要為上皇控馬的手勢,掉頭就走。伯顏帖木兒,趕上去說:「我送皇帝過嶺。」

  於是上皇抱著那只孤雁上了馬,過嶺下嶺,出嶺口時,上皇吩咐駐馬,等伯顏帖木兒到了面前,在馬上伸過手去說:「俗語云,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請回吧!」

  伯顏帖木兒滾鞍下馬,捧著上皇的手說:「我捨不得皇帝。」

  「我也捨不得你。」

  伯顏帖木兒失聲而哭,上皇亦不住揮涕。楊善便上前解勸:「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兩國和好,年年通問,朝見上皇的機會多得很。」

  聽這一說,伯顏帖木兒方始收淚,關照他的部將:「你帶五百人,送上皇到宣化。」然後拜別馬前,帶著從人轉馬回北。

  上皇仍舊抱著孤雁,往南進發。走不數里,聽得人喊馬嘶,回頭一看,後面黃塵滾滾,奔馳甚急。楊善與上皇神色大變,都以為事忽中變,也先派兵來追上皇回去,只好強持鎮靜,駐馬等待。

  等他們一停下來,後面的追兵就不是那樣狂奔疾馳。楊善從黃沙影裏,看出領頭的正是責問楊善,何以不用金銀珠寶來贖還上皇的平章昂克。

  「哈銘!」昂克說道,「我在路上獵到一隻獐子,難得的美味,特地來送給皇帝。」

  接著一名小韃子閃身出來,右肩一聳,將一隻極肥碩的獐子,卸在上皇駕前。他跟楊善相視而笑了。

  「多謝,多謝!」楊善下馬,代為致謝,「平章,明年遣使到京,我們好好醉他幾場。」

  「一定,一定!」昂克揚一揚手,「皇帝請保重。」說完。他認鐙扳鞍,一躍而上,手往回一揮,又一陣風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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