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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人間》第51章
第 51 章 [VIP]

  江鴿子一臉發愁的看著自己小屋的地面。

  地面上,足有半人高,已經發黃的傳承冊子,隨意的一堆堆放著。

  靠牆的地方,還疊放著七八口打著工匠徽章花型的工具箱兒。

  什麼繡花匠人的箱子,銅器匠人的箱子,藤匠的箱子……民間七十二行,這裏足占了十二行。

  有的箱許是臨時從地裏挖出來的,那上面泥巴都還沒清洗乾淨,就給江鴿子送來了。

  做人杆子爺已經很累,很操心了。

  現在這群老街坊還要逼著自己成為大藝術家?

  這不胡鬧呢麼!

  胖乎乎的花小善猶如丟出心病一般的,用自己的半掌壓著家裏的幾十本傳承冊子,滿面帶笑的說:“杆子爺,我家的傳承都在這裏了!我家傳的手藝箱子,還有這個傳承冊子!今兒就都交給您了!

  您回頭隨意找一支毛筆,是添在我阿爺的名下做我阿叔也好,我父親的名下做我大哥也成!反正都隨您!真的,這也不費什麼事兒呢!你就寫個名兒,我家祖宗若是知道你來我家傳承了,手藝的血脈沒斷,他們高興的能從地下爬出來。”

  你快放過你家祖宗吧!人家好端端的棺材裏睡著,你非要人家爬出來?

  江鴿子在炕上盤腿靠著牆,雙目發直的目視前方,他說了太多一模一樣的話,就有些懶得再重複的發話道:“你趕緊把它們抬回去,也不費什麼力氣。”

  花小善理直氣壯的擺手:“我?抬回去?那可不成!不瞞您,昨晚我都跟祖宗們說了,祖宗們很高興呢!”

  江鴿子有些驚嚇扭臉看他,他很想問下,他到底是如何跟他家祖宗溝通的。

  半夜挖墳麼?

  花小善用極其確定的口吻說:“我在心裏告訴的祖宗,他們必然是高興的!杆子爺,您也甭勸我,沒用的!我要有天分,早就添了名字,拿了家裏的薦書去中州深造了!像是我家這樣有傳承的,讀書可是國家給錢兒的。

  您以為,我不想去!沒那天份!我就是不成,我是真的丁點天份都沒有!這一點,就是我阿爺從棺材裏爬出來也沒用!雕刻這玩意兒……入不了行,就是入不了!再者,如今還有幾個巫?也沒有女神廟需要雕刻藏經了,要不然我家也不能斷了,手藝人不管手藝多好,最後的目的就是吃一碗飯,那如果飯碗都保不住,人都要餓死了!有這個傳承還不如沒有呢。我阿爺活著那會子,好不容易收個徒弟,還被人家叛出了,哎……如今他們也可以瞑目了。”

  平時挺羞澀的小胖子,一旦推起包袱來,這話說的叫個輕巧。

  江鴿子哭笑不得。

  他說:“你還是叫你家祖宗在棺材裏不要瞑目吧,這個活計,我也來不了!真的!我也沒天賦。”

  花小善才不上當,他絕對不相信的大聲說:“您是誰啊?旁人不成,那您搞點這個小藝術,還不是手到擒來麼?人家那位老先生也說您屋子蓋的好呢!那麼大的亭子您都能蓋得,何況這個小小的雕刻?我家這個傳承,我跟您說白了。其實一點兒都不難……就是往小的雕,越小越好……越小越藝術!”

  哦,微雕啊!

  小胖子滿面愉快,總而言之,傳承他不要了!他甩鍋了!他終於可以自由自在的,不用內疚的活著了!

  真開心!

  屋外在嘩啦啦的下著細雨,受九德先生的指點,老三巷的街坊總算找到了指路明燈。

  沒錯!就是考個藝術學徒唄,再把大家的房子租給自己人唄!

  這太簡單了!

  我們有杆子爺啊!

  就這樣,打九德先生昨兒離開起,江鴿子這屋子就沒斷過人。

  只要想起家裏有傳承冊子的,人家倒也痛快,都抬著抱著給江鴿子送來了。

  老三巷前些年過得不好,基本沒跑的手藝人,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斷代了。

  “我,還藝術?你們快不要妄想了!姓江的以前是做屠夫的。你們說……明兒藝術大會我牽一頭牛去給他們表演殺生好不好?”江鴿子哭笑不得指指自己,真有點佩服這老少爺們的腦回路:“你們找段老四都比我靠譜!還藝術?可別妄想了,都趕緊給我搬回去!”

