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1章
蘇墨垣撩起他的一絲黑髮,放在鼻尖輕嗅:「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嗯?」
楚宴沒有說話,只是這樣看著他。
因為泡在滿是紅魔花的池水中,楚宴的身上滲了一層密密的薄汗,有幾縷髮絲濕透後黏在臉上,漆黑濃密的睫毛微微輕顫。
那雙如黑珍珠似的眸子,盈滿了自己的模樣。
蘇墨垣呼吸微顫,竟生出了想要一直這樣下去的感覺。
以往的楚宴從不會這樣主動靠近自己。
以前的他總是一心想著復仇,而蘇墨垣也只是把他當做一個玩意兒罷了。看著一個人跌入穀底,拼命的想復仇倒也有趣。
蘇墨垣和他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可兩人都心知肚明。
這是第一次,楚宴這樣湊近了自己。
這種主動,難免令人歡喜。
「你方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蘇墨垣輕笑了一聲,「徒兒若不細說,我可不懂。」
「師尊真的不懂?」楚宴原本如泉水冰涼的聲音裡,透著絲絲沙啞。
蘇墨垣一時癡怔。
這等顏色,又身懷豔骨……若是恢復了容貌,還不知道引來多少人的覬覦。
蘇墨垣湊了過去,眼神閃爍:「……你就不怕我做點什麼?」
楚宴無辜的看了過去:「師尊想做什麼?」
蘇墨垣笑了起來,楚宴這幅樣子,真不知是裝出來的無辜,還是真的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事。
無論哪種都勾得人心癢癢的。
蘇墨垣向來是個隨心所欲,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的人。
既然心癢癢了,就要讓拿他止癢。
蘇墨垣拉過楚宴,將唇覆了上去,摟著他深吻。
楚宴哪知道他會這麼做?嚇了好大一跳。
不過這小小的試探,他忽然有些確定了蘇墨垣的身份。
他閉上了眼,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等親夠了再推開他,嗯,自己能做到!
兩個人唇齒相交,他感受到蘇墨垣呼吸間也帶上了幾分炙熱。那些鼻息噴在自己的臉上,楚宴的身體也熱了起來,尤其是還被這樣吻著的時候。
「唔……」
正當楚宴準備拉開兩人的距離,忽然間聽見系統在耳邊急匆匆的說了句:[主人,監測到你身邊有東西。]
[是什麼?]
[紙鶴,沈青陽的手段。]系統總有不好的預感。
[那東西不是只能傳遞對話嗎?]
[所以沈青陽將自己的神識覆在上面了,你們做的事情他也能看到。]
[媽的。]
楚宴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沒有再推開蘇墨垣。
既然沈青陽要看,就讓他看個夠好了。
呵,如何把人氣得心肝疼,又對他念念不忘,這個他拿手。
一吻之後,兩人都有些呼吸不穩。
「師尊是在用這種方法將火靈氣渡給我?」
楚宴的聲音有些沙啞,緊張的看著蘇墨垣,仿佛蘇墨垣的回答,可以打碎他一切的希冀。
蘇墨垣第一次這樣深刻的體會到,楚宴對自己的感情只是師徒。
「如果……我說不是呢?」
楚宴臉色頓時驟變,可恥而艱難的說:「我們是師徒。」
蘇墨垣哼了一聲,吃味的說道:「師徒又怎麼樣?今後別再去找那些鼎爐,我的火靈氣,豈不是比你養的那些鼎爐更精純?」
楚宴睜大了眼:「師尊怎可和他們相比!」
蘇墨垣曖昧繾綣:「我自甘墮落,自薦枕席,對你來說不好麼?」
他說出來的話不一定是真,很有可能是逗自己的。
雖然知道這樣,楚宴還是漲紅了臉,頓時被蘇墨垣的不要臉給嚇到。
「不好。」
蘇墨垣的臉色徹底冷了下去,隱隱又要發怒。
「若你不是本尊的徒兒,旁人這麼說,早就被我燒成灰燼。」
楚宴垂下眼眸:「……我身負大仇,等徹底報了仇之後,師尊想讓我怎樣,徒兒絕不反抗。」
「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蘇墨垣很生氣,他就認定了自己只是想玩弄他而已?
「徒兒這條命是師尊救的,還勞煩師尊替我找到了碧落草……」
他還沒說完,頓時就讓蘇墨垣給堵住了嘴。
這次是來硬的。
一吻過後,楚宴是懵逼的。
而蘇墨垣眯起猩紅的血眸,裡面盡顯愉悅:「再說這些惹我不開心的話,下次就不是吻你這麼簡單了。」
楚宴在心裡摩拳擦掌:[好棒,好想再來一次!]
