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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上去是灰色,但整棟房子原來的顏色應該是白色。在大大的尖形屋頂上有兩個三角形的小窗,而中間伸出一根四方的煙囪。
建築物的周圍沒有柵欄,而是用磚塊堆出了一扇簡陋的大門。一根水泥走道連接著大門和門廊。
我們下了車走近了小屋,一樓的窗戶全部安上了封閉的百葉窗。
在小屋的左邊,靠裡一點是一個縱深的門廊。門廊和牆壁顏色一樣是灰色,門的左邊突出一米左右的距離。我看了看門的四周,並沒有找到名牌。
「看不出有人住的樣子呢」沙也加走到我身邊,說道,「果然這是一幢別墅啊」
「好像是」
因為找不到門鈴,我用右拳敲了三下門,發出了沉悶的聲響後,在我手觸摸到得地方清晰的留下了痕跡。
不出所料,完全沒有動靜。我和沙也加對望了一眼,聳聳肩。
「用那把鑰匙試試吧」我提議。
「好的」沙也加也同意,從包裡拿出了那把黃銅鑰匙,遞給了我。
把手在門的左側,鎖孔在靠下方的位置,我手握鑰匙湊近了鎖孔,想要往裡插的時候,手卻停了下來。
「不對,不匹配」我說。
「什麼不匹配」
「鎖孔和鑰匙,這把鑰匙不對」我比對了一下,鑰匙比鎖孔大太多了,「果然不是這裡的鑰匙」
「怎麼可能……」沙也加抬起頭 ,一臉困惑的表情,「我們都到這兒了,鑰匙卻不匹配?難道地圖、鑰匙和這裡都沒關係嗎?」
「不,不可能沒有關係」
我離開了正門,開始繞著房子走起來。房子背面的樹木幾乎貼到了牆壁,還伸出無數根枝條彷彿要把屋頂罩住。
和大門正相對的另外一側,我發現有一塊和門差不多大小的金屬板嵌在牆上,一邊還裝著鉸鏈,應該是能打開的。
「是儲藏室?」沙也加在一邊說。
「有可能,但怎麼打開呢」
乍眼一看,門上並沒有把手一類的東西,而在本該裝把手的地方,釘著一塊大小可以用手掌抱住的黃銅片,而且這塊銅片和剛才的告示牌一樣,刻著一個獅身側面相。
「這是什麼呀」沙也加先於我伸出了手。摩擦表面的時候,它稍稍往旁邊移動了一點。啊,她小聲叫了一下。
我替她用力滑開了銅板,可能有一段時間沒有人碰,感覺很費勁,不過咯吱一聲後,銅板滑開了。裡面又出現了一個鎖孔,我們再次對視了一眼。
壓抑著心中的喜悅,我把獅頭鑰匙插了進去,和鎖孔完全一致,試著慢慢往右轉動,雖然沒發出聲音,但手臂還是感覺到有東西被打開了。
本來想拔出鑰匙,沒想到沒拔出來,門卻嘎吱一聲打開了。
裡面出現了一個通往地下的樓梯,樓梯裡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是地下室?」我嘀咕了一聲。
沙也加反向轉動了鑰匙後拔了出來,然後一直盯著看,說:
「我爸爸為什麼拿的不是正門鑰匙而是地下室的呢?」
「我們待會兒就可以弄清楚了」
聽我這麼一說,她胸口微微起伏著,說道,「也是」
「那我們進去吧」
「就這麼擅自闖入?」
我做了個鬼臉,「誰敢不答應呢?」
也是哦,她小幅點頭。
「進去吧」
「等會兒」沙也加拉著我的右臂,低著頭緊閉雙眼,好像是在調整呼吸。「不好意思,我有點怕」
「要不要我一個人先進去打探一下情況?」
「不用了」她搖搖頭,「我也一塊兒去,這是我的問題,要尋求答案也得我親自來」
「是啊」我說。
從車上拿來了手電筒,踏進了通往地下室的階梯。彷彿冷空氣都沉澱在了底下,腳上頓感一陣冰涼,空氣裡還夾雜著塵土和發霉的味道。
下了一層樓之後,出現一塊半塌面積的地方,旁邊有一扇鐵門,上面是一隻L型的把手。我用手電照著旋開把手,同時推了一下,門往裡應聲而開。
