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VIP]
江鴿子十分羡慕的看著面前這一群人,尤其是那個竹竿子,人家因作品強大,可以全樓縱橫,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旁人作為評委,那更是爺中爺,到哪兒不是被捧著。
而自己呢?卻作為藝術新丁,就只能守著自己的“作品”,寸步不得離開。
他要為到來的遊客,及帶有疑問的評委們,做出專業的“藝術”解答,並且要宣傳自己的藝術理念,為以後成為大師的道路刷神格?
可問題是,誰他媽的想成為大師啊!
給個學徒就成了啊!
自己之所以願意雕刻這麼大,那是因為這塊木料不要錢啊!
今兒是第一天開館,上午就只給世界級,國家級的專業評委們看,下午才面對公眾及民間評委開放時間。
並且,面前這些評委不對動態藝術,如,那些琵琶,古曲,音樂表演類別做出評判。
因為,大部分動態藝術,是以大眾評委的票數為主票的。
所以這屋子裏提前鋪墊的那些橋段,如現場製作面塑,現場織布,繡花,打絡子,燙葫蘆,還有為來客評委服務的,具有老三巷特色的修面刮鬍子,修腳剪指甲,按摩送點心吃……一干服務性質表演,對專業的藝術評委們,是沒有作用的。
可就連江鴿子都沒想到,俞東池會再次來給自己捧場坐鎮,在開館之後沒多久,他繞過前七層的藝術館,爽快直接的就帶人來了。
非但人來,他還帶了這麼厲害的一個……不!一位世界級別的建築藝術大師來坐鎮。
這,這就必須要心懷感恩了。
不然誰會對一個區區老三巷的民藝館發生興趣呢?
興許……逛累了,偶爾路過會來吧。
江鴿子套用地球攬客的套路,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麼。
作為全梨花館的最後場館,有很多評委走不到這個地方,手裏就已無剩票。
同時,這也是俞東池最擔心的問題,他捨不得鴿子失望,又沒法把具有街道性質的小館放在別的藝術館前面。
人家前面,大的是以國家為單位,小的也是成名藝術家的展館,還有大量有傳承背景的由藝術學徒,拼湊的新星場館……
這排在誰家面前也不合適啊!
最後他想,反正他追求鴿子已經是很明面的事情,早就是各種聚會的熱門話題。所以,他也就爽快的偏心眼,兩次帶著人來了。
這次來的這些人,其實昨日已經見過了,並在江鴿子的帶領下,參觀過了十號館了。
所以,再次見面之後,有幾位評委就直接拿出選票,當著俞東池面填好,接著與江鴿子親切示意告別。
江鴿子領情,並將他們送到門口,再三道謝。
至於剩下那些評委為什麼不給選票?
不是俞東池不夠面子,而是這梨花館上下八層,有多少九州本根系的藝術家需要這一票,並且整個的十號館,除了裏面那間攝影作品,從技巧,立意,作品成熟度上,算得上是頂級藝術……
有關民藝這些?拜託,他們也是老九州人,那些東西不管怎麼包裝,他們也是知道,或者見過,甚至在這樣的環境生活過的。
所以,江鴿子整的這套新鮮,美好是美好,然而用在外國評委身上,作用力要更加突出一些。
十號館安安靜靜的,沒人交談,沒人走動,只有背景音在老琵琶的伴奏下反復吆喝。
所有的燈光大亮著,在《夕陽下的老三巷》前,就只留下俞東池跟那個竹竿子老頭兒,還有老三巷臨時培訓的幾位講解員……
至於有作品的段四哥,四嫂子……他們早就都躲在角落,被嚇的不敢出來了。
他們吧……到底是小地方出身,有些不出臉也是正常的。
周松淳看左右沒事,就走到樹根茶台案子邊上,自己燒水,自己烹茶,甚至他還敲敲桌板,眼裏喜愛非常,就尋思著,等到展會結束,他就去江鴿子面前努力討好,捎帶賣臉,力圖搞一套這樣的茶台,請江鴿子再刻上標記,也好回去送給中州的祖祖,作巴結之禮。
江鴿子送完評委,回到館內,就跟在這位竹竿子身後沉默的作陪。
昨天他從頭到尾做了一場講解,今天又帶著黃伯伯家的子嗣,來回教了三次……
他不想再來第五次了。
他的一切耐性,也絕對不超過一巴掌。
不是他不想用其他人幫忙,只是老三巷先天腿短,眼界不寬,人才算是徹底挑不出來了,除了黃伯伯家的孩子,有當鋪出工,古玩師傅專業教導過的經驗。
至於別的街坊,他們如今更愛在飛艇接待大廳跳舞,一天一人一貫出工費,還給就業機會,傻子才不表現自己呢。
段四哥兩口子現在都不知道有多羡慕,多後悔了。
至於如今家裏,剩下的老三巷街坊們,那也都沒閑著,大賽組委會下了巨大的單子,老三巷做了價值萬貫的買賣!