系統有點抓狂,可仔細一想沈青陽還在附近,有點想看看戲:[批准。]
楚宴嚇得瓜都要掉了:[大釗QWQ,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統大釗嗎?]
系統:[……剛對你好點你就皮了不是?想想上個世界的一次性搞定。]
楚宴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他上個世界TM的什麼都沒享受到,做任務也是需要性生活的好不好!
在楚宴在心裡吐槽的這段時間,已經錯過了再來一次的機會。
蘇墨垣拿出了其中一瓶碧落草,遞給楚宴:「這是碧落草之中提煉出來的靈液,將它喝下。七日之後再喝一次你的臉就能恢復了。」
楚宴沒有猶豫,而是接過玉瓶,將東西一口喝下。
沒過多久,楚宴的臉上就閃過痛苦之色。
這東西雖然能修復萬物,但這痛苦完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楚宴緊緊的閉上了眼,無力的伏在池邊,只有半截身體在水裡。
蘇墨垣走了過來,把他臉上的面具拿下。
一張絕世的臉就展現在蘇墨垣的面前,連同沈青陽也看見。
因為疼痛的原因,楚宴的眼中彌漫一層霧氣,如畫的眉目微微蹙起。他的頭髮還披散著,清冷容姿還在,只是多了幾分豔色。
「很疼?」
「師尊……」楚宴的聲音細細弱弱的,太過的疼痛讓他呼吸都紊亂。
用這樣的語氣叫著他,這樣的眼神看著他,所有人一顰一笑無不勾引著人。
蘇墨垣簡直快要忍不住了。
他幾步上前將楚宴抱在懷裡,然後用靈氣為他梳理碧落草強勁的藥力。
蘇墨垣只要略略一低頭,就能看到他緊蹙的眉頭和白如羊脂玉的肌膚:「徒兒,把衣衫褪去,讓池中的紅魔花推動藥力。」
「……脫掉?」
「嗯。」
楚宴的手顫巍巍的發著抖,完全使不上力氣。
他有些羞恥的看向了蘇墨垣,那雙含著霧氣的眼睛仿佛在說什麼。
蘇墨垣勾起嘴角,故意逗他:「怎麼了?為何還不脫?」
楚宴半咬著唇:「師尊,求師尊幫我。」
蘇墨垣大為愉悅:「幫你什麼?」
楚宴垂下眼眸,呼吸都顫抖了起來,只覺得羞恥得無法說出口。
「我……沒力氣。」
蘇墨垣笑容拉得更大,他都主動求他了,蘇墨垣便幫了他。
他的手指觸碰到他的肌膚時,觸感簡直令人沉醉。
仿佛觸碰到了一池春水。
蘇墨垣也有些心猿意馬,等好不容易褪去了楚宴的衣衫,他小心抱著楚宴進入池水中。
這一幕,深深的印在了沈青陽的眼前。
他極度不悅,全身的氣壓都低了下去。
原本是得了月冥的情報,說今日蘇墨垣會拿碧落草給楚宴服用,想要進來打探打探。
可沒想到,進來看到的卻是這樣的場景。
沈青陽皺緊了眉頭,一種仿佛自己的東西被人搶去了的憋屈感。
「上一次師尊可沒這麼複雜。」楚宴想轉移些注意力,這樣就不會那麼疼了。
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他上一次可是疼得昏過去了的。
蘇墨垣低聲道:「別怕,這次我的確做了萬全的準備,定讓你不會再像上次那麼疼了。」
等蘇墨垣為楚宴融化藥力,靈氣緩緩進入到楚宴的身體裡。蘇墨垣甚至忍不住想,若是楚宴也以靈氣相饋,那他們兩人豈不是在雙修?
蘇墨垣勾起嘴角,覺得十分愉悅。
他不斷用靈氣融化著藥力,不知不覺,已經是下午了。
「還難受麼?」蘇墨垣收回了手。
「……好多了。」
「吃下第二次碧落草,你就不用再帶著面具了。」
楚宴微愣:「我的臉恢復了?」
蘇墨垣搖頭:「還差最後一次,唯一擔心的就是月圓那日,只有吃了最後一次才真的會徹底恢復。」
楚宴點了點頭。
「現在什麼時辰?」
「剛到未時。」
楚宴扶額,這不就是江淮見傅家人的時辰?
