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待在一起時間長了,蕭刻發現周罪其實是個挺厲害的人,以前覺得這人很隨性,把生活過得很酷,想來來想走走。接觸多了發現其實誰都沒那麼灑脫,這人也很累,很辛苦。
雖然每天只排一個客戶,但是周罪手裡基本沒有太小的圖,有時候一個滿背得做半個多月。還得設計排後面的圖讓陸小北和徐雯先去跟客戶碰一下,過了就過了,客戶不滿意的就得約店裡來,周罪自己跟人聊,定圖。
還要練畫,畫筆一直不能扔。還得額外設計一些沒有預約的圖填充圖庫,有些客戶來的時候心裡是沒有想法的,他需要從圖庫裡選現成的。還要挪出時間來健身,他身材好不是沒有道理的,就算不去健身房的話他每晚睡覺前也要運動一會兒。有時候蕭刻給他打電話就正好趕上他在運動,邊說話邊喘在夜深人靜的晚上聽起來格外性感。
年前這段時間店裡很忙,除了周罪之外的幾個紋身師基本從早到晚的排班,包括陸小北都沒時間畫畫。因為好多人只有過年這段有時間,甚至從外地趕回來的,不給加班趕出來說不過去。
蕭刻帶著筆記本來查資料寫論文,有時候他們一下午也說不上一句話。
周罪從樓上下來,蕭刻人都快鑽電腦裡了,沒看見他。
周罪倒了杯水放在蕭刻手邊,摸了把他的頭,說:「站起來活動活動,歇歇眼睛。」
蕭刻太專心了,以至於突然聽見周罪說話還感覺挺驚喜的。他抬頭看過去,周罪正靠在他桌邊看著他。
「謝謝周老師。」蕭刻笑了下,喝了口水。這是周罪的杯子,現在蕭刻用起來沒壓力,「你的圖做完了?」
周罪笑了下,「沒有,小姑娘疼得受不了了,今天不做了。」
「那你今天還約了別的客戶嗎?」蕭刻問他。
「還有一個,」周罪看著他,「怎麼了?」
「沒有,就看你最近挺累的。」蕭刻手裡拿著杯子,是稍微有點燙手的溫度,他輕輕敲了敲杯口。
周罪很無所謂,搖了搖頭說:「習慣了,年前都這樣。」
「嘖。」陸小北在另外一邊紋著身,聽見他倆的對話出了聲,「我更累啊,蕭哥你怎麼不心疼我呢?」
「你誰啊我心疼得著麼?」蕭刻笑了聲,「摸不清自己定位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眼周罪,周罪只是靠著桌子沒什麼回應,但他的表情很放鬆,眉眼間能看出這人心情不錯。
「能摸清,摸得賊清,」陸小北戴著口罩,笑了兩聲說,「用得著我的時候就北北長北北短,人追上了就心疼不著我了。」
蕭刻跟他說了幾句,就是瞎鬧,周罪站陸小北旁邊看了會兒他的圖,指了指肩膀處幾條線說:「這兒的線不用這麼淺,等會兒你得大面積鋪色,不然光感出不來。這麼淺的線霧面一掃線就壓住了,模糊。」
陸小北琢磨了下,點了點那個部位:「但是我怕線太重了顯得突,跟後面的色隨不上。」
做紋身最怕的就是線太粗太重,很乍眼。好的紋身線條和顏色是要合成一個整體的,如果線條孤零零的突出,那就說明這個紋身作品是失敗的。陸小北早期做紋身的時候沒少練線條的粗細和力度,做到現在也是很有經驗的。
周罪輕輕搖了下頭,跟他說:「漸變的色感很重要,但是你不能只看它。你既然勾線了就不能壓住,要不你就乾脆別帶線。等會兒再描一次,加粗0.2,你自己看區別,對比一下。」
陸小北看著圖想了想,點頭說:「好,我試試。」
周罪看完陸小北的又去另外兩個紋身師那邊都看了看,簡單說了兩句。另外兩個紋身師跟陸小北身份不一樣,他們是掛在周罪這兒的獨立紋身師,算不上周罪的徒弟,所以周罪每次給他們講幾句他們都很重視,聽得很虛心。