他們正在老戲臺那邊,沒命的做包子,做點心,烤制各色味道的小餅乾呢。
要知道,這一切吃食,往後就不能算作是街邊攤了,是擁有《老三巷》商標的上等吃食了。
“哦?哦!哦?哦哦哦……”
身邊這位有著竹竿子一樣身材,相貌若猴的藝術大師,不斷小聲發著,哦,哦,哦的猥瑣音。
才將俞東池做過介紹了,這位名字叫做槐九月,是梨花館的總設計師,這就是人家能在自己的作品裏四處徜徉的原因。
並且這位名字裏也有個九字。
九是九州人對藝術大師的尊重,也是一種藝術頂端的無冕榮譽,此名非藝術家本名,是進入國際藝術大師級別的藝術家,在獲得榮耀之後……一切榮譽就屬於吾皇!
而到了那時,在位皇帝會正式下達聖旨為藝術大師重新賜名。
九差一步圓滿,是具有神秘象徵意義的數字,因此,皇帝就將之賜予自己的藝術家,以來顯示自己尊重與尊重的態度。
有與之共用一切長久之美意。
像是音樂大師莊九德先生,雕塑大師洛九尚先生,他們顯然都獲得過此類榮耀。
藝術學徒,藝術家,大師,大匠師,這就是藝術家們一生都要攀爬的階梯。
而九也有上九,中九,下九之分。
像是這位槐九月大師,他就不必親身去俞東池的招待茶會,他是打發學生去的。
這位距離匠師,也是一步之遙。
而今天他屈尊降貴來十號廳,也是看在俞東池這個皇室藝術發言人,贊助人的身份,加上梨花館一大筆設計費……看在錢兒的面子上,他才不得不來看一位名不見經傳,從未聽過的,連藝術學徒都不是的素人作品。
這還真算作是給足了面子的。
一入十號廳,槐九月大師就被江鴿子的核桃木群雕作品,給迅速定住了。
當他看到掛在一邊的作品介紹,在得知這根核桃木的本來形態,曾是一塊廢材!
出於個人喜好,他甚至決定坐下來,與這位藝術家來一場,深切的藝術探討。
是的,是探討!指點就算了,他是建築設計方面的國際藝術大師,雖然半步入大匠師,可對雕刻唯原材上略有研究,至於其他方面,就是隔壁的一般油畫藝術作品,槐九月先生都不會頂著一張大猴臉,去做外行人筆意指點。
俞東池笑盈盈的作陪,除了最初的介紹身份,親身上陣為江鴿子介紹人脈,以作刷神格作用。
至於其餘時間……要如何打發呢?
他看看身後的助手,助手點點頭後轉身離開。
他想他可以把工作帶來吧,那樣就一邊陪鴿子展覽,一邊在這邊做鎮館的鎮物了。
江鴿子說自己是十號館的鎮物,那麼這鎮物總得就是一對吧!
