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唐軒買了芒果、葡萄， 攆走唐軒後， 周凜負責洗葡萄切芒果，傅南去邀請老師。

　林月在看電影，剛剛戴著耳機， 所以沒听見唐軒引起的短暫喧嘩， 然後自然而然地，認為水果是周凜下樓買的， 並不知道年輕的唐警官曾經來過。

　「老師， 我們語文老師留作業了，讓我們寫作文。」吃了幾顆葡萄，傅南有點發愁地說。

　周凜漫不經心地吃葡萄， 林月表示出濃濃的興趣︰「關于什麼的作文？」

　傅南一臉懵懂︰「周末活動，就是家長帶我們做什麼， 我們就寫什麼， 小武說他爸爸明天帶他去動物園，彩彩姐姐帶她去參觀大學。」

　小學生胖手指轉著葡萄，特別羨慕的語氣。

　林月悄悄瞥了一眼周凜。

　周凜手里拿著手機， 不知在看什麼。

　周叔叔粗枝大葉， 沒領會小學生的渴望與需要，林月只好擔起老師的責任，想了想， 問傅南︰「南南想去哪里玩嗎？」

　傅南點頭︰「我想去看日出。」

　周凜剛剛吞下去的葡萄就卡嗓眼了， 猛地轉身， 使勁兒咳了一聲。看日出， 小學生咋不上天呢？去動物園去大學都簡單，看日出，還讓不讓人睡懶覺了？

　傅南哪知道周叔叔在吐槽他呢，友好地關心道︰「周叔叔你慢點吃。」

　林月咬唇忍笑，一開始她也以為周凜對小學生作文話題沒興趣，但周凜偏偏在傅南提出看日出時噎住，明顯就是听得很認真，太出乎意料才卡住了。這個男人，對大人對孩子都一樣，外冷內熱。

　不過，看日出……

　江市有適合看日出的地方嗎？林月在這邊讀了四年大學，也四處玩過，但從來沒看過日出。

　她撿起手機︰「老師搜搜，看看哪里可以看日出。」

　傅南乖乖地等著。

　周凜繼續吃葡萄。

　林月找到了，簡單看完攻略，講給傅南听︰「北山可以看日出，但咱們四點半就要起床，那邊沒有纜車，只能爬山上去，要爬一小時左右，嗯，明天六點零六分日出。怎麼樣，南南還要去嗎？」

　初生牛犢不怕虎，沒爬過山的小學生，怎麼會知道爬山有多累？傅南用力點頭︰「去！」

　林月又往周凜那邊看了眼。

　周凜不出聲，扎了塊兒芒果。

　傅南注意到了老師的眼神，以為老師不高興陪他去爬山，傅南低下腦袋，胖手指捏了會兒葡萄，小聲問︰「老師不想去嗎？」

　林月最怕小學生露出這種忐忑不安的表情了，忙說︰「老師想去啊，爬山對身體好，老師好久沒運動啦。」

　傅南放心了，往嘴里塞了一顆葡萄。

　師生倆有商有量的，大的沒問他，小的也沒問，周凜等了也就五分鐘吧，終于主動開口，不太耐煩地盯著傅南︰「用我送不？」

　傅南可不怕他的冷臉，想也不想就說︰「用！你跟我們一起去，我爬不動了，你背我走！」

　「呵。」周凜真想把葡萄皮吐小學生臉上，好事不想他，髒活兒累活兒準記著他。

　爬山計劃就這麼定了，林月幫傅南準備明早要穿的衣服，周凜去超市買牛奶面包礦泉水，早上起那麼早，沒時間自做早飯。逛超市時，微信群有人艾特他，周凜看手機，唐帥帥又在添油加醋控訴他的「惡行」。

　周凜關掉微信，結賬。

　微信群里，聊天還在繼續。

　鐵槍李︰猜猜老大在做什麼？

　唐帥帥︰吃著我的葡萄，吃著我的芒果，陪著我的林老師。

　眼鏡劉︰其實我小學數學沒學好，現在報名重修還來得及不？

　趙舅︰來得及，明天咱們一起去。

　鐵槍李︰明天周六，學校沒人。

　眼鏡劉︰可以讓嫂子開個成人數學輔導班，提高警隊數學素質，順便賺點外快。

　唐帥帥︰不錯哎，明天咱們去找嫂子商量商量？

　發完了，唐帥帥秒速撤回上條，然後迅速拉了個私聊小組。

　~

　四點十分，林月按掉鬧鈴，起床洗臉。十月下旬的江市，白天溫度適宜，清晨偏冷，林月套上一件寬松的白色針織衫，下面配黑色運動褲，簡單清爽。

　周凜比她起得早，剛把小學生從被窩拎出來，昨晚信誓旦旦要爬山的小學生，這會兒閉著眼楮說什麼都不肯穿衣服。周凜嚇唬他，故意朝外面喊「林老師」，傅南依然緊閉眼楮，林月卻當周凜真的有事，輕輕敲了敲門︰「怎麼了？」

　周凜氣結，放下小學生，打開門道︰「我叫不起來，你試試。」

　說完從一側出去了。

　林月笑，進屋哄孩子。

　三分鐘後，傅南乖乖穿好衣服去衛生間刷牙，周凜搖搖頭，取出溫好的三杯牛奶端到餐桌上。

　面包牛奶，早餐吃的很快，飯後周凜背上登山包，兩大一小鎖門出發。

　外面一片漆黑，上車不久，傅南又睡著了，林月也有點困，手擋住嘴，偷偷打了幾次哈欠。

　「還有十五分鐘，困就睡。」周凜在前面說。

　林月應了聲，歪頭看窗外，努力保持清醒。

　周凜抿抿唇，稍微提速。

　快到山腳，林月提前叫醒傅南，柔聲細語的，比周叔叔嚴厲的聲音好听多了。傅南沒怎麼抗拒，揉揉眼楮，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下了車，晨風一吹，小學生干勁十足，第一個跑了出去，林月笑著跟著，周凜默默墊後。

