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7章
「我花了七年的時間治好了你。」
當羅元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完全溫柔了下來。
被這樣注視著,沈晴覺得很不習慣。
她躲閃著羅元傑的目光,故意岔開話題:「你不是在當員警嗎?這句話說得怎麼好像是還在做心理醫生似的。」
羅元傑笑著說:「可我感覺,自己還是在做你的心理醫生。」
沈晴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雖然如此,沈晴還是說出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我現在的感覺很奇怪……一旦想到程耀未來都不會充斥在我的生活之中,壓在心裡那塊石頭就仿佛消失不見。」
沈晴低著頭,雙手捧著一杯咖啡,眼底滿是複雜。
她不但沒有為程耀的死而感到難過,反而松了一口氣。
能聽到沈晴這樣說,羅元傑露出高興的表情:「這說明,我終於治好了你。」
沈晴越來越覺得他奇怪,想起今天楚宴的話,沈晴忍不住問:「你不會是喜……」
‘喜歡我’幾個字還沒問出口,沈晴就聽到門口碰的一聲。
沈晴慌慌張張的站起身,走到了大廳,原來是楚宴回來了。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今天晚飯不在家裡吃嗎?」
楚宴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和朋友聊了兩句就走了,當然得回家了呀。」
楚宴什麼也不知情的問:「家裡是來客人了嗎?怎麼還有一雙鞋?」
「嗯,你羅叔叔來了。」沈晴倒是不想隱瞞。
沈晴的話剛一落下,羅元傑就從裡面走了出來。
「小晴,我也該走了,那邊還有事兒。」
「誒?不留下來吃個飯嗎?」
「不用了。」羅元傑笑得不失禮節。
沈晴也不好挽留,只能輕輕的朝他點了點頭。
羅元傑看了楚宴一眼,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要把他看穿。在經過楚宴身邊的時候,羅元傑飛快的在他耳邊說:「偷聽完了再玩這一招?」
楚宴渾身僵硬,下意識的朝羅元傑看了過去,才發現他已經離開了自己家了。
他剛才的招式全都被羅元傑給看穿了,楚宴心情有些煩躁。
等走了進來,他接了一杯水,咕嚕咕嚕的喝了幾口,才轉過頭去問沈晴:「媽,你覺得知道真相比較幸福,還是不知道比較幸福?」
沈晴低垂著頭,想起了程耀出軌的事:「不知道吧比較幸福吧,就算活在虛假裡,只要不痛苦就好了。」
楚宴張了張嘴,終究把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打碎了吞到了肚子裡。
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拉著沈晴走到屋子裡面,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既然沈晴不想知道,他就瞞她一輩子。
有時候虛假的幸福也是幸福,只要永遠不戳穿。
「我餓了,飯什麼時候好啊。」
「呀,都顧著和元傑說話了!飯很快就好!」
—
吃完飯以後,楚宴疲倦的走入了房間裡。
傍晚的餘暉照在屋子裡,透過窗戶直直的照射到裡面,屋內沒有開燈,被夕陽的餘暉染上了橙色。
楚宴不由眯起眼,覺得眼前的一切如此夢幻。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竟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沈晴本來想過來喊他去洗澡,看楚宴睡得這麼沉,還是沒忍心叫他。
房門被合上,楚宴陷入了沉睡之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這一覺睡得很沉。
電話響了一聲又一聲,楚宴翻了個身,疲倦至極。
楚宴嘟囔了一句:「哥,幫我借個電話。」
程凜覺得好笑,眼前的楚宴懶得有點可愛。
他不想動彈,竟然要自己控制身體接電話。
程凜沒有動,因為正萌著某個人,還一臉癡/漢笑。
仿佛是因為沒人接聽,電話又響了起來。
「唔,或者幫我掛掉。」
程凜低沉的問:「有什麼好處?」
楚宴還在睡夢裡,迷迷糊糊的,沒有回答。
程凜提了條件:「那等下我對你做什麼事,不許生氣。」
楚宴還沒反應過來:「唔。」
這個樣子,程凜就當他答應了。
程凜就控制著右手,幫楚宴把手機遞到耳邊:「喂。」
「終於接通了,你是謝清泉的朋友嗎?他出車禍進了醫院,送來搶救的時候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聽到這個消息,楚宴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怎麼會這樣?」
「一時半會兒在手機裡也說不清,你趕快來吧。」
沒來得及多想,楚宴想要起身換衣服去醫院,卻被程凜控制著身體。
「大早上你做什麼呢?」
「小羽,我怎麼發現你最近這段時間,早上連反應都沒有了?」
楚宴漲紅了臉,心裡卻虛得瑟瑟發抖:「你很期待?」
程凜悶笑了起來:「明擺著的問題也要問?」
楚宴想起這貨對自己可是有企圖的,他問這種問題簡直傻逼了。
「你沒聽見謝清泉進醫院了?別跟我鬧。」
程凜眼底染上寒氣,說出來的話簡直明晃晃的寫著嫉妒兩個字:「他就會使點示弱,勾起你的同情心。」
楚宴:「……怎麼,你還不服氣?」
嘴賤戳人痛處的下場,就是被程凜控制了身體。
程凜控制的右手直接撩起了身上的T恤,朝胸口摸了過去。
他甚至還控制了另一隻手,在楚宴的唇上流連。
楚宴的臉上早已經染上了紅暈,這個動作簡直屈辱:「變/態啊你!」
「承蒙誇獎。」
「這麼自己玩自己有意思嗎?」
他剛說完這句話,程凜就控制著手指放到了他的嘴裡,玩弄著他的舌頭。
楚宴唔了一聲,手指抽出來的時候還帶著銀絲。
楚宴胸口上下起伏,眼底一片迷離。
[好好玩~我喜歡~]
系統:[……]
[程凜真可愛,還玩得這麼投入!]
系統一萬句mmp。
[哎,唯一的遺憾就是我這人設怎麼這樣?]
[你已經OOC很久了,這個世界好玩嗎?]
[刺激!]
本來還擔心被好幾個神經病環繞,楚宴應付不過來。現在看來是它太小看楚宴了,這傢伙簡直如魚得水,還一臉刺激的樣子。
怎麼這麼沒心沒肺……
而且楚宴和羅元傑的多次交鋒,每次都裝得那麼害怕,其實他心裡不知道對羅元傑說了好多次‘在你爸爸面前裝爸爸’這種話。
系統表示很無奈:[哦對了,你再不去看謝清泉他就要死了。]
[!!!]
[他上個世界也是這個時間死的,沒想到重生之後還是沒躲掉啊。]
楚宴覺得不能再玩了,再玩下去任務就要失敗了。
他享受了一會兒就真的開始反抗起來。
程凜一挑眉:「今天就到此為止了,存點利息,下次再繼續。」
這下次還有更激烈的語氣是個什麼鬼?
