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山莊(十二)
遠遠的,黎微微放下望遠鏡,搖搖頭說,“不行,我們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
一旁的邵昱皺眉,“這麼強?”
“比想像中還要強。”她歎氣,“計畫變更,我們今天就想辦法離開星月山莊。”
黎微微很清楚,在她選擇放棄萬俟寒的時候,其實他們與其他兩隊的契約就已經破裂,他們兩隊或許還有條件可談,她已經失去了談條件的資格,只能另尋出路。
“以前在首都的時候,我和言秋意打過一次交道,”她緩緩說,“這是個面善內奸的人,為人處世看著誠懇可靠,實際上卻極其現實,一旦被他覺得你毫無價值或者弱到可以令他碾壓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動手。不過這個人因為太過謹慎,有個極大的弱點,太過膽小,不到思慮周全覺得不會有後患的情況下他不會輕易動手。現在們三人成為最弱的存在,如果再不走,真讓他們兩隊聯起手來,就沒有我們生存的空間了。”
“距離綠實出現還有一段時間,他們也不一定會這麼快對我們動手啊。”張錦軒說。
邵昱搖頭,“我們不能賭,也賭不起,趕緊離開吧。”
既然做了決定,他們還是很有行動力的,當即就轉身離開,絲毫不拖泥帶水。
顧程三人並不知道黎微微他們距離很遠用望遠鏡看到了他們與星月山莊的那群“高手”交戰的過程。
當天星老人走出來時,顧程驚訝,哦,原來這位的腿腳沒有問題啊。
“我們無意和你們為敵。”天星老人緩緩說,“甚至可以迎你們為我天煞島的客人。”
天煞島?
顧程他們三人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其實對於江湖上的那些名頭壓根兒不瞭解,根本不懂天煞島是什麼。
“你們現在攔著我們,是怕妨礙到殺祝英嗎?”趙挽之看向天星老人,“他就要死了,看來兇手不是你。”
這時,一個冷淡的聲音響起來,“真是有點失望,原來暗暗潛入星月山莊的東海天煞島島主居然不是兇手麼。”
顧程往右邊看去,看到了帶人走過來的陸將軍和站在他身旁被鎖拿住的桑小喙。
桑小喙哪怕被抓,神情卻依然很鎮定。
顧程心想,怪不得祝蕊死的地方沒看到桑小喙去驗屍,原來她被陸將軍抓了?這陸將軍到底發現了什麼,才將這個“女神捕”給抓了。
“我也沒想到,朝廷的金眼神捕居然和陰聖教有關,既然如此,不管你們是不是兇手,本將都要將你們捉拿歸案了。”陸將軍帶來的人可不少,再加上大軍圍困,哪怕是武林高手,恐怕也敵不過千軍萬馬。
至少這個世界的武林高手水準還沒高到那種地步。
看來,這東海天煞島和所謂的陰聖教,都是邪派設定啊。
這時,一串清脆的笑聲響起,“陸叔叔,不知道你是要抓誰歸案啊,我也是陰聖教的人,要不要連我一起抓了?”
