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往前邁出的腳停頓了一下。
想了想能讓這個人找到我的幾種方式,一瞬間席捲而來的吃驚和慍怒截斷了我所有的思緒,我下意識地向四周掃視了一圈,沒有發現同班同學,於是三兩步跨到他面前,壓低聲音,“不管你跟蹤我還是調查我,解釋一下。”
他像是原本打算說什麼,這遭又被我堵回去,旋即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饒有興味地,“我要是不解釋呢?”
我吸了口氣,要不是手裡還提了生煎,真想把丫掛公告欄上示眾。
這人是成心來搓火兒的。
“嘿,嘿,小夥子,放輕鬆,我沒有惡意,玩說唱的總是一身戾氣……”
他倒擅於察言觀色,見我表情不善,忙伸出兩隻手擋在身前,表明自己的無害。“我只是替公司發掘一下可塑之才,而想要瞭解一個人,調查和搜集資訊都是必須的啊。”
我根本沒心情聽他扯淡,“如你所見,我在上學。”
“你竟然還是高中生?”他搖搖頭,“氣質上可不像。”
我對視線尤為敏感,能察覺到從我們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都在回頭看他,好像他全身上下充滿不可錯失的魅力。我承認這副長相確實夠招搖,假如沒有牢記宮雋夜提醒我的那些話,我一定會變成他們之中的一員。
“願意借一步說話嗎。”
我把手裡的紙袋晃得嘩啦嘩啦響,裡面的生煎還是熱的。
“吃飯,沒空。”
“我請你啊。”
我朝他抬了抬嘴角,“不好意思,失陪。”
而就在我們即將錯身而過的時候,他在我耳邊喟歎一聲。
“我真的沒見過你這樣的孩子。”他苦笑:“之前替公司簽過不少像你這麼大的練習生,聽說有機會成為明星,一個個別提多興奮了。你卻在一開始就拒絕。”
他兩隻眼睛盯住我,“你知道作為歌手出道能給你帶來什麼,我奉勸你,不要把這一行想得太妖魔化。金錢,社會地位,優越的生活和你所承受的辛苦,委屈,流言蜚語都是相對的,為什麼不公平看待你能夠得到的呢。”
“更何況你明明有這個天賦,也有天時地利的機遇,一味抱著偏見豈不愚昧?”
我站住了。
幾秒鐘後我看了看掛在教學樓入口處的掛鐘,快速地跟他說了一句“等我一會兒”,就繞過流動的人群跑回了教室。
我走樓梯走得精力分散,回到班裡把晚飯放在李謙藍堆滿卷子的課桌上,都沒聽見他叫我。
他的筆別在耳朵上,拿紙巾一擦手就準備吃了,忽然抬頭看我,“你幹嘛去?”
“有點兒事兒,上課前就回來。”
我說著就往外走。
還有二十五分鐘上課,我不想跟林里安多費口舌。但說真的,他的話不無道理,甚至十分精準的重擊在了我關於“錢”的軟肋上。
從小到大,最艱苦的日子到最難得的穩定,對窮的恐懼和對物質的追求已經寄生在了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裡,融於血肉乃至貫穿今後的人生。我忘不了為了錢低三下四的感覺,我學不會得過且過無憂無慮,所以在這種時候,我第一個考慮到的也是錢。
而眾所周知,明星簡直就是一夜暴富的典型範例。
我回去的時候林里安果真還在原地等著,見我不負希望的出來了,顯得很高興,手摟摟我的肩膀,這動作讓我想起美國街頭的年輕人們互相打招呼的常用手勢。
我指著路對面直線距離最短的小店,說,就那兒吧。
我們在背光的一張小圓桌旁坐下了,林里安長手長腳的,目測身高不輸宮雋夜,只得把腿蜷在桌腳邊,照著菜單點了一小碟梅花糕和一杯咖啡,問我要不要。
“不了,謝謝。”我從他手裡拿過菜單遞回給老闆,“我買單。”
老闆也看了這個假洋鬼子好幾眼。
等杯子和小碟端上來了,他笑呵呵地告訴我,老家是蘇州的,所以很喜歡梅花糕。
“你是二分之一美國血統?”我把紙幣放到櫃檯上。
“嗯,我母親是蘇州人,父親來自芝加哥。”
怪不得,梅花糕和咖啡。
我覺得自己有病。
為什麼要跟一個自稱是星探的鬼佬擠在一個站起來都會撞到天花板的小店裡聽他抒發思鄉之情。
“說真的,”他喝咖啡時垂下的眼睛忽地挑起來看著我,卷翹的睫毛也是金褐色,“你是我喜歡的長相,特別是雀斑……快淡掉了。”
我往椅背上一靠,扯著嘴角,“我不是來這兒聽你人身攻擊的,Ryan.”
“英文發音很棒哦。”他輕輕放下杯子,就著這個動作將西裝袖口提高了一寸,“好吧,我們言歸正傳。”
“我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不太愉快,也知道宮……宮少的一些話影響到你對我的判斷。但這都不要緊。你對我這個人有成見沒關係,我們就事論事,如果肯賞臉,可以跟我去公司看一看——”
我左手掛在椅背上,聞言用右手指尖敲敲桌面,“看不出你們倆有恩怨啊。”
“我跟他?我也沒想到會在那裡碰見他。”他被我生生打斷了話,卻好像沒什麼心眼兒似的迅速就轉移了話題,“我們算是大學同學,他租的Villa在我住的街區,有過幾次照面,關係麼……實在算不上好。
“你知道,芝加哥挺亂的。我們住的那個地方尤其亂,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燈,也怪那時候年輕氣盛,做事不留餘地,才會有過節。”
“後來他念了兩年就因為什麼事緊急回國了,從那時起我們再也沒見過,一直到昨天。”
“喂,小傢伙,你跟他混在一起,是要怎樣?”
我看定他,身子朝前探過去,把紙巾遞到他嘴邊。
“建議你別那麼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