　爬山的市民不多，山路幽靜，傅南嘰嘰喳喳的，興奮地像只小麻雀。

　十分鐘後，傅南拽了拽周叔叔的袖子︰「周叔叔，我爬不動了。」

　周凜冷冷問︰「不看日出了？」

　傅南望望山頂，悶聲堅持，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又爬了十來分鐘，傅南一步都爬不動了，抱著周叔叔大腿耍賴皮。

　「登山包給我吧。」林月走到周凜旁邊，輕喘著說。

　「不用。」周凜將登山包反背，再蹲下去背小學生。傅南嘿嘿笑，周凜朝林月使個眼色，叫她走前面。

　林月確實很久沒運動了，體力稍微比小學生強點，爬著爬著實在堅持不住，一手捂著肚子，低頭叫周凜先上去。大人孩子都弱爆了，周凜無奈，朝上面揚揚下巴︰「那有個亭子，再堅持幾步，去亭子里歇會兒。」

　林月點頭，咬牙硬挺。

　進了亭子，林月坐在長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氣，額頭都是汗。傅南歇夠了，體貼地拿水給老師喝。礦泉水還沒開過蓋兒，林月累得不行，腿打哆嗦，手上也沒什麼勁兒，周凜站在一旁，看見了，大步走過來，搶走礦泉水輕輕一旋，再遞給她。

　「謝謝。」林月羞赧地說。

　周凜徑自擰開另一瓶水，自己喝了兩口，再交給小學生。

　三人休息的當口，山下走來一對兒老年夫妻，手里拄著登山杖，邊走邊聊，特別輕松的樣子。林月目瞪口呆，頭頂忽然傳來男人意味深長的聲音︰「學著點。」

　也不知是說傅南呢，還是在說她。

　反正林月不好意思再休息了，旋好礦泉水蓋子，問傅南︰「繼續出發？」

　傅南大聲說好。

　林月就牽著傅南，打頭走了。

　周凜笑，快走兩步，突然伸手，抽走她手中的礦泉水。

　林月頓了頓，然後就當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只往前看。

　爬會兒休息會兒，五點五十分，三人終于抵達山頂，觀景台上零零散散站了幾波人，傅南開心地跑到欄桿前，踮腳往東面望。

　郁郁蔥蔥的北山之下，有片浩渺湖水，一道長堤將湖分成兩半，湖中星布幾座小島。湖岸四周，是高高低低的大樓，江市繁華，盡攬眼底。林月站在傅南旁邊，縱目遠眺，只覺神清氣爽，方才一路的疲憊都值了。

　周凜慵懶地倚在傅南另一側。這座小山頭，對他來說毫無挑戰，背著傅南爬上來，男人呼吸也沒多少變化，全當陪孩子散步了。女人孩子看景，周凜的目光，卻慢慢移到了女老師的臉上。天微微亮，山風將她的長發往後吹，露出女人紅彤彤的側臉，同樣一張臉，白皙時清秀，紅了，便成了嫵媚。

　一個年輕漂亮、溫柔體貼的女人。

　「老師，你看！」傅南突然大叫，胖手指指著天邊。

　周凜抬眼。

　蒼藍的天空，一輪紅日不緊不慢地爬了上來，沒有雄偉山巒，沒有波瀾海面，城市的日出與瑰麗毫不沾邊，但這樣的日出，寧靜安詳，日復一日地喚醒眼前的城市，大人孩子紛紛起床，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

　平凡又普通。

　但周凜很舒服，如果可以，他願意每個周末，都來看一場這樣的日出。

　~

　北山附近是景區，看完日出，三人自然而然地去景區逛了。

　九點多，傅南餓了，周凜去給他買烤腸。

　傅南眼巴巴地望著周叔叔，褲口袋突然震動，傅南低頭，將小手機摸了出來。

　林月好奇地看他。

　傅南笑︰「唐叔叔。」

　原來是那個唐警官，林月扭頭看別處了。

　傅南專心聊電話︰「我們出來爬山了，現在在北山寺玩呢……周叔叔在買烤腸……」

　通話結束，傅南收起手機，看見周叔叔已經在結賬了，傅南咽咽口水，眼里只剩烤腸了。

　周凜買了四根，分傅南倆，自留一根，另一根給林月。

　「謝謝。」林月笑著接過來。

　三人邊逛邊吃，逛著逛著，周凜皺皺眉，往前走幾步，突然回頭。

　十米遠的柏樹後，四個大腦袋擠在那兒，呲牙咧嘴地朝他招手。

　周凜額頭青筋跳了下。

　就在此時，唐軒領著「嫂子觀光團」的其他三名成員膽大包天地沖了出來，就像沒看見他們老大那張鐵青的臉似的，一窩蜂跑到周凜跟前，爭先恐後打招呼︰「老大，好巧啊，你們也來拜佛？」

　嘴上這麼說，四個人八只眼楮都直勾勾地盯著前面。

　身後這麼大的動靜，林月疑惑地往後看，風吹動女老師的秀發，細細的眉，清清亮亮的眼。

　饒是已經見過了，唐軒仍然張開嘴，滿眼驚艷。

　鐵槍李、趙舅、眼鏡劉則不約而同地吸了口氣，四道吸氣聲合起來，可省著誰听不見。

　林月臉刷的紅了。

　她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也常常被人偷看，但這麼光明正大且夸張的「欣賞」，還真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