他想從池中起身,可身體卻是虛軟的。沒站得起來,反而跌倒在蘇墨垣的身上。
感受到對方肌膚的溫度,楚宴的臉頰浮現一層薄紅,身上也起了點其他反應。
自從被打入了豔骨,他就格外喜歡帶火靈根的修士。
只是被蘇墨垣簡單的觸碰,就會讓他的感覺被放大。
楚宴咬著嘴唇,不想讓蘇墨垣發現自己此刻的異樣。
「很難受?」
楚宴的身體僵硬起來。
「豔骨打入你的身體八十年了,你一次都沒紓解過?」
楚宴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蘇墨垣眼中更加溫柔,楚宴若嘗到那滋味,會越來越離不開情事的。
他會變得越來越淫/亂。
蘇墨垣看向了楚宴,這種身體……太適合調/教。
「這樣你會受不了的,我幫你。」
那邊兩人的動作十分曖昧,用秘術看著這些的沈青陽卻越發的煩躁難安。
八十年了,他從來不知道楚宴還有這樣一面。
他和林清寒相處的時候,他總是一副清冷而高高在上的樣子。
根本不會這樣溫言細語,甚至羞怯的樣子。
難道他真的喜歡上蘇墨垣了嗎?
否則,那樣高傲的人怎麼能夠忍受自己在另一個男人面前這樣?
沈青陽臉色陰沉,縱然那已經不是自己的東西了,在看到蘇墨垣這樣曖昧的覬覦,他還是會覺得心裡不爽。
當他離開的時候,還聽到背後一聲低啞的啜泣。
沈青陽的心一抖。
他回頭望了過去,被紅魔花泡出來的池水沾染了淡淡的紅色,格外的好看。而楚宴的雙手被蘇墨垣固定住,他另一隻手則沒入池水中,不知在做什麼事。
楚宴的臉上露出屈辱的神色,半咬著唇,眼底一片迷離,宛如含了春/水那般。
縱然如此,他也沒有推開蘇墨垣。
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沈青陽的眼,卻讓他怎麼也挪不開眼。
「唔……」
如此銷魂入骨,這就是被打入了豔骨的林清寒?
沈青陽心緒起伏極大,竟硬生生在這裡把那些給聽完,差點氣得吐血。
等蘇墨垣幫了楚宴之後,楚宴的臉色豔如桃李,滿是慌亂。
「記住我的話,要是寒氣發作,還缺火靈氣,不准去找別人。」
「……嗯。」
蘇墨垣摟著他:「過來給我親親。」
楚宴嚇得臉色泛白,連忙站起身:「徒兒先告退了。」
「等等。」蘇墨垣叫住了他,「沈青陽的事,你究竟什麼時候才會放下?」
「放下?」
楚宴的腳步一頓,回頭望向蘇墨垣,「這份恨意,直到生命結束,永不會消失殆盡。」
蘇墨垣不悅的抿著唇,心緒湧動。
分明兩人剛才還好好的,卻因為楚宴的那句話,讓蘇墨垣嫉妒起了沈青陽來。
一時之間,他竟然想把沈青陽抓起來碎屍萬段。
這樣大的情緒波動,就連玄緲也從外面進來了。
玄緲不再像剛才見到楚宴時的軟萌,而是魔氣四溢,幾乎要喪失理智。
「玄緲……」
楚宴想要湊過去,很擔心他。
蘇墨垣皺緊了眉頭,心道果然是個沒用的東西,這點負面情緒都忍受不了。
這麼大的反應,做給誰看?
「玄緲由我照顧,你下去吧。」
楚宴仍然有些擔心,卻無法拒絕蘇墨垣的命令:「……是。」
沈青陽看完這一切,默默的跟隨著楚宴離開了落沉宮。
紙鶴承受不住太久的時間,徹底化成了灰燼。
被人這樣執著,沈青陽也忍不住嚮往。
他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感情,沈青陽上輩子是個魔修,死後沒有多少人會念起他。
饒是恨意,只要被人銘刻於心上都好。
那是種異常奇怪的感覺,酸澀之中竟夾雜著莫名的快/感。
無論他怎樣過分,還是有一個人對他抱有這樣沉重而執著的感情。
而遠在千里之外的雲仙宗,坐在竹林的沈青陽緩緩睜開了眼。
「你說,一個人執著的恨一個人,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未停息,這種感情是不是也令人羡慕?」
夏軒嗤笑了一聲:「沈青陽,真不知你到底保留了什麼前世記憶,怎會淡薄到如此?」
沈青陽望向了他,第一次沒有反駁夏軒的話。
「縱然淡薄,你卻還喜歡那些炙熱的感情,好生奇怪。」
沈青陽閉上了眼。
重來一世,他宛如活在夢裡。
然而今日見到楚宴後,他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感受到自己在活著。
真實的活著。
「在恨之前,他是否也如此熱烈的愛過我?」
沈青陽喃喃自語,陡然明白了這一點之後,心仿佛空了一截。
他錯過了珍寶,並將他親手葬送。
§ 第72章
在夏軒看來,沈青陽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有時候甚至能犧牲身旁的人。
他是把沈青陽看清了,可江淮師兄卻沒有。
夏軒和沈青陽之間的關係不僅僅是同門,更多的是同盟。
他是和蘇墨垣有仇,而沈青陽則是想要蘇墨垣手裡的碧落草,不是立場一致麼?
