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VIP]
細密的蚊蟲群嗡嗡的從遠處動物腐屍上飛下,幾顆長相奇異的藤蔓與花朵從地下猛的鑽出,大口吞咽……
一群鬣狗顫抖的蜷縮在草堆,一動都不敢動的趴伏著。
隊伍前行百天,氣溫42°,污染情況隨著推進越發明顯。
所有人都知道,距離那個地方……越來越近了。
而江鴿子,又在這段時間,於河道附近,收取了六塊荊棘平原的碎片。
荒野,草高,人稀,荒涼。
戚刃在野地上,擺開一套小廚具,正在用銀質打了花紋的器具,為江鴿子煮常輝野茶,捎帶還烤了幾塊焦糖圈圈佐茶。
江鴿子叼著一根香煙,要吸不吸的站在大腳驅動車上,舉目遠眺。
身邊是一條雨後形成的水坑,是來自中州的環境專家穆賢哲先生,正帶著自己的科研小隊,認真的收取水樣,植物樣本及土壤樣本。
毛尖先生帶著幼芽小組成員,背著花盆,在四周巡邏,偶爾他們會從草堆裏驚出野豬全家,就哈哈笑著看著那一家大小沒命狂奔。
而遠處……是如影隨形的甲咼人,他們並不敢過來,就小心翼翼的被迫跟隨,恩……現在他們是江鴿子從幾個甲咼人部落裏,強行綁架出來的“人質”了。
從社會地位上來說,這些甲咼人算是各部落的頭人。那次射殺坐騎事件之後,江鴿子帶著自己的幼芽小組以不損傷性命的辦法,與他們多有交手。
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如今骨血裏新出來的一股子生性,很是喜歡用粗魯的方式解決問題。
那些天,彷彿一輩子的架都被他打乾淨了,每天早上,用過早餐,他就呼啦啦的帶著一群小苗兒開著大腳車出去,四處尋找著甲咼人的部落。
不管有無衝突,先打一頓再說。
他倒是想懷柔,問題是那些甲咼人也是能溝通的?
江鴿子拒絕了探險隊參謀團建議的方法,什麼逐漸接觸慢慢引導。
那是對攝像機說的話吧!
還引導?先打服了再說吧,這也是……為甲咼人好。
隨著腳下這塊土地被分食,即便是保有了甲咼人的土地及生存權利,一群只懂得初級物競天擇辦法的甲咼人,他們的後果都不會好。
沒看,作為少數族群的高克人,他們現在都沒掙扎出來呢。難道最早的時候,高克人沒有祖居之地麼?
雙方幾次交手,江鴿子帶著幼芽小組,以完全碾壓的辦法,將可憐的甲咼人揍了個狼狽不堪。
其實,這已經是不公平的戰爭了。
最起先,那些甲咼人還是打了雞血一般的主動出擊,他們想佔據上風,最好把這些外來者攆出去……然而隨著江鴿子他們拿著現代武器,一陣□□,□□,催眠彈的一通亂砸。
說來悲哀,這場戰鬥打的十分悲傷,贏的心情不好,江鴿子尤其不好。
而……輸了的更是感覺被世界完全拋棄,天崩地裂了。
每次戰鬥結束,江鴿子都要把戰俘拖到別人看不到的角落一頓狠揍,再把人放回去。
再然後,甲咼人不來了,江鴿子卻不幹了,每天不分白天黑夜的亂折騰,害的他級都刷不成了。
憑什麼啊?所以他帶著幼芽小組,每天沖到人家部落裏,抓住部落頭人一頓狠揍。
揍來揍去的,甲咼人到底是被他打服了,又感覺到這位偉大的戰神其實也沒啥惡意,就是沖進來,找大個子的一頓毆打。
那段時間,甲咼部落裏的大個子,聽到發動機的聲音就會索索發抖。
每天來揍人這可吃不消呢!
就這樣,相當戲劇化的事情就發生了。
在一個氣溫還算適宜的清晨,甲咼人送來了大批的健壯健康,在他們看來相當漂亮的女性甲咼人,作為供品奉獻給江鴿子。
這群愚蠢的原始人啊!
