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在病房裡和老師的父親見面(劇情向,少女的成長)
雖說要這周週末就去,但是和學校安排得的七校聯考時間撞了。宋淺淺心裡雖然著急,但是也無法,想乾脆放棄哪一門考試算了,急的幾乎要哭出來。好在趙淳安慰她說老爺子還能撐住,讓她不要難過,專心準備考試。
人在年輕的時候,大把大把的時光被無知地浪費,都不覺得浪費,只有到了生與死的交界點,才轉頭看到珍貴的東西已經被自己扔在廢紙簍裡。再想撿起來的時候,忽然發覺乾瘦的腰都沒有再彎下去的力氣。
宋淺淺在做文綜的最後一道論述題。
現在是週六的下午四點五十。
本來趙淳中午的時候說了,可以週三下午請假去。男人似乎非常不願意因為他而耽誤自己的複習和考試。宋淺淺還記得那天趙淳說出那番話後疲憊的表情。男人的眼睛很亮,是那種帶著犀利的明亮,可是在說完話後,他深邃的瞳孔像大魚遊進深海后般平靜無波,潛藏在最低處的波濤卻轟然如沸。
趙淳從不和宋淺淺提那些繁雜的事情,一方面出於保護,另一方面是覺得宋淺淺還是個孩子,不該讓她為這些事情難受。一個成年男人對一個少女的責任感,不容許他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她的面前。
可是,如果這件事讓趙淳有一生難以彌補的缺憾,那才是讓宋淺淺真正難受後悔的。
四點五十五。
宋淺淺抿著嘴,運筆如飛,她感覺自己的答題速度在莫名的壓力下比之前上升了幾乎三分之一,原來阻澀的思考似乎要衝破樊籠的阻礙一樣,順著血管沸騰而流暢地流過全身。宋淺淺感到一種難得的克制而沸騰的狀態。
既很想撕碎試卷馬上飛奔出去抱住男人說,「我們走吧,不能再等呢,萬一、萬一老人家去世了,什麼都來不及了」,又冷靜清晰地認識到這種狀態是不對的,自己應該乖乖答卷,等待男人做好最好的安排,自己也許應該耐心等待。
但是……..
四點五十九。
「啪」地一聲輕響,宋淺淺放下筆。
輕呼一口氣,手腕一動,把試卷漂亮地翻回正面,整整齊齊地折好放在右上角。
少女的眼裡湧動著從未有過的堅毅。
「老師,交卷。」
趙淳下午沒有監考任務,老師的監考表都是安排好的,各有各的職責,趙淳監考數學和理綜。下午的時候,趙淳正在辦公室和其他數學老師一起,統一整理試卷。
柔和的天光透過陰霾的天空,艱難地投射到大地上。陽光西移,數學辦公室的門口逆光,一個嬌小的剪影出現。
「趙老師。」
男人緊鎖的眉頭有了鬆動的跡象,幾乎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男人轉過身來。
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門口,背著自己的背包,衝男人無限明媚地一笑。
「你這也太胡來了…….」趙淳去車庫取車的路上還在搖頭,「卷子瞎做的?我不是說了不急嗎,都最後一門了,就不能好好做嗎?」
少女背著書包,搖了搖男人的胳膊,「我都說了我是認真做的啦!超水準發揮!老師你放心啦。」
「本來都給你安排好了,週三下午自習課咱們一起去。」
宋淺淺忽的停了腳步,「老師…….」趙淳跟著停了腳步,等著她說。
「我怕來不及…….我真的好怕來不及。」宋淺淺的眼睛裡閃動著盈盈的光芒,「老師你也是心裡很焦急的吧?其實老師,你不用那樣巨細無失地保護我,一切安排好。讓我分擔你的苦痛,讓我分擔你的疲憊,別再讓我一個人舒服安心地躲在你的保護圈裡懵懂無知,讓我和你一起面對這一切好不好?」