楚宴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暗戳戳的期待著。
心裡是這麼想,嘴上卻把程凜罵了個狗血淋頭:「你混蛋!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我可是男人!」
[攤手,傳說中的傲嬌就是我這樣子的。]
系統:[……傲嬌?]
[嘴上說著不要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嘿~]
[要不是這個人設,你會身體說著要,嘴上也說著要的……]系統有點抓狂,[剛解決完一個事件你就皮了是不是?]
[-v-畢竟我誠實。]
楚宴很快穿好了衣服,在下麵打了個車。
還好醫院離這裡並不算太遠,很快就到達了醫院。
等楚宴去到重症監護室的時候,謝清泉還在沉睡。
楚宴太久沒有仔細看過謝清泉了,短短時間內,他憔悴得可怕。
這樣沉睡在病床上,仿佛失卻了一切生機,就像具冰冷的屍體。
楚宴心裡十分難受,問了護士:「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護士問了下楚宴的名字,知道昨天晚上謝清泉一直在喊楚宴的名字,便同意了楚宴的請求。
畢竟在這個時候,若是有重要的人陪在身邊,他扛過去的可能會更大。
楚宴打開門走了過去,謝清泉直到現在還沒醒。
他站在謝清泉的病床前良久,終於緩緩的開了口:「清泉……」
聽到楚宴的聲音,謝清泉竟然真的緩緩的睜開了眼。
謝清泉的嘴唇動了兩下,仿佛是想說什麼話。
楚宴更加內疚:「你好好休息,別說話了。」
謝清泉卻不聽,艱難的用手把嘴上的呼吸器給移開:「小羽,我有話想跟你說。」
「等好了,咱們慢慢說。」
謝清泉朝楚宴伸出了手,顫巍巍的一點力氣也用不上。
他的眼睛看不太清,只是在黑暗之中,他聽見了楚宴在喊他,就醒過來了。
謝清泉的眼眶有些濕潤,楚宴在這裡,他捨不得不睜開眼睛看他。
「很重要的事。」
見他這麼執拗,楚宴只好點了下頭。
「小羽,上輩子我做錯了一件事。」
「上輩子?」
「嗯,重生之前。」
楚宴睜大了眼,臉上閃過一系列的表情——詫異、震驚、不可置信。
可他卻不認為謝清泉會騙他,都這種時候了,騙他還有什麼意義?
「上一次,也是昨天那個時間,我被卡車撞死了。」謝清泉閉上了雙眼,「不過這種事情就算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吧?就連我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
說這話的時候,謝清泉眼神十分空洞。
不過能撿回一條命,對於他來說已經是萬幸。
氣氛一陣沉默,幾乎快要凝固。
不知過去多久,楚宴才重新開了口:「在那個世界……我們是什麼關係?」
縱然身體還虛弱,扯動笑容都有些吃力,謝清泉還是努力的揚起一個笑容:「我們從小到大都是最好的朋友。」
楚宴睜大了眼:「那不就是我和肖陽……」
所以那天謝清泉才會說肖陽霸佔了他的東西?
「你信我嗎?」謝清泉像個赤足走在雪地裡的孩子,急迫的想要尋求火源一般。
然而對方並沒有答話。
謝清泉等了許久,終究陷入了絕望。
車禍讓他的眼睛造成了短暫性失明,就想看看現在楚宴的表情,也做不到了。
他閉上了眼,陷入了更深一層的黑暗裡。
然後……他感受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小、小羽?」謝清泉的音調拔高,有些害羞。
楚宴什麼也沒說,只是這樣給了謝清泉一個擁抱。
謝清泉覺得喉嚨發漲,酸澀得不像話。
眼淚頓時流出,他哽咽著回抱住了楚宴:「對不起,羅元傑說得對,是我親手毀掉了我們之間的信任。上一次犯的錯誤,這一次還在犯。」
「能說一說為什麼要拍那些照片嗎?」
謝清泉微怔,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因為不久之後,你就會受到誣陷,名聲盡毀。與其這樣,不如用我自己的方式來保護你。」謝清泉眼眶微紅,「那兩個,就是誣陷你的人。」
那段時間楚宴已經搬出去住了,並不在寢室。
謝清泉哀求了許多次,終究無法挽回。
謝清泉做了很多的努力,他查了這件事許久,都不知道重生之前誣陷楚宴的人是誰。這也難怪,這一次沒有發生的事情怎麼查?
眼看就要到那個時候了,謝清泉不想再看見楚宴痛苦的臉。
一部分私心,加上謝清泉想接著這個方法引出那兩個人,就用了這樣的辦法。
終於得知了真相,楚宴的反應冷靜極了:「可他們毀了我,你也同樣用這種方式毀了我。」
楚宴放開了他,在黑暗裡,謝清泉再也抓不住楚宴。
留下來的,只有萬般的悔意罷了。
為什麼他不在之前就告訴楚宴這些?
「小羽,我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麼?」
「……你說吧。」
「如果我沒有做那些事,你會不會喜歡上我?」
楚宴搖了搖頭:「不會。」
謝清泉心如刀絞,可下一秒,又被楚宴的話給拯救,「我會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
他的淚水不斷落下,病房裡終於只剩下謝清泉一人,他發出低低的嘶吼聲,悔到了極點。
然而再怎麼後悔,發生過的事情都不可能回到從前。
留在心裡的,只剩下深深的疼痛,他將用一生來銘記。
謝清泉痛苦的捏緊了手:「對不起,或許我不該愛你。」
他不配。
[謝清泉愛意值六十。]
—
當楚宴走出這個房間的時候,朝心裡的系統吐槽:[怎麼還有六十?]
[這已經是謝清泉抑制自己過後的表現了。]
楚宴覺得也難了:[花了這麼多的功夫現在還剩六十……]
[其實不用再攻略。]
楚宴一臉懵:[嗯?]
[原主的心願是讓這三個神經病別再纏著他,過上正常的生活,順便洗白自己的名聲,他絕不是個gay。]
[是啊,怎麼了?]
[好好做做閱讀理解!不再纏著他。]
系統此刻在楚宴心裡的形象,就像是一個帶著黑框的老師狠狠的拍了拍黑板——好好做做閱讀理解!
楚宴被自己的腦補給逗笑,眼淚都差點笑出來了。
[……]
[我知道了,愛意值上了八十他們才會忍不住靠近我,但六十已經是安全值了!]
