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童彥

　　聽起來也許有些不可思議，但是666號鬼城的冥界引路者大人和代表冥界王權之一的死神殿下被隔壁班的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深刻反思了雙方在公共場合“打情罵俏”的不恰當舉止。

　　“你說現在的小年輕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大膽呢？”隔壁班的班主任，也就是三次偵測到蘇青行和死神之間“親密互動”的那位男老師看上去真的很生氣。

　　“你們現在不好好學習，將來就算混畢業了也不會想要安心找工作，到時候難道還能跟現在一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嗎？”

　　蘇青行和死神細心聽教，有些難以想像這樣一個“鮮活”的教師形象真的是MA2222操控之後的產物。

　　雖然知道MA2222號的能力在死後得到了許多倍的放大，但蘇青行還是難以想像他這種能力的極限在哪里。

　　“還是說，你們家有多少億資產等你回去繼承？有嗎？！”男老師一臉氣憤。

　　“沒有。”蘇青行乖乖搖頭。

　　而站在一旁的死神大人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保持沉默。

　　“總之，今天只是口頭教育一下。如果下次再被我抓到的話，你們乾脆就退學回老家結婚吧！”

　　聽到那個男老師所說的話之後，我們偉大的死神殿下立刻有了精神。

　　“別想些有的沒的。”蘇青行幾乎立刻看破了身邊這個傢伙的想法，“真懷疑你是不是靠著繼承家業才成為死神的！”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算太長，但蘇青行總覺得眼前的死神大人心思很好猜。在此之前蘇青行為腦海中死神大人貼上的那些嚴肅、冷峻、高傲乃至“難以相處”的標籤全部都碎了一地。

　　這位死神大人表面上看起來倒是嚴肅冷峻，但表現出的言行舉止卻實在無法讓蘇青行感覺到冥界王權者的威嚴……

　　那位老師教導的時間不是很長，所以沒一會兒蘇青行他們就從辦公室走了出來，然後就看見外面藏著許多前來圍觀的學生。

　　他們似乎很好奇因為“打情罵俏”而被叫來系辦公室的兩位新同學是什麼樣子的。

　　特別是在看清楚蘇青行和死神之後，更是議論紛紛起來。

　　“許芸同學。”從辦公室走出去之後，蘇青行就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於是故作自然地對那個應該是許芸的女生打了聲招呼。

　　“我？”突然被新同學叫住的許芸愣在那裏，似乎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

　　“是的，有一些事情想要問問許芸同學，我應該……沒有認錯人吧？”雖然知道突然叫住對方有些唐突，但蘇青行覺得MA2222號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是很多。

　　如果不速戰速決的話，蘇青行擔心自己在三個月內解決不了這個試煉世界的事情。

　　“我確實是許芸，但是我們……”許芸好像還是有些猶豫，就好像是走在路上突然有完全陌生的人問她借幾塊錢一樣，雖然無傷大雅，但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蘇青行只是站在那裏微笑著看向許芸，並不多加解釋。

　　“算了，反正我也沒有什麼損失。”許芸看了看蘇青行又看了看死神之後，覺得自己心裏踏實了許多。

　　離開綜合樓後，蘇青行一行人並沒有走太遠，而是走到某個樹蔭下之後，就笑著對許芸說：“許小姐，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當蘇青行看到許芸的時候其實非常吃驚，畢竟上次見到這位女明星的時候，她只是誤入冥界試煉的普通人而已，也就是說還活著。

　　但這一次如果蘇青行沒猜錯的話……許芸應該是真的已經死了，而且就像惡劣的玩笑一樣重新出現在了666號鬼城的試煉世界中。

　　“抱歉，我們認識嗎？”許芸看起來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看著許芸一臉不解的樣子，蘇青行卻並不著急。一盞藍色紙燈悄然出現在他們身邊，淺淺的藍色光亮在白天難以被辨認，但就站在紙燈旁邊的許芸顯然注意到了這一盞如同魔術一般出現的紙燈。

　　“這是……”

　　沒等許芸提出疑問，她就發現自己身周的風景發生變化。明明她應該身處於陽光明媚的校園，但她卻好像看見自己正身處於一輛巴士中，周圍是一些看起來熟悉卻又特別陌生的臉，她喊不出名字，卻覺得自己一定認識他們！