趙淳凝視著宋淺淺。過了半晌,趙淳沙啞著嗓子開口,「走吧,淺淺。」
直到見到趙淳父親的那一刻,宋淺淺才知道趙淳的英俊和沉穩都是源於哪裡的。趙淳的父親名叫趙國鳴,闔目躺在病床上,雖然虛弱蒼老,但是眉宇間自然有一股氣質。鋒利的兩道濃眉微微往上揚,膚色比趙淳黑一些,看得出來曾經年輕的時候,肯定是一個美男子。
宋淺淺小心翼翼地抱著一束白色的康乃馨,輕手輕腳地插在病房的空花瓶裡。康乃馨的香氣彌漫在房間裡。
趙淳帶宋淺淺走到病床邊,低聲喚了一聲,「父親。」
趙國鳴眼睛微微睜開,有些渾濁,「淳兒。」
趙淳把手放在宋淺淺肩膀上,「我帶我女朋友來看您了。」
宋淺淺連忙自我介紹,「伯父你好…..我是宋淺淺。您身體好了點嗎?」
趙國鳴艱難地撐起身體,宋淺淺見狀趕緊幫著把枕頭豎起來放在老人身後靠著。趙國鳴咳嗽幾聲,看向宋淺淺,眼睛裡滿是疼愛,「好孩子……」
趙國鳴又轉過頭看著趙淳,「你終於……」
低沉歎息聲仿佛是凝在喉嚨裡的一團霧氣,趙淳微微低沉回答道:「是的。我終於願意了。」
幾聲劇烈的咳嗽從趙國鳴的喉嚨裡發出來,「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願意結婚。」雖然在咳,但是老人的眼睛慢慢變得明亮,帶著笑意,微微看了略微局促的宋淺淺一眼,「看得出來是個好孩子,但是年紀看起來不大…….」
趙淳微微一笑,「只有她,只想要她。」
宋淺淺懵懵懂懂地站在男人身邊,聽著他們的對話。
趙國鳴歎了口氣,「只要你喜歡,那就是千金難買。」趙國鳴慈愛地看著宋淺淺,「好孩子,我單獨和你說會話,你願意陪我這個老頭子嘮一會麼?」
宋淺淺認真點頭。
趙淳一猶豫,「爸…..你別嚇著她。」
趙國鳴一瞪眼,「我又不會吃人!你這小子,這麼早就開始護媳婦,快出去!」
宋淺淺嫣然失笑。
趙淳關了門,搖頭失笑。
病房裡安靜了下來,宋淺淺大著膽子給趙國鳴倒了杯水,「您有什麼……要和我說嗎?」
趙國鳴盯著宋淺淺看了半天,半晌才闔眼歎息道,「我的兒子我知道,既然他把你帶來見我,那就是一生都認定你了。想讓我看看你。」
宋淺淺的心有一瞬間的驟停。
「他……其實心裡非常寂寞。我們家人能給他的,和你能給他的不一樣。」趙國鳴大喘氣地顫顫巍巍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我活不久啦,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只希望……不,是請求…..請求你好好對他,好好對我的兒子。這算是,一個父親,最後的祈求吧。」
趙國鳴渾濁的眼睛裡忽然淌出一行熱淚。
「我、咳咳,我知道我活不久了——」
銀杏葉早就落光了,光禿禿的樹幹上棲息著無處落腳的麻雀。一個鮮活的生命逐漸老去、枯萎,就像一片樹葉的飄落。無聲無息地,無論你生前有多麼顯赫,死後都是一樣的。
宋淺淺的淚水不知道怎麼樣,忽然就落了下來。
兩個月後,在新春三月,冰雪初初解凍的時候,靠著藥物和醫療儀器維持著生命的老人,終於撒手而去。
趙淳在春日的晚上,第一次在宋淺淺面前失態,痛哭出聲。
離去的人啊,請你把祝福留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