所以他也必須佔據在這裏,與鴿子相守,才配的上是一對鎮物。
哎!常輝藝術大會開門寒酸,撒了二十多萬多張請柬出去,然而只心酸的吸引到了兩萬多的民間評委,國外的自不必說,國內神格高的藝術家,也有百分之七十沒有到場。
還有來自全世界,全九州的遊客……人數總歸是太寒酸了。
常輝小荷畢竟才露尖角,在藝術家心裏,藝術是屬於全世界的,給不給皇室面子這件事,其實還真沒那麼重要。
不過俞東池相信,如他勤勤懇懇,扎扎實實的通過十年以上的潤養,常輝的梨花獎的早晚會跨入二獎區。
至於這頂端,別說他不敢想,甚至他母皇都不敢想。
若是各國權利的觸角,能伸到藝術界的核心地帶,九州的藝術界也不會這般狼狽了。
所以能請到槐九月大師,就已是俞東池在藝術界的最大人脈,連他當年能免試入藝術高等學校,學習藝術鑒賞,那也是槐九月大師出的推薦信,為他引薦的全世界最好的藝術引導師。
並且,槐九月大師手裏雖只有一票,然而卻等同民間評委千票。
與頂級大師票數不同,民間評委手裏有十張票,可多投,一票就只是一票。
邁入藝術學徒,千票足矣,最後再給鴿子弄個銀獎?要是這樣,鴿子學徒都不必做了,以後出去也安全順暢了。
俞東池覺著,他所喜歡的鴿子,就該昂首挺胸,走的道路也必須跟別人不一樣的。
可憐的俞東池,他就是用這種無聲無息的方式,已將兩位有九大師送到了江鴿子面前。
而他的鴿子,不管他送來的是誰,他每次都漂漂亮亮的就與對方成了,可坐下來隨意一聊的普通朋友。
老實話,俞東池都計畫好了,他希望江鴿子可以得到上九大師,藝術大師的指導。
親傳他都沒敢想,顧問指導師就可以了。
也是大地母神看護,俞東池最擔心的傳承問題,出身問題,如今他也不必操心了。
人江鴿子稀裏糊塗的,就有了那麼夯的傳承,在這梨花館溜達一圈,去找傳承三十代以上的繼承人去,很少的……時代總是會自然消耗一些不必要的東西。
傳承也是如此。
傳承過三十代,從時間上來計算就應該已成體系,可以獨立城館,做館主了。
俞東池想著心事,緊緊跟隨在江鴿子身邊,看到江鴿子沉默無言,他就心裏發急,就恨不得放下身份,親身上陣,去做講解去了……
鴿子,你那麼聰明?怎麼就看不出這人有多麼重要?他進來的時候,可是站在我前面半步的距離啊!
雖然我不想您低頭,然而面前這位,他值得。
江鴿子沒去看俞東池,他就跟在槐九月的身邊,既不主動開口,也不刻意逢迎。
他的人生閱歷告訴他,這位這般的與眾不同,他若想給自己選票,不用巴結也給了。要是不想給,你俞東池站在這裏,你看人家去觀察過你的神色麼?
沒有!
這位基本就目中無人,誰也不看了。
如大部分藝術家都擁有一些怪癖一般,有人將偏執的怪癖放在心裏,有人責浮於表層,並特立獨行。
槐九月大師就是個很特立獨行的傢伙,他瘦竹竿般身材,搭配小山羊鬍子就不必說了,他今天還穿著一件厚實白袍。
人家這白袍可不一般,袍正面掛滿了他各種藝術大賽獲取的榮耀獎章,從金到銅,甚至紀念獎章他也沒放過,那是一路佩戴墜地,走起路來如正當年紀的有錢老三巷姑娘,叮噹作響之外,他也不嫌重的慌。
見江鴿子盯著自己胸前的獎章看,這位藝術大師總算把眼神從作品介紹上挪開,他忽就羞澀起來了。
你問江鴿子為啥知道他羞澀?
那是因為他的這張猴子臉,忽就有了猴屁股的風采了唄。
他用手在胸口比劃了一下,認真誠懇的與江鴿子作解釋到:“他們總是問我參加過哪次大賽?獲得過多少榮譽?您知道麼,詳細的敍述我整三十多年來的創作之路,就太累了!”
說到這裏,槐九月大師是一臉沉痛,好似想起許多不堪回首的時光般。
他又憤然的與江鴿子控訴到:“他們甚至不會買我最薄的一本個人介紹著作!想瞭解我,看書就好了啊!我給配了圖片啊!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分享給他們?並且您懂的,有時候……那些……從嘴巴裏說出來,會,顯得我有些浮躁又虛榮,對吧?”
所以,你就掛在身上了麼?