  許是這段時間,太多藝術家給江鴿子留下難以磨滅的壞印象,他態度強硬,十分堅決的一直在拒絕老街坊們的“好意”。

  正說著,鄧長農他們擠開人群,一人抱著一大堆冊子進了屋,直接給江鴿子放在了床鋪上。

  江鴿子剛要罵人,卻不想,薛班主一手點著盲杖,一手也抱著一堆冊子的進了屋。

  屋內一片擁擠,薛班主只好脫了鞋襪,被何明川扶著上了炕!

  江鴿子無語的看這老傢伙趴在炕上,開始摸摸索索整理起自己師門那份傳承冊子來了。

  而他的傳承冊子,又比花小善家的冊子年代要久,代數更是多,人數也多。

  江鴿子斜眼看了一下才知道,往日都班主,班主叫著,原來人家這傳承班子叫做《華彩班》。

  那一炕的絹面傳承冊子,每一冊都端端正正的寫著華彩譜三個大字兒。

  江鴿子嫌棄他家冊子都是生黴味兒,幾次想叫他回自己屋裏整。可看這老頭兒摸索玩意兒的那股子莫名淒涼樣子,這話他就咽下去了。

  只說到:“我說老班主,您可甭折騰了,再折騰掉炕底下了!”

  你回你自己屋裏折騰成不成,在我這邊裹什麼亂?

  薛班主抬起帶著面罩的臉,甚是傲嬌的哼了一聲:“我說杆子爺兒!你羡慕就羡慕唄!說什麼酸話兒呢!我家這冊子,您看看名字就知道當年的盛況了,那時候我家一個大班,下面十數個小班兒,年尾都不夠分配的,要提前一年定下,下年才能輪上,那最興旺的時候,還去過金宮!給陛下唱過大臺子……還拿過千貫的賞錢兒……”

  江鴿子捏著眉心肉,很苦惱的說:“我一點都不羡慕您!”

  “那誰知道你羡慕不羡慕啊?您啊!忙您的!跟我個老瞎子計較個啥?我可是有傳人,三呢!我可不像他們,要啥沒啥!造孽呀……這是缺了什麼德了,把祖宗往外推……”

  一屋子可憐人都漲紅著臉,生咽著難聽話,辯解都不敢的都順著牆往外溜。

  薛班主哼了一聲,繼續摸索著擺那些冊子。

  他也看不到,可偏就沒有一本的號碼擺錯了的。

  他說話向來就如此難聽。

  甭說這些人,江鴿子他都很少讓著,從來都是有啥說啥,是個很傲嬌的小老頭兒。

  人家打幾歲登臺一炮而紅,就被觀眾當大寶貝一般的呵護到現在。平日吃穿都有戲迷供應,給的都是好東西。

  就連這老頭兒的內褲,都有戲迷知道尺寸,到了節下一堆一堆的往老戲臺下送。

  在人家的字典裏,是不存在容讓這個詞兒的。

  江鴿子招惹不起他,只能扭臉看向段四哥。

  段四哥搖頭如撥浪鼓一般的退出去了。

  他是膽子得有多大,敢去接別人家的傳承。

  江鴿子再去看黃伯伯。

  黃伯伯卻洋洋得意的舉著一本薄薄的,嶄新的傳承冊子說:“您甭看我!沒用!再說了,伯伯能跟杆子爺兒比?那都不是一回事兒好麼!再者,他們也不信任我!我就是過了考驗,入了行當拿了資歷,他們也不會放心屋子落在我名下!您就認命吧!除了您……哼,這事兒啊,換誰也不成。”

  屋子裏的人齊齊點頭。

  江鴿子無奈的向天翻著白眼兒。

  黃伯伯還在那邊摸著冊子嘮叨:“哎呀……天賜良機啊,女神庇佑啊,合該我家有命數啊!您瞧瞧,我自己也有傳承呢!人活一世,總得給孩子們留點玩意兒不是!

  您瞧瞧~到我這裏~剛巧第一代,我家這傳承就開始了。

  嘿,早年那時候咱郡上資歷局一團亂,給點錢兒就能買個空白冊子,誰能想到呢,還真買對了。如今您再去資歷局問問?這玩意兒……家裏少了十代,沒有個國際藝術家做授業師,那是~想都甭想呦!

  要麼說,亂世機遇多呢,咱這裏~多好的玩意兒~都白瞎,您呀,就認命吧!換了您,誰敢把家裏一套屋子託付出去?您就當做好事,接了吧!接了吧!”

  黃伯伯這話說的其實沒錯兒,凡人俗世,誰家敢把自己的祖業托給旁人?

