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回到教室,就像我剛去操場上跑了兩圈一樣平常。
走到倒數第二排的座位旁邊拉開椅子坐下,塞著耳機趴在旁邊小憩的李謙藍被驚醒了,盯著一頭蓬亂的黑髮迷迷瞪瞪地看我一眼,“回來了。”
“上課了。”我摘了他的耳機,問,“馨心好點兒沒?”
座位靠窗的喬馨心這時正好看過來,伸手對我比了個拇指,並指指肚子上壓的熱水袋。
“我去樓下水房給她打了點熱水。”李謙藍嘿嘿笑著,“聽說女的來事兒可疼了。”
關於我們此生都無法感同身受的疼痛體驗,夏皆也曾跟我訴過苦,“你們男人不懂”、“胯下奏起《黃河大合唱》”、“所以要善待女孩子”等等說辭,總是能在一些非同一般的時刻展現出她精妙的語言組織能力。
可我完全沒心情討論這個。
晚自習的鈴聲打響,我攤開面前疊了好幾層的卷子和草稿紙,擺好跟數學大戰三百回合的架勢,握在手裡的筆戳住紙面,又鬆開。
“謙藍,”我說,“有個星探找上我了。”
他先是看著我,眨了眨眼,隨後猛吸了一大口氣,幾乎要把鄰座三米範圍內的空氣全都吸幹了,我趕忙兩手抓住他,以防他醉氧。
講臺上維持課堂紀律的班長見狀咳嗽一聲,“請某些同學不要在晚自習時企圖人工呼吸。”
我一把搡開他。
課間我把喬馨心也叫來走廊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給他倆聽,不過省略了林里安和宮雋夜的私人恩怨,讓整個過程聽起來純粹只是一個莫名其妙被星探盯上的故事。
“我覺得有一點不太科學,”李謙藍說,“馨心拿了搖滾組的第一,為什麼不找她?”
喬馨心捂著新灌的熱水袋,說,“也許夏息正是對方需要的類型?”
“如果只是想找Rapper,說唱組得第一那個純人聲組合才應該是優先考慮的對象啊。”我說。
他們倆沉吟了一會兒,“你該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哎,這又不是什麼壞事。”李謙藍打了個響指,“起碼你的能力得到了專業領域的認可和賞識,你要真成了大明星我們倆得抓緊時間抱大腿啊。”
我將徵求的目光投向冷靜與智慧的化身喬馨心。
“我要這一條。”她指著我的左腿。
“……你不要被李謙藍傳染。”
“怪我咯?……”
是啊。
這又不是什麼壞事。
但選擇一種全新的生活是需要勇氣的,我覺得以自己現在的資本還沒有能力駕馭,起碼要等高考結果出來,讓我有更多的選擇權,這也是穩妥起見。
而我的監護人夏皆女士,在聽我說了這件事之後,也給出了和我相近的意見:一切等到高考後再做商議,至於林里安那邊等得起就等,等不起就罷了。
縱然我們家缺錢,也到不了拿我的前途做賭注的地步。
我打電話跟林里安轉告了夏皆的話,他答,“下次跟我去一趟錄音棚,瞭解那些音樂人的日常生活,你再做決定吧。”
那個電話過後,他都沒再出現過,正逢我忙著學校的期末考試,把這些閒雜事忘得一乾二淨。
緊接著,我就迎來了高中時代的最後一個暑假。
一個把自己關在空調房裡寫作業的悶熱午後,我卡在一道必考題上,死活做不對,數學幾十年如一日的殘虐著我,抓耳撓腮心情煩躁,索性跑到浴室沖了個冷水澡。
直到從浴室出來那道題還是沒想通,我卻看到扔在床頭的手機亮了,是短信。
“有空找你蹭個飯麼?”
我把作業一扔,什麼想得通的想不通的都不算事兒了。
電話撥過去響了三聲他才接起來,我直愣愣地回他說,有空。
“你有什麼……不愛吃的嗎。”
他先是笑,“我?不挑食。”隨即又說,“有人請客我還挑個什麼勁啊。”
雖然不曉得什麼原因,我也跟著笑了,沒笑出聲音。“我知道有家港式茶餐廳不錯,有興趣麼?”
“半小時後我去你家樓下等你,你帶路。”
“OK。”
掛了電話我去衣櫃裡找衣服,一眼瞄到掛在衣架頂上的帽子,二十幾塊的東西,自從讓宮雋夜戴過就仿佛被賦予了什麼紀念意義,每次看到它都覺得心裡頭刺癢癢的,說不上來是舒服還是不舒服。
因為坐在地板上發呆浪費了快五分鐘,下樓時我一摸頭髮都還沒幹透,邊對著鏡子用手梳理邊懊喪不已,可轉念一想我怕是要認命了——數數從認識他到現在屈指可數的幾次見面,我沒有一次是在正常的頻道上。
這個人究竟有什麼魔力?
出了社區大門我左右張望了一下,看到馬路對面停著一輛黑色的輝騰,駕駛座的車玻璃是搖下來的,一個人的手懶懶地搭在上面,食指和無名指上戴著兩枚戒指,黑色襯衣的袖口卷高了,路過的兩個年輕女孩使勁探頭想往車窗裡瞧。
我過了不寬的馬路,繞到副駕駛那一側,敲了敲車門,“哥。”
“喲。”他朝我擠擠眼,“這麼巧啊。”
“是啊,”我也說,“送上門的飯票。”
他大概是白天碰見了什麼好事,神采飛揚的,伸手給我開了車門,“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