江鴿子點點頭,好奇又認真的再次打量了一遍,這些金燦燦,銀光光,銅亮亮……的獎章。
他甚至都蹲下看了幾眼,還伸手摸了一模。
嘖!看這一身的榮耀,這位的藝術道路也是真的……是夠長的,最早的參加紀念章,都可以追到二十五年前了。
看完站起,江鴿子面露微笑,誠懇,誠實,誠摯的讚賞說:“好看!您厲害!”
槐九月看這位漂亮先生這般誇獎自己,就立時傲嬌加倍起來,他還晃動了一下自己的竹竿身材,配著叮叮噹當的聲兒說:“不要提厲害這件事!您也厲害!有很多人比我厲害!我是說……那些人!對吧?他們很囉嗦的,我這麼一穿,哼!頓時一切麻煩全無了!您不知道,有時候這些聲音還能給我很多新的靈感呢……。”
江鴿子做出完全理解的樣子,他笑笑,還指著槐九月大師的背部說:“我要是你,就把建築作品全攬照片縮小,印在後背與前面對照,那樣豈不是更方便?”
是的,你還可以給你的小山羊鬍子編小辮,紮蝴蝶結……到了老年的時候,等你頭髮全白,你就是鄧布利多了。
槐九月眼睛一亮,拍手大贊說:“對呀!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
江鴿子當下詫異,所以……這就信了?
真是高看你了,你竟是個赫奇帕奇!
他乾巴巴的笑著附和說:“呵……好!”你高興就好。
槐九月走過來,踮著腳尖,還親昵的拍拍江鴿子的肩膀,笑著說:“我回去就派他們給我定制袍子,真是謝謝您啊,從您的作品就能看出,您對世界的理解,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俞東池驚愕的看著江鴿子,看他自在的跟槐九月交流著,並且這裏還是槐大師做主動方的?
又來了,又來了!
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江鴿子效應,它到底是怎麼產生的?是如何產生的?
雖然藝術家真的就是看作品說話,江鴿子的作品也的確是好作品,不過這也太快了吧?
九德先生也好,九尚先生也好,現在還有九月大師……
他很少見到槐九月大師,會以這樣的態度,親切的與人溝通。
他迅速扭臉看向坐在一邊喝茶的周松淳,滿眼都是不遮掩的困惑。
而周松淳,作為對俞東池最瞭解的人,他就只對他舉舉茶杯,然後滿面一言難盡的仰頭灌茶。
對!沒錯!就又是這樣了!
他也早就被打擊的習慣了,那傢伙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他要了自己手裏工作機會份額,還要賣給自己各色大包子!
然後自己還要對他心懷感激。、
真的,他就是感激了!
所以殿下,您就過來喝茶吧,反正是免費的。
能讓這傢伙免費的機會可不多呢!
再說,您都鎮物了,鎮物就不該說話!就應默默的做本職工作,趴著不好麼?像自己一樣,他可憐的小心臟啊,可早就趴下了呢……
感謝完江鴿子,九月大師回身走到木雕面前,他先是用手掌來回撫摸這根核桃木……隨著他眼睛越來越亮,他手裏的動作也越來越複雜,他甚至有時候會用臉去貼木頭表層感受,從頭到尾,他用一根銀色的小金屬棒子,細細的反復敲打了三次。
甚至最後他還從身邊的口袋裏,取出一個銀色的盒子,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儀器,將之扣在核桃木上,來回挪動看上面的資料,經過背正兩面,上下勘探之後,他面上的神情就更加滿意放鬆了。
是的,不是讚賞,而是期盼之後,得到想要結果的滿意放鬆。
後他扭頭問江鴿子:“您對木性處理,是有獨門技巧的吧?”
木性?
江鴿子抬臉看看他,還沒來得及理解透徹這個問題,那邊又開始不管不顧的絮叨了。
他說:“您這個年紀,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這……真是太了不起了!這就是我一直!一直說的材料為主,本真至美原則!
其實我上次在中州藝術高校做過這樣的演講,可惜沒人聽,看!那……那群蠢貨就是什麼都不在意,也活該報應!”
蠢貨?不對吧!