  江鴿子算是半神。

  神仙也不能惦記大家那點祖業不是。

  如此,只一晚上的功夫,江鴿子這裏,像是花小善他家這種有百代的傳承的,就來了兩三家。

  都是一大早上送來的,東西放下,人轉身就跑,生怕他不要。

  而這些傳承冊子上的技藝,怕也是因為主人為了奔一碗飯,一家人的溫飽,而無法顧及,最後算是都徹底斷了根的。

  江鴿子有些可惜的看著這些東西,以他的經驗,雖他從沒有去過中州,甚至本國的國都也從未踏足過,然而像是這些已經成為古董的玩意兒,應該相當值錢吧。

  別的不說,中州中心點兒位置的房子,總是能換一套的吧?這可是有千年的古董呢!

  他心裏這樣想的,便抬頭對老街坊們點明了這件事。

  “這些玩意兒,中州那頭國家歷史博物館好像有分類,也有價目,不若你們去看看?”

  趕緊拿走吧!

  人群安靜了一下,接著他們哈哈大笑起來。

  甚至靦腆的花小善都撓著後腦勺無害的大笑說:“哈哈!杆子爺您又說這話!誰不知道啊,早先就有人來收的,都給幾千貫呢!可,杆子爺,誰敢賣祖宗?明兒放在玻璃窗裏展覽,祖宗被千夫指著說,那是誰誰家祖宗,我們這些後人,還怎麼死後去見祖宗?”

  江鴿子被他堵了一句,好半天兒喘不過氣來。他剛要說,祖宗不能賣,您們就敢送祖宗?

  可他這話音還沒出口,林苑春就從外面跑進來,指著頭頂的位置,啞著他的嗓子,滿面驚的跟江鴿子大聲道:“杆子爺!那……個巨人又來了!”

  江鴿子一愣,關山阿黎?他來作甚?

  他從炕上蹦起來,趿拉著鞋子,繞過那些麻煩,出了屋子來到地面兒。

  一抬頭,他便看到身材高大的關山阿黎,正表情絲毫不掩羡慕的盯著自己家茶亭邊上的三口燉肉鍋在看。

  自打江鴿子回來,在這老戲臺邊緣的地方,便支了三個中號鐵鍋,白天黑夜火不熄滅的在做燜肉。

  除了這三口鍋,江鴿子還買了個中型,燒磐能的鍋爐,二十四小時給老街坊們燒開水。

  之所以這樣做,卻也不是他沒事找事兒,其實,若詳細說杆子這個職能。

  那就是,十裏人間老父親。

  在過去除了宗室撥款,還需要老街坊集體掏錢兒供養杆子,而杆子也有責任,承諾愛護,愛惜自己的屬民,才能插杆子。

  江鴿子是沒有做過這樣的承諾的。

  可他有傳承,有些事兒就得按照傳承去辦。

  世界大了,隨便哪個地方不出一兩位傻子,還能沒幾位孤苦!

  在沒有保險的老時代,如果這塊土地有杆子,那就不用擔心了!

  便是無兒無女,有孩童失去父母,杆子爺也會應諾照顧這些人的。

  像是五奶奶那種有祖業的不算,可他的棺材也得江鴿子來送。

  像連翹這樣的,沒了媽媽,有爹等於沒爹的,她現在就歸江鴿子管,也住在這老戲臺的地下室。

  除了連翹,那下面還有三四位無兒無女,家裏貧寒的孤寡老人,自搬遷開始,人家就賣了並不多的家當,把錢兒往江鴿子手裏一交。

  剩下的,他們就不用管了!

  到了年底,老少爺們出了尾戲錢兒,都會按照收入比例,往杆子爺手裏交一部分,杆子爺再貼補一部分,這就能把日子熬下去。

  以前江鴿子不立規矩,也是嫌棄這樣的事兒麻煩,那些錢兒就給了黃伯伯,叫他照應孤寡。

  如今老三巷拆遷了,有些不明顯的問題露了出來,他就不想管也得管著了。

  在沒有皇室,宗室補貼的歲月,杆子們還真的是窮逼爺兒。

  所以,關山阿黎很窮,他就是有曾經的收入,大多也都貼補了老家了。

  錢不夠咋辦?就只能杆子爺兒自己勒緊褲帶省著唄。

  他們可不像江鴿子,還有個新人村,隨便拿牛肉乾去賣。

  其實杆子就是這種偏執的種族,立下杆子,他們就是這十裏人間屬民的爹娘。

  而街坊們,也會孝敬自己的杆子爺,這個孝敬可是要超越薛班主的戲迷的。

  老鍋邊緣咕嘟,咕嘟的在冒著醬色的小湯泡兒,那泡兒一破,湯水又順著鍋外沿一路滴答到灶邊上,升騰成肉香,鋪滿了老三巷。

  江鴿子接過何明川的雨傘打開,慢慢走到關山阿黎身邊問:“這樣的天兒?你怎麼出來了?”

