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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堂》第16章
五 (4)

  由於這五百人相送,在朝中引起了誤會。王文在朝房厲聲說道:「誰以為會把上皇送回來!也先最狡猾不過,這回派兵,不索金帛,必索土地,大家等著看吧!」

  眾人面面相覷,都畏他強橫,不敢作聲。只有于謙說道:「請稍安毋躁!就派兵來,亦不過五百人,何畏之有?」接著他問胡濙:「使者該到宣化府了吧?」

  「應該到了。」

  「另外還派了甚麼人?」

  「另外派了商弘載,到居庸關外奉迎。」

  商弘載便是以侍讀入閣的商輅,在他三元及第後,上皇特簡為「展書官」,日常伴讀,親如家人,是很適當的奉迎人選。

  「他動身了沒有?」

  「還沒有。」胡濙輕聲說道,「打算扣準了日子,人月雙圓之夜,為上皇入居南內之日。」

  這是胡濙與王直商量決定的,因為乘輿出入,國之大事,例應由欽天監選定幾個日子,奏請欽定。而這一回蒙塵的上皇還京,更要挑個黃道吉日,但因景泰帝對上皇猜疑之心極重,如說奏請由欽天監選取上皇回京及移宮的日期,一定會碰釘子。幾番斟酌,認為中秋將近,以人月雙圓的佳節,為上皇安返的吉期,順理成章,允協人心。這個信息,已由太常少卿、兼翰林待詔、提督四夷館的許彬帶到宣化去了。

  許彬是在八月初五抵達宣化。一到,守將左都督朱謙便出一封楊善的來信,說上皇預定八月初六到宣化,遣走護道的韃子後,儘速回京,希望朱謙預備車馬。

  「不!」許彬說道,「上皇要在宣化多住幾天。十三到懷來,十五回京。」接著,他將胡濙與王直的意見告訴了朱謙。

  「這裏到懷來,兩日途程。照這麼說,要住到十一才啟駕,原以為只住一晚,一切不妨從簡,如今要預備、預備了。」

  於是朱謙派人即刻收拾總兵官衙門,內外打掃,張燈結綵,改為行宮。另又殺豬宰羊,準備筵席。此外打發五百名韃子,除了庫藏金帛,查點備用以外,亦須預備酒肉犒賞,整整忙了半天一夜,及至就緒,已是天光大亮了。

  楊俊與朱謙之子朱永,亦有任務。由於情況不明而又說多不多、說少亦不少的五百韃子,萬一變生肘腋,雖不難敉平,總是麻煩。因此二人密密商議,城裏城外,勒兵戒備。

  城上由楊俊瞭望,候到日中。只見遠處塵頭大起,知道是時候了,下得城來,將北門開了一扇,駐馬等待。

  塵烟越來越近,約莫里許,塵頭靜了下來。這是楊善顧慮周到,深恐兵臨城下,引起誤會,所以與韃子的帶隊官商量,在城外暫駐,以免發生衝突。那帶隊官很通情理,願意合作,由楊善奉著上皇,緩緩策騎,直到城下。

  見此光景,朱謙放了一半心,下了馬與許彬一起在道旁迎候,等上皇行近了,兩人拜伏馬前,稱名奉迎。

  上皇由袁彬、哈銘扶下馬來。他沒有見過許彬,朱謙卻是熟識的,執著他的手,流淚說道:「想不到我還有生還之日。」

  「上皇歸國,舉國同慶,請先到行宮休息。」

  「難為你們。」上皇拭一拭淚說,「伯顏帖木兒派來的兵,可以遣回了。不知可曾預留下犒賞。」

  「預留下了。」

  「好!好!」上皇看著哈銘說,「你替我給他們帶隊官致意。」

  「是。」

  於是上皇復又上馬,由袁彬執韁,在朱謙、許彬陪侍之下,到行宮升座,宣化府的文武官員一一朝見。上皇也記不得那些名字,只是對一名年輕武官,印象特深,他就是朱謙之子朱永,因為生得英武非凡。

  進食以後,楊善引著許彬來見,陳明胡濙與王直的計畫,上皇才知道在宣化要住到十一。這五天的工夫,幹些甚麼呢?