　　許芸環顧四周，緊接著就看到坐在巴士前面座位上的乘客突然回頭……

　　不是人，是面色慘白的紙紮人啊！

　　“啊啊啊啊啊！”許芸突然非常痛苦地捂住腦袋，蘇清醒甚至可以看見她的五官揪成一團，像是在忍受某種強烈的痛楚一樣。

　　蘇青行會想要從許芸這裏下手並非沒有道理，至少紙燈的幻境結界可以讓被操控的許芸看見一些自己早已經遺忘的記憶和人。

　　而從許芸此刻痛苦難耐的表情來看，蘇青行確定這些被許芸忘記的記憶確實對她造成了影響，從而使得MA2222號對許芸的操控也開始減弱。

　　但沒等蘇青行徹底喚醒許芸，他和死神就看到眼前的女學生在頃刻間恢復了正常，不再痛苦，不再掙扎，就像是沒事人一樣在蘇青行面前站直身體，原本冷汗直冒的臉上也露出了十分和善的笑容。

　　下一秒，笑得格外溫和的許芸向蘇青行他們走了一步，然後開口說道——

　　“外來者，你們不應該進來我們的世界。”

　　這個語氣和許芸完全不同，語氣的轉變甚至讓許芸的聲音都發生了一些變化，所以讓人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其中的區別。

　　如果現在說的話不是許芸，那麼就有可能是……

　　“MA2222號？”蘇青行立刻抓住了許芸的手臂。

　　“啊，同學你怎麼了？抓著我的手做什麼？”許芸的聲音突然恢復正常，有些匆忙地對蘇青行他們揮了揮手，“我朋友們還在等我，所以等下次有空的時候再聊好了，拜拜！”

　　說完，許芸轉身就走，不再停留。

　　“你也聽見那個聲音了吧？”蘇青行生怕自己的耳朵幻聽，所以立刻向身邊的婚約者求證了一下。

　　“聽到了。”死神則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剛才應該是MA2222號在使用許芸的身體跟你說話。”

　　“他的控制能力究竟有多強？”

　　“比你想像的要強很多。”就在蘇青行思忖的時候，一個拿著掃把在附近掃地的清潔工突然扭過頭盯著他，“所以你們從哪里來，就回到哪里去吧！”

　　“MA……”蘇青行循著聲音看過去，卻發現那個清潔工已經重新低下頭，掃著其實連半點樹葉都沒有的道路。

　　明明這個學校有那麼多清潔工，但每一個都持續不停地工作著，從來不會偷懶。

　　“我們躲在這裏幾十年，平平靜靜從來不傷害任何人，這難道不好嗎？”抱著書本從蘇青行面前走過的學生也轉頭說了一句。

　　還沒等蘇青行去捕捉那個聲音，又有兩個女生與蘇青行擦肩而過，扭過頭來異口同聲地對蘇青行他們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一定要打擾我們的生活嗎？”

　　“MA2222號，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蘇青行立刻脫口而出，“你必須儘快釋放這裏的試煉者，不然三個月後會造成大亂！”

　　“回去！你們回去！”站在蘇青行他們面前的所有人都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死死地盯著蘇青行和死神，“回去，回去！回去！”

　　停下腳步的人越來越多，每一個都僵硬地盯著蘇青行，用同樣地口氣說著同樣的話——

　　“回去！”

　　“在你釋放試煉者之前，我們不會離開這裏。”蘇青行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看向其中的哪一個，“就算先釋放一半也可以。”

　　蘇青行想做的，是減輕666號鬼城接下來要面對的壓力。

　　“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從僵硬不動的人群中走了出來，顫顫巍巍地站在蘇青行面前，“想要釋放一個，就必須釋放被我控制的所有人。呵呵，除非我魂飛魄散，不然你們是等不到那一天的。”

　　“MA2222號，三個月後……”

　　蘇青行的話還沒有說完，周圍原本如同雕塑一半靜止不動的人在眨眼間恢復行動，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和行走路線上，然後一切如舊，看不出任何異常。

　　“這種情況有些糟糕。”看到周圍的所有人都不再理會他們，死神也覺得蘇青行遇到了一個麻煩的工作。

　　“是啊，誰是MA2222號好像不那麼重要了，他們每個人都可以是MA2222號。”蘇青行其實覺得有些失望。

　　在和MA2222號“正面”接觸之前，蘇青行覺得這個擁有特殊能力的鬼物和自己有著某種相似之處，所以覺得自己可以和對方進行交流……最終卻只感受到了強烈的排斥感而已。

　　天空開始變暗，傍晚的紅霞已經開始漸漸替代午後的陽光。

　　校園裏的每個人都各司其職，看起來正為了生活和學業而不斷忙碌著。

　　蘇青行卻知道，如果他無法找到MA2222號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整個校園中的上千名試煉者全部淘汰。

