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以我對他的瞭解來說,他不是貪杯的人,身上沒有那些生意場上男人常有的惡習,不勸酒不拼酒,平時逃不過的應酬也掌握著分寸,更何況他這樣的人,任何情況下都得給自己留一手……總之我是萬萬沒想到他喝起來會那麼生猛。
不論過來套近乎的是小姑娘還是老男人,哪怕是塔塔指名道姓的牛逼人物(神他媽一個都不認識),他都沒給我機會承人家的情,通通替我擋了,並且氣定神閑毫不失態。
可我仍然擔心他這麼喝傷胃,從果盤裡揀了幾隻青綠色的橄欖給他,看了眼牆上的石英鐘,那頭何故把杯子一放,“爺們兒走了!”
酒會上少了我們四個人似乎也沒什麼差別。
直到出了大門費娜還用手指把賣相精緻的糕點塞進嘴裡,貴婦般矜持地搓搓手指;我啃了兩塊小羊排充饑,太奢侈的食物果然還是不合胃口;宮雋夜嘴裡叼著一片鹽醃檸檬,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
出大門時何故給夏皆打電話確認地點,聽說離這裡不遠,我們步行過去足夠。
淩晨一點,這個陌生的城市早已陷入沉睡,街道兩旁斑斕的建築物失去色彩,仍亮著的只有我們腳下這一條路。我裹緊身上的大衣,握著宮雋夜的手,前面時不時飄來何故和費娜的說話聲,被冷而柔的風吹去一個寧靜的地方,離我越來越遠。
我們倆總算落了單。
這大概是個令人期待的好兆頭,它預示著我們終於可以在新的一年的淩晨趁早做點兒什麼,至於是什麼,反正我懶得去想,因為它總會負責地指使我做出正確行動。
但這一次,僅這一次,我在他靠近我的時候用一根手指阻住他的嘴唇,削薄的唇片被壓出一道柔軟的印痕,這對立姿態陷入靜止,我和他幽微卻懾人的目光相觸於咫尺,竟像上一秒才認識這個人似的,心悸得發不出聲音。
這可能是我第一百五十次初戀。誰知道。
“我不想,”我吞了口口水,“不想老是你低下頭親我。”
“能換我低頭嗎?”
說完這句話,我感覺到他摟在我腰後的手動了動,似乎是換了個十指交叉的動作,與此同時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而我盯著他鍍了薄薄一層燈光的睫毛盯到入迷,身子一輕,腳下突然踩空——
他把我抱了起來,讓我比他高出一截,抬起下巴仰視著我;我看見被我擋住一半的路燈光線攏照著他微笑而眯長的雙眼,裡面亮晶晶的,像是流淌著燦爛的星河。
“好了……真夠高的。”
他聳聳肩,原地晃了兩下站穩,蒙著醉意的語調開心地上揚。
“來吧小夥子,我是你的了。”
我得償所願,憑藉這美妙的俯角勾下頭去吻他,將一句低語送入肺腑。
“我愛你。”
“多說幾遍……”他固執地要求,“不然不放你下來。”
“那你抱著吧。”我嘲笑他,捧著他的臉頰靠近,“我這輩子都不說了。”
我騙他呢。
“太慢了你倆……”
何故跟費娜在路口跺著腳等我們,再過一個紅綠燈就到了夏皆他們吃夜宵的地方。他眼神在我和宮雋夜之間逡巡了幾個來回,小聲叮囑道,“哎,待會兒見丈母娘了可別露了馬腳。”
宮雋夜眼神傲然地比了個“OK”的手勢。
我倒是不擔心他的演技,我擔心我自己,保險起見吃飯的時候得少看他兩眼。
“哎!來了來了來了!”
能開到午夜的飯館不多,我掀開小店暗紅色的棉門簾,走下兩級石頭臺階,就看見小廳裡圍坐在橘黃色燈光下的一桌人。
老闆親手端上來一份泰式清江魚,酸辣的濃湯熱氣撲面,混合著燒烤的醬香,李謙藍放下筷子站起來用力擁抱我,喬馨心拖來四張椅子,費娜把宮雋夜推到周靖陽那邊生怕他搶了自己的肉串,何故一坐下就把彼此間的空隙都填滿了。
——他們都在。
我揉了揉被蒸汽熏得發白的眼睛,腦袋一歪枕在夏皆肩膀上,她接住我無處著落的手,舉起一瓶開了蓋的酒。
“為我兒子幹一杯。”
由於我們這夥人一年下來就今天最齊齊整整,話一多酒也跟著多,氣氛太好令人沒有後顧,於是便無一倖免的喝醉了。
而宮雋夜原先就為我擋了一晚上的酒,數量簡直不能按瓶計算,加上後半夜這一頓,散攤兒的時候靈魂都快出竅了,嘴上還跟我有裡有面兒地說著話,一不理他整個人就跟雞蛋灌餅摔地上了似的。
回到酒店,我們兩個酒囊飯袋爛泥一樣癱軟在沙發裡,等待直達電梯的過程中,宮雋夜沖我伸出兩根手指,說,好無聊啊,咱們猜拳吧,我贏了我親你一下,你贏了你親我一下。
我盯著頭上旋轉的吊燈想了半天,不疑有他地點頭,很好,這很公平。
對面沙發上傳來何胖子的怒吼:“我他媽都看不下去了!!!”
另一邊面色酡紅的費娜興許是認錯了人,攬著比她矮了不止一頭的喬馨心,這個適合埋胸的高度讓她心情愉快地逗弄這金絲雀一樣嬌小的姑娘,“皮膚好好啊……”
幸好李謙藍已經了無生氣的睡死過去,不然他一定會哭的。
轉臉看我媽也好不到哪去——她正拉著周靖陽的袖子神神叨叨地說胡話,而後者坐懷不亂,一邊遞出手臂任她折騰,一邊拜託前臺的服務人員去還沒打烊的酒吧弄了杯醒酒果汁,連哄帶喂的伺候她喝了。這讓我不由得對他心生敬意。
我看看夏皆,又看看身旁早已形象盡毀的宮雋夜,打了個酒隔,腦子裡冷不丁冒出了那個令人談之色變的世紀難題:我和你媽同時掉水裡你先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