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語言的力量（一更）

　　“童彥，我喜歡你。”

　　有些青澀和膽怯的MA2222號似乎鼓起了半輩子的勇氣，才能夠站在那個陽光又英俊的大男孩面前，說出自己藏在心中許久的愛戀。

　　但是當MA2222號抬起頭的時候，卻發現眼前的大男孩滿臉詫異，表情甚至可以用“不知所措”來形容。

　　頓時，MA2222號的雙拳握緊，故作自然地說：“抱歉，我當然想要聽見你肯定的答復，但如果這件事情對你造成了困擾，我……”

　　“我也喜歡你，喬律！”

　　就在MA2222號——喬律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沒有希望的時候，眼前的男孩卻一臉笑容地給出了夢幻一般的回應。

　　那一刻，喬律欣喜若狂。

　　“那是大一的時候發生的事情。”藍色紙燈的光亮之下，附身在童彥身體裏的喬律看著周圍的場景不斷變化，那些都是他腦海中數十年都無法忘記的畫面。

　　“相愛的兩個人能夠互明心意，看起來是一個不錯的故事。”正因為看到了回憶中喬律和童彥的笑容，蘇青行才更無法理解喬律現在為什麼要控制童彥的身體。

　　“但是第二天我就發現自己能夠控制其他人的身體和意志。”童彥身體中的喬律語氣變得冰冷，“所以童彥和我根本不是什麼兩情相悅，只是無意識間被我控制住了而已！他根本不愛我，會說出愛我這樣的話，也只是因為被我控制而已！”

　　紙燈的藍色光亮大作，蘇青行他們周圍的畫面如同走馬燈一樣播放，他們看見喬律對童彥提出各種各樣過分的要求，但無論是雨夜還是雪天，無論是生病還是忙碌，童彥都會笑著滿足喬律的要求。

　　特別是當喬律因為無法控制力量而陷入崩潰的時候，永遠是童彥守護在一旁，竭盡全力讓喬律平靜下來。

　　“我明明知道童彥被控制住了，卻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他離開，就算只是我操控出來的夢，我也自私地想要他永遠陪著我。”喬律雙手環抱自己，似乎也是在擁抱童彥的身體。

　　“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太過可怕，我幾乎每晚都夢見童彥脫離了我的控制，然後帶著輕蔑和仇恨的表情離開！”附身在童彥身體裏的喬律在顫抖，“我想要見童彥，卻又怕見童彥。我想要好好和童彥相處，卻又忍不住控制他做這做那……”

　　蘇青行在喬律的回憶中所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他在自己的屋子裏自我了結。

　　“我果然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喬律的雙手垂下，一臉苦笑，“當我在鬼城再遇到童彥的時候，還是不顧一切地控制了他。”

　　“畢竟他應該是恨透了我吧……”

　　喬律說完之後，他們身周的回憶畫面散去，藍色的紙燈也從喬律身體旁邊飄走，去往其他試練者的身邊。

　　“真奇怪啊，竟然會和你們說這麼多。”喬律看著蘇青行和死神，“也許是因為第一次遇見無法被我控制的人。”

　　“戲看完了，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吧。”喬律又看了一眼周圍，“為了能操控這裏的所有人，我甚至放棄了自己的身體，將能力滲入每個靈魂。所以只要釋放一個，就必須將這裏所有的人全部釋放，包括童彥。”

　　“除非我死，否則你們……”

　　“你真覺得，童彥是因為被控制才和你在一起？”死神這個時候卻突然開口，“那麼現在是誰在哭？”

　　哭？

　　喬律伸出手在眼眶撫過，這才發現淚水已經流過臉頰。

　　“怎麼可能？”喬律愣在那裏，“我明明沒有……”

　　“別人看不見，我卻能看見童彥的靈魂一直都在掙扎。”死神之所以擁有“死神”這個稱號，正是因為他的權責與靈魂相關，“在被你控制的上千個亡魂當中，只有他有能力掙扎。”

　　“那又怎麼樣？”

　　“童彥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抵抗你的能力。”死神面無表情地說出自己的想法，“現在可以抵抗一部分，當初你能力剛覺醒的時候更是不在話下。”

　　“你是說，童彥活著的時候並沒有被我控制？”喬律似笑非笑，“這怎麼可能？如果童彥被沒有被我控制，他根本不可能說喜歡我。如果童彥沒有被我控制，他根本不可能對我言聽計從。”

　　“我做了那麼多折磨他的事情，強迫他做了那麼多事情。如果他沒有被我控制，為什麼不反抗？！”喬律根本不相信死神所說的話。

　　“我不認識童彥。”死神看了一眼身邊的蘇青行，“但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會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你以為你說這些我會相信嗎？”喬律似乎聽不見任何自己不想聽見的話，“我怎麼可能讓童彥回到那個連白天都沒有的鬼城？讓童彥一直生活在這個世界裏，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裏有白天，有陽光，有學生，有老師，有童彥最喜歡的籃球，有他在生前就習慣了的歡呼聲和加油聲！”喬律張開手讓蘇青行他們注意這一切，“童彥就應該生活在如此精彩的地方，所以我們根本不會離開。”

