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面對李飛蒲痛苦真摯的祈求的眼神,李焱的心都要碎了,他扶著的李飛蒲的斷臂上,有鮮血不住地流出,這讓他有點驚慌,作為已經被煉成活屍的父親,本應是沒有血了的。
瞥見臉色蒼白的常明瑾,李焱忽然就明白了,他這是把自己的血換給了父親。
“焱子……”李飛蒲的嘴唇抖動著,說著含糊不清的話,“我的兒子……我……活不了……我……太多了……犯錯……錯事……我受不了……”
李焱捂著李飛蒲冒血的斷臂,不住地搖頭,他知道父親活不久了活不了了,但是他只是想再跟他多說一會兒話,常明瑾還沒醒,萬一有治癒的方法呢?他不能什麼都沒試過什麼都沒有問清楚就這樣放棄。
“常明瑾……”李焱晃了晃常明瑾的肩膀,“醒醒啊……你醒醒,你幫幫我……”
陸瀟見此情此景簡直是受不了了,李焱還沒哭他先“哇哇”地哭出來。
盤繞在李飛蒲身上的鎖鏈越來越多,可見附著在他身上的邪法遍布全身,陸瀟害怕這鎖鏈一般,拖著常明瑾退離出一段距離,“你……你快醒醒啊… …”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岩壁上又露出縫隙,扭曲的空間中又跳出兩個戴惡鬼面具的人。
李焱再見這些人幾乎全無戰意,一想到這些人同父親一樣是受人控制,也有親朋友人擔憂,就不由自主悲從心來。但話雖如此,這些人不得救治就只是武器棋子。
“看好他們!”李焱將常聞的金剛杵插在地上,留給陸瀟做武器,挽起袖子一躍而起。
七彩琉璃蓮花中仍有柔軟的枝芽冒出,陸瀟看著那枝芽蔓延,纏束到金剛杵上。
“咦?”
插著金剛杵的地面,就猶如扭曲的裂隙一般,裂開一個小口。
“大……大大……大哥!”陸瀟朝與二人纏鬥一團的李焱喊著,他覺得這個應該可以製造一個類似他們來時的裂口。
然而話音剛落,從金剛杵打開的裂口中,居然飄出一條白綢。
李焱聽得陸瀟的叫喊,以為是他們那邊遭受襲擊,一腳蹬在對方身上,轉身回撤。就在飛身轉體的一瞬,數條白綢從眼前飛過,繞過他的周身朝敵方衝去;李焱只感再沖他來的幾條白綢以一股柔勁托住他的身體,將他帶離,李焱正身落地一刻,只見墨黑長發從眼前飄過。
再看前方,是一席白衣的女子,衣袍下擺帶著墨色的羽毛紋絡,周身飛舞的白綢末端繡著朱紅的萬字結。
這如仙鶴一般的三色……昏暗的環境下李焱看不清楚,但直覺沒有錯。
那女子身形翩轉,揚手之際,所有的白綢從身體兩側凌空而起,猶如亮翅的白鶴。
對面兩具活屍站定在原地,移不開眼光一般。
女子持一塊木蘭色袈裟,從二人頭頂飛過,將袈裟覆在其周身,頃刻間袈裟塌陷下去,內裡的二人已化作白骨塵土。
“林……”李焱走上前去,“林紫?”
“李哥。”女子站起轉過身來,對李焱點點頭,正是林紫。
“太慢了……”李焱身後傳來常明瑾虛弱的聲音。
“你醒了!”
常明瑾擋開李焱扶過來的手,走到林紫身邊,在袈裟下的白骨內翻著。
“你在找什麼?”李焱也走過去,朝林紫,“你怎麼來了?你從哪來的?”
“對不起,我真的很難到這來。”林紫收了袈裟,“先跟我走吧,出去再說。”
常明瑾從白骨中收了兩塊,“好了,走吧。”
常明瑾從李飛蒲的記憶中得知,他們這一類較為高等的活屍,之所以能夠自由穿梭於九層塔內層,是因為有人在他們胸骨中放置了一塊附咒的半妖之骨,這塊骨頭就猶如通行證一般;但也正如常明瑾先前的推斷,如這九層塔的內層空間不止他們所處的一處,而是至少有八個方位,在李飛蒲斷續的記憶中,有些景象就和九層塔完全不同,至少那些失踪復歸的村民所說的村落,李焱他們就沒有找到。
重要的一點是,在黃玉良整理的李洪遺言中,他們所處位置的關鍵詞為“青銅”,但他們所遇所觀,均和青銅無半點關係,常明瑾也僅從李飛蒲的記憶裡看到一具青銅鎖,除此之外別無其他青銅造物。
當聽到李焱完整復述了和常聞見面的過程,常明瑾覺得他們能夠進入到這裡的內層空間並非是個意外。
按照林紫所處的環境,以明鏡台遍聽百態,能夠產生佛法之力的地方,她都可以現身,但是若非李焱將金剛杵插在離蓮花極近的地方,使蓮花連通金剛杵撕裂出一個縫隙,林紫是怎麼也到不了這個被剝離於塵世的內層空間的。
由這一點,常明瑾想到當初他們三人進來的那個裂縫,和活屍眾人通行的裂縫產生的扭曲力場截然相反,那應該是常聞從內部撕裂的。在此前,他們遍山遊走,又以蛇群搜索,常聞作為寒淨寺的五靈童之一,擁有異於常人的聽覺,這大概便是他知道他們踪蹟的原因;或者說,常明瑾能夠以蛇群定位在那個裂縫附近,也正是常聞的作為。
由於李焱等人最終是在林紫的幫助下,由金剛杵造成的裂縫回到人世,這並非是正常進出的方式,所以常明瑾留了個心眼,仍然將活屍胸骨上的半妖之骨保存妥當,以留事後他用。此時此刻,李焱由於父親緣故毫無再戰之意,陸瀟受傷,常明瑾體能劇耗和內層有油紅玉干擾之故,決定這一次還是暫退。
總歸是,最後一座石像奪回,李焱也終於找到了失踪已久的父親。
常家的秘術救不活李飛蒲,當常明瑾的血從李飛蒲的斷臂和各處血肉縫合口流盡的時候,他就又回復成僵直的屍體。蓮花驅除了這副軀體的邪法,幾乎僅保持了十幾分鐘,李飛蒲的身體就猶如潰散的沙雕,最後只留下支離破碎的白骨。
李焱從慌忙無助,變成了淡然接受,在父親生命的最後幾分鐘裡,他們父子二人已經好好道別,沒有驚天動地的哭嚎和哀傷,這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承諾。
燕子手,震懾貪官污吏,劫富濟貧。
燕歸去,輾轉大江南北,行不留痕。
不行不義!
不辱俠盜!
不負祖宗!
這一枝蒲公英最終散落在秦嶺的山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