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從偏遠的C13星到中央星，整個航程有三天多的時間。在這三天內，喬喬時時刻刻纏著徐正傑講述關於宇宙的事情，也多虧徐正傑幾乎將大半輩子的心血都耗費在這片星空之中，否則大約真有可能陷入講無可講的尷尬窘境。

　　　總之，在幾乎將徐正傑的「故事細胞」掏空之前，星際特快列車終於緩緩在中央星降落。當他們到達中央星的時候，星際列車的車站正好處於星球的背陰面，喬喬從舷窗下望整個在夜色中燈火輝煌的城市，感受到了另一種與宇宙截然不同的美麗。

　　　中央星不愧是整個華盟的首都星，比之喬喬生活的偏遠星球繁華了不知多少倍。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鱗次櫛比，霓虹、廣告屏、路燈、車燈將夜幕染得五光十色，川流不息的懸浮車就像是一道又一道血管中汩汩流動的血液，讓整個城市宛若一隻活生生的巨獸。

　　　這種美，不同於冰冷深邃、遙遠神秘的宇宙，它充斥著旺盛的生命力，令人心生雀躍。

　　　「喜歡這裡嗎？」徐正傑看著喬喬黑色瞳眸中映照出的萬家燈火，輕笑著問道。

　　　喬喬點了點頭，但很快話鋒一轉，沒有給對方任何勸說自己的機會：「不過，我還是更加喜歡C13星！」

　　　——雖然已經立志要征服星辰大海，但在此之前，小心魔對於自己的現任宿主還是十分忠誠的。

　　　徐正傑無奈的抓了抓頭髮，輕輕聳了聳肩膀，眼中的神色越發的溫柔寵溺。經過三天多的朝夕相處，徐正傑與喬喬之間的關係簡直稱得上有了質的飛躍。他已然不會再將喬喬當成是自己愛子的替身，而是把一片慈父之心全部投注在了「真正」的喬喬身上。

　　　感受到這種轉變，喬喬也終於不再繼續刻意模仿徐正傑心中的那道影子，一點點展露出自己「真實」的情緒與習慣。

　　　到此為止，這一對「偽父子」才算是真正的漸入佳境。

　　　等到星際特快列車停穩後，徐正傑幫喬喬解開安全帶，隨後站起身，朝他伸出了手：「走吧，車站裡人多，我牽著你。」

　　　喬喬眨了眨眼睛，將自己的小手塞進徐正傑的手心，在他的保護下融入了擁擠的人群。

　　　徐正傑的手很大，粗糙而火熱。他一隻手牽著喬喬、另一隻手環過喬喬的肩膀、半擁著他，將這個小傢伙牢牢守護在懷中，就像是展開雙翼庇護著自己幼崽的雄鷹。

　　　喬喬依偎在徐正傑身側，只覺得萬分不自在，他想要遠離這種慈愛、溫和的守護，卻又隱隱有些不捨——不，他才沒有不捨呢，不離開徐正傑的懷抱，只不過是因為對方抓的他實在太緊的緣故。

　　　一路上，喬喬都安靜的有些過分。徐正傑牽著他過了安檢口、坐上出租車，這才擔心的摸了摸他的腦袋：「累了嗎？」

　　　「……有一點。」喬喬避開徐正傑的視線，小聲回應。第一次親身感受到這種深沉、寬厚、溫暖的感情，小心魔整只魔都有些不太好，面對徐正傑的時候也沒有了一貫玩弄人心時的輕鬆寫意，反而帶上了幾分的手足無措。

　　　「在飛船上待了三天，你也應該累了。」徐正傑絲毫沒有懷疑，轉手又將喬喬攬進了懷裡，「睏的話就先睡一覺吧，一會兒我們到家後，就能洗個澡、好好休息了。」

　　　小心魔輕輕應了一聲，合上了眼睛——既然感覺彆扭，那就……裝睡吧！

　　　靠在徐正傑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喬喬沒有半分睡意，但思緒卻亂糟糟的，理不分明。所幸徐正傑在中央星的住所離車站並不算太遠，半小時後，出租車便停在了一座三層別墅之前。