　　淘汰後，這些試煉者會分散去往其他的試煉世界，完全不會擁有在這個學校裏生活過的記憶。

　　聽起來這似乎是最省力最有效的方法，但如果蘇青行想要淘汰一位試煉者的話，並不是輕描淡寫說一句“你已經被淘汰了”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試煉者們只有被殺死之後，才會被確定淘汰。

　　簡單地說，如果蘇青行想要淘汰這上千名試煉者，唯一的方法就是在這個看起來平和的校園裏……屠盡千人！

　　“我要和朱砂好好聯繫一下。”蘇青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發現手機的信號沒有出現問題。自從上次朱砂幫忙升級了手機之後，就連蘇青行都能夠感覺到手機的信號穩定了許多。

　　“必須想辦法安置這個世界的上千個試煉者。”蘇青行說著，又看向原本就不算是同伴和幫手的死神，“而且我剛才想到了一個辦法，說不定可以讓這裏的試煉者擺脫MA2222號的控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蘇青行向死神伸出了手。

　　而死神也下意識地想要回應，卻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將手放下，對蘇青行說：“你先去，我想再去找一找MA2222號，所以不如分頭行動。”

　　無論是死神還是蘇青行，都不會擔心彼此遇到危險，因為他們都相信自己的婚約者真的很強。

　　“好。”蘇青行點了點頭，“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由MA2222號來釋放這裏所有的試煉者。”

　　蘇青行離開的時候，身周環繞著許多藍色的光點。

　　這似乎是蘇青行成為引路者之後第一次調動這麼多包含著特殊力量的藍色光點，這也意味著蘇青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絕對不算簡單。

　　而死神在和蘇青行分開之後，幾乎沒怎麼猶豫就邁步向整個學校的正中心——主教學樓走去。

　　蘇青行和死神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出現在主教學樓的走廊裏，卻不知道死神在兜了一大圈之後為什麼會回到這裏。

　　死神剛剛走進一樓走廊的時候，就有一些學生從教室裏走出來。

　　一開始這群學生就好像是真的一樣在那裏談笑風生，似乎還商量著晚餐準備吃些什麼。

　　但是當那些學生注意到死神正毫不猶豫地向著主教學樓地下室樓梯走過去之後，就有意無意地堵在死神的面前，看起來似乎並不希望死神繼續前進。

　　不過即使被一群真真假假的學生堵住，死神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情緒，甚至整個人都直接從走廊裏消失不見。

　　所有被控制的學生似乎也看到了前方空蕩蕩的走廊，就好像程式出錯了的機器人一樣，全部都僵硬在那裏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而從一樓走廊消失不見的死神，卻直接出現在了某個幾乎沒有燈光如同黑匣子一樣的房間裏。

　　在房間的正中央放著一張很普通的床，上面靜靜躺著一個看起來有些面黃肌瘦的年輕人……不，鬼物。

　　床的旁邊放著一盞燈光微弱的臺燈，將整個黑匣子一樣的房間略微照亮了一些。

　　他就這麼如同沒有任何生息一般躺在那裏，雙目緊閉，雙手放在一旁，因為是鬼物所以沒有呼吸不需要心跳，只有指骨間的偶爾顫動說明他是有意識的。

　　“你果然在這裏，MA2222號。”死神現在正處於主教學樓的地下室，地下室的天花板上方就是他和蘇青行曾經站立過的地方。

　　“曾經接觸過與你有著類似能力的冥界人，因此瞭解這種能力所覆蓋的範圍，多是以能力者自身為中心向外輻射，因此大部分情況下，能力者都會選擇躲藏在一切的中心點。”

　　躺在床上的那個青年沒有任何反應，但死神卻知道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能夠被對方聽見。

　　“即使你擁有特殊能力，但操控上千個人對於人類的鬼物來說著實過於勉強。”死神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那個瘦削至極的身影，“方才校園中所有被操控者都開始咳嗽並露出極度痛苦的表情，那是因為能力者本人正處於類似的狀態……甚至更加糟糕的狀態。”

　　“即便這次我們不曾到來，MA2222號你自己應該也清楚，你撐不了多久。”

　　“原本以為你們會找很久，卻沒有想到你們中的一個竟然這麼快就找到這裏。”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然後蘇青行他們之前所遇到過的那個籃球隊童彥出現在那裏，依舊是一身籃球服，依舊抱著一顆籃球。