也許以前江鴿子會有蓋爾藝術很蠢的刻板印象。而這一切印象的來源,是因為他生活的老三巷,只有生活需求,沒有到達對藝術有追求的程度。
而這次參賽,別的場館他也是去了的,也是不斷被震撼的。
不說最好的,就說隔壁吧,雖只是幾個小國拼館,然而人家國家出寶石,出水晶,因此他們的寶石鑲嵌藝術,就是全世界最好的。
不論從設計到鑲嵌手法,甭說蓋爾,甚至是地球也比不上。
反正,江鴿子是第一次見到,將寶石語言連成一串祝福,然後通過藝術切割,寶石會隨著每天光線不斷調整,不斷變化,並互相反射的漸變藝術……它不是直接反射的,是可以穿透隔壁晶體,照射反射的……二十四小時,十二種變化的,這!簡直就是技藝太精湛,太精彩了。
人家一國,就只做珠寶設計藝術,然後靠著珠寶出口生意,反哺國民,難怪人家就厲害呢。
反正他是沒有在地球看到過,那麼美的,切割,鑲嵌漸變色藝術。
總而言之,四處參觀之後,收穫頗多,耳目一新,很震撼就對了。
耳朵邊,九月大師還在生氣當中:“……您相信我說的一切吧!這絕對不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對您進行的虛無吹捧!您不瞭解我,雖然他內心是這樣想的,可是我內心已經拒絕他了!”
江鴿子的眼睛立刻看向俞東池。
這叫人家俞東池可說點啥好呢,他只能苦笑著表示遺憾,繼續沉默不語。
可九月大師並不準備放過他,他直言到:“他這樣做,就大錯特錯了!這樣對您不公平,您說是麼?您應該得到公平的評判,這樣才能得到正確評價,這有利於您的成長……您最好跟殿下保持距離,他對一切藝術的態度,都有銅臭在腐蝕,政治家的心是黑的,他們只做剝削藝術……”
站在一邊的俞東池當下尷尬,不能忍,只得忍,他只好轉身離開這個糟心的地方,找周松淳去了。
周松淳見他來,便立刻蹦起,去對面的照片牆下面,於疊放的整齊漂亮的《老三巷》牌點心匣子裏,挑選出幾樣不太甜的,給他偉大的殿下奉上,期盼可以撫慰他受傷的心靈。
甚至他還低聲說到:“您能不能離這只老猴子遠些,真是~慣壞了!”
俞東池無奈的點頭:“是我母親慣的,這話你跟陛下說去……”
那頭,槐九月大師是壓根沒看出來自己得罪人了,他依舊在那邊誠懇的與江鴿子探討著:“我是做建築出身的,設計的時候就總會將材料品質放在一切的前面……現代科技雖然昌明,卻依舊有很多雕刻大師不敢觸及木質素材,您知道為什麼麼?”
江鴿子搖頭,他是外星人來的,他怎麼知道為什麼?
“哼!那是因為!大自然公平公正……材料做不好,嘿!您懂的!所以就沖著您對材料的處理這一點,出於您對材料的愛惜,我就能給您個全世界最高分!所以您對朽木有特殊的處理辦法,對麼?這可真是了不起的技巧啊!”
江鴿子對這話嘮算是沒法了,他說:“所以要……謝謝您麼?”
“謝謝?為什麼謝謝?不要!這是您該得的榮譽!我是說,您挽救了全世界的廢料廠……送您一條發財的道路,我要是您,就早跟那邊那傢伙簽署廢料廠使用合同,如果成功了……嘿嘿,恭喜您,您發財了!大財!”
正在拆包裝的周松淳再也無法忍耐,他噗哧笑出了聲兒。
俞東池抬臉看向江鴿子。
而江鴿子也滿面笑的,半點都不羞愧的在看著他。
所以,他又被算計了麼?
好吧,您高興就好!
九月大師大力的拍著這根木頭,還在讚歎著誇獎到:“……有很多人對木性理解不夠,就只敢下手石材,石材石性不變,可你能雕刻一輩子石頭?雕刻大師之路,木雕是重中之重!我沒想到會有您這樣的人,小小年紀,會選擇一條最難的道路!想想全世界的那些廢料廠吧!能不心疼麼?那都是大自然的饋贈啊!所以這就是那幫傻瓜,永遠無法進入上九的原因……您是懂的……”
我懂,我懂,我懂的個屁啊!所以你在說什麼啊?
