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陳百川將降魔杵向假蛟龍射出，同時董溪的迷影鏡放出，鏡光於空中旋轉著越轉越大，映照之處，有極強的吸力要將假蛟龍定住吸入。

　　但陳百川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他與董溪太熟了，他們共同對敵的次數數都數不清——董溪的迷影鏡光明顯少了一半，所以旋轉的鏡光不夠厚，不夠密，自然力量也少了一半。

　　假蛟龍根本沒將這兩人的攻擊放在眼裡。它龍瞳一閃，龍鬚卷向陳百川，陳百川的符籙張大如幡，向它裹了過來，它猛地張大了嘴，一股火焰從嘴裡噴出，將符籙燒毀吞下。

　　鏡光輪轉，照射著它的眼睛，降魔杵直直朝它喉間射了過來。假蛟龍龍頭一偏，數根龍鬚一擺，抽向隨著它眼睛方向轉動的迷影鏡，另幾根龍鬚則卷向降魔杵，要將它收走。

　　陳百川與董溪同時間一捏指訣，手勢一劃。迷影鏡幾個翻轉，避開龍鬚，再次照向假蛟龍的眼睛。假蛟龍被鏡光照到，忙甩頭閉眼，龍鬚一頓，降魔杵與迷影鏡趁勢收回。

　　陳百川與董溪迅速往後退。

　　假蛟龍龍頭一仰一甩，撞斷一根巨大的鐘乳石，龍頭隨著墜落的碎石塊向這二人俯衝下來。

　　陳百川與董溪撒腿跑向剛才他們看好的一根石筍，龍鬚唰唰地抽向他們，二人速度很快，腳底啪啪啪數聲險被抽中，最後一個飛撲，躲到了巨大的石筍後頭。

　　然後眼前猛地數道灰影，兩人同時後仰躲閃，摔倒在地面。那數道灰影竟是龍鬚，沒擊中二人，卻卷住了石筍，轟隆一聲，巨大的石筍被整個卷碎撥開。

　　石塊泥塵四下飛濺，陳百川與董溪抬臂扭頭躲閃。等再轉過頭來，龍頭已經近在眼前。

　　陳百川與董溪互相扶持著站了起來，身後已靠近洞壁，沒什麼退路。他們仰頭盯著龍頭，一步一步退著，直貼在了洞壁上。

　　“你的鏡子怎麼了？”陳百川問董溪。

　　董溪不說話，她看著假蛟龍，心裡明白就算她的鏡子完好無損，她與陳百川二人也不是這假蛟龍的對手。

　　“你究竟是誰？”她問。

　　假蛟龍忽然仰起了脖子，頭抬至半空中，似在傾聽或感應。

　　片刻後，他的腦袋又俯衝下去，離陳百川和董溪只有一米遠，它的龍瞳閃著詭異的光，說道：“他們越來越近了。他們不會有退路，你們也一樣。陳百川，來吧，把你的魂給我。”

　　話音未落，龍鬚卷了過來。

　　然而下一秒，龍鬚頓住了——

　　董溪奪過陳百川手中的降魔杵，抵在了他脖子的動脈上。

　　龍瞳微眯，警惕地看著董溪。

　　陳百川則目瞪口呆：“董溪，你這是做什麼？”

　　董溪對假蛟龍喝道：“你取了百川的魂，加上自己，便能驅使四魂陣，再有靈羽壓制畢方法力，你便能殺了畢方，再殺許心安。你可以吸奪畢方法力靈丹，加上世上所有尋死店主沒的沒，死的死，你便再無對手，能在這世上為所欲為。”

　　陳百川喘著氣，心跳如鼓。降魔杵刺得他脖子有些疼，他知道董溪說得全對，但此刻他的注意力被抵在脖子上的降魔杵分走了大半。

　　假蛟龍沒說話，他只是警惕地看著董溪。

　　“尋死店主的強魂有什麼特別？為什麼你說集齊四個加上四魂陣你想收服誰便能收服誰？”神魔的魂不是更強嗎？為什麼它要強調是尋死店主的魂？

　　假蛟龍還是不說話，它盯著董溪，龍鬚蓄勢待發。

　　董溪喝道：“你不要輕舉妄動！你的龍鬚一動，我的降魔杵便已刺進他脖子裡了。”

　　假蛟龍沒有動。陳百川的冷汗都冒了出來：“董溪，你這是做什麼？”

　　董溪的手很穩，答得也很清楚：“不能讓你成為妖魔統治世界的工具。”

　　陳百川閉了閉眼，心裡知道她說得沒錯。

　　“我們的職責，就是斬妖除魔，守護人間安寧。我們立定了遠大的目標，甚至為此不惜犧牲了一些普通人的生命。現在是考驗我們的時候。百川，我們降魔師是不怕死的，每次與妖魔的戰鬥都是到鬼門關走一趟。所以，死又何懼？我師父說過，人生沒有結果，因為每個人最後都是死，人生只是過程，這過程裡你經歷什麼，得到什麼，失去什麼，才是真實的。如今這一刻，怕會是我們最重要的一次經歷，過程裡最重要的一環。”