最下層是一間環繞著水泥牆的房間,面積大約有幾坪(注1)。天花板上吊著蜘蛛網,牆壁也是霉得發黑。地上亂七八糟地堆著很多木材和磚塊,大概是造這幢房子時候剩下的。
一邊還放著兩隻容量20升的燈油罐,我試著提了一下,一隻是空的,另外一隻還剩了一點。
本想把燈打開,但在牆壁上沒找到開關。這也難怪,天花板上根本沒裝燈泡,甚至連插口都沒有。
「這家主人來這裡的時候肯定也帶著手電筒吧?」我說道,沙也加只是歪著腦袋。
裡面還有一個更小的房間,上面有一扇鋁制拉門。打開後,裡面是往上的樓梯。好像從房內可以走這個樓梯通往地下室。貌似很久沒人用的樣子,每一格階梯都積了很厚一層灰。
「有人在嗎?」我對著上面喊,樓梯上的空間傳來了回聲,但沒人應答。「果然沒人,我們上去吧」
看到樓梯上鋪著地毯,看樣子上面需要脫鞋,我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穿鞋走了上去。
「不脫鞋也沒關係?」沙也加有點擔心地問。
「你要是心裡不舒服就脫吧,不過襪子會髒的哦」
她有些猶豫,最後她放下運動鞋,跟著我走了上來。
上來的地方是一條走道,走到底後在手邊有一扇木製門,牆上還有幾扇鋁制窗戶。可能是外側的百葉窗把燈光擋住了吧。這條樓梯一直通到了二樓。
我打開窗,把外側的百葉窗也向外推開。雖然陽光沒有直射進來,但屋內也亮了許多。牆紙的主基調是深綠色,連細微的花紋也可以看清楚。窗戶對面的牆上掛著一個圓形鏡框,裡面放著一幅水果素描。
緩緩打開走廊盡頭的那扇木門,眼前又出現了耷拉下的蜘蛛網,我著實嚇了一跳。立刻閃身退了回來,又定睛看了看裡面,在陰暗狹小的房間中間,放著一隻白色的洋式坐便器。
我回頭對沙也加苦笑了一下,「一上來就找到了廁所啊」
「每戶人家都有啊」她的表情也溫和起來。
「的確是」
手邊是一個洗臉池,我嘗試轉動了一下水龍頭,卻沒有流出來一滴水。
「這個廁所好像沒法用了呢」我說著,沙也加也露出害羞的神情。
關上廁所的門,我的手又伸向另外一個門把手,轉動後推了一下,門嘎吱一下開了。我臉頰感到一陣空氣的輕微晃動,可能一個長時間封閉的密室被打開後都會有這種感覺。
這次來到的是大廳。玄關在右邊,正對著我們的是一扇玻璃門。左側牆壁跟前有一個四腳台,上面放著一隻兩邊都安了手柄的紫砂壺。如果從玄關的視角來看,大廳的左右各有一扇門,正面是一個紫砂壺。
「我們把玄關的門打開吧,以後進出起來就方便了」
「好的」
沙也加跨過一塊灰塵積得已經看不清原來花紋的門墊,在脫鞋處走了下去。我打開放在玄關旁邊的一隻鞋箱,朝裡張望了一下。裡面放著兩雙運動鞋,一雙黑皮鞋,還有一雙茶色的女式皮鞋,而鞋箱外一雙鞋也沒有。這麼大的房子裡,只有四雙鞋的確是有些奇怪,當然如果是有人住的話。
「你能過來一下嗎?」沙也加叫我。
「怎麼了,鎖打不開嗎?」
「不是,鎖倒是打開了」她嘩啦嘩啦地轉著鑰匙,「打開之後門推不開」
「嗯?怎麼回事?」我用手電照了一下。不由得叫出了聲「這是什麼呀」,只見門的四角都被很粗的螺釘固定,所以完全無法打開。
「為什麼要搞成這樣?」
「不明白啊」我手叉著腰,望著極其堅固的螺絲釘。「不過這麼一來事情就清楚了,這個房子現在唯一的入口就是我們剛才進來的那個地下室,所以你爸爸的那把獅型鑰匙才會是那扇門的」
「幹嘛要弄得這麼麻煩……」
「估計是不想讓人隨便進來吧,但我覺得這麼一封住的話,房主自己用起來也不太方便呢」
我抱著胳膊,似乎無法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無可奈何地把視線轉移到了鞋箱上方掛著的一幅畫框上,上面描繪著一個港口,有幾隻遊艇停靠在岸邊。一下子,腦海裡產生了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但我自己也不知道這種莫名的不協調感由何而生。