江鴿子懵懵的點頭,事實上他跟這位槐先生存在嚴重溝通不良,他拿的那個儀器是啥玩意?有關材料的理解?又是個什麼意思?這很偉大麼?到底哪兒偉大啊?
為何你如此激昂?是在說木材品質麼?
別把沉默當有內涵好麼,其實這世上大部分的沉默,亦不過是沉默中腹中,壓根沒啥墨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罷了。
要說處理,其實他就是按照親爺收用木材的習慣,在選好料子車珠子之前,要把樹材處理幾遍,反復的幹濕……一直到把料子夯實在了,才可以下手車珠子……可這是誰都該知道的常識吧?
至於技巧?呃……也算是技巧吧。
用初級法系技能大風術吹乾!再用熔岩術去烤烘……再用種田技能裏的春雨澆透,總之就是反復使用技能唄。
不是他吹牛,這根核桃木經他處理,只要保護得當,隨隨便便放個幾百年是沒問題的。
槐九月先生激昂的表達完,他就給自己認定的小知己,奉獻出了他的選票。
當看到他很認真的趴在核桃木上,寫了個大大的滿分後。
俞東池跟周松淳一起失控的站起,都一臉驚訝的看著槐九月。
這……這就下票了?
然而九月先生卻只是一笑說:“其實,他們的藝術我是不懂的,您的我也不太瞭解,有關悲愴的情緒也好,悲憤也好,譏諷這個世界也好,我就是個蓋房子的,我求品質!我一直求品質,你們為什麼不信呢?”
俞東池嘴唇哆嗦了幾下,又緩緩的坐下,然後他捂著額頭就開始笑。
是呀,九月先生一直在說,可他就是不信呢!
槐九月大師懇切的說:“殿下,現在的年輕人怎麼如此浮躁呢?我反復跟他們說,材料的性格是一切藝術的基礎,是藝術品壽命的關鍵成因,可是他們總是急於求成……唉!我國藝術體系為什麼持續墊底,從雕刻類說……他們就知道從技巧找原因,可木性呢?石性呢?這些最初的本因,難道不存在麼?是可以忽略麼?難道石性就真的安全?它若安全,玉石何來?玉是本就有的麼?那是因為石性也變啊!”
一直沒說話的江鴿子,突然他就明白了,他大聲說:“啊?就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呢!”
說完他也笑了起來。
槐九月拿著選票,重重的在核桃木上一拍到:“對!就該好好的嘲笑,嘲笑他們!年輕人,你有前途,跟那些傻子不一樣,我看中你!”
江鴿子笑著點頭:“謝謝您看中哈,回頭我請您吃飯……您說的這個技巧,其實不難,很簡單的,我跟您說……”
俞東池猛然插話:“鴿子!!”
見江鴿子扭臉看向他,俞東池猶豫了,他心裏也是很糾結的。
他期盼九州藝術可以邁入世界一流,然而,如果這是在損害到江鴿子的利益基礎上,那他寧願跟全世界作對。
最後他說:“我希望您的名字,可以出現在永動球上……”
所以不要說,暫時不要說……
槐九月也笑了,這老傢伙巧妙的繞過尷尬說:“殿下說的沒錯,您先把獎項沖上去,然後什麼都不晚的。再說了,如果您宣佈技巧,那麼對那些創作者公平麼?您是壓縮了他們的學習時間,我想這對他們來說,不算是好事兒……對吧?”