蕭刻看著周罪給他們講圖,講光感力度,講手勢的調整。周罪很少說這麼多話,蕭刻覺得這樣的周罪很迷人。當然在他眼裡周罪多數時候都是迷人的,但是這麼認真又專業地講他熟知的領域,這很讓人心動。
他講完之後蕭刻問他:「你怎麼不講課?我看小北微博互動的那幾個工作室還經常給人講課。」
周罪淡淡笑了下,搖了搖頭,然後說:「沒什麼好講的。」
「他?」陸小北冷笑了聲,「我不說過麼,這是大仙兒,他能把這店好好開下去我都謝天謝地,還講課,他有那追求麼?」
蕭刻看向周罪,周罪衝他很無奈地攤了攤手。陸小北吐槽他大哥是日常,周罪面對這些吐槽早就習慣了。蕭刻忍不住想笑,陸小北接著說:「丁點兒追求都沒有,要不是靠著手上的本事我估計我倆早餓死了。比賽比賽不去,研討也不去討,協會請他去講課咱們周老師面都不露,我們周罪工作室和外界是沒有聯繫的。」
陸小北踩了腳紋身機的開關,關了手上的馬達機,站起來去拿旁邊桌上的一盒顏料,嘴上沒停,偷著瞪了一眼周罪,接著說:「大仙兒,穩穩的大仙兒,世外高人。現在什麼小人兒小鬼兒都能壓他一頭,拿著一堆破JB獎狀都當自己是大神了,那天你沒在呢,個傻逼拿張奉雷的圖往這兒一拍說我們模仿,模仿他奶奶個大錘子模仿,我就差點兒一嘴巴子抽他臉上,讓他認認什麼叫模仿。」
陸小北的嘴一禿嚕起來沒完沒了,嘟嘟嘟嘟跟個機關鎗似的。蕭刻趕緊比了個手勢說:「行了,北哥息怒。」
「太消極,」陸小北坐回他椅子上,開了馬達機接著幹活,一邊還繼續說,「你這人生太消極。得回這是遇著個我蕭哥,我蕭哥頭髮絲兒都帶著陽光的,蕭哥你趕緊拉他一把。」
儘管陸小北一直在懟周罪,周罪還是不疼不癢,隨手撿起張圖紙,不知道是誰的半完成圖,他還拿了根鉛筆在上面給改動了幾筆。蕭刻輕輕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周罪轉頭看過來,蕭刻衝他眨了個眼,指了指陸小北,用口型說:「生理期?」
周罪笑了下,頭往蕭刻這邊歪了一些,湊近了蕭刻耳朵低聲說:「心裡憋著火呢,讓他說。」
這距離有點太近了,周罪說完這句話蕭刻半邊肩膀都酥了。他不自覺地縮了下肩膀,蹭了蹭耳朵。開玩笑,蕭老師耳朵很敏感的。
周罪看著他的反應,退後一步,輕聲說:「抱歉。」
「噓。」蕭刻笑著又「噓」了一聲,他抬手又搓了搓耳朵,看著周罪說:「怎麼啊就抱歉?用不著,我自己找機會還回來就行。」
周罪只是笑了下沒說話,蕭刻也沒再多撩。
陸小北還在那邊嘟嘟囔囔地說:「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開朗點兒,都快把自己活成個自閉患者了。一輩子遇上一個偏執狂也夠他媽操蛋的,自己死——」
「小北。」周罪突然就出聲打斷了他,語氣還挺沉的。
蕭刻還是頭一次聽見周罪這個語氣說話,心裡一咯登。他看向陸小北,陸小北估計也覺得自己說話說得不太對,比了個「OK」的手勢,不再說了。
蕭刻又看向周罪,周罪放下手裡的圖紙,在原地站了會兒,沒有想說話的意思,之後轉身上樓了。
蕭刻坐回椅子上看資料,只不過後面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陸小北的馬達機還在嗡嗡的響,蕭刻突然想起了上次在這兒遇上的那個帥哥,他看著周罪的眼神就很偏執,關於他的事兒周罪還沒提過。
蕭刻靠在椅子上長長地呼出口氣,話聽了一半兒,胃口吊起來了,後面的卻沒人給說了,這種感覺倒是真的讓人很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