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前幾天的大考, 今天就出成績了。
左先生點評了一些比較優秀的文章,最後將卷子發放下去,讓學生們看過他的批言後,再將自己寫的文章重寫一遍。
葉君書等了好一會兒, 都沒等到自己的卷子。
他掃一圈, 同窗們的全部在手上了, 個個埋頭仔細看自己的卷子。
唯獨他沒有?
難道他寫的申論有問題?
葉君書擡眼望向臺上背著手站立的先生。
對上先生的視線時,對方一觸即離,跟做賊心虛似的。
葉君書:“???”
他暗想,莫非先生不小心將他的卷子弄髒了?亦或是弄丟了?
難怪一臉心虛的樣子。
葉君書垂頭研墨, 倒沒當場質問,心道, 還是給先生留點面子。
課間休息的時候,先生沒立即離開,他對葉君書說道:“子舟,你出來一下。”
葉君書便離開座位, 跟在先生後頭。
先生帶他到辦公區域,沒多久就在一間房門口停下,隨後敲敲門,裏面傳來一聲回應,“進來。”
先生推門進去, 葉君書跨步過門檻,回身虛掩住門,隨後跟上。
他不經意掃一眼。
書架上整整齊齊擺滿各類書籍卷集, 牆上還掛著很有風雅的字畫。
偌大的檀木書桌邊,站著一個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他手執毛筆,正提筆寫字,雙目凝神,氣勢沈穩。
先生沒出聲打擾,葉君書亦不發出聲音。
他心裏在思索先生帶他來此的用意。
他在學院表現良好,應該沒什麼地方引起先生的註意力才是?
葉君書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提起精神,隨時應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
不多時,男子將毛筆擱置在筆架上。
“師兄,你們來了。”男人將視線移到一旁靜立的葉君書身上,暗暗點頭,相貌身材過關!
左先生朝葉君書介紹道:“這是我的一個師弟,同時是雍州學院的副院長,姓卓。”
葉君書隨即恭敬行禮:“卓先生。”
卓先生淡淡地頷首,嗯,態度過關!
“你們談談吧。”先生的任務似乎是只負責將人帶到,並沒有說其他話,隨後就離開了。
葉君書難得的心裏有些忐忑,不知道這位只聞其名的卓副院長突然找他什麼事。
卓副院長全名卓賢之,不過四十,而他保養得好,面白無須,氣質儒雅,看著像個三十左右的爺們,富有魅力。
卓賢之雖然掛著副院長的職位,沒有教導任何一個班級,但他的大名如雷貫耳,學生們皆敬畏之。
卓賢之當年年僅十八歲就以連中三元佳績出現在朝堂視野,然而卻當年就淡出朝野,反而來到雍州做起了學院副院長。這麼多年過去,可能很多人淡忘當年的狀元郎何等的風采,但是在雍州學子的心裏,備受崇敬。
左先生離開後,卓賢之並沒立即說話,而是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葉君書。
葉君書能覺察到對方的視線,身子不自覺緊繃起來。
不過他還沈得住氣,佇立在那裏,目光微微低垂,一副隨時洗耳恭聽的樣子。
“你近幾個月寫的文章詩詞老夫都看過,老夫想知道你為什麼……”卓賢之隨口將他前幾個月做的其中幾篇文章的觀念說出來。
幸虧葉君書的記憶力甚好,憶起自己當初的做題思路,一一回答了。
怪不得今日發卷沒有他的那份,原來都是在卓先生這裏。
葉君書繞是心有玲瓏,也一時半會兒捉摸不透這裏邊的含義。
莫非這是插班生都要經歷的考校?
“你每一階段做的功課,都能看到進步,說明你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如老夫沒記錯,你荒廢了三年的時間,還在封閉的小縣城耽誤了許久,如今能有這個學識,可見你聰穎刻苦。”
葉君書回道,“在小縣城的日子,不算耽誤,先生傾力相授,學生收益良多,不管是書本上還是生活上,在小縣城遭遇的每一件事,一步步早就今日的我,所以並不荒廢。”
卓賢之點點頭,突然問道:“認識朱正頤嗎?”
葉君書目光一凜,他猶豫了下,還是誠實道:“回先生,認識。”
他的推薦信正是從這位朱舉人手裏得來的,並不是什麼秘密,雖然不知卓先生問這個的用意是什麼,他還是決定坦白,“朱舉人以前欠了學生在縣城的先生的人情,先生心懷學生,特地用此人情換來學生來此地進學的機會。”
“朱正頤就沒想過收你做入門弟子?”
葉君書苦笑道:“學生才疏學淺,入不了朱舉人的眼。”
“哼!目光短淺之徒,他朱正頤也就這種程度!”卓賢之冷哼,“本副院長倒覺得你是個可塑之才,我欲收你為徒,不知你意如何?”
突然一塊餡餅砸臉上,葉君書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暈乎乎的,接著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答道:“學生願意!”
葉君書整個人飄飄忽忽不知所以然,自己無權無勢,都不抱希望會有先生看重他收他為弟子。沒想到驚喜來得太快,他都快變成驚嚇了!
