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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級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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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節課時,大部份警察都離開了,只剩下幾名刑警而已。幾輛警車陸續駛出大門外,得知消息的媒體已經守在大門口向校園內張望。校內連續廣播數次,請學生今天盡可能不要離開教室,放學時遇到記者採訪,也不要回答任何問題。

  下課時,學生都留在教室內。看向窗外時,只有老師和幾個陌生的男人,也就是刑警在外面走動。觀察刑警的行動,發現他們似乎在找甚麼東西,卻完全猜不透他們要找甚麼。

  午休時,我到合作社買了三明治和果汁,然後去屋頂。平時我都去食堂吃午餐,今天別人的眼神讓我感到厭煩。雖然校規規定,未經允許,不可以去屋頂,但只有那裏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我吃著豬排三明治和火腿三明治,低頭看著午休時間卻空無一人的操場。天氣很不錯,如果沒有發生命案,今天是打棒球的好日子。每次比賽,就一定會下大雨。

  喝完果汁,走向階梯準備下樓時,一個女生走了過來,是水村緋絽子。從她臉上驚訝的表情可以知道,她並不知道我也在這裏。

  「你在幹甚麼?」她右手按著長髮,左手按著裙子問。這裏的風很大。

  「吃午餐啊。」說完,我舉起三明治的袋子。

  「真難得,你居然會來這種地方。」緋絽子慢慢走過來,背靠著鐵網。

  「妳經常來這裏嗎?」

  「有時候。」緋絽子和我剛才一樣,俯視著操場,然後又轉身看著我說:「發生這種事,你很傷腦筋吧?」

  「是啊,」我回答:「剛才還被刑警找去問話。」

  她驚訝地張大了嘴,但立刻點點頭,掩飾自己的驚慌,「他們懷疑你?」

  「畢竟我有動機啊,被懷疑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所以,你是怎麼說的?」

  「說甚麼?」

  「就是那個啊,」緋絽子舔了舔嘴唇,又眨了眨眼,「你和由希子的關係。」

  我單手插在口袋裏搖了搖頭,「甚麼也沒說,只說我們是男女朋友。」

  緋絽子用力吸了一口氣,靠在鐵網上,抬眼看著我,才把氣吐出來。「所以你無意說出真相。」

  「真相?」

  「比方說,圍巾是誰送你的。」

  我瞪著緋絽子,走到她面前。「我不是叫妳別再提這件事嗎?我上次已經說了,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圍巾的事。」

  「我才沒告訴別人。」

  「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緋絽子歎了一口氣,「所以你打算演到最後,」我露出訝異的表情,她又補充說:「扮演由希子的男朋友這個角色。」

  我站在緋絽子旁,抓著鐵網。

  「我們的確是男女朋友,」我說:「由希子的確是我女朋友,不管別人說甚麼,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不可以改變。」

  緋絽子露出哀傷的眼神打量著我。「接下來你會更痛苦。」

  「我知道。」我也看著她的眼睛說:「沒辦法,因為本來就是我的錯。」

  「也許吧。」緋絽子微微偏著頭,「我還要留在這裏一下。」

  「那我先走了。」我輕輕舉起一隻手,走向階梯。在打開門走進去時回頭看了一下,緋絽子也按著頭髮看著我。

  ※※※

  這天幾乎沒有好好上課,第五節課也是自習。我在音樂教室最角落的座位發呆,聽到身後有人叫我的名字。回頭一看,班導師石部在教室門口向我招手。

  「你去學生輔導室一下,灰藤老師在等你。」

  「有甚麼事嗎?」

  「詳細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都一把年紀了,還要叫我跑腿嗎?我很想這麼說,但還是忍住了,走出了音樂教室。

  走進充滿不美好回憶的學生輔導室,發現只有灰藤一個人在裏面,但臉上已經沒有前幾天的從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聽說刑警找你去問話?」灰藤仍然用高高在上的態度對我說話。

  「對啊。」我回答。

  「他們問了你哪些事?」

  「很多事啊。」

  「你說很多事,我怎麼知道是哪些事?具體問了些甚麼?」

  「宮前車禍的事,還有對這起命案的看法之類的。」

  「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正想回答,但立刻閉了嘴,然後看著灰藤,「這是隱私,我不想說。」

