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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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他們聽到女兒元子說希望他們見一個人,下次想帶對方回家。正在用牙籤剔牙的須和光男吃了一驚,牙籤尖端差點刺進牙齦。他做好覺悟,心想該來的時刻總算來了。但他不想讓人察覺他的慌亂。他將茶碗拿近,刻意慢慢啜飲熱茶。
「哦。」他發出一副漠不關心的聲音。「妳說的當然是個男人吧。」
女兒點頭說是。光男再次「哦」了聲。妻子邦子在廚房洗碗盤。說不定她事前就從元子口中聽過今晚要提起這件事。妻子跟女兒一直以來都會在所有場面下連成一氣。
「是甚麼樣的人?」光男問。他小心不要用到粗魯的語氣。
「他啊,」元子舔舔嘴唇說,「是哥哥的高中同學。」
「秀之的同學?為甚麼元子會跟秀之的朋友交往?」光男提出單純的疑問。比元子大五歲的秀之早因就職而搬出去了。
「這個嘛,有很多原因……說明起來很長,不過簡單來說,因為我曾經跟哥哥還有他三個人一起去喝酒,這算是契機吧。」她說得有些含糊,似乎對於向父親詳細敘述與男朋友的相識感到抗拒。
但光男稍微放心些。若是兒子的朋友,在某種程度上應該可以信任。
「他在哪家公司工作?」光男問。這是為人父母最關心的事。不是一流企業也沒關係,但希望他在安定的公司工作,這樣比較讓人安心。
然而元子口中說出的,是光男一下子無法理解的答案。
「他不是公司職員,是爬格子的。」
「扒閣子?」他訝異地想,這甚麼東西啊,他連漢字是甚麼都想不出來。
「說明白點就是作家,寫小說的。所以說是小說家才最正確吧。」
「小、小說家?」他不禁張大嘴。這是他想像不到的答案。
元子拿出一本書。封面圖相當華麗,書名是《虛無僧偵探佐飛》。完全不懂是甚麼。
「這是他的出道作。他得過灸英社新人獎,是現在最受矚目的新世代作家。」元子兩眼放光,充滿自信地說。「這個唐傘散華是他的筆名。很有意思吧?他稱作時下本格不按牌理推理的第一人──」她開始熱烈說明男朋友在業界中多麼活躍。
但這些話一半都沒進入光男耳中。聽到是小說家的瞬間,他腦中就混亂起來。
他知道世間有這樣的職業,排列在書店中的眾多小說就是不知身在何處的那些人寫的吧。有出版社在販賣這些書,或許有獲利。但對光男來說,這是另一個世界的事。他一直覺得那裏跟自己的所在地並不毗鄰,當然不會跟那裏的人扯上關係。
說完想說的話後,元子說了句「就是這樣,麻煩你們了」,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光男幾乎甚麼都沒能問得出口,因為他連問題本身都想不到。
從廚房回來的邦子向他詳細述說元子跟那個男人──只野六郎的相遇。開端似乎是元子讀了只野的出道作,深受感動而寫信給他,最後決定加上秀之三人一起見面。看來邦子相當久前就知道詳情了。
「為甚麼沒更早告訴我?」光男把不滿發洩在邦子身上。
「因為元子說要自己講。」
光男「嘖」一聲。「到底想怎麼樣啊。」
「『想怎麼樣』是甚麼意思?」妻子悠哉的語氣讓光男煩躁起來。
「我說對方那個男人。他覺得從事小說家這種隨隨便便的工作就夠了嗎?」
「小說家不是隨隨便便的工作吧?」
光男用力抓頭。「能靠這個工作吃飽嗎?能養家活口嗎?能嗎?」
「你問我,我也……」
「這很重要……受不了,為甚麼偏偏要選那種男人。」
「那你剛才為甚麼不對元子這麼說?」
「那是因為……我以為妳會問些問題。」
他說不出其實是因為當時他茫然若失,腦中一片空白。
「元子不是傻瓜,她認為對方是好人才選他。多信任自己的女兒一點如何?」邦子說。她說得很有道理,但反而觸怒光男。
「囉嗦,不是這個問題!」粗暴地扔下這句話後,他起身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