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綠蔭巷是個又長又窄的巷子，整條巷子兩面都是牆，只有一個宅院。

　　宅子大門是黑色的，筆直地對著巷口。黑色木門上沒有門牌，只雕著繁麗的圖騰，許心安猜也許是什麼符印之類的。

　　說實話，巷子裡有花有樹，綠化景致做得很不錯，看上去古樸美麗，絲毫沒有恐怖的感覺。但因為昨天聽了龍子薇的那番介紹，許心安總覺得這巷子佈滿了機關，說不定走一半會突然蹦出來一個嚇人的東西。

　　“恐怖場景佈置成這樣確實挺有效果的。”她跟畢方說。

　　畢方沒理她，他正一臉不悅地瞪著董溪的大師兄，那個叫何義，看著五十來歲的男子。

　　因為何義帶來了高建堯的口信：綠蔭巷只准人類進入。

　　也就是說，畢方被擋在了門外。

　　畢方冷道：“我是神！”

　　許心安同情地看著他，依她自己應付古怪客人的經驗來說，“我是神”這句話沒什麼威懾力，“我是鬼”大概更能唬人些。

　　果然何義與她當初一樣的反應，他冷靜地說：“神，請你在巷口等等。這兒有個涼亭，我們備了茶水。”

　　居然遭到歧視了？神很不高興！

　　畢方拉了許心安就要走。

　　“畢方！”

　　“等等。”

　　“等一下。”

　　許心安、龍子薇和董溪一起叫。

　　“涼亭離那屋子這麼近，你還沒來得及起飛就到了。我不會有事的。”許心安說。

　　“我師父不會傷害她的。”董溪道。

　　“我在呢，我會照顧心安的。”龍子薇說。

　　畢方冷道：“這不是你們‘人類’受不受到傷害的問題。”

　　“人類”這兩個字特意加重了語氣，以對應剛才何義說的“只准人類進入”。

　　“是神的尊嚴問題。”畢方說。

　　許心安瞪他。龍子薇和董溪無語。

　　“這個好解決。”許心安相當果斷，她回頭問何義：“這位大師兄，你們有沒有牛肉幹、魷魚絲、薯片之類的，還有掌上遊戲機？”

　　何義一臉呆愣。

　　許心安再回頭，跟畢方道：“問了，人家沒有。那這麼辦，回家做燉豬蹄、糖醋排骨，再買兩個新遊戲。”

　　畢方想了想：“新遊戲萬一不好玩呢？”

　　許心安瞪他。

　　畢方：“再加一道紅燒鱸魚。”

　　“成交。”許心安一指涼亭，“你就坐那兒等我。別亂跑，別闖禍，別騙吃的。”

　　畢方大踏步朝涼亭走去了。

　　除了許心安之外，其他人全都撫額、呆愣、吃驚等狀，說好的神的尊嚴呢？！

　　三分鐘後，許心安被領進了一間雅室，站到了高建堯的面前。

　　雅室很大，木地板，木桌木椅木櫃，裝修得很是古樸。靠牆的長長案幾上擺著個香爐，此時爐中飄出淡淡的輕煙，伴著一股說不出來但是很讓人舒服的香味。

　　許心安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兩口氣。

　　等等，這不會是什麼失魂香吧？許心安看看大家，沒事沒事，大家呼吸著同樣的空氣。許心安為自己的多疑慚愧半秒鐘。

　　“坐。”高建堯擺手示意，聲音和動作都很有氣勢。

　　許心安跟著龍子薇一起坐下了。何義和董溪沒有坐，兩人一左一右站在了高建堯的身後，雙手交疊放在腹部，態度和姿態都很是恭敬。

　　一個年輕男子走進來，低首將一個大大的茶盤放下，茶壺茶杯一樣樣擺在桌上，麻利又輕悄地把茶倒好了，放到高建堯、許心安和龍子薇的面前，然後對著許心安和龍子薇做了一個“請慢用”的手勢。再轉頭，對高建堯鞠了個躬，然後後退了幾步，轉身出去了。

　　從頭到尾，那男子一句話都沒有說，除了茶水倒進杯裡的聲音，也沒弄出任何別的聲響來。

　　何義和董溪沒什麼表情，似乎很習慣這樣的場面。

　　而高建堯一直等那男子退下去了，這才道：“請用。”

　　兩個字，仍舊很有氣勢，弄得不想喝茶的也要喝上兩口。許心安一邊喝茶一邊想，真得跟畢方說說，你看看人家！那氣場，那氣質，臉上無形四個大字——我是高人。哪像畢方你啊，太丟神的臉了。

　　許心安正想像著畢方會有的反應，卻聽見高建堯問：“你叫什麼名字？”

　　許心安看了看龍子薇，發現這問題是問她的，忙答：“許心安。”

　　“你父親呢？”

　　“許德安。”

　　“母親呢？”