[……嗯。]系統還是有點鬱悶,怎麼楚宴笑得這麼開心。
楚宴伸了個懶腰,不由眯起眼:「總算是完成了一個了,也就說還剩下最美味的那個。」
想起程凜,他輕輕的舔了下嘴唇,盡帶誘惑。
當然這個動作只敢在程凜睡著了做,否則被人看見他就OOC了。
楚宴正打算朝廁所走去,恍惚間,卻看見羅元傑正拿著一束花朝謝清泉的房間走去。
楚宴頓時皺緊了眉頭,想要跟過去。
本來攔住他的護士全都對他笑語盈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宴攔住了一個人:「那個拿著花的男人,怎麼能隨意進去看重症病人呢?」
「你是說羅醫生?他很久之前還在醫院就職,七年前才辭職的。重症室的病人好像是他認識的,所以我們才沒有攔。」
楚宴扶額,難怪他覺得這家醫院眼熟呢,感情就是他小時候住過的醫院。
不過羅元傑和謝清泉兩個幾乎水火不容,不能讓他們兩人單獨接觸!
楚宴連忙走了過去,小心翼翼的站在門口。
但凡羅元傑有任何異動,他就沖進去!
可讓楚宴沒想到的是,羅元傑只是站在一旁,花被他放到了前臺,等謝清泉轉出重症室之後再給他。
「你不早點澄清照片的事情麼?」
「原來羅警官早就知道了?」謝清泉譏諷道。
謝清泉在面對楚宴的時候他很軟,其他人可未必。
「不早,只是前不久而已。」
謝清泉狠狠的咳嗽起來,呼吸微弱:「我會這麼做的,會幫他好好澄清,這畢竟是我犯下的過錯。」
羅元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好養病。」
謝清泉至今為止不懂羅元傑到底想要什麼,只是覺得這個人太奇怪。
「做了這麼多,你到底想要什麼?」
羅元傑目光微閃:「只是想治好一個病人罷了。」
—
羅元傑走出了這個房間,楚宴並沒有離開。
看見楚宴以後,羅元傑不由頭疼:「你什麼時候來的?」
「就在剛才。」
羅元傑看向了楚宴:「我有事跟你說。」
「正巧,我也有事跟羅警官說。」
羅元傑覺得眼前的人有些棘手。
「這裡人太多了,換個地方。」
「樓梯那邊吧。」
「好。」
等走到那邊之後,四周總算只剩下他們兩人。
外面似乎下起了雨,全都拍打在了窗戶上。這樣黑暗的視線,讓楚宴不由回想起在別墅時的場景,一時之間有些害怕。
雨越下越大,傾盆而落,遠方還夾雜著悶雷。
這樣黑暗而狹窄的角落,楚宴甚至能清晰的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羅元傑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微微彎腰,在他耳邊低聲的說道:「照片是謝清泉拍的,怎麼樣?這個真相夠不夠鮮血淋漓?」
他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楚宴才覺得沒那麼害怕了。
楚宴想起了病房裡謝清泉跟自己所說過的那些話,閉上雙眼。
「我原諒他了。」
羅元傑眼底閃過詫異:「你現在變成這樣,不是謝清泉一手造成的嗎?」
楚宴再也不懼怕,而是輕笑的看著羅元傑:「是不是我的反應讓你的計畫落空?我原諒他,對你的計畫就這麼不利嗎?」
羅元傑的臉色一沉。
楚宴那種仿佛看穿人心的眼神,讓他覺得煩悶。
早在之前許楓的案子裡,他就覺得楚宴無論是洞察力還是智力都十分出眾,現在的楚宴更加加深了他這一想法。
「小羽,你真的很聰明。」
「承蒙誇獎。」
楚宴背靠著牆壁,朝羅元傑笑著說,「羅警官,我們打一個賭怎麼樣?」
「你上次的賭約都沒有實行,這次我又憑什麼跟你打賭?」
「上次我當然會遵守,等謝清泉身體好了,我絕不會再跟他見面。」楚宴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緊緊盯著羅元傑,「況且,上次的我沒有籌碼,這次的我有了。」
「籌碼?」
「羅警官不想讓我媽媽知道你做了什麼事吧?」
羅元傑的臉色微變。
的確如楚宴所說,主動權從他這邊,漸而轉向了他那邊。
就在楚宴發現真相的那一天,他就已經輸了一半。
「什麼賭,說來聽聽?」
「你不准出現在我和媽媽的生活裡,並且把當年為什麼會在程凜出事的現場那件事說清楚。」
「……怎麼賭?」
「勝負,就用這枚硬幣決定。」
七年的佈局,複雜到極點的過程,竟然被這孩子用硬幣來決定未來?
羅元傑忽然之間笑了起來,好多年不像今天這樣輕鬆,什麼也不用深想。
「好。」
花了七年的時間,他累了,累得精疲力竭。
今天,也算借此,來好好做個了結。
§ 第58章
「沒想到羅警官竟然會同意用硬幣。」
硬幣在楚宴手裡被拿著玩兒,然後朝上拋高。
一下。
羅元傑在黑暗的樓道之中點燃了煙:「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懷疑我想使詐?」
楚宴笑而不語。
「我的確不信你,但我也有不信的理由,不是嗎?」
羅元傑被他的態度逗笑:「我如果真的使什麼手段,你能防得住?」
楚宴笑容加深:「那可不一定。」
硬幣在他手裡又被拋了一次,發出細微的響聲。
兩下。
羅元傑吸了一口煙,滿是疲倦:「只是覺得累了,一直以來我都想治好小晴,當這個目標實現的時候,才覺得現實如此寡然無味。」
「寡然無味?」楚宴呢喃了兩聲,「不得不說,羅警官的確是個出色的心理醫生。」
楚宴目光閃爍,將硬幣拋高。
第三下。
「你這麼喜歡玩硬幣?」羅元傑察覺到了不對勁。
楚宴無所畏懼的回答:「試試手感,等下拋的時候,勝率才會更大。」
什麼試試手感?無非是騙人的。
羅元傑湊近了楚宴,把他的手腕捏住,危險的低聲細語:「別想在我面前耍花招,你是想用心裡暗示?可我已經對你產生了戒備,不可能成功。」
楚宴露出了一個笑容。
當他拋那三下的時候,記憶編制已經完成。
羅元傑可是在最後第三下的時候才質疑,已經沒用了。
楚宴眯起眼,他怎麼可能出這麼簡單的題?