人自然是不能收的。
然而,好不容易表達了拒絕的意思後,那些甲咼人的舉動,卻迫使江鴿子決定要提前干涉他們的命運了。
誰也沒想到,那些甲咼人在距離車隊一裏的地方,斬殺了那些供品。
那就是一群沒有反抗能力的女人,最小的……也不過是十來歲的樣子。
原始……有時候代表的,是文明社會無法想像的殘忍。
第二天,他們又送來新的一批……
丹娘說,甲咼人是世上最粗魯,最野蠻的民族,他們嗜血無常,為了保存族內的戰鬥能力,甲咼人的淘汰制度是相當殘忍,病弱的拋棄,年老的拋棄,他們的規矩就是這樣的,他們如今把江鴿子看作是戰神,神厭棄的供品,是不能生存下來的。
江鴿子並不全信丹娘具有仇恨色彩的論調,把甲咼人封到禁地,阻止他們與外界溝通,阻礙他們發展的戰巫就不殘忍麼?
他們這些外來的,強行干涉甲咼人生活節奏的現代人不殘忍麼?
歷史是過去式,不能用同情心及偏見去評價它。
所以,該怎麼辦?
思來想去,江鴿子到底自己想出一個相當粗魯的辦法,他帶人沖到甲咼人的部落,將各部落頭人抓出來,開始對他們進行粗魯的基礎教育……
江鴿子相當清楚,包括連燕子在內,他們骨子裏都不會認同,甲咼人是屬於跟他們同等的智慧人類。
歧視,從最開始就存在。
只是大家不承認罷了。
兩千年,甲咼人蜷縮在可憐的土地上自給自足,殘忍的內部淘汰機制,為了躲避魔魘,為了可憐巴巴並沒多大的狩獵區的居住權,他們每天也在內部爭來爭去,打來打去的。
兩千年了,沒了戰巫部落,他們自動分裂,散沙般的甲咼人部落人數總和還不足六萬餘,並且,這些甲咼人平均壽命並不高。
最可憐的是,那些甲咼人完全不知道,他們馬上要被迫接受一部他們都不懂的法律約束了。
這些甲咼人擁有著足夠的斯巴達克人的凶性,當他們與未來遷居北燕的那些普通人接觸,衝突是早晚要發生的。
江鴿子不相信一切強權之下的“仁義”。
所以,他就安靜的做了一些,在所有人看來都十分“任性”的事情。
而他的這種任性,竟然被最高指揮默許了。
“江都督,他們還有一個小時時間,就可以結束所有的工作了。”
穆先生收起銀色的樣品箱,捶著有些酸軟的後背提醒江鴿子。
江鴿子對科技工作者有著足夠的尊重,並且這批從中州以及國外申請來的科研隊成員,尤其討他歡喜。
人執著,就真的可愛了。
護衛他們出來完成取樣工作這段時間,江鴿子跟著也是學了不少植物及地質知識的。
像是磐能礦物學,一門他看來玄妙又神奇的學科。
當遊戲碎片與蓋爾地質接觸,就能生成奇妙的能源?
這是個神話世界吧?
有趣的是,這些可愛人完全用科學的解釋,幫著遊戲與世界連接相容了。
他們嘮叨了一路,用完整的,江鴿子完全聽不懂的科學資料,證明了磐能的生成原因。
咋辦呢?還是不要戳穿了,不然人家白寫了。
聽到穆先生喊自己,江鴿子從車上蹦下,一歪嘴正要吐出煙頭,立刻就看到科研組成員,全體警覺並不贊同的盯著自己。
他吸吸鼻子,訕訕的笑笑,從衣服口袋裏取出一個小鐵盒,把煙頭放進去……
這樣,那些人才面露微笑,有兩位先生還沖他鼓勵的拍拍手,把他看做是小孩子一般,弄的他好不尷尬。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臉招呼到:“毛尖!”
毛尖聞言,舉著自己的小花盆笑著跑過來問:“先生?”
江鴿子看看腕表,又指指遠處,比了個一。
毛尖立刻心領神會,帶著兩個人,開著大腳驅動車就出去了。
穆先生還在身後高喊著囑咐著:“先生們!只能射殺少量的沛梧野牛……最多三隻!不要破壞族群平衡……最好一公兩母……”
大腳車滑行了一個踉蹌,又向著遠處開去。
穆先生一臉聖光的看著毛尖先生消失,這才扭臉滿面欣慰的對江鴿子誇獎到:“您教的很好。”
江鴿子木然的點頭。
穆先生誇獎完,這才認真的從身邊的車上,取下自己的背包,親手扛著一個小黑板的,向著那群甲咼人走去。
江鴿子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後,好半天他才慢吞吞的問到:“先……生?”