「我們去房間看看吧」沙也加說,我便停止了思考。
「好的,去看看」
我依然穿著鞋走進大廳,推開那扇玻璃門。
裡面看上去是一間臥室,天花板很高,因為這房間和上一層是連通的。中間是沙發和桌子,靠牆放著一架鋼琴,角落裡有一個磚塊砌成的壁爐,恐怕是和房頂豎起的那根煙囪連著的。
靠近門的牆上安有三個開關,我全部按了一下,卻沒有一盞燈亮起。單單電閘切斷也就算了,自來水一停就麻煩了。
我用手電筒照著腳下,慢慢走近房內。地上鋪著看看似很暖和的長毛地毯,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好暗,有點可怕啊」沙也加抓著我的手臂說。
「把窗打開吧」
這裡可能朝南,有兩扇很大的窗戶。打開之後再放開百葉窗,陽光倒也沒有想像的那麼刺眼,不知什麼時候外面的天空開始陰沉了下來。這時我想起沙也加曾說過晚上要下雨的話來。
不過此時臥室明亮到不再需要手電筒了。我再次環顧了一下屋內,桌子、鋼琴無一例外的佈滿著塵埃。鋼琴上還放著一隻穿著嫣紅色衣服的法國人偶,那是個長髮的女孩,正瞪著大眼睛朝著我們看。頭髮和肩膀已經由於積灰有點泛白了。
從門口一直到我們所站立的地方,散佈著我們兩人的腳印,除此之外再沒有別人的了。也就是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誰也沒有踏進過這裡一步。
窗戶頂上掛著一隻圓形的時鐘,停在了11點10分的位置上。我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現在是下午一點零五分。
沙也加走到鋼琴旁邊,開始察看上面放著的樂譜,那些樂譜也變了顏色。
「是拜爾的曲子呢」她自言自語,我知道,這是面向初學者的教材。
「也就是說,這個房子裡正有人在學鋼琴呢,哦不對,應該說是『曾經有』吧」
沙也加帶點陰沉的表情翻閱著樂譜,出人意料的是,除了邊緣稍許有些泛黃,其餘的地方都像剛買的一樣白。
「這房子真是不可思議啊」我說,「儘管感覺有一段時間沒人住了,但又不像是別墅的樣子」
沙也加沒有應答,目不轉睛地盯著樂譜看。
「上面有些什麼嗎?」我問她。
她還是不說話,不一會兒好像有點頭痛似的蹙起雙眉,按著太陽穴。
我放棄了跟她搭話,看到她這副表情開始心裡犯嘀咕,難不成剛到這裡就對她的記憶有成效了?
然而沒過多久,她便放下了手,看得出她已經精疲力竭。
「沙也加……」
「對不起」她頭也不抬地向我道歉,「我好像覺得想起了什麼,但似乎是錯覺呢。讓你空歡喜一場了」
「還不能確定是不是錯覺呢」我說,「你沒必要著急,時間還多的是呢」
「是啊,但在這種幽靈城堡一樣地方能有什麼東西呢,即使有,我們發現得了嗎?當然我知道你都已經陪我到這兒來了,我不能說洩氣的話」
「我意識到了,用一般的辦法是行不通的」我用手指著她的腦袋,接著說,「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要撬開的,是已經塵封了二十多年的鎖啊」
然後沙也加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頭,無力地笑了笑,「希望還沒有生銹」
我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鋼琴,和人偶對上眼的一剎那,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