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黃玉良已經疼得麻木。
他知道常明瑾有一個能夠窺探對方回憶的法術,名叫“鑽心噬髓”,只是不知道具體效用如何,眼下一遍又一遍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無論是否為此術,也足夠對得起這個名字了。
覆在頭上的手掌移開,黃玉良渾身從上至下,猶如烈火灼燒亦如寒冰刺骨,這讓他不禁有點慶幸雙腳已全無知覺,這是唯一一點不覺痛楚的地方。
佔據了黃穎軀體的人無數遍掃過黃玉良的回憶,從他魂魄的記憶中搜刮著想要的東西。
七尾狐石像已被毀了。
這個消息是迫使他從暗無天日的洞窟裡爬出的源頭,那存了千百年的狐骨,繼承了無數奧秘的傳說之狐,竟就這樣被一群暴殄天物的卑劣的人糟蹋了,簡直是罪不可恕。
最令“它”覺得世間命數無常的一件事,無異於處處妨礙、事事阻撓的中心,竟然是從那監牢夾縫中逃出的一隻小魚。
在黃穎被刻意封禁的記憶中,她逃出那監牢的時候黃玉良尚未出生,經過千辛萬苦逃回黃家後,百般糾結將孩子生下,除了返祖咒的影響不便撫育嬰兒的原因之外,在她內心深處也是難以面對這孩子背後的經歷。所以,黃玉良被送走,黃家人花了不少時間來一次一次修補、重塑黃穎的記憶,直至她徹底忘卻那段歷史。
當得知真相之後,“它”不禁想起與黃玉良第一次對峙的地點,誰能想到那裡,正是他生命初始之地?
帶著最大仇敵——九門龍子,他們一起釋放了育兒的“工具”,搗毀了最得意的人工半妖,要知道,人工半妖不罕有,但擁有后土圖騰的後裔可是相當珍貴的資源……沒錯,這一群暴殄天物的卑劣的人,罪不可恕。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它”並不准備將黃玉良做成一個無心無神的活屍,那簡直是對他的寬恕。一遍一遍搜刮著黃玉良的記憶,一遍一遍淬過他的魂魄,這需要拿捏得極精準的分寸,稍稍過了,他的痛苦就沒了。
最驚喜的,莫過於黃玉良的大腦是一個難以想像的寶庫,那豐富至極的信息儲備,更加不能一把火燒乾淨,那需要慢慢地看、慢慢地找。
“孩子,你有一團霧,我找到了卻看不清,你知道是什麼嗎?”
因為劇痛,黃玉良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著,眼中卻是無比的輕蔑。
“那是石像被毀的經過,是嗎?”
“可能……是吧。”
“那你專注地想一想,我想看看。”
抓過黃玉良的手,“它”面無表情地將其中一隻手指掰斷,黃玉良幾乎連叫都叫不出聲,只是不住地痙攣抽氣。
“記住,這是因為你沒有想。”
“咔咔”的聲音響過五聲,黃玉良腦海中那一團迷霧仍未散去,這就不由得讓人惱火了。
黃穎的身體站起來,與剛才不同的是雙目的神采散去,只是這樣直挺挺地站著。黃玉良看著母親的樣子,想來是對方解除了附身的狀態。
隨著門後又一人走進,黃玉良認得這個人,或者說認得這個軀殼,他也是黃家人。只見這人從腰間抽出刀來,毫不猶豫地也將黃穎的雙腳腳筋斬斷,黃穎一個不穩就摔倒在地上。
“****!”
“人果然都是這樣,”這個被附身的黃家人說著,神態與方才被附身的黃穎一致,都是無論什麼表情都透著一種冷漠和陰鷙。“怎麼傷害自己都無所謂,但是一旦涉及到家人,就沒有原則了,是嗎?”
黃玉良瞪著眼前的人,“迷霧什麼的,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我也沒想過你能自己解開,你只需要記住,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因為那迷霧後面的事情,你只需要記住這一點就可以了。”說罷,那一柄尖刀就刺進了黃穎的大腿中。
“住手!!!”
刀不再深,血卻不停。
黃穎面無表情地躺在黃玉良的身側,黃玉良顫抖著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卻因五指俱斷無法將母親拉往自己懷中。
那迷霧是什麼?是石像被毀的經過?它為什麼看不到?常明瑾做了什麼?
黃玉良的眼神四散游移,一看神情就知道是在快速思考著什麼,正在此時,一隻手又覆上頭頂,冰冷的火焰再次燃起。
這一次,黃玉良腦海中瀰漫的大霧似被高溫蒸發,轉瞬間傾盆大雨落下,將眼界所及沖刷乾淨。
虛無的幽藍中立著一扇門。
門上有一個五瓣桃花的圖案,每一花瓣上有一個圓,上面刻著代表五行的符號,中心的花蕊盤結又四散,連接著五個圓盤,代表著任意五行間生剋都可互通,這是《逆方玄經》的核心基礎理念。
繼承了玄經篇章的胡家人,真正的迷障原來設在那濃霧之後。
《逆方玄經》的咒法變數繁雜多樣,又不依五行常理,想以正常的序列解開,黃玉良也早就死了。
還能如何?
有一件事“它”很清楚,這件事也在黃玉良的回憶中佔據著相當深刻的位置,那便是很早之前,他與寒淨寺常聞的一次對話。
……力場本是無形,修道異士一般會將咒語視作毛筆繪成的墨漬……我寺弟子所習之法,黃施主可看作是清水,將清水點在墨中,量若是足夠大,就可以沖洗掉墨痕……
原本這段對話的討論對像是返祖禁咒,事關黃玉良母族,這件事著實清晰且重要。然而此時此刻卻在提示著,或許玄經咒法高深莫測,但本質卻與所有咒法無異,寒淨寺的那一件至寶,正是妖術咒法的剋星。
正在此時,黃穎的神思回復清明,還沒顧得上腿上、腳腕傳來的劇痛,就見得黃玉良被族中胞兄抓住頭顱,渾身止不住地痙攣顫抖,當即是驚怒交加,直接撲了上去。
“你在幹什麼!”黃穎掙扎著抱過黃玉良,看著周圍的環境和麵前的人,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媽……”黃玉良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握住黃穎的手腕,“沒事,它……還沒那麼快要殺咱們,我實在……疼得不行了,您幫我……讓我暈過去吧……”
黃穎擦著黃玉良臉上的汗和泥,除了腳傷之外,她也注意到黃玉良有一隻手的手指都被折斷,母子連心,眼見兒子受此折磨,說出的話如刀一般割碎她的心。
顧不得盤問事情原委,黃穎手上一蒙,讓黃玉良睡去。
“你……”黃穎回頭看向站在一旁的人,即便這人的面貌熟悉,但神色卻是無比的陌生,想來是受到控制,“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呢……啊……我其實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