簡單,不過是想麻痹對方。
所有的話,全都匯成了一張網,早在網完成的時候,羅元傑這只獵物就已經身處在蜘蛛網的最中心。全身都纏滿了他所布下的蜘蛛網了。
發現了又如何?已經掙脫不掉了。
「開始吧,你的花招還太嫩了點。」
「羅警官果然經驗老道,只是這裡光線這麼昏暗,不如我們去窗戶那邊?」
羅元傑皺緊了眉頭,不知道楚宴再搞什麼鬼。
「現在正好是下雨天,等下如果拋硬幣的時候閃雷,那估計什麼都看得見了。」
「閃雷也只有一瞬能把這裡面照亮。」
「一瞬就夠了。」
他們走到了窗戶旁邊,楚宴垂下眼眸,記憶編制已經開始——
硬幣被拋高,羅元傑雙眼緊緊盯著硬幣,他全神貫注反而觸動了記憶編制的機關,看到了楚宴精心編制的一場戲。
「記憶編制已經完成。」
楚宴玩著手裡的硬幣,背靠在牆壁一側,露出了一個笑容:「真好玩。」
系統看得心都抖了兩下。
最開始的時候,它還以為楚宴真的用這麼簡單的遊戲就決定了這個世界未來的走向。
原來他早已胸有成竹,萬事皆在控制之下。
樓道裡光線不夠充足,黑暗將他的臉遮住了大半。而楚宴的眼底滲著幾分冷漠,孤傲的站在那一側。
[你現在比羅元傑更像反派……]
楚宴挑眉壞笑:[榮幸、榮幸。]
很好,還是以前的楚宴。
不過剛才他那樣子,差點把系統給嚇死了。
[我這樣帥嗎?]
系統說出了心底話:[帥!]
帥到想給他打call。
楚宴笑彎了眼:[等記憶編制完成吧。]
這可是他在前幾個世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兌換的能力。
黑暗之中,羅元傑終於醒了過來,死死的低下了頭:「我輸了。」
他剛才看到的都是幻覺,楚宴拋高了硬幣,並沒有進行下面的猜正反面環節。
他讓羅元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像罷了。
無論如何,都是楚宴必勝的局。
羅元傑看向了楚宴:「下次別用丟硬幣的方式對別人心理催眠了,只要我對你戒備了,這招就沒用。」
楚宴笑彎了眼:「多謝羅警官提醒,我知道了。」
羅元傑雖然輸了,可心裡像是送了一大口氣似的。
雨下得更大了,纏綿的雨絲飄了些進來,帶起絲絲涼意。外面一道驚雷閃過,把屋內照徹。羅元傑的表情也看得更加清楚,他的眼神疲倦而空洞。
楚宴問:「羅警官後悔嗎?」
「後悔什麼?」
「後悔……用這麼簡單的東西跟我打了賭。」
羅元傑冷笑了一聲:「小子,倘若我真的想贏,這場勝負是未知的。」
楚宴直直的看向了他:「羅警官說自己是故意輸給我的?」
羅元傑眼神閃爍:「只是你運氣比較好,我又沒使什麼手段罷了。」
「……為什麼?」
「我留在小晴身邊,只會讓她想起以前的事,畢竟我也是相關者。」羅元傑的笑容滿是落寞,「就算是為了她,我也不能再見她了。」
在這一刻,楚宴忽然之間懂了。
他喜歡了沈晴太久,久到自己已經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她。
那麼漫長的時間,留給他心底的只有這個目標,這個執念。
當程耀終於死了,羅元傑作為一個人,就像是雕塑那般,也已經崩塌了一半。
他在緩緩的裂開,露出裡面空洞的內殼。
這樣的人,可真是可悲。
楚宴從羅元傑的身上莫名聯想到了其他人——如程耀、許楓、謝清泉,全然是這個樣子。
倘若許楓和謝清泉不重生,還在以前的世界。
那麼程飛羽死了以後,他們就真的只剩下被打碎成一片的空殼了。
臉像碎片一樣在裂開,表情也像碎片一樣裂開。
逐漸……什麼也沒有。
許楓的未來他也不知道,可謝清泉卻不是那樣了。
楚宴不由扶額:「羅警官,願賭服輸,我希望你能做到。」
在楚宴離開之前,他只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
等走出了醫院,楚宴嘴裡叼著根棒棒糖,看到了肖陽在醫院那邊站著。
楚宴迎了上去:「肖陽,你怎麼在這裡?」
肖陽摸了摸後腦勺:「你忘了,我姐姐是這裡的護士,她說看到你急匆匆的過來了,還以為有什麼事,就特意給我打了個電話……」
楚宴明白了,這貨是擔心自己。
他盯著肖陽看了許久,久到讓肖陽都覺得頭皮發麻。
楚宴單手勾著肖陽的頸部:「走了走了,回家吃飯。」
肖陽一臉懵逼:「程飛羽,你上次不是說不喜歡這樣勾肩搭背的嗎?」
楚宴一挑眉:「都是男人,怕什麼?」
肖陽哈哈的笑了起來:「那你之前怎麼不這樣?」
楚宴想了想:「大概是我之前腦抽了?」
肖陽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外面其實還在下雨,只是肖陽站在門口的時候,已經遞給了他一把傘。
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路燈孤獨的佇立在街道兩側,在纏綿的雨絲之下燈光也顯得格外朦朧。
這一天,肖陽如往年一樣來了楚宴家裡吃飯,一點也不客氣。
沈晴對這些早已經見怪不怪,反而還覺得肖陽十分陽光開朗,家裡有了肖陽多了不少生機。
一頓飯吃完,肖陽打著傘回了家。
楚宴站在窗戶前,看著肖陽走到了樓下,身影逐漸消失在夜幕當中,不由想起今天謝清泉在醫院所說的話。
之前我們是好友,這些本該是我的。
楚宴將窗簾拉緊,閉了閉眼。
雨遲早會停,正如黑夜遲早會過去。
「會好起來的。」
「所有人。」
[羅元傑是治沈晴的藥,而你是治這個病態世界的藥。]
系統在楚宴腦海輕聲說道。
—
楚宴在C市已經待了快十天,學校那邊請的假早該結束了。
只是謝清泉出了車禍,情況特殊,楚宴不得不又朝學校請了假,說要留在這裡讓謝清泉的病稍微好一些再走。
輔導員倒是問了好長一段時間,楚宴耐心的回答了他,說謝清泉的眼睛暫時看不見,是因為車禍之後導致的短暫性失明,至於什麼時候會康復,其實也說不準。
到六月中旬的時候,楚宴回學校考試完以後,便正式開始放假了。
骨折不是小事,特別是謝清泉這種碎骨都刺到肺部裡面的情況。
俗話說得好,傷筋動骨一百天,等九月開學,謝清泉的病才終於基本痊癒。
楚宴的生活之中沒了謝清泉,終於恢復了平靜。
除了……那些依舊拿這件事情嘲諷他的人。
楚宴坐在咖啡廳裡面,聽到了鄰桌對他議論紛紛。
「這也難怪……這咖啡廳就在學校附近,客人當然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居多。」楚宴自言自語的歎了口氣。
他本不想理會,可誰知那一桌的議論聲更大了。
「你們快看看,是不是那個變態?」
「喲,還能碰上學校的名人?拍幾張照發微博唄!再搜一下這變態之前的照片,肯定很好玩!」
快門的聲音在後面響起,楚宴的臉色終於冷了下來。
他捏住了對方手腕,稍加用力,便讓他的手機從手心裡滑落下去。
手機和地板接觸發出了碰的響聲,林洛臉都綠了:「我艸,老子的手機!」
身後的兩個人連忙過來:「幹什麼呢你,想打架?」
楚宴臉色微冷,一腳踩在手機上面。
「哦,不小心腳滑了下。」
「老子弄死你!」林洛氣炸了。
楚宴露出了一個笑臉,湊近了林洛:「同學,我真的是腳滑了。」
「他媽的誰信你啊!」
「等一下,你這手機多少錢,我賠給你啊。」
「老子手機五千呢!你這窮/屌賠得起嗎!」
楚宴輕悠悠扔給他幾張票子,直接砸臉上:「剩下的轉支付寶,現金就兩千,可惜沒多帶錢,砸臉不疼的。」
他笑眯眯的看著自己,楚宴的笑容裡帶了幾分狡黠,又有點兒使壞。
幾個人突然之間被這美色給迷住,愣愣的生是好久沒說話。
長這麼好看,想對他使點暴力,突然就下不去手了。
林洛還是覺得不服氣,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老子才不要你的錢,故意把老子手機踩碎,當老子看不出來是不是!?」
楚宴的眼底透著寒芒,突然湊近了林洛。
他的臉在自己面前放大,林洛還心裡一頓窩草,他女朋友的皮膚都沒這麼好!