九月先生說的很真。
然而,這話就是個偽雞湯罷了。
有關於他看中的那個石性問題,其實就是江鴿子想的那樣!官方解釋當中,天生萬物,萬物皆有性格。
木有木性,石有石性,水有水性……
一塊木質素材到手,匠人不可立時下刀,要先對木頭的變形力,扭曲力做出深度瞭解,待處理之後,才能開始設計創作。
要知道,每一種樹木的木性都有區分,都有特殊的忌諱,是需要區分處理的。
當一塊原材從山上被精選出來,尤其是木頭,遭遇冷熱,濕幹,均會產生,裂,扭,髒,縮等無窮變化。
如處理不好的話,作品即便是再精彩,它也會毀於時間,溫度,甚至蟲蛀等帶來的“變”。
而為了防止變,就需要對木材木性的理解之後,巧妙處理了。
處理木性,將原材“定性”,木質雕塑才能不變。
簡而言之,在蓋爾,就是要通過獨家的技巧,將木材通過無數次反復,烤,吹,濕的手段,除去木頭的一切性格,求最後的無性格結果。
很顯然,對木頭的不變處理,他們沒有發育好。
而在地球,那些博物館內,成千上萬的木質藝術品,在經歷傳承,甚至千年輪轉,暴露在空氣當中,直面冷熱濕幹,它們為什麼能做到始終不變。
那是因為,地球人掌握了,自然風乾處理方法,控制木器變化的辦法。
是的,一切技巧就在於,最好是自然雨水逐漸濕,自然風逐漸吹乾,自然熱度逐漸烘烤……然後,於木質傢俱製作上,技巧就是留下一條縫隙,坦然迎接一切變,允許變,這樣木質品的壽命就會無限昂長了。
反之,機械處理過的不變結果,是不能長遠的,生硬的,幹僵而不俏,並難控的。
其實這知識,地球華夏鄉下,就是隨便找個年紀老的農民,都懂的晾曬板材技巧。
他們會花上幾十年給自己嗮棺材板兒。
這就是個常識啊?
然而,蓋爾人似乎就不耐煩花上幾年的功夫,去處理一塊板材,他們不懂得控制木性技術。
並且他們也沒有對材料的愛惜精神,深挖巧雕,俏色藝術,避免浪費材料。
這也算是報應吧!
所以他們的一切藝術當中,雕刻之路最難。
那些沒有傳承下來的木質物品,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原材性格沒有處理好,沒保護好,遇到外因,它就自然的腐朽於歷史當中了。
所以在蓋爾,古董傢俱的價格,才會那麼高!超越一切奢侈品。
槐九月大師將那張選票遞給俞東池。
俞東池雙手接過,認真躬身道謝。
江鴿子看他這樣,也不好意思的上來要躬身。
可槐九月先生卻走過來,親昵的挽著江鴿子的手說:“那麼,咱們現在再去欣賞您的作品去。”
江鴿子笑眯眯的點頭說:“好!”
《夕陽下的老三巷》前,槐九月先生帶著手套,認真的拿著場館配給的放大鏡,挨個看過作品的開臉,還數了一會人物數量。
最後他放棄數數,回頭問江鴿子道:“這上面有多少人?”
江鴿子抿嘴笑:“一百七十五戶,共計三千多人口,不過,這上面大概只有四百三十,因為很多人我沒見過,所以就不好雕……”
他這話沒說完,九月大師就驚愕的拿著放大鏡指著他說:“騙人!年輕人要誠實,你是說,這上面的人你都見過?它們是照著活人雕的?!還,一模一樣?”
見他不信,江鴿子就扭臉喊了一句:“四哥……四嫂來一下。”
段四哥,段四嫂子聞言,立刻就顛顛的跑過來,誠惶誠恐的看著他們兩人。
不等他們說話,江鴿子用手撐著段四哥的臉,再指指木雕上,老戲臺前,坐在青石條上笑眯眯的燙刻葫蘆的那小人說:“這個是四哥,這個是四嫂,您看像不像?這上面這些人,都是我們老三巷有的人……不信您看那邊的照片牆,我可以對比給您看的。”
九月大師來回對比幾次,發現那雕刻人物的五官,與面前這一男一女,就是一模一樣之後,他算是真正震驚了。
如果要是這樣……他怕是要親身邀請評委會其他成員了。
要知道,面前這幅作品,雕工已經精湛到了極致,通過一邊的作品簡介,九月大師知道這塊木頭是廢料,所以他才看重敬佩。
面前這位年輕的藝術家……是的,藝術家!
雖然他年紀不大,還賄賂評委,可是,他作品夯實,技巧從容精緻,便是自己不給這一票,他也早晚會步入大家的。
現在他又說,這裏面的每個人都存在過?
那就更加可怕了!
