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嫂子」觀光團四個人， 周凜離眼鏡劉最近， 上前一步，利用身體擋住林月可能投過來的視線，然後一把攥住眼鏡劉的手腕。眼鏡劉是鑒證組的， 長得高高瘦瘦， 戴著眼鏡一副斯文模樣，這會兒卻被老大攥得呲牙咧嘴， 咬牙硬挺， 頻頻朝唐軒使眼色。

　唐軒自認不是老大的對手，發現隊友有難，立即使了一出圍魏救趙， 領著鐵槍李、趙舅熱情地去跟未來嫂子打招呼了︰「林老師還記得我嗎？我叫唐軒，昨天咱們在學校門口見過。」

　他站得最靠前， 鐵槍李、趙舅並肩立在唐軒身後， 私底下聊天一個比一個葷，真見到美女老師了，兩人反而規規矩矩的， 略顯矜持， 只有眼楮難掩熱情地看著林月。刑警隊光棍多，老大終于有女人了，他們跟著高興。

　林月禮貌地點點頭， 面對三個陌生男人， 她下意識地往周凜那邊看。

　刑警眼楮都毒， 注意到未來嫂子的微表情， 男人們彼此間交流了一個揶揄的眼神。

　「你們來拜佛？」松開眼鏡劉，周凜擋住林月，冷眼問四人。

　唐軒笑︰「是啊，今年掛了好幾次彩，我媽一直念叨，叫我來上柱香。」

　「對對對，我媽也老催我。」眼鏡劉三人齊聲附和。

　周凜冷笑，指著前面的北山寺道︰「那就趕緊去。」

　唐軒愣住了，看眼小學生︰「你們不去？」

　傅南大聲道︰「我們剛剛拜過了！」

　唐軒暈倒，千算萬算，還是算錯了時間，早知道換個借口了。

　「滾。」周凜低斥。

　嫂子看過了，唐軒見好就收，回頭吆喝隊友︰「那行，咱們去拜佛，不打擾老大……約會！」

　前面正常語速，後面故意拉長聲音，四人竄出十來步了，唐軒才回頭，起哄似的吹了聲口哨。眼鏡劉、趙舅、鐵槍李哈哈笑，怕老大追上來打他們，你推我搡地撒腿跑了。

　一群孫子，周凜牙根癢癢，余光瞥向一側，看見她臉蛋紅紅的，微微低頭不知所措。

　「別听他們瞎說，都皮緊了。」周凜盯著唐軒背影說。

　皮緊，是欠揍的意思嗎？

　想象周凜揍人的樣子，林月沒那麼尷尬了，笑著嗯了聲。

　逛得差不多了，三人打道回府。

　~

　周一上班，周凜早早到了，坐在辦公室桌上，眼楮盯著外面。

　觀光團四人也不傻，猜到今早老大肯定要收拾他們，四人商量好同一時間在刑警隊外面集合，集體行動，萬一老大上來就打，四人肯定能干過一個。

　周凜沒那麼無聊，四人到齊了，他一起領到訓練場，讓四人跑圈。

　鐵槍李不服︰「老大，你以什麼理由懲罰我們啊？」

　周凜啪啪摁了兩下打火機，淡淡問︰「跑圈，陪練，自己選。」

　鐵槍李二話不說，胳膊一端，姿勢標準地去跑圈了。

　唐軒三人跟上。

　周凜先回了辦公室。

　半小時後，領完罰的觀光團氣喘吁吁地排隊走進老大的辦公室，喝水的喝水，找椅子的找椅子。周凜低頭看案子，面無表情。

　「老大別裝了，你喜歡人家，我們都看出來了。」唐軒拉著椅子坐他對面，一針見血。

　「就是就是，都是大老爺們，喜歡人家就去追，你不追，怎麼知道嫂子不喜歡你呢？」眼鏡劉扶扶鏡框，一本正經。

　鐵槍李緊跟著加入戰團︰「咱們老大要臉有臉要肌肉有肌肉，比電視上的小明星強多了，沒看食堂大媽每次給老大盛的菜都比咱們多嗎？老大你要對自己有信心，該出手時就出手，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有花堪折直須折，你磨磨蹭蹭的，嫂子被人搶走怎麼辦？」

　趙舅最後發言︰「老大，雖然我只見過嫂子一次，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們倆特別配。你看，你們倆還沒結婚呢，都有夫妻相了，帶著南南跟一家三口似的，老大你也三十了，老大不小的，趕緊出手，早點結婚，早點給我們生個小隊長。」

　趙舅是幾人里面最年輕的，大學剛畢業兩年，特別喜歡孩子，去年當了舅舅，天天在隊里秀他外甥，因此得了「趙舅」的外號。

　分別表了態，四人盯著老大看，等回應。

　周凜抬頭，冷冷掃過或坐或站的四人︰「都說完了？」

　觀光團點頭。

　周凜將手里的文件往前面一扔，沉著臉道︰「說完就干正事。」

　唐軒四人︰……

　~

　中午，學校食堂。

　基本都是相熟的老師們一起用餐，林月每次也都與自己組里的幾位同事坐在一起。打好菜，她端著托盤往回走，路過一年級語文老師那桌，就看到三班的語文老師，即傅南的班主任高老師朝她笑了笑，意味深長的。

