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農民攻前傳
徐定國的爸爸叫徐老栓,徐老栓一輩子沒什麼成就,最得意的事,就是他那能幹的婆娘一共給他生了七個兒子。他們的名字分別為定國、安國、邦國、治國、愛國、建國、仙國。
有人不太相信,說是在計劃生育開展得如火如荼的年代,你這麼生,國家還不把你罰死,你老婆還不給拉去鄉衛生院做絕育手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計劃生育之所以能順利開展,先決條件就是第一,你家裡得有錢交罰款;第二,村裡鄉里計生委得到你家來敲門;第三,老百姓聽話,民風彪悍的地方,誰幹斷子絕孫這種事,我就讓誰斷子絕孫。
這三個條件,徐老栓本人不具備,徐老栓家所在的徐王村也沒有,放眼全中國,你看家裡生個三四五六七八個孩子的,比比皆是,個中原因不足為外人道。
總之徐老栓的婆娘給他生完治國的時候,也想停一停了,問題是生孩子這種事情,不是你想停就能停得了,趕了兩百多里地從縣城衛生院領來的套套,被老栓他婆娘細細切成零碎煮湯服下,當天夜裡,他們又懷上了愛國。
徐老栓抽著煙蹲在地裡,一邊從懷裡掏蝨子一邊想,算了,咱家還少個閨女,生就生吧。背後是定國和安國在泥巴地裡打架,邦國咬著手指呆看,治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熱鬧場面。
等建國落地以後,徐老栓就有了點不信邪的意思,非得整出個閨女不可,連名字都想好了,叫小仙。這心理活動與村頭真正生了七仙女的徐小狗決然不同,人家輪鋤頭在地裡幹活的時候,閉口不談想生兒子的願望,不像徐老栓,成日裡唉聲嘆氣,哎,閨女好哇,是爹娘的貼心小棉襖,我昨天夜裡做夢,天上的織女星下凡,觀音娘娘給咱家送來了千金!
徐小狗想,你威什麼威徐小栓!瞧你那幾個呆頭呆腦的兒子,能有什麼出息!他在心裡暗暗詛咒徐老栓生個兒子沒屁眼,雖然前面六個看樣子都有屁眼,反正最後一個沒有,也是好的。
這時候十五歲的少年徐定國慢騰騰走到玉米地裡,遠遠地含一聲,「爹,回去吃飯了。媽烙了餅子在家等你。還有,七弟生下來了。」
徐老栓搖搖頭,這徐王村成了葫蘆山,徐家婆娘成了葫蘆藤,一根藤上七朵花,生了他家七個葫蘆兄弟出來,罷罷罷,好歹是個整數。
徐老栓識字不多,在他眼裡,七就是個整數,雖則小有遺憾,也挺好!
徐家生了七個兒子,張張嘴等著吃飯,老大徐定國已經十五歲,也不曉得怎麼長的,粗糧山藥玉米面的,也躥成老高的個子!社會主義好啊!七個兒子個個能夠吃上飽飯長大成人,但是光在這窮山溝溝裡呆著,總也不是個事,聽說外面早變天啦!徐老栓盤腿坐在炕上跟他的大兒子商量,你看,怎麼辦,弟弟們都要吃飯,還要讀書,不讀書就沒有出息,你是家裡的老大,你只能犧牲一下了。
定國看看從高到矮一字兒排開了在桌前吃飯的弟弟們,彼時改革開放大潮席捲全中國,到外面打工的人都發達了,帶回來很多很多的錢。他讀書不賴,可是有點急,就想著還是出去看看吧,我不出去,難道讓弟弟打工來供我讀書?於是徐定國就打了個小包袱,在同村人的帶領下出山進城,做了城市化進程中的排頭兵——光榮的農民建築工。
彼時徐定國還是個沉默寡言的小子,他有一身蠻力,沒辦法,弟弟出去惹是生非,都要他去擺平,沒有好體力怎麼行?漸漸徐定國就成了行動快於語言的人,不過這不代表他思想簡單,其實他比一般人都有想法,比如說老闆欠薪,他能表面上裝老實,私底下攛掇大家造反,威脅要砍老闆的手,砸老闆家的窗戶玻璃,老闆就乖乖把工資付了。
他覺得早晚得拉一個自己的建築隊才行,被人層層剝削,就永遠是個建築工,但是他出來工作五年,才剛滿二十歲,他還嫩著,先等待機會。