  關山阿黎沒抬頭的悶聲說:“常輝很安全,我很閑的,喏,就來給您送請柬來了。”說完,他從口袋捏出一個裝信的防水硬塑膠袋兒,遞給江鴿子。

  他捏這封信,跟捏撲克牌一般。

  江鴿子接過信袋兒也不打開,只好奇的上下打量著關山阿黎,這也不年不節的?這傢伙今日神經了?怎麼穿的這般隆重?

  跟個出土文物一樣。

  今兒的關山阿黎,穿著一套相當繁瑣的,袖口領口磨的毛邊兒,原本是黑色,如今洗的發白的,上面滿是補丁的祭祀禮袍。

  今兒是下雨了,然而氣溫絕對悶熱,瞧他這袍服的厚度,少說也得七層的樣兒。

  不,連上補丁,得有八層。

  他還舉著一把比普通雨傘大七八倍,也補著補丁的老式桐油傘兒。

  江鴿子問他:“我說關山阿黎?你……不熱麼?”

  看著都熱啊!

  關山阿黎卻笑笑,眼睛依舊盯著肉鍋說到:“明天淩晨,殿下要帶著人從常青山腳下破墓,為了表示對亡人的敬重,我們須得穿禮服,還得著服齋戒三日方可動土。”

  江鴿子明知故問的輕笑:“怎麼,他不從老蓮池走了?”

  關山阿黎揭開鍋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殿下就捨不得你為難。”

  江鴿子鄙夷的一笑:“騙鬼呢!這話,我不信!”

  “真的,殿下最近心情不太好,他自己想不明白哪兒得罪你了……”

  江鴿子擺擺手,指著一邊兒還算乾爽的青石條說到:“這話你就別說了,我也不愛聽!那個人……哼!茶亭你也進不去,咱倆那邊坐吧!”

  他們一起走到青石條子前,一起坐下。

  看著前面的雨霧,關山阿黎拍拍自己的舊袍子無奈的說:“前幾日我們還說呢,好歹上面得有個人照顧,您跟殿下如若在一起,財政上便再也不能卡咱們!我們的日子都能好一些……咱杆子們如今雖另出一局,可財務補貼到底跟不上……”

  江鴿子聽完,便冷笑著嘀咕了一句:“那就散了乾淨。”

  許是他的聲音太小,關山阿黎沒聽明白。他就一伸手,抱住江鴿子的腰把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坐下。

  刹那間,世界忽寬廣起來。

  江鴿子坐在巨塔的肩膀上,恍惚了好半天兒才說:“你就是把我放在巨人的肩膀上,我也看不到那麼遠!我與你們不熟,與那傢伙以及那傢伙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關山阿黎,我跟你們交情不到,也管不了那麼寬!我的承諾裏面,從來也沒有你們……而且,你們沒有資格讓我犧牲,想做烈士你們儘管去,能把日子過成你這個鳥樣子,也是夠了!”

  人家區區六十貫買了一群賣命的杆子。

  特殊事務局的夜餐補助也不止這些吧?

  關山阿黎到底有些失望,卻也沒再勸說,他有些僵硬的跳轉話題說到:“江杆子,你家~這肉真香!你的屬民對你真好!我家裏的屬民可不常給我燉肉吃,山裏窮呢!你這杆兒當的滋潤,比我們……都強!”

  強太多了。

  能在屬地呼風喚雨,得到全心全意擁護的杆子,最初幾代杆子還能做到。

  那時候歷史特殊,老百姓不許到處亂跑。

  如今,那是想都別想。

  關山阿黎是真的很羡慕江鴿子與屬民的親厚關係的。

  他住在戲臺那些天,如遇天氣好了,常有婦人一排排的齊齊坐在這裏,嘴裏說著,給我們杆子爺做個褂兒,給我們杆子爺做個鞋兒,給我們杆子爺繡個鞋墊兒……

  他們吃到好吃的了,就念叨,頭茬子好香瓜下來了,咱杆子爺沒吃到這第一口,咋今年這香瓜都不香了呢!