　　許心安愣了一愣，忽然意識到高建堯想問的是降魔家族的家庭成分。“呃，母親叫龍子琪。那父親的名字我也得更正一下，是許昭安。不過我沒見過他們，我是爸爸許德安養大的。”

　　這時候龍子薇幫著插話：“我是龍家尋死店後人龍子薇，我妹妹龍子琪是使命繼承人。許昭安是許家尋死店的使命繼承人……”

　　高建堯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銳利，似在責怪龍子薇插嘴。龍子薇頓時一噎，把後頭的話咽了回去。

　　董溪在高建堯的身後對龍子薇微微搖頭，示意她別著急。

　　高建堯的目光轉回到許心安身上。許心安被他盯得心裡有些發毛，但她也勇敢地直視了回去。看著高建堯的眼睛，她忽然意識到，高建堯的氣質眼神，給人的感覺，跟陳百川有些像。

　　雖然陳百川差了一些，沒有高建堯這種壓人的氣場，但眼神中似乎能將人看清的銳利，以及一種她一時也說不清楚的感覺，讓她覺得有些像。

　　高建堯這時候道：“龍家我是知道的。當年年輕時，也曾與龍時昌合作過。那時我們幾位降魔師聯手，在太玉山降伏了環狗和呲鐵。”

　　龍子薇恭敬垂首。龍時昌是她祖父，那一戰她也曾聽祖父提過多次。天地變色，山林咆哮，兇險之極。環狗和呲鐵兩個魔獸入世，傷了不少人，降魔界追查許久才找到它們的蹤跡，一眾人聯手將它們困於太玉山上，最後決一死戰，終將它們剷除。

　　好幾位降魔前輩獻出了生命，而這悲壯英勇之戰的事蹟一如既往地被隱于山林，普通人依舊或安逸或忙碌地在都市鄉鎮中繼續生活，並沒人知道，有那麼一**人，為人類正義曾經拼到最後一刻。

　　龍子薇想起已故的祖父提起這件事時的神采，那是他有生之年參與的最激烈的一戰，直到臨死前還在說，有這一戰，死而無憾。

　　龍子薇頗有些激動，她握緊了雙拳，久久不抬頭。她心中，也有著降魔除妖的信念，所以就算龍家的蠟燭店沒了，就算她並不是使命繼承人，她也繼續在這個事業上努力著。

　　用自己的本領，除盡每一個應當被除掉的妖魔。

　　龍子薇心裡想著祖父常說的這句話，卻聽到有人同時間也說出了口。是高建堯。

　　龍子薇抬頭看向高建堯，高建堯的目光卻是落在許心安身上。於是龍子薇看向許心安。

　　許心安則一臉茫然，“環狗”和“資鐵”是什麼？妖怪名字？完全沒聽說過。

　　不過她竟然在阿姨的眼中，也看到了高建堯和陳百川眼中的那種光芒。只是他們三個人長相不同，氣質不一，龍子薇的差別又更大些。但眼神之中，都給了她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許心安有些愣神，打算看看董溪和何義，卻發現大家都在看她，她忙正色點點頭。這種情況看起來應該拍拍馬屁誇誇老先生英勇無畏本領高強，但她覺得還是不要亂說話的好。

　　一時間屋子裡很安靜，過了好一會兒，高建堯說道：“許家我倒是未曾聽說過。”

　　那有些看不起的語氣讓許心安心裡很不舒服，很想回嘴說那是他們許家低調得很成功的緣故。最後，她忍住了。

　　高建堯又道：“我曾經有幸結識過一位尋死店主，我猜你阿姨應該告訴你了。”

　　許心安點點頭。

　　“那位尋死店主，對我這一生影響極大，他是我的恩師，亦似我的親人。我那時候以為，所有的尋死店主都像他一樣，一身本領，心有壯志，肩扛重擔，腳踩四方。”

　　許心安抿抿嘴，不知道高老先生這麼說是不是想嘲笑她的廢柴無能。

　　高建堯接著道：“我聽董溪說了，你父親、母親都是尋死店主，是使命繼承人。”

　　“是的。”許心安小心應話。

　　“我從未聽說過他們的任何事蹟。”

　　“……”所以是在針對她父母嗎？

　　“他們如今在哪裡？”

　　“……”許心安不知道該怎麼答，她轉頭看向龍子薇。

　　龍子薇接收到了許心安求救的眼神信號，但她之前插嘴被高建堯眼神相斥，現在不敢再造次。

　　“別看你阿姨，我在問你話。”高建堯語氣嚴厲。

　　許心安咬咬唇：“他們失蹤了。我父親因為承擔不了生活的壓力離開，我母親去找他了。”

　　“所以他們拋棄了天職，違背了天命。”高建堯冷冷道，“許家我就不說了，橫豎不認識。但龍家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名聲與威望，全都毀在龍子琪的手裡。為一己之私，放棄責任，她祖父的臉都被她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