「你還敢招惹我?不怕我這個基佬看上你了嗎?」
林洛回過神來,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這聲音被楚宴壓得極低,只有他聽見了,周圍的人只看得到楚宴突然靠近了他說了什麼話而已,可這下子林洛是真的不敢動了。
楚宴說完以後,又重新掛上笑容:「剩下的錢轉給誰?」
「……先轉給我吧。」
這人真是……找茬還要賠錢,搞得他們現在都站不住理兒了。
等錢轉了過去,楚宴才說:「錢我已經賠了,我走了。」
他拿起自己放在椅子上的書,徑直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身後的一群女生作出花癡狀:「程飛羽如果不是個基佬還真是帥死了!」
「一臉攻氣的基佬啊!」
「不管怎麼說,都很帥!」
林洛氣得不行,這件事情怎麼還讓楚宴出了風頭?
他十分窩火,覺得是楚宴直接讓自己掃了面子,得給他點兒狠色看看。
隔了幾天去上課的時候,仍然能看見林洛那張臭臉。
「林洛,你這幾天心情怎麼都不好啊?要不要咱們去網吧開個黑?」
「滾滾,知道老子心情不好還開黑?我在想怎麼弄回去。」
「弄誰?程飛羽嗎?」
林洛不耐煩的看了過去:「除了他還有誰啊?」
幾人一合計,之前的確是楚宴讓他們在妹子面前掃了面子,就得弄他。
「我說,程飛羽之前的名聲就不太好了,只是過了幾個月大家又淡了。不如我們放點什麼東西,讓他名聲更臭點?」
林洛一臉欣喜:「嘿,這個主意好!」
既然他的名聲是從校園論壇的一組照片開始臭的,他們也弄一弄照片啊,正好林洛是個P圖高手!
幾天之後,楚宴果然又在校園論壇上出名了。
原本那件事情差點要被大眾忘記了,可現在這一組照片,又喚醒了所有人的記憶。
一時之間,帖子裡竟然全是在討論楚宴的事。
一個個說什麼親眼目睹楚宴去了gay酒吧,女裝大佬等等,說得跟真的似的。
這種事情,楚宴肯定不會放任不管,畢竟原主的心願之一可是洗白他的名聲,讓大家知道他不是gay。
當晚上楚宴回家的時候,正想下手,就看見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帖子的風向完全變了。
盯著電腦螢幕,楚宴的目光微微閃爍。
他點了其中最火的一個帖子,卻看到了一個技術揭秘貼。
[關於曝光程飛羽和許多男人接吻的照片,那根本不是真的,惡意P圖,想弄臭程飛羽的名聲,技術貼見下。]
下面的每一張,都標注了原圖出處,甚至還標注了詳細的P圖過程,和放大之後的圖元差異。
實錘為證,原先還嘲諷楚宴的人瞬間就沒了聲音,只有剩下那幾隻在鬧騰。
[樓主不會是程飛羽吧?]
[我覺得有可能是暗戀程飛羽的基佬哈哈哈哈。]
[說這些圖是假的,那之前不也有照片嗎?難道那些圖也是假的?]
[樓主你出來說話啊,我們求錘!]
……
這樣喊了接近一百多樓,那個樓主又冒了出來。
[求錘得錘,已查出上面幾樓IP位址,在同一個地方。如果三百樓之內不道歉,就曝光你們的學號和年紀。]
吃瓜群眾紛紛抗議。
[窩草,意思就是這次的事情有人帶風向,拿我們當槍使?]
[強烈要求曝光!這種人就該曝光!]
林洛一看就覺得慘了,這次不僅遇到個P圖大佬,這個大佬還熟知電腦。
在群眾聲討之下,林洛臉都綠了。
原本以為計畫萬無一失,沒想到臉直接被打腫了。
「林洛,咱們快點道歉去吧,否則學號都得爆出來了!」
「這個程飛羽到底什麼人啊,我覺得這樓主也太牛逼了。」
「討論這些做什麼!快點道歉啊,我可不想這麼出名!」
林洛心一狠,咬咬牙,終於跟帖道了歉。
[對不起,圖是我們找的,因為之前和程飛羽同學發生過口角,才在一時糊塗之下做出了這種事,請大家原諒我們。]
看到這一切,楚宴還覺得可笑。
他無奈的歎了口氣:「恐怕這個人是謝清泉。」
系統懵了:[謝清泉?不是開學回來以後,他就沒有跟你聯繫過了嗎?]
[是啊,不過謝清泉不止說過一次,他會的東西很多,還記得嗎?]
系統當然記得了,那個病嬌做出來的東西全都是很可怕的!
[我也是從這句話,才想明白了發照片上去的人是謝清泉。]楚宴盯著電腦螢幕,懶懶的說道。
[??]
[我沒有拍照片的記憶,原主也沒有,還有……程凜也沒有。]
[的確。]
[原來從一開始咱們就想歪了,照片根本不是拍的,而是用軟體做出來的。]
系統滿是震驚:[那為什麼……原主會產生是自己拍了照片的錯覺?]