來的又是一個熟人,正是顧程他們都認識的任卿卿。
陸將軍的臉色不大好看,他自然認識任卿卿,她的外祖父就是陸將軍當年跟隨的主將。陰聖教的聖女熱衷於找優秀的青年生孩子,生下的若是男孩兒就交由男方,女孩兒就帶回陰聖教中,培養成下一代的陰聖教聖女。
任卿卿的母親是上一代聖女,也是那位秦帥的女兒。比任卿卿的情況還要複雜的是,她的外祖母與秦帥不止生下了一個女兒,在那之前還生下過一個兒子交給秦帥撫養,這位任卿卿的舅舅算得上是陸將軍的同門好友。
這件事江湖上幾乎沒有人知道,但陸將軍是心知肚明的。
因此,她叫陸將軍一聲“叔叔”,倒也不算錯。
陸將軍哼了一聲,“連你一塊兒抓了又如何,我自會親自將你送到你舅舅手上去,你也該有人好好管教管教了。”
反正在江湖上任卿卿素來沒有什麼惡行被朝廷記錄在案,所以即便抓了保下來也不算太難。
其實即便是他抓了桑小喙,她和金眼神捕雖然也是陰聖教的人,但沒有確鑿的證據的話,哪怕是他抓了人,金眼神捕在朝中也不是全無勢力,想要真正令他們傷筋動骨並不容易。
顧程三人看向任卿卿的眼神有些微妙,他們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女,是在夜半客棧之中,她大口酒大口肉,瞧著年齡尚稚嬌憨可愛,實則行止瀟灑言語尖刻,絕不像是尋常女孩兒,連一般的江湖女子,也不比她這樣。
這個從容走來的美貌少女,依舊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鵝黃衫裙,眉目清麗言笑晏晏,絲毫不像當時客棧中旁邊那桌人猜測的那樣帶著所謂“生活不易”的痕跡。
反而,能夠從她身上看到更多東西。
比如,她衫裙上濺到的來不及處理的血跡,比如她藏在身後一寸短一寸險的小刀,比如她腰間那柄不起眼的佩劍以及因為常年握劍手上生出的薄繭,比如她藏在袖中那條碧綠如玉的小蛇,甚至仔細看去,她的耳下還有兩滴呈現噴濺狀態的鮮紅圓點——大約是面上被濺到的血跡擦去了,這裏卻因為匆匆趕來被疏忽了……再比如萬俟炎看她時驟然變得溫柔的眼神。
顧程心下頓時有了猜測,就聽到趙衍之在他耳邊輕輕說,“任卿卿才是兇手。”
沒錯,任卿卿才是兇手。
殺死唐興的人用的是劍,任卿卿也佩劍,江湖上沒有聽過她劍法出眾的名聲,可她的劍劍柄上的花紋都被磨得看不清了,她的手上也有握劍的薄繭,可見在這方面是用了功的,至於她能不能殺死唐興,這個他們不知道,不管她有沒有幫手,極有可能割肉是她動的手。
當時看到萬俟晴的屍體,不知怎樣逼迫她吃下那麼多的血肉,任卿卿出身陰聖教,聽聞陰聖教中多的是用各種神鬼莫測的手段折磨人的法子。
至於祝蕊,任卿卿最早就出現在現場,當時那抹詭異的微笑,可能正是她殺完人之後心中得意的表現。
原本這一切只是猜測,根本站不住腳,因為沒有絲毫證據。
可是現在,能夠殺死祝英的時間有些短,任卿卿來不及換衣服,衫裙和耳邊上被鮮血噴濺的痕跡說明……她就站在那個受傷者的跟前,離得很近。
一個美貌稚嫩的少女,如果不是兇手,又不是被迫,到底什麼情況下才會站得離受害者那麼近,近到鮮血會高速噴濺到她的衫裙上,甚至弄髒她的面容呢?
只有在她就是兇手的情況下。
如果不是這次顧程三人來得太突然,幾乎要打斷她殺祝英,令她來不及收拾掃尾,恐怕絕大部分人都不會懷疑這個嬌美漂亮的小姑娘。
趙挽之還是有些不願意相信,“說不定血跡不是祝英的呢?”她自己都知道這話說得有些違心。
任卿卿從那個方向來,那裏……是祝英所在的方向。
這時,吉祥和富貴非常適時地出現在了她的身後,趙挽之的視線剛落在它們的身上,它們就甩著尾巴轉了個圈,抬起一隻前爪指向任卿卿。
瞧,這回連“人證”——哦不,“貓證”都有了。
“任卿卿,我有個疑問,”顧程的聲音很溫柔,“你殺唐興和祝蕊也就算了,萬俟晴是你的姑姑,你又為什麼要殺她?”
不管怎麼樣,她是萬俟昇的女兒,這一點毫無疑問。
這話一出口,現場的人臉色都變了。
桑小喙眸中閃過一絲複雜,陸將軍的神色堪稱驚愕了。
任卿卿的臉上依然帶著微笑,眨著眼睛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似乎並不打算承認。
趙挽之看著她,平靜地說,“任卿卿,你的耳下還有血跡沒有擦掉,我們知道你剛剛殺掉了祝英。”
任卿卿的笑容這才斂去,“姑姑?我可沒有姑姑,我姓任,不姓萬俟。”
一旁的天星老人看過來,“你們不用胡猜,人是我殺的,不是她。”
聽到天星老人幫自己頂罪,任卿卿帶著漫不經心的神色,並不太在乎。
趙衍之皺眉,“任家也是四星之一?唔,這麼看的話,陰聖教很有問題啊。說起來東海天煞島,極西陰聖教,難道另外兩星一南一北?”
