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臨時替身

　　壓戲。

　　是指兩個演員在演對手戲的時候，一方實力強勁，發揮出色，把另一方的風頭完全蓋住的意思。而壓戲的情況通常會出現在演繹水準相差較大的兩個演員身上。

　　就好比這場戲中的季辰和嚴英逸。

　　雖說季辰有著得天獨厚的出身，但他的成功並不完全是靠他的出身——

　　他是個天生的明星，卻也相當地努力。

　　前世周玉和和季辰朝夕相處的時候，就已經清晰地體會過對方實力之強悍，不單單是對演戲的理解，包括劇本，拍攝，導演，到製片商之間的商業博弈，他對演藝圈的瞭解真的可以說是無孔不入，涉獵極廣，可見其鑽營的功夫之深。

　　可惜他大伯，那個老奸巨猾的商人，以為自己這個玩世不恭的侄子一心只想在演藝圈裏混個天王當當，一時不察，才會被拉下馬，最後一敗塗地。

　　縱然演戲只是季辰熟悉這個圈子的一種手段，但他也把自身所能做到的努力發揮到了極致，像《情報》這種大型的年代正劇企劃，如果不是他真的演技出眾，僅憑I.S的關係是沒辦法幫他謀取到的——

　　所以他和嚴英逸在演技上差得不止一星半點，想要造成“壓戲”的效果，並非不可能。

　　但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同樣懷有疑問的也有嚴英逸和楊宇。

　　“你今天，不，應該是昨天拍戲之前，有沒有哪里得罪過他？”周玉和問道。

　　“沒有啊，我們一直相處得很愉快……哦，對了我昨天不小心把冰咖啡灑在了他的襯衫上，但是他一直笑著對我說沒事……”嚴英逸回憶起了什麼。

　　“那就是了，”楊宇也瞬間反應了過來，“看來我們這位太子爺，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心胸寬廣。”

　　周玉和倒不意外，季辰這笑裏藏刀的個性，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包括上場前那些安慰的話裏，其實都藏著像“林導這種江湖地位的大導演”“昨天太緊張了，今天肯定沒問題”這種會隱隱增加人壓力的陷阱。

　　在片場，壓戲的現象很常見，但像這樣完全擊潰對手演員的心理，讓對方接不上戲的局面，卻不止是演技差距那麼簡單。

　　可能他在昨天，甚至還說過“看過你之前的戲，演的很不錯”“大家都在看你好好努力”之類的話，將嚴英逸的心態上升到了一個緊張到不行，瀕臨崩潰的地步。

　　在“壓戲”的假像下，真正上演的其實是一次片場霸淩。

　　只是手段高明，不易被人察覺。

　　甚至，身在局中的嚴英逸還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嚴英逸緊張地灌完了最後一口冰水，把礦泉水瓶擰在手裏。

　　雖然知道了不是自己的演技問題，但嚴英逸的情緒還是沒有得到什麼緩解。

　　楊宇瞥了眼被擰得扭曲變形的水瓶，煩躁地道：“不清楚。”

　　“玉和……”嚴英逸無助地把目光投向周玉和。

　　周玉和淡淡地說：“不用管，繼續演。”

　　“什麼？”

　　周玉和補充道：“我們都看出來壓戲了，難道林導不知道？他不會坐視不理的。”

　　******

　　林導坐在攝影機監視器的後面，一會兒看看毫無動靜的保姆車，一會兒看看片場中氣定神閑地任由助理擦汗的季辰，後者感受到他的視線，朝他微微一笑，眉宇間是恰到好處的仰慕與尊敬。

　　哎，沒有一個是讓人省心的傢伙啊。

　　正如周玉和所想，他不是沒看出來季辰對嚴英逸的打壓，只是礙于對方的身份，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順水推舟了一把，希望季家這個小公子的脾氣趕緊下去，好讓接下來的拍攝得以正常進行。

　　這鬧了這麼久也該消停消停了。

　　林導剛打定主意，就聽見那邊車門打開的聲音。

　　哢。

　　I.S三人從保姆車上依次下來了。

　　嚴英逸的臉色依舊不太好，按理來說，在經紀人和同事的輪番安撫下，應該沒事了才對，但他的臉色卻白得出奇。

　　“小嚴你怎麼了？”林導皺眉。

　　嚴英逸擺擺手，嘴上說著沒事，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他捂著肚子蹲了下來，冷汗從他白皙的臉頰狂流不止。

　　“不好！英逸吃壞肚子了！”楊宇見狀立刻就想到了那瓶被喝光的冰水。他原本就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中，加上冰水的刺激，胃部一下就受不了了。

　　助理連忙上前，“英逸你怎麼樣？你是不是需要上廁所？”

　　嚴英逸忙搖頭，表示自己不想拉肚子，只是單純的肚子疼。他說話時嘴唇發烏，甚至開始幹嘔起來。

　　也許也有些逃避心理在作祟吧，總之嚴英逸的病來勢洶洶，嚇壞了在場的許多人。

　　楊宇沒辦法，只好指示助理把嚴英逸送進醫院，片場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導演，現在怎麼辦？我們的拍攝進度已經拖了一下午了，這個戲今天必須拍掉。”副導演道。

　　林導煩躁地脫下導演帽，“我當然知道！但現在這個情況我能怎麼辦……沒辦法！只能用替身補拍之前的鏡頭了！”

　　人事那邊傳來不好的消息，“可是我們這邊沒有和小嚴體型相似的替身！”

　　林導忍不住破口大駡，“你們怎麼幹活的！”