[因為謝清泉的確迷暈了他啊,但什麼也沒做,他缺失那段記憶,所以才會這麼想。]
原來如此!
系統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帖子似乎又有了新動向,系統提示著讓楚宴趕緊看下去——
而這次的話,卻讓楚宴震驚在原地。
沒想到樓主還是曝光了一個人的學號,但這卻不是林洛的學號,而是謝清泉自己本人的。
他開始敘說起上一組照片是作假的實錘,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這瓜吃下來這麼大。
[謝清泉為了一己之私,讓程飛羽長達半年的痛苦。程飛羽每天都活在指指點點,和其他人對他的嘲諷之中。試問這裡看帖的到底有多少人曾經議論過程飛羽,曾經做了讓程飛羽痛苦的幫兇?]
[我只是個正義路人,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程飛羽原來性格開朗,可照片事件之後,便得了眼中的交流恐懼症,他開始害怕別人的目光,甚至站在中央都會全身發顫。]
[程飛羽休學一個月,這件事情對他造成的心理創傷是一輩子的,罪魁禍首是謝清泉,幫兇是在場的諸位。]
[如果能盡一份力的,我希望你們把這個帖子傳播出去,洗清他身上的汙名。]
這番說辭太過犀利,說得人啞口無言。
沒想到幾個月前的事情竟然也是假的,他們一下子陷入了沉默當中。
整個夜晚,他們開始紛紛轉發起來。
楚宴看完這一切,打開企鵝之後收到太多的對不起,都是班上同學發來,或者一些陌生人發來的。
沒想到事情由一人起,也由一人止。
原主的名聲是謝清泉抹黑的,如今他也承擔起了這一切,將嘲諷和冷眼全都攬了過去。
第二天楚宴去上課的時候,林洛也漲紅了臉跑來道歉。
楚宴微微一愣,露出一個笑容:「沒什麼。」
他走進教室,發現落在自己身上再也不是那種冰冷而厭惡的眼神。
他坐到了教室窗戶的那一側,也不會有人因為討厭他而坐到後面幾排去。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秋天快要到來了,早已經沒有六月那麼炙熱。
楚宴懶洋洋的趴在桌上,露出了一個笑容,憋屈了這麼久,心裡覺得爽快多了。
仿佛一塊大石落地。
[還剩最後一個人。]
[程凜麼,你可真是溺愛他,對謝清泉和許楓的態度分明更加公事公辦的。]
楚宴眯起了眼,笑容如蜜:[他畢竟是最美味的,得留著慢~慢~吃~]
§ 第59章
自那件事情以後,楚宴的校園生活總算恢復了平靜。
他已經不住在寢室了,而是換了一個房子租,不再和謝清泉有任何交集。但到底說他們都是一所學校的,有時候楚宴還是會看到謝清泉。
這一天,楚宴去打球的時候,偶然間看見拿著書走過的謝清泉。
秋天葉子都黃了,附近堆滿了都是。
謝清泉臉色憔悴的從籃球場經過。
楚宴看得愣神,謝清泉又瘦了許多,就像當初的程飛羽那樣。
「程飛羽,你看誰看得這麼愣神呢?」
楚宴朝他笑了笑:「沒誰啊。」
那人望了過去,才發現是謝清泉。
「他都這麼陷害你,讓你痛苦了這麼久,你該不會是原諒他了吧?」
楚宴打著哈哈,態度曖昧,既不同意,也不反駁。
畢竟謝清泉如何,已經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不知道謝清泉要去哪兒,也不想知道謝清泉的未來。
正如自己和羅元傑下的那個賭約,楚宴選擇永遠不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等打完了球,天都已經暗淡下來了。
夜風吹在臉上,帶起幾分涼爽。隨著十月的來到,秋意漸漸濃了。校園裡掉了許多葉子,枯葉還不到腐爛的時候,混雜著燦爛斑駁的陽光,這個秋天也帶上些許暖意。
楚宴買了罐草莓牛奶,想拿回去喝來著,走到拐角的地方,卻看到了謝清泉。
他被人纏上了?
楚宴連忙退了回來,躲在拐角處偷聽。
「老大,這小子身上每次都會帶好多錢,都被我們拿走多少次了,像個傻子一樣。」
「哈哈哈,不如我們給他拍幾張照片,這樣不是每個月都有錢了嗎?」
原來是附近的混混兒,可惡,謝清泉這樣被他們欺負了好多次嗎?
楚宴眼瞳一縮,正想沖出去。
可一直低著頭的謝清泉,卻冷冷的捏住了那只要脫掉他衣服的手:「別碰我。」
「喲,今天突然反抗了?」
謝清泉的臉色很冷,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只給小羽碰的,我叫你別碰我!」
謝清泉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感情,這段時間,已經快到了極限。
他瘋狂的想要去見楚宴,可深深的明白,自己做了那些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
當這些人朝他伸過手,謝清泉終於忍不住爆發。
楚宴站在拐角處,聽見那些人發出悲鳴。
那些人嘴裡罵咧咧的叫著怪物,很快就跑了個沒影兒,謝清泉卻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看來是謝清泉贏了——慘勝。
站在拐角的楚宴終於忍不住了,從那邊走了出來:「之前為什麼不反抗?」
聽見這個聲音,滿身傷痕的謝清泉睜大了眼。
他的眼底彌漫了淚水:「我想贖罪。」
「所以就放任那些人欺負你?」
謝清泉將受傷的身體蜷縮成了一團:「因為我的原因,你才經受了那些……我只是想把你體驗過的,統統再體驗一次。」
楚宴久久不語。
他從拐角處走了出來,蹲在了地上。
謝清泉一直拿手遮住了眼睛,不想讓楚宴看到他流淚的脆弱模樣。
楚宴也沒管他,更沒有喊他,只是把剛買的草莓牛奶放在他身邊:「喂,喝嗎?」
冰涼的東西觸碰到了臉頰,謝清泉睜大了眼,轉過頭就看到了擺放在地上的東西。
而楚宴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燈火闌珊,那邊的燈光五彩斑駁,而他所出的地方仍舊黑暗一片。
謝清泉拿起了那盒牛奶,捧在自己懷裡。
他想起記憶裡剛接受心臟移植的他坐在醫院的長椅上,他也是這樣把一個橘子放在他的手心的。
向日葵開得很好看,迎著陽光而綻放,一如他的笑臉。
謝清泉捏緊了手裡的牛奶:「原來一切都沒變。」
這種感覺,叫做溫暖。
然而他卻弄丟了。
—
等回到住的地方,楚宴打球的時候出了一身汗,便走到浴室。