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有一個人盯上了他,那就是葉時光。葉時光在工地上拿個相機咔嚓咔嚓拍照,徐定國一眼瞧過去,咦?學生?哦?記者?不過他也就是隨便想想,他知道那些穿著體面的城裡人都不屑跟他們這樣的農民工打交道。住在宿舍裡的女大學生們,別看也有醜得跟母豬一樣的,也天天害怕工地上的工人會來強暴她們。
徐定國在那裡老老實實地砌牆,有工友對著走過的女大學生吹口哨說下流話,換來一個個白眼加恐懼的躲避,大家哈哈地笑,然後談論昨天晚上在錄像廳看的毛片兒。
徐定國年輕力壯,當然也想那個事,想得不行,看見個洞就想搞上一搞,但是沒條件。外面是個母的就能獅子大開口,他要存錢給弟弟們讀書,讀了書才有更好的工作,不必像他這樣在烈日底下砌牆。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的左右手最經濟實惠。
這時候那個拍照的小青年走上前來,「師傅,拍張照。」
徐定國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我有什麼好拍的?」
「我要參加學校的藝術周攝影展,覺得你們建築工人是個很好的題材。」
徐定國搞不懂那些花哨玩意,僵硬著一張臉,笑得比哭還難看地拍了一張照。
那男學生笑了笑,「哎,不自然,算了。」他放下相機,走過來遞上一根煙,那姿勢就老道得不像個學生娃了。
徐定國看了看煙,難得人家跟自己套近乎,反正他也沒什麼便宜好佔,就接過了煙架到耳朵上,學生娃又抽了一支煙出來,還給他點上。
「我叫葉時光,是隔壁N大的。」
「哦。」
「哎,你多大了?」
「二十。」
「是嗎,我看著你都有二十五、六了。」
徐定國看一眼學生娃,心裡在揣測對方的年紀。
葉時光道:「我二十一,今年讀大二。」
「那你看著還蠻顯小,我以為你是附近高中生。」
葉時光嘻嘻哈哈,說話頗為豪邁,「去你的,損我呢?老子有這麼面嫩?」
徐定國又看他一眼,發現這個學生娃真是好看,唇紅齒白,一雙桃花眼,滿眼帶著盈盈笑意。
「你們幹活辛苦不?」
「幹活哪有不辛苦的?」看了看學生娃,徐定國不認識名牌,但是人家從頭到腳就是干淨,透著一股天生的優越感,他訕訕道:「沒的書讀只好幹這種活。」
學生娃笑了笑,「師傅,我會算命,你相信嗎?」
「瞎說,讀書人都不相信迷信。」
「這個東西,不可全信,不可不信啊。」學生娃左右看看徐定國,高深莫測狀,「我就看出來,你天庭飽滿,是個福相。」說著來拉徐定國的手,攤開掌紋看看,「你看你的生命線和事業線都是又粗又長,將來必定大富大貴啊!」
徐定國看不出個門道來,不過麼……「看手相不是男左女右麼,你怎麼抓我右手啊。?」
學生娃「嘁」了一聲,「那你就有所不知了,一般是男左女右,可你是個左撇子,用慣左手,那還得看右手才准。」
「瞎說,我不是左撇子。」
「你以前肯定是,小時候你媽硬給掰回來的吧,是不是?」
徐定國想了想,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我說的準沒錯,你本來應該是左撇子的。」
徐定國不跟他嘰歪,覺得對方可能是壞心眼的讀書郎,專門來開涮他的。第一批紮根的農民工都說了,城裡人都蔫壞蔫壞的,不要跟他們打交道。
學生娃想跟徐定國套近乎,第一次沒套上,不過這個事沒多久,兩個人又再次碰上了,說起來,簡直有點冤家路窄。
當時有個女大學生上吊死了,自殺原因不明,於是大家紛紛猜測來猜測去,最後的版本就是這姑娘被農民工LJ,想不開而自殺了。一時間學校裡人心惶惶,體育館那一帶都沒人過去了,學校裡組織了一支學生糾察隊,經常在樹蔭茂密的地方夜巡。
徐定國不知道這個事,有一次他在外面看錄像回來,經過一片樹叢,懶得去上廁所,就走到樹林裡準備撒尿。剛一解開褲頭,有人從後面撲上來,把他按在草叢裡。
徐定國噌一下跳起來,當場將人反壓住,但是後面還跟著四個拿了棍子的男學生,個個殺氣騰騰,一會兒校警也來了,為首一名學生指著徐定國——「就是他!」