　　“咳咳……咳咳……咳咳……”

　　就在這個時候，包括喬律在內的所有人都痛苦地咳嗽了起來，連躺在地上的喬律本身都開始有些痛苦地輕輕抽搐。

　　“已經到極限了。”蘇青行揮了揮手，所有在校園中飄動的藍色紙燈都漸漸消失，“喬律能力對他本身消耗實在太大，原本就一直在臨界點堅持。但是當被控制的試煉者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因為回憶而反抗掙扎，喬律就更加無法控制這份力量。”

　　“不要再堅持了。”蘇青行在喬律的本體旁邊蹲下身，“再這樣下去，童彥和其他的試煉者都會受到影響，甚至魂飛魄散，這真的是你想要看見的嗎？”

　　蘇青行相信一件事情，那就是喬律本身並沒有想要害人的心。

　　“咳咳咳……如果我所控制的人數減少，那麼我就能繼續堅持下去。”喬律依舊附身在童彥的身上。

　　喬律話音剛落，蘇青行就看到除了童彥之外所有被控制住的試煉者都在痛苦的咳嗽聲中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似乎只要一聲令下，所有的試煉者都會在這裏自我了結！

　　但蘇青行並沒有回答，只是和死神一起靜靜地看著喬律，似乎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動手一樣。

　　“你們不阻止我嗎？”

　　喬律也顯得有些茫然，這兩個可能是冥界引路者的傢伙來到這裏的目的不就是讓他釋放試煉者嗎？

　　在兩個人的注視下，喬律終究還是沒有真正動手，只是無奈地讓所有被控制的人將手放下。

　　“如果你想要讓這些試煉者自殺的話，你早就已經這麼做了。”

　　“已經無法回頭了……”喬律痛苦地低喃。

　　“無法回頭……就是因為這四個字，才造就了今天的喬律吧？”蘇青行知道面前的這種情況並不是依靠力量就能夠完美解決的，至少需要讓眼前的喬律知道，這個世界上並不止一條路可以走。

　　“你以為自己控制了童彥，所以覺得事情已經無法回頭，強迫自己一路走到最後，直到一切化為烏有。”

　　“你以為創造一個完美的校園是對童彥的補償，所以在控制了那麼多人之後覺得事情已經無法回頭，只能強迫自己耗盡所有的力量去控制越來越多的試煉者，直到面臨最後的崩潰。”

　　“你從來沒有試過回頭看看，也許那裏會有另一條路在等你。”蘇青行伸出手放在喬律本體額頭上，“放下吧！也許你從來沒有嘗試過放下，但既然現在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不如放下試一試。”

　　蘇青行的話語中似乎有一種力量，那種力量在頃刻間讓喬律從緊繃的狀態中疏解。

　　“放下？”附身在童彥身體中的喬律喃喃著這兩個字。

　　“是啊，為什麼不放下試一試呢？”蘇青行覺得喬律似乎已經不如一開始那樣堅定，所以必須勸慰，“放下並不是放棄，只是希望你能夠回頭看一看是不是還有其他路可以走。”

　　蘇青行以為是自己所說的話讓喬律動容。

　　卻沒有看見死神正有些緊張地看著他，甚至兩側的雙手都有些收緊。

　　許多許多年後，當喬律和其他人發現蘇青行的真實身份時，再回憶這一刻所發生的事情……喬律突然想起這一刻的自己似乎和那些被他控制住的人一樣，根本無法違抗當時所聽到的那個聲音。

　　放下吧！

　　一瞬間，包括童彥在內所有被操控的人都瞬間如同被剪斷了線的木偶玩具一樣，無力地跪倒在地上，然後完全倒地。

　　整個校園在這一刻似乎完全失去了聲音，只剩下上千個倒在地上的“木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從長期被控制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也許是因為真的擁有能夠抵抗控制的力量，所以上千個人當中最先醒來的就是之前一直被喬律附身的童彥。

　　“都是我的錯。”也許是太久沒有依靠自己的意識來說話，所以同樣的語氣和聲音都有些古怪，顯得很輕，而且氣息也非常不穩，隨著不斷地說話之後，才漸漸恢復了過來。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特殊的，卻沒有想到在他的心裏我也是被控制的一員。”因為後遺症的關係，童彥暫時無法起身，說話也顯得氣喘吁吁，“我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我們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在大學校園裏，而是在某一家我們可能都不怎麼願意回憶起來的孤兒院裏……”

　　“從在大學校園重逢的那一刻起，這個笨蛋已經是我生命中唯一重要的東西。”

　　說完之後，童彥也再次無力地倒下，他剛才所說的那些話應該是他被控制的幾十年當中，時時刻刻想要說的。

　　“你沒事吧？”死神卻在這個時候非常突然地握住了蘇青行的手。

　　“嗯？”蘇青行顯得有些茫然，不明白死神為什麼會這麼問，有事的應該是那些暈倒在地上怎麼都起不來的人吧？

　　這麼想著，蘇青行卻並沒有從死神的手中掙脫開。

　　“沒事就好。”死神悄悄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