　　陳百川的心越跳越快，仿佛要蹦出嗓子眼。

　　假蛟龍不動聲色地挨近了他們一些，眼睛緊緊盯著董溪，尋找著時機。

　　董溪看清楚它的一舉一動，手中降魔杵往下壓了一壓。陳百川痛哼一聲，感覺血順著脖子流了下來。

　　董溪又道：“你問我鏡子怎麼了？我留下了一半在那農家院裡，我想讓師父他們找到我。我知道他們一定會找我的。師父很疼我，雖然我並不是他心中得意的弟子——他沒有找到得意的弟子，我覺得他有遺憾，他心中最期待的降魔師就是尋死店主，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會喜歡你的。但無論如何，他會找到我。我大師兄也是，他不贊同我的做法，他生氣我隱瞞了和你早就認識私下説明你的事實，但他還是會救我。我留下鏡子，想讓他們找到我。但是我後悔了，我不該那樣做的，我不知道如今面對的是這樣的情形，我會讓他們陷入危險之中。”

　　陳百川聽不進去她在講什麼，他脖子很痛，他很生氣，他簡直不敢相信董溪會這樣對他。

　　董溪還在說：“師父撫沙，看到我被神魔之火吞噬，那是我會有生命危險的預示，大師兄警告了我，但我還是跟你走了。我不後悔這件事，百川，跟你在一起的每件事我都不後悔。你想做的事，我就陪你一起做，你想達成的目標，我就助你達成。我常聽師父說的一句話，是師祖告訴他的——師祖也是尋死店主，你知道的。師祖說，我們降魔師，要用自己的本領，除盡每一個應當被除盡的妖魔。我教你在師父面前說類似的話，我知道師父一定會特別欣賞你。但是，百川，眼前這個妖魔我們是殺不掉的，我們的本事不夠。在畢方到來之前，它會先取走你的魂。生魂才是強魂，對它才有用。它會用你的生魂滅殺畢方，剷除對手。殺了畢方，它就能取走許心安的魂，集齊四魂，肆虐人間。我們不能讓它這麼做，絕不能讓它得逞。百川，我支持不了太久，我必須殺了你，然後我會陪你走。你也會做這樣的決定，對不對？我們身為降魔師的過程，一起結束吧。”

　　假蛟龍大驚，龍鬚一震正欲不顧後果先動手，豈料冷汗涔涔的陳百川突然一把推開了董溪。

　　董溪全心防備著假蛟龍，卻沒有防備陳百川——她甚至沒有鉗制住他，只是一把降魔杵抵在他脖上而已。

　　這一推，兩人俱是震驚。

　　董溪不敢相信，陳百川也不可置信。

　　但假蛟龍已然有了反應，“噗”的一聲，一根龍鬚刺進了董溪的胸膛。

　　董溪的眼睛仍在看著陳百川，似是沒感覺到痛苦。陳百川也在看著她，仍在震驚中，他怎麼推開她了？他怎麼可能推開她？！

　　兩個人的對視不到一秒，因為假蛟龍的速度太快，刺進董溪胸膛的龍鬚一抬，董溪整個人被甩上了半空，她似是這時候才發覺發生了什麼事，隨著她一聲淒厲痛苦的尖叫，假蛟龍龍嘴一張，噴出一股火焰，火焰將董溪吞沒，龍頭向前一咬，連火帶著董溪一起吞進了肚子。

　　噗噗兩聲，降魔杵和迷影鏡摔落在了地上，鏡盒被摔開，盒裡僅剩的那一半鏡面被摔得裂成了兩半。

　　陳百川腳一軟，跪在了兩件法器面前。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推開了她。

　　明明她說的每個字都是對的，他們降魔師是不怕死的，他們為了達成降妖除魔的目的甚至犧牲了其他人的生命，所以，不能讓這假蛟龍得逞，不能讓它利用他來肆虐這個世界。

　　她說得對，他也會做這樣的決定，但是他為什麼會推開她？！

　　他聽到要死的那一刻，竟然推開了她！

　　陳百川兩眼通紅，眼睛脹得發痛，眼淚卻流不出來。

　　“你好，我叫董溪。”他甚至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的微笑。

　　“你已經決定了嗎？那好，我一定會幫你的。”她從來都是這麼說。

　　“你一定會成為這世上最偉大的降魔師。”她對他充滿信心。

　　“你說，我們有一天會不會結婚？”她靠在他的肩頭，問他，“我師父沒結婚，我幾個師兄也都沒結婚，好像降魔師裡很少有人結婚呢。”

　　“我們會的。”他那時這樣回答她，他是真心的，“我們會結婚。等我們完成了這件事，煉造出魂燭，拿著最強法器天下無敵時，我們就結婚。”

　　“我們身為降魔師的過程，一起結束吧。”她說。

　　可他推開了她，他推開了她！

　　陳百川看著自己的雙手，仰頭厲聲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