  他挑了挑眉毛,但並沒有像平時一樣喝斥我。他似乎克制著內心的怒氣,歎了一口氣,用低沉的聲音問:「還有呢?」

  「還問我幾點離開學校,幾點到家。應該是在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吧。」

  「是喔……」灰藤用食指咚咚敲著桌子,當他停止時看著我:「警方在懷疑你嗎?」

  「我也不太清楚,但應該在懷疑我吧。」

  「我想也是。」灰藤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但你不要忘了,你這是自作自受。」

  我決定把這句話當成耳邊風。

  「還有其他事嗎?沒有的話我要回去上課了。」

  「嗯,你走吧。」灰藤用下巴指著門口的方向,我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不發一語地走了出去。不舒服的感覺令我作嘔。

  我快步走在走廊上,看到走廊盡頭那扇門,立刻衝進了旁邊的廁所。走廊盡頭是保健室,門上有玻璃窗,我隔著玻璃窗,看到了剛才向我問話的那兩名刑警在裏面。

  我小心翼翼地從廁所探出頭,發現兩名刑警剛好走出保健室。我再度把頭縮了回來,過了一會兒,再度探頭張望,刑警已經離開了。

  我走出廁所,從門上的玻璃窗向保健室內張望,看到中年女老師古谷老師正在桌前寫甚麼東西。

  我輕輕打開門,叫了她一聲。古谷老師彎在桌前的身體向後仰。

  「啊喲,嚇了我一跳。」老師說完,轉過頭來,但看到是我,露出更驚訝的表情。「西原……怎麼了?」

  「刑警剛才來這裏幹甚麼?」

  「喔……你看到了?」

  「剛好看到,他們在調查甚麼事?」

  古谷老師露出為難的表情,我知道她在思考該怎麼回答。她的視線瞥了我的左手腕一眼,我立刻恍然大悟。

  「我的手有甚麼問題嗎?」我抬起左手,注視著老師的眼睛。

  古谷老師似乎仍然在猶豫,最後歎了一口氣說:

  「他們問了醫療膠帶的事。」

  「醫療膠帶?為甚麼?」

  「他們沒說,只問了是哪一種尺寸的醫療膠帶,最近是不是曾經為哪位學生包過醫療膠帶……」

  「妳回答說,是棒球隊的西原。」

  古谷老師緩緩閉了一下眼睛,代替了她的回答。

  溝口刑警對我的手腕有興趣,絕對不是沒事找事,他們的每一個行動背後都有意義。

  但是,他們為甚麼在意這件事?

  「他們還說想要你貼的那種醫療膠帶,但幫你纏了之後剛好用完,所以就把空盒子給他們了。」

  「他們還有沒有問其他的問題?」

  「還問了你受傷的情況,手指活動的程度。我就照實說了,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還問哪些事?」

  「他們只問了這些問題。」

  「是喔……」我再度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醫療膠帶,完全猜不透和命案有甚麼關係。

  「西原,」古谷老師用訓誡的口吻說:「我覺得你不必太在意,刑警先生說,他們只是作參考而已。」

  「刑警才不會說實話,」我苦笑著說:「但是,我並不在意,他們調查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古谷老師垂下雙眼,似乎對自己的無力感到自責。我向她鞠了一躬說:「打擾了。」然後走出了保健室。

  這天一直上到第六節課,但我們班只有兩堂課有老師,其他四節課都是自習。

  之後一直沒有收到命案的後續消息。雖然有各種傳聞,但都是在江島說的內容基礎上添油加醋而已,唯一令我在意的是,由御崎擔任副班導師的班上也有幾個人被警方叫去問話。當刑警問他們認為兇手可能是誰時,應該所有的人都會說三班的西原很可疑。

  第六節課下課後,班導師石部愁容滿面地走了進來,再度提醒我們要提防媒體的採訪。同時還補充說,如果警方找我們問案,一定要和校方聯絡。

  「目前有甚麼進展嗎?」坐在前面的男生問。

  「沒有,」石部搖了搖頭,「目前還不知道,接下來才是關鍵。」

  幾個學生不停地偷瞄我。

  校方命令暫停社團活動,上完班會課只能回家。我剛走出教室,川合一正和楢崎薰在門口等我。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他們。

