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龍子薇低頭不敢言語，若祖父在世，確是會這樣說的。就連父母，當初也被妹妹氣得病倒。

　　自妹妹走後，家就不像家，店也蕭條下來。她一肩扛下，非常努力地經營，卻始終無法改善狀況。找妹妹花了許多錢，母親病故花了許多錢，為父親治病花了許多錢，再後來連父親也離世，家裡欠了不少債，後事都無錢打理。她不得不把一直虧損的店賣掉。

　　再後來，她離開了家鄉，來到這裡。

　　要說心裡沒有怪過妹妹，那是不可能的。但時間久了，她忘掉了。

　　她有她自己的生活目標，她接了許多案子，還清了債，有了積蓄，開了公司，結交了新的圈中友人。她沒有結婚，她的人生是在工作中度過，但她覺得充實且快樂。

　　妹妹做過的事，無法抹滅。而她自己也沒本事，撐不起龍家。龍子薇覺得羞愧又難過。

　　許心安的感受卻是不一樣的，她覺得父母拋家棄子確實是沒責任心，這個太不應該了，應該受到譴責。但是選擇什麼樣的工作和生活，他們也有他們的權力。像她雖然覺得咖啡店應該更有意思，但爸爸說一定要賣蠟燭，她便努力經營，花了許多心思在店裡，覺得也還不錯。她幫爸爸開蠟燭店是她願意，但如果不願意，這件事對她來說很艱難很痛苦，她想她也會做不下去。

　　再者說了，要譴責要嫌棄要怒駡，那也是他們龍、許兩家的事，他們家人才有權力，輪得到外人指手劃腳的？！外人管好自己就行了，憑什麼對別人家的事嘰嘰歪歪。

　　每個人的天賦和興趣是不一樣的，何況降魔師這麼特殊和危險的工作，當然不是人人樂意做。被強迫做自己不擅長也不喜歡的事，自然會有很大的壓力和煩惱。而且老一輩的名聲與威望，為什麼要強加在小輩身上？

　　小輩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目標，也許在另一個領域有所建樹，就算稱不上成就，過得好就行了。自己生活得滿足幸福比什麼都重要，幹嗎要用自己的標準去丈量別人。

　　她父母就算了，反正不知道去了哪裡，也確實是他們做得不對。但是當著她阿姨的面這樣說話，多傷人，多沒禮貌，這會讓她阿姨很難堪。

　　許心安看了看龍子薇，看到阿姨確實很受傷的樣子，她心裡很不服氣。但今天她們來這兒是有求於人，她又是小輩裡的小小輩，若她頂嘴，阿姨怕會更難堪。於是許心安忍了。

　　高建堯一直看著龍子薇和許心安。龍子薇的表情他看到了，龍家還有一個像樣的，可惜本事也就那樣，成不了大器。而這個所謂使命繼承人的小姑娘一臉的不安分，還什麼都不懂，空有強魂，簡直暴殄天物，他很不喜歡。

　　高建堯盯著許心安，問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有啊，不過她不想說廢話，直接說重點：“高老先生，我跟阿姨這次過來，是想問問關於陳百川的線索。他在做不法的事，我們必須阻止他。”

　　“他確是來找過我。”高建堯道。然後他喝了一口茶，再抬眼看許心安。“董溪與我說了，陳百川想取你的魂，但是沒成功。”

　　“是的。”

　　高建堯慢條斯理地道：“據我所知，陳百川的法力非常高強。你呢？”

　　“我沒法力。”許心安答得乾脆。

　　“那他為什麼沒成功？”高建堯問。

　　許心安皺眉頭，她覺得高建堯是在質疑她說的話的真實性。也難怪，畢竟這件事除了她和畢方，其他人都沒看到，都只是聽她說的。

　　“我有畢方給的護身符。”許心安耐心地把事情從頭到尾又說了一遍。

　　從畢方告訴她尋死店的事，她查到確實有兩家尋死店店主被殺，到她決定上網找線索，一直說到她被陳百川欺騙然後死裡逃生。而在幻境中突然出現的法力和畢方能與她聯絡，她全說成靠的是畢方的護身符。這樣一來，整件事合理多了，簡直天衣無縫。

　　許心安說完了，自己覺得很滿意。故事既精彩又真實，簡直可以寫小說。

　　高建堯聽完了，久久不語，似在沉思。過了好一會兒，他道：“連環結界是用來對付神魔的。”

　　許心安忙道：“他確實用來對付我了。畢方可以做證。我沒說謊。”

　　“畢方給你的護身符，是什麼？”

　　“一根羽毛。”

　　“方便讓我看一下嗎？”