他剛開了花灑,就發現自己的雙手都被某個人給控制了:「……我要洗澡,出了這麼多汗,粘膩得你不難受?」
「我知道,但是脫衣服這種事還是交給我。」程凜微笑著說。
「……不行。」
「這具身體也是我的身體,我該幫你做點事。」
楚宴瞪圓了眼睛,卻一時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他只能羞恥的看著衣服被脫下來,這感覺就像是小時候他媽幫他穿衣服脫衣服一樣,這麼大了,竟然還能體會到這種感覺。
因為程凜,他就像個殘障人士似的。
楚宴有些炸毛:「程凜!」
對方只悶笑了兩聲:「好了,脫掉了,去洗吧。」
楚宴:「……」
真是對他無可奈何,楚宴只能歎了口氣,走到那邊去洗澡。
「水溫有點燙。」
「哦。」調冷一點。
「腰上的香皂沒抹到。」
「好。」伸過手去好好抹一抹。
「要我幫你洗嗎?」
「好……艸,好你個頭!」
楚宴一臉的mmp,來這個世界也有半年多了,和程凜一體雙魂都成了習慣,他們所有的感覺都是互相連通的。甚至洗澡的時候都養成了這樣的惡習。
簡直了……
楚宴忍不住扶額,覺得頭疼。
快速的洗完了澡,楚宴臉色發黑的擦著頭髮走了出來。
他底N次對程凜說:「我不喜歡男人……」
「那你喜不喜歡自己?」
楚宴想了想:「……還、還行。」
程凜微笑:「那不就得了。」
楚宴:「……不要把你當成是我自己啊!偷換概念你夠了!」
程凜微笑:「但你的身體就是我的身體。」
楚宴歎了一口氣。
「對了,羅元傑給我發了資訊,說七年前犯案的女人找到了。」
程凜臉色微變:「找到了?」
「嗯,她現在過得很幸福,似乎還生了個孩子。」
程凜還能想起那天被推出馬路的時候的感覺,他覺得身後都是一片黑暗,仿佛一直極其冰冷的手將他強行推出,再抬起頭,一輛汽車碾壓了過來。
身體疼得厲害,他失血過多,全身都無法動彈。
為什麼……
為什麼是他非要受這些苦難?
程凜眼底的光慢慢熄滅,他看到了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倉皇從案發現場逃走。
那雙高跟鞋他還記得,是自己陪父親去買的。
他以為程耀會買來送給沈晴,可明顯沈晴沒有接到那個禮物。
程凜徹底閉上了雙眼,陷入了長長的黑暗當中。
他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再次醒來,已經到了一個人的身體之中。
是程飛羽?
程凜滿心黑暗,變成厲鬼的他所有負面情緒都被放大。
他想要弄死那個女人。
這些年來,程凜十分痛苦,當時被碾壓死的感覺還在,午夜夢回的時候還能感受到身上的幻痛。縱然有了身體又如何?他還是覺得孤獨一人,甚至比沒有身體的時候還要來得空虛。
直到……前幾個月,他發現程飛羽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就在他的身體裡,所以這變化程凜知道得最清楚。
一些莫名的情愫,不知從何時產生——
想要擁抱他、親吻他、永遠把他拽在手心裡。
「那個女人,憑什麼能獲得幸福?」程凜的語氣只剩下了寒冷。
一股深深的陰冷籠罩了楚宴,仿佛程凜所有的負面情緒在這一瞬間全部爆發出來。
楚宴和他一體雙魂,最直接的感受到了。
他不由打了個寒顫:「哥?」
然而程凜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情緒,完全聽不見楚宴的話了。
「我要報仇,讓她也嘗嘗那種痛苦,獨自一人……連身體也不配擁有,空虛的活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還是活。」
楚宴睜大了眼,完了,現在的程凜已經完全被負面情緒所包裹!
「哥你醒醒!」
被滿心負面情緒纏繞的程凜眼底徹底變成了一團猩紅,這股戾氣像猛獸一般衝破了牢籠,直接影響了同在一個身體裡的楚宴。
那股情緒,讓楚宴的身體也隨之一顫。
好冷……
像是被丟在冰天雪地裡,困在牢籠,永無出路。
楚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牙關打顫,和程凜感同身受。
程凜低下了頭,那些戾氣變成黑色的絲線纏繞住這具身體,程凜那雙猩紅的眼眸在黑夜裡顯得無比的漂亮,像是紅寶石一般。
而他嘴裡說出來的話,溫柔繾綣,在毒/藥之上裹了一層蜜:「小羽,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我不下地獄,不喝孟婆湯,變成厲鬼也不放過你。」
那些黑色的戾氣猶如絲線一般將他纏繞,遠遠看去,那東西要把他淹沒似的。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楚宴低垂著頭,已經有些裝夠了。
程凜恢復了些意識:「當然知道。」
「你想拖著我跟你一起下地獄嗎?那個女人自然有法律處置,如果現在你拿我的身體去復仇,我下半輩子大概要和許楓在牢裡作伴了。」
程凜的意識已經在動搖,那些黑色的絲線不再纏繞住楚宴。
他在試圖控制,他不想傷害他。
程凜的臉上已經滲滿了冷汗,苦苦控制那些東西。
「你這樣做,會很快消失的。」楚宴的眼神略帶冰冷,「你想好了?」
程凜卻笑了,根本無所畏懼。
「我是個令人唾棄的存在,原本不該存於世上。」
「那次被許柔擠出身體,我本想離開你,因為再待在你的身體裡,你遲早會被這些負面情緒所影響。」
「可你伸出手擁抱了我,我不知道有多開心。」
這番話,讓楚宴不由睜大了眼。
他的心口狠狠的跳動了起來,不再像方才那樣對程凜露出冰冷的眼神。
「程凜……」
那些戾氣終於被程凜控制住,楚宴的身體搖晃了兩下,很明顯的感覺到了,他身體裡的那個靈魂在弱化。
七年了,若不是執念,程凜早就消失。
如今那個女人已經找到,原本想報仇的程凜卻因為楚宴一番話,控制住了自己。
他分明是厲鬼啊。
因為和程凜一體雙魂,他才知道要控制住有多麼難。
自殘一樣的傷害自己,才能把剛才的暴動控制。
楚宴心裡複雜極了,體內的程凜顯然已經陷入了昏迷。
楚宴擦頭髮的毛巾滑落到地上,而他的身體也無力的跌坐在地板上。
黑夜彌漫在房間裡,楚宴抿著唇:「非要纏著我那麼幾個世界,我的愛可是很扭曲的,希望你不會後悔,程凜。」
—
因為已經答應不會再出現在楚宴生活中,楚宴已經很久沒看到羅元傑了。
只不過,重要的事情他還是會通過短信聯繫,畢竟七年前那件事情還有沒有瞭解的部分。
十月國慶,楚宴從學校回了C市。