這個時代的師徒關係不亞於父子關係的親密,一旦建立起這份關聯,等於本人的榮辱和立場都是站在老師一邊的,而背叛師門,可是遭人唾棄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但這也意味著,老師的人脈和其他資源,都與他掛鈎起來。
狂喜過後,他的目光恢復清明,他恭敬地作揖,“學生謝過先生的垂青,定不負先生厚望!”
葉君書不知自己哪里入了卓先生的眼,但這是他的機遇,如果往外推,那他就是個傻子了!
卓賢之暗暗點頭,乍然得際遇亦很快就清醒過來,沒被迷了心緒,不驕不躁,此子心性上佳。
卓賢之負手站立,他嚴肅道:“既如此,為師會廣邀親友舉行拜師禮,此後,你便是我卓賢之的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弟子。”
“是,先生。”
從房間裏出來後,葉君書的腳底還在打飄,他到現在都還不敢置信,自己就要有老師了?
他幹了件多年不會幹的傻事,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嘶!”好痛!
不是做夢?這是真的!他要有老師了!還是連獲三元的狀元郎!哈哈哈!
葉君書到此刻才相信,自己是有主角光環的!
想想,可不是誰都能拜在卓先生門下。
二十幾年了,卓先生才收了兩個弟子,而他是其中一個!
葉君書止不住地傻笑。
等到了教室,他收斂起笑意,跟先生打了招呼,在對方的首肯下,回到座位。
下課後,葉君書和余茂林一同去食堂。
余茂林斜睨葉君書一眼,問道,“遇著什麼好事了,這麼開心?”
“很明顯嗎?”葉君書摸摸臉。
“都笑成一朵花了。”余茂林撇嘴。
“呵呵……”葉君書的眉眼染上笑意,“沒什麼,不出意外的話,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卓先生只是跟他談了下,正式消息還沒透露出來,葉君書怕生事端,還是閉緊嘴巴,不露風聲,以免多生事故。
余茂林對別人的八卦不感興趣,就沒多問。
結果第二天,幾乎整個雍州府都知道雍州學院的副院長,卓賢之,要收弟子啦!
而被看重的弟子的名字叫做,葉君書!
一大早收穫無數羨慕嫉妒恨刀子眼的葉君書:“……”
所以說,這個消息怎麼洩露出去的?
“啊啊啊!副院長怎麼就看中你小子了!我也不差啊!啊啊啊!好羨慕好嫉妒!子舟咱們訓練場見!”
溫畢華箍著葉君書的脖子鬼哭狼嚎。
葉君書不動如山,聽了溫畢華的話,挑挑眉道,“好啊,只要你不臨陣退縮。”
溫畢華突然想起自己打不過葉君書……頓時嚶嚶嚶伏桌假模假樣大哭。
余茂林手執一本書,眼睛時不時瞥向葉君書,似乎他長了三頭六臂一般,完全沒在看書。
他是有老師的,對於他看中的對手突然被卓先生看中……嗯,不愧是他認定的競爭對手,就是這麼厲害!
比較交好的同窗們心裏雖然不太舒服,但還是笑著真心祝賀,偶爾一些酸言酸語,葉君書一笑置之,沒放在心上。
“我不管,子舟,拜師宴那天,我也要參加!”溫畢華嚷道。
“當然!”葉君書一口答應,“拜師宴這麼重要的儀式,怎麼少得了你們?”他在雍州這裏,關係最好的就是茂林和溫兄了,身為好友,他們自然不能缺席。
拜師宴就定在十五天後,他還是從外頭的消息裏知道的……嗯,卓先生那天肯定是已經和他說了,是他當時腦袋充血沒聽進去。
既然已成定局,葉君書自然和家裏的孩子們說了,昨天沒說,是擔心空歡喜一場。
孩子們聽到這個好消息,十分興奮,笑聲不斷。
小山上了一段時間的學,自然知道,有一個好的老師對大哥多麼重要,更加歡喜,同時萬分自豪,看,這是他的大哥!
而相比葉家的歡欣鼓舞,朱府就不怎麼愉快了。
高檔的紅色帖子擺放在桌面,朱正頤皺著眉頭來回走動,心情煩躁不已,有冒失下人進來,還暴怒地喝斥出去。
不多時,朱夫人走進來。看到朱正頤心情不順,便道,“你這又是怎麼了?”
朱正頤勉強收斂幾分怒氣,但仍餘怒未消,“幾個月前來投奔我的那個窮酸小子,你還記得吧?”
朱夫人還沒思索出是哪個,朱正頤就繼續說道,“這個葉君書,不知用什麼法子勾搭了卓賢之,竟讓他大張旗鼓的收徒。”
朱夫人拿起桌面的帖子,打開來流覽一遍,隨後說道,“區區一個沒見識的窮小子,卓賢之也看得上?恐怕他是記恨你先一步將良才收入門下,不知從哪里聽來這個小子是你推薦的,所以故意收了來報復你。”
朱正頤撚撚鬍鬚,若有所思地點頭,“夫人言之有理,我剛才氣急了,沒想到這層,怪不得要敲鑼打鼓的告知天下他要收徒,這是在膈應我呢!”
朱夫人問:“那你要去嗎?”
“去,怎麼不去?我還要帶上良才一起去。”朱正頤冷笑道。
當他還是當年那個名滿天下的狀元郎呢?這麼多年不見有什麼出色之處,早就泯滅於眾人,本還想留點面子,既然他敢這麼做,就休怪他不講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