  「你今天很慘吧?」薰擔心地問。

  「是啊。」

  說完,我抓了抓鼻子,班上的同學走過我們身邊,他們用好奇的眼神看著川合和薰,可能覺得他們這種時候還敢找我說話很奇怪。

  「你們最好和我保持距離,不然會被認為是同夥。」

  「別說這種無聊話,回家吧。」川合用下巴指著走廊前方。

  有幾個老師在大門附近監視媒體的舉動,走出大門,通往車站的路上,也不時看到老師的身影。他們這麼大費周章,到底想要隱瞞甚麼?學生談論學校的事有這麼丟臉嗎?既然這樣,校方為甚麼不做一些讓學生說出去也不會覺得丟臉的事?

  「感覺有點像開高峰會的時候,」川合小聲地說:「各國元首經過的地方,不是都有警官站崗嗎?」

  「不管是警察還是老師都一樣,公務員的想法都是那副德行。」薰咒罵道。

  我們搭了電車,但不想馬上回家,所以在中途下了車。車站前的商店街有一家我們常去的咖啡店。

  在角落的桌旁坐下來後,我簡單扼要地說了今天發生的事。他們默默聽著,甚至沒有附和。

  「該怎麼說,像這種不在場證明或是殺人動機之類的,聽起來好像很不真實。」聽我說完之後,川合用小茶匙攪動著咖啡說道。

  「不瞞你說,我也一樣,至今仍然沒有真實感。」

  「這很正常啦,」楢崎說:「但到底是誰幹的?」

  「應該是校內的人吧,像是老師、學生或是事務員之類的。」川合說。

  「那倒不一定,不能因為在學校遭到殺害,就認定兇手也是學校內部的人,搞不好兇手就是為了讓人這麼想,才特地選擇在學校內行兇。」

  「也對。所以說,可能和御崎老太婆的私生活有關。」

  「是啊……」

  私生活。那個女老師也有私生活嗎?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門衛那傢伙不知道有沒有看到甚麼。」薰停下正舀巧克力香蕉船的手說道:「如果晚上有人出入學校,門衛完全沒有發現,就是失職啊。」

  她說的門衛就是警衛。大門左側有一個警衛室,有一個乾瘦的爺爺在那裏值班。

  「搞不好沒看到,兇手和御崎應該沒有走正門。」

  薰聽了嘟起了嘴唇,「你怎麼知道?兇手不可能從警衛室前走過倒是能夠理解。」

  「如果警衛看到御崎進去,卻一直沒有出來,一定會覺得奇怪,然後去察看發生了甚麼情況。」

  「喔,原來是這樣。」

  「搞不好御崎在放學後一直留在學校呢?」川合提出了另一種可能,「這樣的話,警衛就不可能看到她走進去。」

  「不,不可能。御崎回家一趟,然後再來學校。」我斷言道。

  「你很有自信嘛,有甚麼根據嗎?」川合問我。

  「因為她換了衣服。」

  「換衣服?」

  「換了時髦的衣服。」

  我把從江島口中得知,御崎身上的衣服和平時不一樣這件事告訴了他們。

  「橘色和深咖啡色格子套裝,」楢崎薰露出好像在做英文填空題時陷入了沉思的煩惱表情,她的英文很好。「的確和她平時在學校時穿的衣服不一樣。」

  「御崎是怎麼走進學校,卻又不被警衛發現?」

  川合一臉不解的表情,我告訴他:「應該是鑽那個破洞吧。」

  「鑽那個破洞?你是說體育館後方的嗎?」

  「對啊,」我點了點頭,「刑警問我知不知道那個破洞,當時我搞不懂他們為甚麼問我這個問題,現在終於知道了。警方認為御崎和兇手很可能從那個洞出入。」

  「既然兇手知道那個洞,代表果然是學校的人。」

  川合握緊了拳頭,薰否定了他的意見,「那可不一定,御崎老太婆可能有點困難,但行動敏捷的人輕輕鬆鬆就可以跳過那道圍牆。我們蹺課的時候是因為翻牆太明顯,所以才會鑽那個洞。」