“恩??”
“為什麼只能打野牛?”
“野牛啊,它們比較好保護吧,跟普通的牛群沒有生殖隔離,對了,野豬也可以,你們可以打一些野豬,至於別的,就……先忍耐一下吧,就是允許狩獵,也要等到我們研究完……”
說到這裏,他如孩子一般,兩眼放光的看著四周說到:“偉大的瑋屏山脈,這是戰巫為我們保護的福地啊……”
江鴿子聞言,卻冷笑的看向一邊。
福地?
有能源的地方,從來就不是福地。
沿著元平河越來越濃郁的磐磁琻告訴所有人,這塊地方它註定不得安生了。
幾條綠色的藤蔓在前面緩緩開路,他們雙足立地之地,皆是安全的枝葉鋪地,如行綠色的通道。
江鴿子是有些不明白生殖隔離這樣的事情了,不過,看到這樣執著單純的人,他倒也是充滿了敬佩之意,所以,走了一段後,他又說:“他們說,先生有個環境問題實驗室?”
“對,就在中州自然博物館,您想看看麼?我們馬上要啟動沛梧平原相關的一系列研究……”
“哦……就不看了,不過,我可以為你們提供贊助金,恩……每年大概可以拿出一萬貫。”
他話音剛落,穆先生腳步停頓,他眼裏閃過一些異樣的色彩,上下打量江鴿子。
好半天兒,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認真與他解釋到:“江都督,我的那些研究,並沒有豐厚的專利回報,只是一般的國家項目,您……雖然我是很需要這筆錢的,可是……”
江鴿子聞言,倒是挺無所謂的笑著說:“沒事兒,我有錢,恩……也沒想回報什麼。”
穆先生表情頓時羞澀,有些不好意思的與江鴿子協商:“其實,那……那我可以為您申請帝國生態保護貢獻獎,那個……那個對名望還是不錯的……指揮官好像也有這個獎,其實,也不是沒好處!真的,那些老派的貴族靠著這個能避稅……您……”
“哧……不用了!”
江鴿子聞言失笑,他看向這位認真先生說:“什麼獎都不需要,您忘了,我是個藝術家……還是有些名望的,我也享受國家對藝術家的優惠稅率政策。”
“對,對呀!我忘記了!你們要比我們日子好過……抱歉……”
他們聊著,聊著,就走到了那群甲咼人面前。
低矮的灌木叢旁邊,坐著站著三十來個,充滿“野性”氣味的甲咼人。
這些人大熱天穿皮襖,耳朵上佩戴著雄鷹羽毛,露著毛胸,身材健壯高大,眼神凶性,露著最原始的對動物的恐嚇態度。
簡稱,無用的炸毛。
當江鴿子他們走進,這群本來在低聲交談的甲咼人頓時安靜下來,都是滿面屈辱並且畏懼的看著江鴿子。
至於多天來對他們耐心教導的穆先生,甲咼人的眼裏是沒有他的。
經歷了無數次臉被按在地下摩擦,江鴿子已經成為這群甲咼人,深夜都能被嚇醒無數次的噩夢。
這些甲咼人,曾是部落裏最堅定堅強,可以一敵百的強大勇士,後來他們成為部落長。
現在,他們被人從部落裏強行帶離,毫無反抗能力的被遷離族群,被迫徒步跟隨,每天被屈辱著奴役,接受一些他們都不明白是什麼的,那些文字玩意兒……
甲咼人有自己的文化,有自己的圖騰,已經發展出了自己的一點基礎文字。
他們有部落祭祀文化,音樂文化,並認為,自己是神鷹的孩子。
出於對飛翔的嚮往,因不可及,他們最勇猛的勇士,身上都要佩戴羽毛。
就是因為這個習慣,江鴿子覺著他們跟印第安人近似……其實,他們遇到了自己,算作他們人生最大的幸運吧,因為自己恰好是唯一可以影響到俞東池這個人的干預者。
即便有人權保護法。
穆先生將組合黑板在泥土上紮下,拿起掛在胸前的眼鏡帶好,拿起白色的講解筆,認真的對這些野蠻高大的甲咼人,講解中州文字的古老字根。
恩,這是一件令人頭疼的掃盲工作。
可是生而為人,總要溝通理解吧。
辦法是江鴿子想的,並得到了整個科研小隊的支持。
從來沒有被規矩的約束過的甲咼人自然不服這個瘦雞,雖然他有兩片令人豔羨的眼睛寶石,然而他們也不嫉妒。
這些甲咼人用原始的方式或躺,或坐的反抗著,反正就是拒絕看那個可怕的小黑板。
一看就渾身骨頭疼。
這種無謂的反抗,也不過幾秒時間,隨著江鴿子背手肅然的一聲咳嗽,甲咼人頓時機靈的乖乖坐起,按照新的規矩,從低到高的盤腿坐好,還從黑漆漆的皮毛襖子裏,掏出皺巴巴的小本子,小鉛筆,彆扭的抓著,捏著,開始認真學習。
沒錯,就得認真。
不然就得骨頭疼。
板子後面的那個惡魔,他是會……考驗的,考驗不過關,被強行毆打什麼的,也實在是太屈辱了……
噩夢啊!!!!