徐定國的尿都嚇回去了,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怎麼了?」
他被帶到學校保安室首先接受盤問,問來問去,他笨嘴拙舌,只說自己要去撒尿。
「那你後來怎麼不尿了?」
「尿給嚇沒了。」
葉時光安撫了一下氣憤的同學,校警正要聯繫派出所,不過出於周全考慮,決定還是先問問清楚。問了老半天,這死農民工還是咬緊牙關不承認,搞得大家哈欠連天,有同學開始鬆動了,「會不會真冤枉人了?」
校警覺得人不是自己抓的,還是別趟這渾水好,人家農民工一生氣要鬧事,那也夠煩人,這幫子學生娃就是愛折騰點事情出來。
只有葉時光胸有成竹,他把人都支走,然後決定夜審徐定國。
「姓名。」
徐定國覺得委屈,他要撒個尿,結果給莫名其妙地銬在了這裡,他也沒有多少維權意識,只好老老實實交代,「徐定國。」
「暫住證和身份證都拿出來看看。」
「在工地的板房裡,我放在床頭的鐵盒子下。」
「想跑啊?今天交代清楚了,明天就放你回去。」
「交代什麼啊?」
「你是不是看見那邊樹林裡有個女學生的影子,所以跑過去圖謀不軌?」
徐定國簡直委屈得要哭出來,「真沒有,我就想撒尿。哎,我現在有尿了,我要尿!」
葉時光手上攥著手銬的鑰匙,他玩弄來玩弄去,看到徐定國那漲紅臉的樣子,非但沒有一點點愧疚感,反是激起了他的褻玩之心。徐定國那小模樣,真是太招人了。
「我現在不能放你,你跑了怎麼辦?」
「我要尿尿!」
「這樣吧,我把你跟我銬在一起,你要琢磨著宰了我再跑,那明天你就是通緝犯了。」
徐定國一手捂著襠裡,夾緊了腿,「我犯得著麼我,哎喲,我真要尿尿!」
葉時光把手銬「咔嚓」一下打開,又「咔嚓」一下銬到自己手上,然後押著嫌疑犯去廁所尿尿了。
徐定國的分身果然長了一副大傢伙,黑森森的草叢裡垂掛下來,即便沒有硬起來,尺寸也相當可觀,葉時光冷笑,「你長的這叫啥玩意啊?」
徐定國低下頭,因為長了這樣的驢玩意,覺得很羞愧。
事後徐定國說道:「我要真是壞人,那你可危險了,我說不定把你打懵了,然後剁了你的手潛逃。」
葉時光洋洋得意,「那哪能啊,我盯上你好幾個月啦。」
兩個人回到保安室,葉時光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看過《東宮西宮》嗎?」
「《火燒圓明園》的後一部?這個我看過的,慈禧太后嘛!」
葉時光翻了個白眼,雞同鴨講,不過這是肯定的,跟一個農民工討論這個東西,人家能明白嗎?也許他都不知道男人跟男人怎麼做呢?
葉時光在保安室裡一邊想著書裡的情節,一邊YY,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審問」,最後他終於露出笑臉,「對不住了,兄弟,我看你就是個好人,我們的確誤會了,對不住對不住!」然後他給徐定國打開手銬,「我送你回去吧?」
徐定國很惱火,然而還不想惹事。
「我一定給你賠禮道歉,哪天到我家裡,我請你吃飯,壓壓驚!」
「用不著!」
「哎,你說你逛街回來,其實是去學校門口的錄像廳看毛片了吧?」
徐定國的臉「噌」地通紅。
「沒啥沒啥,其實我們也看。」
徐定國大大地愕然。
葉時光湊近他,「我在學校外面租了個房子住,好多人租在外面,我家裡就有電視機和毛片,現在錄像帶都過時了,我有VCD,你知道不?就一張塑料片。」葉時光壓低聲音,「為了給你壓壓驚,賠禮道歉,我請你去我那裡看片,怎麼樣?」
徐定國站起身來,大義凌然,「你是想勾我去看那種片,然後我把持不住了,招我去對女學生下手是不是?」
葉時光扶額,「你想哪兒去了?我這樣對我自己有什麼好處?」
「那我怎麼知道?」徐定國哼一聲,「你一個學生娃看黃色錄像,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我還當你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