  「同意,」我也表達了意見,「如果是晚上,即使爬上鐵網,也不必擔心被人發現。」

  「是喔。」川合把臉皺成一團,抓著脖子後方,他停下手,突然輕輕笑了起來,「這樣聊一聊真不錯,我們至少瞭解了御崎和兇手的行動。」

  我苦笑著說:「我們只是猜到了他們進入學校的方式。」

  「是沒錯啦。」

  「接下來就是他們是怎樣見面的,」楢崎薰說:「應該是某一方約了另一方見面。」

  「應該是兇手約御崎見面吧,目的是為了殺她。」川合毫不猶豫地回答。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但薰的表情似乎並不認同這種說法,她稍微想了一下,抬頭看著我問:「聽說兇器是女生上體育課時用的髮帶,真的嗎?」

  我回答說,的確是這樣。而且,目前也查出了是誰的髮帶。是一個姓楠本,不太起眼的女生。她平時就很懶散,置物櫃也很少上鎖。於是,兇手拿了她的髮帶,作為勒死御崎的兇器。她得知是自己的髮帶時很難過,像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兇手用了現場的髮帶,代表原本並沒有準備兇器。」楢崎薰用食指敲著自己的臉頰,「所以,搞不好兇手一開始並沒有打算行兇。」

  我和川合一正互看了一眼,然後看著楢崎薰點了點頭,「有道理。」

  「的確有道理。」

  「所以是在衝動之下動手殺人?」我雙手抱在腦後,看著被尼古丁燻得變成黃色的天花板。「他們見面說話後,兇手產生了殺意,趁御崎不注意,從置物櫃裏拿出髮帶把她勒死……」

  「聽起來好像有點勉強,」川合說,「要趁御崎不注意似乎不太可能,而且兇手應該也不知道哪個置物櫃裏放了髮帶。」

  「你說得對,」我把雙手重重地放在腿上,「我搞不懂。」

  「現場還有甚麼異常的地方?」

  「很臭,御崎失禁了。」

  川合和薰同時皺起了臉。

  「我是問你有沒有線索。」

  「線索……」我覺得我們三個人有點像偵探,這時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伊藤說,置物櫃裏有不是自己的字典和參考書。」

  「伊藤喔,」川合點了點頭,「我認識他,有點呆呆的。」

  「字典和參考書是誰的?」

  「是我們班上的其他同學放在置物櫃裏的,伊藤和那傢伙的置物櫃都沒有上鎖。」

  「等一下,所以是兇手把某個置物櫃裏的字典和參考書拿出來,放在另一個置物櫃嗎?」

  「嗯,沒錯,就是這樣。」我看著川合回答。

  「為甚麼這麼做?」

  「我怎麼知道。」然後我看著薰,「妳有沒有想到甚麼?」

  「完全沒有,」她說:「沒有任何概念。」

  我想也是。我伸出下唇,喝著杯子裏的水。杯子裏的水變溫了。

  「今年夏天恐怕會很慘,」我歎著氣說:「根本沒辦法好好練習,隊員的心情也都很浮躁,搞不好我應該辭去隊長。」

  他們立刻臉色大變。

  「你在開玩笑吧?」川合的聲音有點生氣。

  「不,我是認真的。我繼續留在球隊,真的會有負面影響。」

  「命案的發生並不是你的錯,」楢崎薰注視著斜下方說:「由希子的死也不是你的錯,所有隊員都很清楚這一點。」

  「我是說,我不想給球隊添麻煩。老實說,繼續這樣下去,我們有可能無法參加地區預賽。」

  「到時候再想辦法啊。」

  「對啊。」

  「而且,」川合撇著嘴角說:「即使你現在退隊也來不及了,如果前隊員有問題,高棒聯盟不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倒是,」我抓了抓頭,「好了,差不多該回家了。在發生命案的當天,被人看到我們聚在這種地方就麻煩了。」

  薰用鼻子冷笑一聲,小聲地說:「早就被人發現了。」

  「啊!」我和川合驚訝地想要看周圍,薰低著頭說:「別看。坐在入口旁穿深藍色西裝的大叔跟著我們走進來,剛才一直看我們。」

  我看向那個方向,的確有一個男人符合薰描述的特徵。他假裝在看報紙,但和我視線交會時,慌忙看向別的地方。

  「真傷腦筋,」我對川合和薰說:「你們最好不要再靠近我。」

  「不必理會就好,就當成是保鑣嘛。」薰抽了一張面紙,擦了擦嘴角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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