他一開口,聽到他說的內容,不管天星老人還是任卿卿,甚至是桑小喙都駭然色變。
“你怎麼會知道四星!”天星老人的眼神變得陰狠起來。
“我們不僅知道四星,還知道大約以前衛家才是意圖謀反,這四星就是衛家的隱形力量。”顧程微笑著說,“陸將軍,當年萬俟博殺妻害死老丈人自有這位萬俟炎萬俟公子為證,將天星老人和任卿卿抓回去,審一審就能知道當年衛家才是前朝後裔,留下的力量至今在為衛家服務。”
陸將軍還有些將信將疑,“你們到底是何人,本將憑什麼相信你。”
“你也可以不信,”趙挽之沒好氣地說,“你往前走,就在前面的小閣裏,祝英就在裏面,她剛剛殺死祝英,衣裙和臉上才會留有血跡。”
陸將軍沉著臉,即刻帶人朝著小閣中走去,任卿卿並不阻攔,也沒有驚慌失措的模樣。
顧程他們跟著過去,果然看到了死在閣中的祝英,他的死狀一樣十分淒慘,身著新郎裝,整個臉部已經被小刀割成了一堆爛肉,已經不能用面目可憎來形容,應該說是這位原本稱得上英俊的青年,這會兒的臉恐怖到令人驚懼。他不僅臉部被毀,而且七竅流出汙黑的液體,令人作嘔。
或許因為殺人時被打斷的關係,他的身體根本來不及炮製,在受了不算太久的痛苦之後,兇手一刀割斷了他的咽喉,鮮血淋漓,弄髒了這小閣乾淨的地面。
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個人正站在閣中,神色平靜地看著祝英的屍體,正是天劍大俠,祝英的父親。
古怪的是,顧程沒有在他的臉上眼中看出悲傷,明明他的一兒一女接連死去。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起了天星老人所說,那範家……似乎一直有兄妹那什麼的愛好,難道這對兄妹根本不是天劍大俠的兒女?
“或許是巧合吧,仙塹堡在北方,天劍大家出身山南祝氏,恰在南方,”趙衍之忽然說,“這下東南西北都湊齊了。”
天劍大俠回過頭來,淡淡笑著,“不管你們是什麼人,確實聰明。”
他不再與顧程他們說話,而是看向陸將軍,“還請將軍捉拿我歸案吧,這莊中四人,唐統領、萬俟晴、祝蕊祝英,皆為我所殺。”
“為何?”陸將軍並不相信。
“唐統領與仙塹堡勾結,看似與外族仇深似海,其實一直互相勾結,乃賣國之人。萬俟晴身為寧德侯的夫人,卻心狠手辣每月必要殺一名妙齡少女,我有一遠方侄女就死在她的手中。至於祝蕊祝英,”他冷笑一聲,“我前些日子方才知道他們是我夫人與其兄□□所生,此等孽障我絕不容許他們頂著我祝家的名頭活在這世上!”
想不到,這位天劍大俠,說起殺四人的原因居然個個有理有據。
不過顧程知道,他並不是兇手。
不說其他人,單單是祝蕊死的時候,顧程就看到他的眼中有過一閃而逝的痛苦。
不管這對兄妹是不是他的兒女,他悉心將他們養大,親自教授他們武功,哪怕是養狗,這麼多年也養出感情來了。
顧程相信,他即便是要殺了他們,也不會用這麼殘忍的辦法。
只是這位陸將軍,也未必就是剛正不阿的正義之人,他看了一眼任卿卿,最終卻只是揮揮手,令人將天劍大俠捉拿起來。
此案已結,只是眾人心中都清楚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那個淺笑盈盈的黃杉少女,才是將猙獰面容藏在畫皮之下的真凶。
今年,她才年芳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