  他能從那些人的眼睛裏看到敬愛,而不是畏懼。這個跟他在自己的屬地截然相反。

  他在關山那邊,別人是不敢與他平視的。

  江鴿子可不接他這話,只笑著客氣道:“強哪兒了?也就是驢糞球子,表面光鮮。我難為著呢!我以前遇到過一位老人家,她就對我說過……”

  江鴿子忽不說話了,他看著遠處,就連靈魂都仿若被叫停了般的靜止了。

  關山阿黎別看是個巨人,可是這傢伙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他見江鴿子不說話,知道勾起了他的心事兒,他就乖覺的不打攪。

  雨越來越大,最後在地面彙集成了小何。

  他們一起隔著頭頂巨大的雨傘,呆看向遠方各自想心事。

  大約七八分鐘,江鴿子總算開口說到:“那位,那位老人家說,人不能太貪婪,也不能要求太多。你送出十分好,能得到三分回報就是菩薩保佑了,畢竟人心隔了肚皮呢!”

  關山阿黎卻問:“您家老人信菩薩的?”

  江鴿子抬著臉,笑著說:“我家老人就是菩薩,她常說,人這輩子,什麼東西都沒有虧好吃!每個給你虧吃的人,都是度你的菩薩,你要謝謝他們……可我那時候除了不吃虧,幾乎什麼都吃……”

  關山阿黎點頭說到:“老人家睿智。”

  “是呀,誰家沒點兒拖累?咱也不能要求別人跟自己一樣!就像你,你不能跟我比,你是山裏的,我是城裏的!再說了,我什麼身材,你什麼身材?我若也是你這個身架子,他們也不會給我見天燉肉吃了。”

  簡直太能吃了。

  在他看來,高克人唯一的出路就是上交國家。

  這些盾卒出身的牲口,每頓吃兩籠屜蒸米飯,才算做打底兒,就是家中有百畝地,都養不起他們這樣的大飯桶。

  還有,這肉是給自己燉的麼?

  這是自己燉給街坊們的好不好。

  老街坊如今都在附近租住,在人家房東家裏開火浪費不說,花錢不少,都未見得能吃舒服了!

  人麼,有錢兒的才追求精神呢!

  這些老少爺們生活才起步,都想給兒女存點家底兒,大本事沒有,就只能從力氣上換,從牙縫裏節省。

  江鴿子看這段時日,親近點兒的街坊都瘦的不成了。

  他怕出事兒,就從隔壁遊戲介面牽了牛,羊,雞出來,挨家只收少量份子,給大家整個集體的灶頭,添幾滴油水。

  好歹都在左近出工,想喝點熱水都要有地方不是。

  這是杆子爺的爹娘心。

  老三巷是拆完了,可老三巷的人心還沒散,這老戲臺還在,他這根杆子還在,街坊就有人心疼。

  如今街坊們是都瘋了,都是一副賺錢兒不要命的樣兒。

  連段四哥都扛著四份工,他是上午碼頭卸貨,下午工地背建材,傍晚跟四嫂子去工地收破爛兒倒騰,晚上夫妻倆還要去小工地給人看看更。

  江鴿子也說過他們。

  可都上有老,下有小,又搬家收拾屋子,滿世界都是窟窿要等填補,做爹媽的不拿肉身去堵,他們還有啥?

  沒法勸!也不能勸。

  現在好了,他這裏大肉鍋支著,到了每天傍晚,那些老街坊們會帶一些糧食,還有各色菜蔬,外加二十個錢兒,另預備一口大鍋,來到老戲臺前面等著打菜打乾糧。

  一大鍋連骨頭帶肉塊子的燴菜,外加十數個夯實的大餅子,就交二十個錢兒,全家都有營養補貼了。

  老街坊自然是對自己的杆子爺,又是心疼,又是驕傲,只恨不得拿出一條窮命去報答。

  其實吧,也沒他們想的那麼嚴重。

  真的是舉手之勞,眀賬上江鴿子是貼補,而事實上,灶頭的工是街坊輪流按照戶頭出的,請廚官的錢兒,外加其他雜費,每戶二十個錢兒剛剛好。

  畢竟人多麼了嗎!

  瞧大家吃的高興,江鴿子這虧也吃的開心。

  不過,他也沒開心多久,如今他又不好了!

  他還不能跟這個傻大個子說,那群混蛋吖,都慣壞了!心黑了!都齊齊的逼迫他成為大藝術家呢!

  這話要是說出去,得讓人笑話死了!

  他去藝術家大會耍金箍棒咩?

  哦,金箍棒,怕也是藝術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少,主要天氣一陰,腰膝酸軟!

  大家擔待!等過幾天不連陰了,我努力彌補妹紙們!

  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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