聽楚宴說殺害程凜的兇手找到了,楚宴又告知了沈晴兇手的名字之後,沈晴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些年沈晴一直很後悔,為什麼那天忙於工作沒有去接程凜。
「你哥死的時候只有十四歲,就算是恨我,也不該殺害他。」
楚宴全身僵硬:「媽,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這件事情困擾沈晴多年:「有段時間,媽媽得了心理疾病,有一個女人一直打電話恐嚇我。可我不知道她是誰。」
「然後呢?」
「她大概是想殺了你的,卻殺錯了程凜。」沈晴臉色蒼白,快速的補充了一句,「這只是我的猜測。」
楚宴終於明白了,原來這些年沈晴每年對程凜的忌日都格外看重,都是因為她覺得愧疚。
覺得……程凜是為了他死的。
楚宴歎了口氣:「的確,這樣想才想得通。」
那個女人那麼愛程耀,愛得瘋狂,肯定不會對程凜做什麼的。她恨的是媽媽,想讓媽媽痛苦當然是殺他了。
楚宴沉默了下來,原來程凜竟然是代替他去死的。
沈晴抱緊了楚宴:「要是我那個時候更堅強些就好了。」
楚宴也回抱了她:「要是那個女人現在殺人,可就跑不了這七年了。」
「??」
「現在電子監控這麼多,能跑?」
沈晴一下子就破涕為笑:「現在還有心思跟媽媽開玩笑?」
不過這件事情總算是過去了,當楚宴想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卻移步走到了程凜的房間。
他的東西沈晴一點也沒動,全都整整齊齊的放在那邊。
楚宴打開了燈,深藍色的床單,還有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初中課本。
他走了過去,掀開了被子,在程凜的床上蹭了兩下。
「那天之後,你到底還要花多少時間醒來啊?」
回答他的也只有沉默罷了。
楚宴眼神閃爍,明明知道只要刺激他,讓程凜消失,這任務就算完成了。
畢竟愛意值這東西,必須對方‘存在’,才會有的。
他有最簡單的方法可以完成,而楚宴卻沒有選擇這樣做。
——畢竟最美味的東西得慢慢吃,這是楚宴的習慣。
就連系統也說他太寵程凜了。
扶額。
被子裡似乎還夾雜著程凜的味道,楚宴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他還是臉色微紅的蹭了兩下。
「好困……」
眼皮越來越重,楚宴漸漸的陷入了沉眠之中。
夢境裡,他似乎又看見了那個滿是冰晶的地方。
這是楚宴來到這個世界,第二次進入了這裡。
他發現自己現在就穿著睡衣,赤腳走在這個地方。底下冰層的寒氣從腳心直沖而上,鑽心的冷。
「程凜。」楚宴記得之前就是在某一顆冰晶樹看到程凜的。
他走了一會兒,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指引著他,終於來到了那個地方。
兩個人四目相對,因為無法離開這個地方,程凜再次朝他伸出了手:「過來。」
和上次完全不一樣的選擇,楚宴一步步的走到了那邊。
程凜猩紅的眸子裡滿是溫柔,他深深的凝視著楚宴:「我快消失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楚宴低下了頭,死死捏緊了自己的手:「上次,你明明可以奪走我的身體,為什麼要抑制自己,甚至不惜傷害自己……把身體換給了我?」
程凜朝楚宴伸出了手,露出了一個笑容:「因為我喜歡你。」
無非是個再簡單不過的理由,他說了許多次。
只可惜每次……楚宴都找理由搪塞了回來。
再次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楚宴睜大了眼,愣愣的看著他。
「我沉睡了好久,醒來就發現某人在我的床上睡著了。」
楚宴狠狠的咳嗽了起來,臉色泛紅。
周圍全是冰晶,除卻冰雪再無其他。
程凜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把楚宴拉進來,只是心裡有了一個執念,自那以後,日日纏著他。
七年了,他本該消失了,卻貪戀人世。
執念消散,他留不了太久了。
「我想抱抱你。」
「……就這一次。」
程凜露出了一個笑容,毫無陰霾。
等兩人分開的時候,楚宴看見程凜的身體在不斷變淡,他就快要消失了。
程凜朝四周望去:「這是我的世界,我只邀請了你一人進來。」
分明是陳述實情,卻像最甜蜜的情話似的。
恍惚之間楚宴低下了頭,看見自己手心裡出現了上次程凜遞過來的梅花枝。
上次他遞給他,這次自己遞還給他。
楚宴朝程凜露出一個微笑,手心裡的梅花微微散發著螢光。
楚宴將手心裡的梅花遞給了他,冰晶的世界被打破,烏蒙的天空逐漸染上色彩,橙色的陽光灑下,將世界照得透亮。
斑斕的光子縈繞在四周,程凜深深的看著楚宴,一動也沒動。
不知道為何,程凜終於把在心中縈繞的那句話說出了口。
「能聽你再叫一聲我的名字嗎?」
楚宴微愣,不敢說出那個名字,因為一旦喊出來,任務就會失敗。
可面對程凜這樣的眼神,楚宴心裡酸脹,嘴唇蠕動了兩下。
程凜看見了他的唇語,終於露出了笑臉,朝他伸出了手。
微風吹來,程凜的身體逐漸變成透明,化作花瓣飛舞在楚宴四周。
於他來說,執念已消。
[攻略完成。]
他消失了,愛意值自然不見。
隨著系統的話剛落下,楚宴喊出他名字的聲音幾乎同時發出來。
「燕擎!」
直到最後,他的手都沒有觸碰到他。
這裡的世界象徵著什麼,楚宴大約是明白了。
滿是冰晶,毫無生機。
而那個人把自己困得死死的,不曾挪動半步。
「你冷嗎?」
「冷。」
「靠寡人近一些。」
那些話語,直到最後想起來,竟有些溫暖。又苦又甜,真不知這是什麼滋味。
冰晶上逐漸開滿了花,楚宴一個眨眼,這個世界就已經變了樣子。
春暖花開,一片櫻草色。
楚宴站在世界的中央,看著這些美景。
他忽然之間想起了在上一個世界的約定,他說病好之後,想去看看春日之景,桃花林那邊的桃花應該開得極好吧。
可因為任務的關係,他的生命本來就剩下不多,那也只是口頭上說說罷了。
沒想到這個傢伙,竟然跨越了一個世界,還是讓他看到了。
楚宴看著手上的桃花瓣,輕柔的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可是叫了你的名字了,欠你的,我還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