　林月心里奇怪，但對方沒說什麼，她也沒問。

　下午林月要去二班上課，走出辦公室一段距離，忽听後面有人叫她。林月回頭，看見高老師朝她笑，三十多歲的男人，啤酒肚十分明顯，眼楮小小的。林月不知道別人對高老師是什麼印象，反正她不太喜歡與此人打交道，總覺得高老師看她的眼神，有點色眯眯，當然，也可能是她的錯覺。

　「您也有課嗎？」想到食堂那個意味深長的笑，林月客氣地問。

　高老師拍拍手里的一疊作文本︰「三班有節語文課。」

　林月哦了聲，目視前方。

　高老師比她高半頭，目光掠過林月白皙嬌美的臉，他難以察覺地往林月衣領那兒看，可惜女老師襯衫保守，除了一段修長的脖頸，多余的一點便宜都佔不到。女人不主動跟他搭訕，高老師有淡淡的挫敗感，但想到傅南的周末作文，高老師眼里掠過一道鄙夷，美女都勢利，看不上他，對更好的對象，卻費盡心思往上撲。

　「你跟周警官，是不是戀愛了？」看著林月，高老師低笑著問。他是班主任，對傅南的家庭情況比較清楚，知道傅南爸爸出差在外，現在寄住在刑警周凜家中。

　林月臉色一變，錯愕地反問︰「您為什麼這麼說？」

　高老師拍拍手中的作業本，笑眯眯道︰「傅南作文里寫了，說周六早上，你與周警官一起帶他去看日出，還說你擰不開礦泉水，周警官幫你擰的，這麼體貼，不是戀愛是什麼？」

　原來是傅南的作文。

　換個老師這麼說，林月可能會臉紅，但高老師給她的感覺不好，林月便不想多聊，半真半假地澄清道︰「我們住一個小區，南南約我去爬山，早上打不到車，才讓周先生送的，並非您想的那樣。」

　高老師不信，前面就是三班教室了，高老師抓緊時間，往林月那邊湊了湊︰「不是最好，跟警察戀愛累，周凜我不熟，但他哥哥我听說過，當年也是帥氣的小刑警，有個談了好幾年的漂亮女朋友，分分合合的，結果女朋友還是移情別戀了，沒多久，他哥哥因公殉職……現在想想，幸虧那女人抽身早，不然……」

　話沒說完，被熟悉的上課鈴聲打斷。

　津津有味地欣賞一眼林月蒼白的臉，高老師笑著去上課了。

　林月愣在教室門外，滿腦都是周凜哥哥的事，直到教室里面傳來整齊的「老師好」，林月才暫且壓下紛雜的念頭，加快腳步走到二班門前，進去上課。

　下午放學前，周凜發了一條短信，說今天有事，不能來接。

　林月回了一個「好」，發出去了，記起高老師的話，林月抿抿唇，又加了一句︰「小心點。」

　她知道刑警是個充滿危險的職業，可這種感知全部來自影視劇，生活里，周凜是她近距離接觸的唯一一位刑警，那麼高大強健的男人，雖然常常加班晚歸，雖然偶爾會受些小傷，但林月從未想過，周凜可能會在辦案過程中，遇到生命威脅。

　然後就在今天，她從別人口中听說，周凜的哥哥，是一位因公殉職的刑警。

　「老師，你是不是不高興？」

　地鐵上，傅南觀察老師好久了，見老師總是呆呆地看著扶桿，傅南小聲問。

　林月本能地撒謊︰「沒有，老師在想晚飯吃什麼呢。」不想叫小學生擔心。

　傅南繼續望著老師。

　林月笑了笑，先不想了。

　吃完晚飯，林月陪小學生看動畫片，看著看著，視線突然落到了旁邊的書櫥上，那里，幾本言情，與下面的刑偵專業書籍格格不入。曾經，林月以為那些是周凜用來放松大腦的書，現在，林月有了另一種猜測。

　林月站了起來，明知不妥，卻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來到書櫥前，林月踮腳，從上面抽了一本言情。書看起來還很新，林月翻開，扉頁上寫著一行漂亮的女人字跡︰「送我的周警官，下次再惹我生氣，請跟這些霸道總裁學學。」

　親昵撒嬌的語氣，一對恩愛的男女形象漸漸清晰起來。

　只是，這里的周警官，到底是哪位？

　林月心緊了一下。

　玄關那邊，突然傳來開門聲，林月大驚，抬手就要把書塞回去，但位置太高，一次沒成功。

　肯定被他看到了，林月懊惱地咬唇，鎮定片刻，轉身。

　周凜站在門前，幽深的眼楮盯著她。

　林月尷尬笑︰「這本書，我可以看下嗎？看標題似乎挺好看的。」

　標題？霸道總裁？

　果然女人都喜歡那一套啊。

　周凜關上門，皺眉道︰「別人的書，我做不了主。」

　那人活著時，他想扔了這幾本垃圾，兄弟倆打了一架，後來沒人管他了，他也懶得再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