一個小時後,毛尖先生拉著三隻健碩的野牛回到野地小教室,他用腳從車上踹下兩隻依舊冒著熱血的野牛……
小課堂頓時秩序混亂起來。
對於不食用生食的江鴿子他們來說,野牛的鮮血有著濃郁的血腥氣,令人噁心。
然而,對於這些甲咼人來說,那些鮮血卻是最美的滋味。
他們迷信一切血液裏帶著的神秘力量。
十幾天來,這些被沒收利器的甲咼人,早就知道這是戰神圈養他們的食物,他們默認這個規則,早上跟隨科研隊出來之後,又一直沒有吃到食物,現在早就餓的扛不住了。
穆先生喊了幾句,眼睛求救的看向江鴿子,然而江鴿子卻嘴角微勾的看著身邊的草地。
老先生也是的,就沒完沒了,正常課堂四十五分鐘,他能叨逼叨一個小時……
差不多得了。
江鴿子不管,穆先生只能歎息,收起小黑板,滿臉同情的看向那些甲咼人,極其無奈的擺擺手。
任何時候下課都是一種解脫吧,甲咼人興奮的呐喊,就像打了一場勝仗般的對著天空舉拳,還撕心裂肺的喊了幾聲。
隨著一聲咳嗽,他們小心翼翼的看看江鴿子的臉色,更加小心翼翼的收起破本子破鉛筆,這才從腰上解下唯一剩下的小銅刀,沖著那兩隻野牛就奔去了。
陽光下,他們用人類的嘴巴吸允鮮血,還一臉美妙至極的表情。
江鴿子站在穆先生旁邊,眼神平靜,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平原上的落日終於降下,大地灑金。
密集的蒼蠅撲在動物的白骨上,幾隻鬣狗蜷縮在草叢猶豫的窺視。
大腳車開的緩慢,戚刃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看著走動緩慢,抬著各種研究器材的可憐甲咼人。
他終於忍耐不足,好奇的問江鴿子。
“先生?”
“恩?”
“為什麼要用甲咼人背那些器材,我們可以更加快速啊?”
每天的來回行程,最少要浪費四個小時。
戚刃是個合格的侍從官,然而在江鴿子周圍的群體裏,他的智力真的就屬於最低一層。
每天早上,江鴿子把跟隨船隊的那些甲咼人踹醒,強迫他們背上各種器材,還有自己的生活用品,來回跋涉幾十裏的背著那些沉重玩意兒跟著科研隊到處奔走。
每天活動完,他會發給他們幾張票面寒酸的紙鈔。
就連毛尖先生看過一次都刹那間就明白了江鴿子的用意。
可探險隊大部分隊員卻認為,這位江都督人品惡劣,他在戲弄那些甲咼人,把人家當成玩具。
如此,江鴿子最近的名聲,還真的有些不好了。
聽到戚刃這樣問,江鴿子卻懶得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扭臉看著遠處的落日餘暉說到:“那些……甲咼人。”
“恩?”
“如果我們不干涉他們的生活,他們大概已經發展到青銅時代了。”
“什麼?”
“沒有什麼……”
雄鷹從落日中穿行,發出自由的愉悅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