　　許心安想了想，從衣領把羽毛項鍊抽了出來。沒摘下來，只往前湊了湊，將羽毛墜子遞到高建堯面前。

　　高建堯沒有觸碰羽毛，只是看了它好一會兒。

　　許心安看著他的表情，猜不到他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高建堯點了點頭，許心安忙坐正了。把項鍊塞回衣領有失儀態，於是就這麼戴著。

　　又過了一會兒，高建堯道：“我需要驗證一下。”

　　許心安問：“怎麼驗？”

　　她看到高建堯揮了一下手，何義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一個又扁又長的長方形大木盒，擺在了高建堯面前，也正是許心安的面前。

　　木盒蓋子抽開，裡面滿滿地裝了一盒金色的沙子。

　　許心安頓時想起了龍子薇說的，高建堯“心有天眼，窺視過去未來，手撫沙盤，觸知凶吉福禍”。

　　許心安看著那一盤金沙，暗想是不是真的金子啊。對了，他能看到過去未來，說不定就是用這沙子施個法術——沙子啊沙子，你告訴我事情是不是這樣的？沙子上面浮現出幾個字來——沒錯就這樣。

　　許心安拭目以待，很好奇用沙子測謊是怎樣的。

　　可高建堯並不著急，他拉開他那邊的抽屜，在裡面翻了一會兒，取出了一張符籙。符籙上用朱砂畫著符印，符圖挺複雜，許心安在那些入門書裡沒見過。

　　高建堯左手捏著符籙，右手掐了個指訣，嘴裡不知念著什麼，然後忽然左手一揚，那符籙飄於空中，突然變成了四張，分開了四個方向飄散開去。

　　許心安的腦袋差點要忙不過來，轉啊轉，盯著那四張符籙看。那些符籙似長了翅膀，飛到了屋子的四面牆上，貼了上去。

　　許心安看看這張，看看那張，發現每張貼到牆上的角度都一模一樣，端端正正的，她打賭要是拿尺子去量肯定是90度直角。而且居然不掉啊，許心安眨眨眼，真有點想撕撕看是不是真貼住了。

　　“然後要做……”許心安一邊問一邊轉頭看向高建堯，可剛剛轉過來，“什麼”二字還沒說出口，卻見高建堯猛地一掀那個沙箱，金色的沙子便兜頭兜臉地向她潑來。

　　許心安大吃一驚，下意識地一縮腦袋，抬起胳膊一擋。

　　沒感覺有東西潑到身上。

　　可腳下忽然一沉，似踩著了什麼，綿綿軟軟。許心安低頭一看，竟然是踩在了厚厚的沙子裡。

　　抬頭一看，金色的綿軟細沙一望無際，像是在沙漠裡。

　　屋子不見了，桌子不見了，椅子沒有了，阿姨、高建堯、何義和董溪全都不見了。

　　許心安先是一驚，愣了愣，然後明白過來這肯定是高建堯製造的幻境。那就沒什麼好怕的，那位老先生是好人，阿姨、董溪她們都在呢，不可能會有人傷害她。許心安乾脆看起風景來。

　　“太美了。”沒買飛機票沒花錢就看到這麼美的景色，她佔便宜了。

　　還沒得意幾秒，腳下卻突然感覺陷了下去，許心安低頭一看，雙腳竟然埋進了沙子裡，且越沉越深，沙子很快便淹沒到了膝蓋以上。許心安稍稍用力拔腿，結果沉得更快了。

　　許心安不動了，讓它慢慢沉，還對沙子說：“好了好了，你別著急。我知道你是假的。”

　　沙子很快埋到了她的腰間，許心安四下裡張望著，思考起來。

　　下沉仍繼續，沙子已經埋到了胸前。許心安抓了一把沙子摸著，還在思考。

　　雅室裡，高建堯雙手撫在沙盤裡的沙上，閉著眼感應著。

　　龍子薇被困在空境界裡。她有些緊張，在用法力抵抗。

　　空境界對龍子薇來說應該不難，但也許是因為她知道對手是高建堯，這讓她有壓力，再加上又不清楚許心安的情況，她非常擔心，所以她反而落在了下風。空間越來越窄，光線越來越暗，就連空氣都稀薄了起來。

　　高建堯在心裡搖頭，果真難成大器。

　　他並沒有特意安排她們進入什麼環境。要到什麼地方，是由她們的潛意識決定的。

　　龍子薇一定是一心想著法術考驗，所以進入了空境界。她太緊張了。

　　倒是許心安這姑娘心寬。

　　高建堯的重點在許心安身上。

　　她在沙漠裡，看起了風景。於是他故意設置了險境，但他沒有感應到她的恐懼，竟然一點都沒有。這比龍子薇發揮失常更讓他驚訝。

　　高建堯在沙中用力一按。

　　許心安猛地掉了下去，被沙子沒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