　　　畢竟是軍部的高級軍官，徐正傑所享受的福利待遇極高。能夠在寸土寸金、大多數居民都居住在數百層摩天公寓的中央星內擁有這樣一棟別墅，可想而知徐正傑的身份之高。

　　　只可惜，對於這一點，身為「外鄉人」的小心魔卻懵懵懂懂，而且他正處於思緒混亂的時候，根本無暇深思這些細節。

　　　牽著喬喬來到別墅門口，徐正傑在別墅門口站定。在經過了全身掃瞄後，別墅的大門自動開啟，轉瞬間，原本黑漆漆一片的別墅便「活」了起來。

　　　燈光一盞一盞的亮起，音響奏出悠揚的樂曲，廚房內的家用機器人開始工作，浴室中也傳出流水的聲音。

　　　「歡迎回來，徐正傑上將。」一名青年男子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門口，表情與語氣都是與徐正傑如出一轍的嚴肅冷淡。

　　　喬喬之前從來沒有感應到他的存在，冷不丁被嚇了一跳，瞳眸猛地一縮——哪怕他竭力假裝鎮定，但那一瞬間的顫抖卻仍舊沒有逃過一隻手正壓在他肩頭的徐正傑的感知。

　　　「別害怕，這是QWSD-37910，我的智能管家，負責管理這幢別墅的全部事務。它並沒有實體，現在只是它的三維投影，所以，它也是無處不在的。無論遇到什麼麻煩，你都可以叫它的名字，它會幫助你的。」徐正傑安撫般拍了拍喬喬的肩膀，為他介紹，隨後又轉向青年男子，「QWSD-37910，這是喬喬，我的小客人。你……可以將他當成是小主人對待。」

　　　「我明白了。」QWSD-37910朝著喬喬鞠了個躬，「喬喬小主人，見到您非常高興，QWSD-37910時刻為您服務。」

　　　「你好。」喬喬頗有些驚歎的看著QWSD-37910。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智能管家，哪怕是「父親」和原身的記憶中也沒有。「父親」的家境只能算小康，充其量不過是使用有一些智能程度極低的家用機器人，而原身的家庭則更加傾向於僱傭人類傭人——他們似乎覺得這樣才更能夠體現出自己超然的貴族地位。

　　　眨了眨眼前，喬喬一臉好奇：「你為什麼叫QWSD-37910？名字那麼長，不覺得有些拗口嗎？」

　　　「QWSD-37910並不是我的名字，只是我的出廠識別碼。」QWSD-37910微微露出不怎麼明顯的幽怨的表情，瞥了一眼徐正傑，「我的主人並沒有為我命名。」

　　　徐正傑尷尬的輕咳了一聲：「好了，QWSD-37910，這樣老生常談的抱怨，你已經持續了好幾年了。」

　　　「然而我依舊沒有名字。」QWSD-37910表情冷漠。

　　　徐正傑抽了抽嘴角：「我實在沒有取名字的天賦，也許你可以自己為自己想一個名字。」

　　　「抱歉，人工智能並沒有這樣的權限，我們的姓名只有擁有我們的主人才能夠決定。」QWSD-37910聳了聳肩膀。

　　　「你真是太為難我了。」徐正傑歎了口氣，他突然扭頭看向喬喬，眼睛一亮，「不然，喬喬你來幫QWSD-37910取一個名字好了。」

　　　同樣是取名廢、身為心魔壓根就沒有姓名這一概念的小心魔：「………………我覺得我有點餓，還想先洗個澡。」

　　　眼神幽怨的QWSD-37910：「………………………………」

　　　雖然十分失望自己依舊沒有名字，但QWSD-37910卻仍舊還是盡職盡責的照顧著風塵僕僕趕回家的的主人與小主人。

　　　小心魔在自動按摩浴缸內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然後吃了一頓遠超孤兒院伙食水準的夜宵，整只魔由內而外散發著溫暖愜意的舒爽。