這是一個多麼神奇的人啊,他通過廢料再生技巧,喚醒了這塊料子的生命不說,他在作品裏表現出的各種隨行,隨性,隨意,隨便,隨想……也是前所未有的雕刻技巧。
九月先生是知道刀具有展現層次的魔力的,然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層次可以打的這麼深的作品。
簡直就打到了靈魂裏一般。
還有深度,那是無限延的深,是可以看到時光流動的深邃……
這塊料子是朽空的,可是,如今好像朽空才是它最正確的樣子一般,匠人恰恰就需要這種朽空,並利用了朽空,將留存的上半部分雕琢成雲海幻象……剩下的便是人間萬象,夕陽舊景。
那木雕最前,是一座三層大戲臺開路,結尾是望不到的群山,一條瀑布半遮半掩,一瀉而下灌入溪水,永遠徜徉,不知流入何方……然而它總會走入大海。
這就是視覺的延伸……除了這種延伸,這木頭上大多的生命,也是延伸的,靈活的……它們具備了一切生命的需求,情感千變萬化,喜怒哀樂一應俱全。
再比較多的下半部,木被俏成一條長街……充滿懷舊的人間情調。
木頭是隨意爛朽的,匠人的手也是隨意任性的,它是自在,他也自在。
他包容的隨著木頭的性子在走,互相合作愉快,半點都不多餘……如遇到大片的木紋,它就成老山牆,遇大片腐爛,山牆就因年輪而倒塌,然後嬉戲的孩童就在殘垣後面,警惕的露出一個腦袋,在找著自己的小夥伴……可他的小夥伴,在哪兒呢?
就在這山牆下面啊!
那圓溜溜的一個,小心翼翼的趴伏,大氣都不敢出的……如果仔細看去,會發現,那竟曾是一個小樹瘤,被匠人隨意一刀分股,輕微打磨,就是個渾圓小腚,真是……看上去,活泛又可愛。
老人們帶著一臉朽折兒,簇擁在一座屋簷下鬥著鳥,那些鳥籠用布幔蒙著,也看不出是什麼品種的鳥類,然而你就知道該有很多……
婦人們瑣碎的圍成一圈,說著重複的閒話兒,許是說的高興了,時間太長,竟飯也不顧,嫌棄手累,菜籃子都擱在地上了……
夕陽下,彈琵琶的老人被簇擁著,被珍惜著,愛憐著……於他們不遠處,是一個賣酒的小攤……還有三個面相不太愉快的青年,在一臉為難的經營著自己的買賣……
小攤前,時光刹那而過,一個穿著破涼鞋的,渾身是泥巴的女孩兒在流淚狂奔,她身後不遠處,追著一個穿著破背心,舊球鞋的青年,他正舉著一把掃帚使勁追著……怕是他要一路追下去了,一直到那孩子長大了,早晚也要離開他……
有人輕柔的就著歲月任性的腐爛,任性的活著,隨意一抖一琢,隨它胡鬧,就鬧出一條人間歲月……
原本它就很美了……可是,現在這個人竟然告訴自己,這上面每個人都是活著的,存在的,這就更厲害了。
所以說,面前這位青年,竟然把每個活過的人物,都通過精湛的技巧,一模一樣的復原在了這件作品上了麼?
槐九月先生震驚的看著……一時間,他心裏真是百般滋味,竟然有些嫉妒了。
那如果是這樣子,這個木雕作品除了藝術意義……在人物表現上,這必須是要推薦到國際大賽上的作品啊!
想到這裏,槐九月回頭就想跟殿下商議?
然而,尊貴的皇子殿下,他正滿面可憐巴巴的對江鴿子控訴到:“鴿子,我對你這麼好,這上面為什麼沒有我呢?”
怎麼可以沒有我呢?這是你在這世界上的第一件作品啊!就連那個該死的死要錢巫,他品行敗壞到這樣的地步,那上面都有他。
我呢!我呢?
江鴿子就納了悶了,這是我們老三巷,你這個鬼,又憑啥冒出來啊?
他氣急反笑到:“怎麼會沒有?有!”
俞東池頓時一臉高興,笑著連聲問:“真的?在哪兒?”
江鴿子帶著他走到作品最前面,用手指著老戲臺下,通往地下室的那扇門,特別認真的說:“你在下面睡覺呢!”
槐九月:噗……
作者有話要說:
天呐,上午十一點我就坐在這裏了。
總算修改好了!我還在裏面友情出演!
鞠躬謝謝,我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