　　“MA2222號？”死神看著突然出現的童彥，猜測著對方的身份。

　　而童彥只是笑了笑，表情依舊很陽光，與這個陰暗的地下室完全不同。

　　“抱歉，因為本體無法說話，所以只能以這種方式與遠道而來的客人交流。”MA2222號承認了自己附身在童彥的身上，“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和你的另一位同伴兵分兩路，然後獨自一個人出現在這裏？”

　　因為MA2222號控制了這個學校裏的每一個人，所以他可以通過每一個人的眼睛來監視蘇青行和死神的行動。

　　“只是各司其職，如果讓他看見你這副樣子，會令他想起一些不願意想起的事情。”

　　死神將解釋一帶而過，轉而又看向了床上的MA2222號本體，略顯感慨地說：“為了控制所有人，反而放棄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將能力侵入到上千個人的大腦，感受他們所感受，體驗他們所體驗，自己卻無比淒涼地躺在這裏嗎？”

　　“這樣不好嗎？只要我願意，我可以成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可以成為老師，可以成為學生，明明身體不好卻可以在籃球場上與別人對決。”童彥臉上的笑容消失，“在這個世界裏，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很快就結束了。”死神說話的時候，偽裝的黑髮開始褪去顏色，變回初次與蘇青行見面時的銀白。

　　銀髮黑眸，這是死神的特徵。

　　一陣微風在沒有任何窗戶的房間裏出現，如同一雙無形的手一樣托起了躺在床上的MA2222號，然後虛弱的本體和被附身的童彥，跟隨著死神一起從地下室裏消失。

　　眼前的畫面一變，死神已經出現在了學校的操場上，被附身的童彥以一種無法動彈的狀態站在一旁，而MA2222號則毫無生機地躺在一旁。

　　就在死神他們的正前方，蘇青行站在那裏如同放飛孔明燈一般，將手中的藍色紙燈緩緩放出，任由其和其他的紙燈一樣飛向空中。

　　此刻已經有許許多多的紙燈飄浮在半空中，向著那些被操控的人慢慢飛去。

　　天空已經變暗，但這一刻卻能夠看見許多藍色的光將其照亮，使得整個世界都似乎蒙上了一層幽藍，顯現出某一種特別古怪的幽靜。

　　蘇青行似乎能夠感覺到身後有人在靠近，又好像能夠猜到對方的身份一樣，笑著解釋說：“既然回憶能夠讓許芸產生觸動，那麼我想試一試有多少試煉者能夠被回憶觸動，看看有多少人能因此從被控制的狀態中擺脫出來。”

　　“以此，作為這些試煉者所面臨的第一個考驗。”蘇青行看著在半空中飄飛的藍色紙燈，自己看起來也有些氣喘吁吁，“我也是第一次使這麼大勁，不知道能夠讓這些試煉者看見什麼。”

　　就死神所看見的畫面來說，那些觸碰到藍色紙燈的被操控者一個個都違背了控制，就在原地停下了腳步。

　　這說明，蘇青行的力量——這種回憶的結界確實開始產生作用。

　　在此之前，蘇青行也使用過類似的能力，通過紙燈讓其他人看見一些特殊的畫面。但他是第一次對上千個試煉者使用這樣的能力，更無法知道這些試煉者各自看見了什麼。

　　蘇青行回過頭，就看見躺在地上的陌生人，以及站在一旁的童彥。

　　還沒等蘇青行詢問發生了什麼，就看到一盞藍色的紙燈從半空中飄落，最後停留在地上那個陌生人的手邊。

　　“青行，我們能夠看一看他的回憶嗎？”死神突然問道。

　　“當然。”蘇青行點了點頭，在看見死神示意的時候，就猜到了這個躺在地上的陌生人究竟是誰，“不過最好能夠得到本人的允許。”

　　聽到蘇青行的話之後，死神就看了一眼站在旁邊那個被附身的童彥。

　　“我可沒有什麼珍貴的記憶。”操控著童彥的MA2222號說著就扭頭看向另一邊，並沒有阻止。

　　所以下一秒紙燈的藍光突然變亮，而蘇青行他們身周的場景也從傍晚的操場突然變成一間明亮的教室。

　　紙燈正為他們展現MA2222號腦海中最深刻的記憶——

　　那間沒有其他人的教室裏，看起來沒有那麼乾瘦的MA2222號和另一個人面對面站著。

　　“童彥，我喜歡你。”MA2222號就這麼看著對面的人，一臉忐忑地說出自己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