　　　「你的客房已經整理好了，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你可以先去睡覺。」徐正傑滿意的望著看起來紅撲撲香噴噴白嫩嫩的小傢伙，「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上午我們就要去做檢查了。」

　　　「好的，徐叔叔晚安～」喬喬從善如流。畢竟，現在全身上下都輕鬆舒暢的他的確開始感覺到睏倦來襲了。

　　　——做人類就是這麼麻煩，吃喝拉撒睡，一個都不能少，

　　　與徐正傑道了晚安，喬喬在QWSD-37910的指引下走向二樓的客房。而在樓梯轉角處，他看到了一張佔據了大半個牆壁的全家福：蒼白柔弱卻溫柔美麗的女子被被高大俊朗的男人摟在懷中，兩人中間，則是一個有著大大杏眸、柔軟卷髮、漂亮可愛的男孩。

　　　「照片中另外兩個人是楚茜女主人與徐楚小主人。」QWSD-37910注意到喬喬的目光，停下腳步介紹道。

　　　喬喬輕輕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越過女人和男人，專注的停留在了男孩的身上——畢竟，這可是他模仿了許久的對象，雖然第一次見面，但似乎並沒有什麼陌生之感。

　　　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小心魔驚訝的發現，自己與這個徐楚長得的確挺像，打眼一看，起碼有六七分相似，特別是那一雙眼睛的輪廓，簡直一模一樣。只不過，徐楚的眼神沉靜中透著幾分憂鬱，而喬喬則是……靈動中掩藏著冷漠。

　　　怪不得徐正傑在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時候，會露出那麼驚訝乃至於失態的神情了——能夠相似到這樣的程度，大約也能稱得上是某種「緣分」了。

　　　並沒有繼續追問有關女子與孩子的事情，喬喬從照片上移開視線，繼續走向自己的客房，然後在據QWSD-37910介紹說最受孩子歡迎的舒緩的安眠曲中迅速入睡，待到再度睜開眼睛之時，已然天色大亮。

　　　梳洗完畢，換了身QWSD-37910連夜購買的舒適可愛的童裝，然後又美美的吃了頓早餐，基本上已經被QWSD-37910的細心周到腐化了的小心魔戀戀不捨的與QWSD-37910道別，鑽進了懸浮車。

　　　徐正傑的懸浮車使用的是軍方牌照，有權利進入軍方用車專用的軌道行使，哪怕是在上班高峰期，也依舊能夠將速度提升到最高限速，一路風馳電掣。

　　　沒過多久，懸浮車就停在了華盟科研院門口。

　　　科研院是一幢半圓形的高大建築，充滿了普通人的審美無法欣賞的頗有些微妙古怪的「尖端科技感」。徐正傑將車停在科研院門口，做了個長達二十分鐘的嚴密而詳細的安全檢查，隨後報出了「陳川」的名字。

　　　與陳川取得聯繫，確定徐正傑與喬喬的確是對方邀請的訪客後，科研院門口全副武裝的保衛機器人這才讓開了道路，允許徐正傑的懸浮車通行。

　　　「剛剛被檢查的時候，總感覺有點毛毛的。」喬喬扭頭看向逐漸遠離自己的機械守衛，小小的抖了下身子，輕聲感慨——在那一雙雙電子眼下，彷彿一切都無所遁形。這般被「看透」的感覺，實在讓秘密重重的小心魔極為不適。

　　　「沒辦法，誰讓這裡的每一間實驗室中進行的每一項研究，都是關係到整個華盟的重要課題呢？」徐正傑對此到是見怪不怪，「這裡研究著最尖端的武器、機甲、星際戰艦，同樣也進行著各類基因改造、病毒研究……在這座科研院中隱藏的秘密比軍部還要多，自然需要最為嚴密的守衛。」頓了頓，徐正傑挑了挑眉，「如何？你是不是——」

　　　「不，我沒有多少興趣。」喬喬斬釘截鐵的打斷。

　　　徐正傑：「………………………………」

　　　——這小孩子，還真是有夠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