　　人事小妹非常委屈，小嚴的替身因私事沒有按時進組，本想著才開拍應該用不上替身，就沒在意，哪里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林導在萬分著急的時刻，忽然眼瞳一縮，卷成棍的劇本就指向了楊宇身邊的周玉和。

　　“誒誒誒！這誰！你行！快過來！”

　　眾人這時才恍然發現，周玉和的體型和嚴英逸還真的相差無幾，而且眉眼也有些相似。

　　周玉和驚訝又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楊宇剛把嚴英逸送上車，看見這一幕，也顧不上其他的事了，嚴英逸片場失誤本來就是他們I.S的責任，他推了周玉和一把，示意他趕快過去。

　　林導圍著周玉和轉了一圈，“太好了……行！就你吧！小王帶他去化妝，快！”

　　來得太突然了。

　　毫無準備的周玉和，就這麼不明就裏地被拖到了化妝間。

　　他本就長得極好，尤其一雙濃眉長眼，富有年代感，不需要過多的描繪，就能將那個年代的風韻展現得淋漓盡致。

　　化妝師只是給他描了一點眼線，打了點陰影，這個妝就算完成了。

　　周玉和穿著軍裝從化妝間走了出來，所有人頓時眼前一亮。

　　寬肩窄腰，身姿頎長，完美的比例，恰到好處的肌肉將一身軍裝穿得那叫一個英姿颯爽，荷爾蒙爆棚，好像這套服裝就是專門為他定做的一樣。少年繃直的背部，端正的五官，化妝後堅毅的臉部線條，甚至不用說話，都能讓人感到一股金戈鐵馬的氣息迎面撲來。

　　替身？怎麼之前拍戲的嚴英逸才像是他的替身？

　　林導驚豔的視線在他的身上流連許久，才依依不捨地收回來。

　　“小周啊，你看過《情報》沒有？”林導問，方才在化妝的時候，林導已經從楊宇的口中得知了周玉和的來歷。

　　周玉和：“看過不下三遍。”

　　這麼巧？林導驚訝地看著他，要不是經紀人楊宇的表情同樣驚訝，他簡直要懷疑今天這一出，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了。

　　“那你對劇情應該很熟悉了。”副導演倒是沒想那麼多，他很滿意周玉和。

　　“那也得按規矩來，先試鏡吧，”嚴格的林導要進行一次試鏡，他把劇本遞給周玉和，“就……這一段吧，只是補拍一些鏡頭，不用緊張。”

　　其實昨天拍的第一場嚴英逸還算發揮不錯，只是情緒還不夠飽滿，才被要求不斷重拍。

　　現在情況不同。

　　為了拍攝進度，只能在昨天那一鏡的前提下，再補拍一些有瑕疵的鏡頭來用了。

　　所謂替身。

　　分為文替和武替。

　　武替是在武打動作和一些危險的鏡頭中代替演員拍攝，保護演員人身安全的特邀演員，而文替則是負責對戲中代替演員站位，和一些畫面中演員背影的拍攝。

　　《情報》中有大量刻畫人物內心的鏡頭。這樣一來，鏡頭切換，機位變換的次數就會特別多，尤其是主角顧無西，同樣一個場景他的拍攝量往往是對手演員的三四倍，為了緩解他的拍攝壓力，全劇組也只有他一個人有專門的文替，其他人都是幾個替身一起共用的。

　　雖然只是臨場的替身，但該走的流程一個都不能少。

　　周玉和情緒複雜地坐在刑訊椅上。

　　對面是似笑非笑，坐在椅子上和小助理調笑，惹得助理妹子頻頻嬌笑的季辰。

　　遠遠的看見是一回事，真正這麼近距離的面對面又是另一回事。

　　昨天那樣對峙過，瘋狂過，最後同歸於盡的人……

　　然後今天完好無缺地出現在你面前，還是以二十年前的模樣。

　　這種視覺衝擊，相信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體驗的。

　　“放輕鬆，別太緊張。”季辰注意到這邊的周玉和，他瞥了瞥周玉和緊緊捏住劇本的雙手，不禁笑了笑。

　　那溫和有禮的模樣，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這人的真實面目，絕對會被欺騙，以為他是一個很好相處，善良優雅的人。

　　周玉和深深呼出一口氣。

　　然後扯出一抹冷淡的笑容，漠然道：“謝謝季哥。”

　　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對季辰的不感冒。

　　“不客氣。”季辰微微一愣。

　　一向人緣極好的他還是頭一次吃癟，而對方還是一個連名號都叫不上來的小演員。

　　但容貌的確相當出眾。

　　季辰勾了勾唇，也不生氣。

　　“聽說你看過三遍《情報》？”季辰長腿交疊，氣勢慵懶而強勢。

　　“對。”周玉和捏了捏劇本。

　　看著對方比起嚴英逸，實在好不到哪里去的精神狀態，季辰大度地說了句“Sure”，便走開了。

　　林導將季辰拉到一邊。

　　“小嚴去了醫院，我們的拍攝進度已經慢了很多，這次補拍，別再出岔子了，小季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季辰聳聳肩，神情自然地說：“當然，您別擔心。”

　　他還不至於跑去刁難一個小人物那麼無聊。

　　至於昨天那個什麼新生代人氣小生，事實上他也只是稍稍壓了一下他的戲，出口氣罷了，誰知道竟會鬧到要進醫院的地步？

　　季辰冷冷一笑，瞥了一眼刑訊椅上緊張到雙眼放空的周玉和。

　　要是連這點心理素質都沒有，還是別演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