  他想了一會問許彬:「你可是兩榜及第?」

  「是。臣進士出身。」

  「那麼!你要替我做幾篇文章。」

  第一篇是罪己詔;第二篇是撫慰群臣、善事景泰書;第三篇是祭文──上皇想到去年此時師潰土木,陣亡將士應該致祭。

  許彬奉旨以後,便在行宮找了個僻靜之處,潛心構思。他的筆下很來得,立言得體,頗為上皇所欣賞,尤其是那篇祭文,仿照《弔古戰場文》的筆法,寫得氣勢悲壯,章節蒼涼,最後說到上皇生還,足慰英靈,其中且為王振多所開脫,更符上皇的私衷。

  原來王振與上皇的關係,是任何人所無法瞭解的。他之由一個不知生母為誰何的庶孽而能成為孫太后之子,得以繼位,完全是王振一手所策畫。

  由於要在土木堡設祭,所以提前一天動身。八月初十那天,上皇親祭以後帶著楊善、許彬,重臨當時蒙塵的遺跡,徘徊瞻顧,悲喜交集,直到日落,方始在諸臣一再催請之下,策馬到了懷來。商輅已經在這裏等了兩天了。

  看到商輅,在上皇別有一份疚歉之感,因為他名為「展書官」,其實等於授讀的業師。他在為上皇講解唐史時,對宦官的跋扈,每每陷君於不義,講得詳明剴切,雖無一言及於王振,但上皇不能無慚。

  入夜,君臣倆燈下談心。上皇問道:「商先生,你看,天下後世,視我是怎樣的一個天子?」

  商輅略想一想答說:「謙讓明哲之主。」

  上皇將「謙讓明哲」四字,好好體會了一下,點點頭說:「我明白,謙讓還要明哲,始足以保身。」

  「天子聖哲。」商輅信口答了這四個字,這是教蒙童如何分辨四聲的一句歌訣:「平上去入,天子聖哲」。因為「天子聖哲」,恰好分為「平上去入」四聲。

  「商先生,」上皇又問,「也先告訴我,是于謙堅持要我遜位,有這話沒有?」

  「若是也先這麼說,正見得于謙功在社稷,也是功在上皇。」

  「於我有功?」

  「是。」商輅答說,「于謙認為非此不足以返上皇。也先挾天子以令諸侯,倘使諸侯能不受挾制,則也先所抱的就是空質,自然就會願歸上皇以修好。如果郭登守大同,朱謙守宣化,不能數數擊退也先,只怕上皇還在蒙塵。而郭登、朱謙之能有功,于謙之激勵士氣民心、安定內地,使邊將無後顧之憂,關係極大。再者,國賴長君,今上之即位,出於廷議,亦非于謙個人的主張。」

  上皇雖接受了商輅的解釋,但皇位的得失,畢竟是不容易看得破的。因此,他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句:「雖說出於廷議,而據我所知,堅持的是于謙。」

  「堅持亦無非欲返上皇。」

  上皇默然,好久方又問道:「商先生,你看將來會易儲否?」

  「無儲可易。」

  「你是說我弟弟尚未有子?」

  「是。」

  「我弟弟年紀還輕得很,不愁無子。」

  商輅不答,只說:「上皇不必想得太多。」

  上皇為子孫計,豈能不想?「商先生,」他問,「你以為金匱之盟,可行之於今日否?」

  「金匱之盟」是宋朝開國的故事。宋太祖建隆二年夏天,杜太后病重,勢將不起,召太祖及宰相趙普受遺命。杜太后問太祖:「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怎麼得的天下?」

  「都是天恩祖德,皇太后的餘慶使然。」

  「不然,只為周世宗死得太早,柴家只是孤兒寡婦。如果周有長君,哪裏會有『陳橋兵變』那麼容易得天下的事?」杜太后接著又說,「你百歲以後,應該傳位匡義,匡義傳光美,光美傳德昭,這才是社稷蒼生之福。」

  匡義、光美為太祖之弟,德昭則是太祖的長子,在兩番「兄終弟及」以後,再回復到「父死子繼」的局面。本性純孝的太祖,涕泣受命。杜太后便命趙普在病榻前作了筆錄,太祖署名以後,趙普加上「臣普記」三字,作為見證。然後藏之金匱,命謹密宮女保管。而匡義、光美及德昭皆不知其事。

  及至「燭影搖紅」,太祖遺命傳位匡義,是為太宗。數年以後,德昭及太祖次子德芳先後去世,而有人密奏光美驕恣,將有陰謀竊發。太宗召趙普商議,趙普方始陳明,曾受杜太后顧命,及金匱之盟。太宗便問,將來是否應該傳位於光美?趙普的回答是:「太祖已誤,豈容陛下再誤!」而且設計陷害光美,獲罪發往房州安置;光美憂悸成疾而死。宋朝的帝系,因而由太祖轉至太宗一支。

  上皇的意思是,想仿照金匱之盟的成例,請孫太后主盟,確定景泰帝將來傳位於上皇之子。商輅認為這是多餘之事:「若使朝有趙普,金匱之盟,亦如廢紙。」他接著又說,「不過,臣決不為趙普。」

  趙普負了宋太祖。商輅此言,表示他絕不負上皇。「商先生,」上皇感動地握著他的手說,「趙普是村學究,你是大魁天下的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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