夏軒知道自己一個小小的金丹期想殺了化神期,簡直是癡人說夢,以浮游之力撼動大樹絕無可能。在快要被那些恨意給逼得生了心魔的時候,沈青陽找到了他。
在這次潛入傾歡宮的計畫之中,最無辜的約莫是江師兄了。
他和沈青陽早就互通想法,故意引江淮去了魔宮,想借助江淮從秘境帶回來的千幻法寶。江淮生性善良,若真的被他知道這個計畫,恐怕不會答應。
他們才選擇欺騙了江淮。
早在三個月之前,碧落草一問世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布好了局。
原本所有東西都佈置好了,可今日沈青陽的態度就令人玩味了。
「沈青陽,你今日莫不是是受了什麼刺激?」
靈竹林內,徐徐的風吹得竹葉互相碰撞,發出颯颯的響聲。
沈青陽朝竹林看去,腦子裡還能浮現出那人站在竹林深處的模樣。
「……刺激麼?」
的確,他直到現在閉上眼都能想起蘇墨垣為楚宴梳理藥力,他帶上情/欲的模樣。
他嘴裡叫的人是師尊,可不是他沈青陽。
一想到這裡,沈青陽心裡就極度不爽。他狠狠一揮袖,靈竹林裡便刮起了大風,吹得竹葉的響聲更大,一如主人此刻的心情。
「吵死了。」夏軒嘖了一聲,「你心情不好,也不用拿這些竹子生悶氣。可是在魔宮江淮師兄被誰給輕薄了?」
「……為什麼這麼說?」
夏軒古怪的笑了起來:「你這樣子不正像是被人給戴了綠帽子似的嗎?」
沈青陽眼神頓時變得凜冽,狠狠的望向夏軒:「口無遮攔!」
夏軒向來這個樣子慣了,面對宗主的時候,他也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看來我還猜對了?是誰非禮你的雙修道侶了?」
沈青陽眉頭緊皺:「這件事與你無關。」
「這件事情怎會與我無關?若不是我裝作中招,江淮師兄就不會說出拿他來換我的話,這局也就布不成,江師兄是代替我在那個地方受苦。」
夏軒方才笑嘻嘻的說著玩笑,現在嚴肅起來,「若江師兄真的受辱,我得去魔宮一趟了。」
沈青陽臉色更沉,眼看夏軒就要離開,他喊了一句:「站住。」
夏軒似笑非笑:「終於肯說了?」
沈青陽頭疼的扶額:「不是江淮。」
「不是江淮那是誰?」夏軒說了一半,頓時聯想起沈青陽剛才的表情。
等等,沈青陽的雙修道侶除了江淮師兄外,不是還有個師叔嗎?
「難不成是師叔……?」
沈青陽眼神發冷:「夏軒,你好像一直在挑釁我的底線?」
夏軒乾笑了兩聲,他還真的不敢挑釁沈青陽了。
雖然兩人都是金丹圓滿,可沈青陽有上輩子的記憶,記得許多秘法招式。
真的打起來,不一定是他勝。
不過一聽沈青陽這麼說,夏軒就有些尷尬了,他哪能想到沈青陽對楚宴還有感情?
「你還那麼在意師叔啊……」
沈青陽冷淡的瞥了過來,似乎夏軒再說一句話,他就要不客氣了。
夏軒只能松了松肩,他做出這種臉色做什麼?莫不是吃醋?
不不,肯定不是!夏軒連忙把吃醋兩個字挪出大腦。
沈青陽那樣專門利用別人感情的卑鄙小人,怎麼可能吃醋?!
「總歸事情已經妥當,這七日內魔宮必有大事發生。我還有事要稟告宗主,夏軒,你好生在靈竹林裡渡過你的心魔吧。」
沈青陽說完這句話之後便離開了,徒留夏軒一人站在靈竹林下。
微風吹來,夏軒不由的低下了頭:「心魔?這心魔我如何能渡得過?」
他金丹圓滿也不敢衝擊元嬰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夏軒看向了沈青陽,他的表情是冷的,眼底更加像是結了一層冰。
「沈青陽啊沈青陽,我怕你最後作繭自縛,為情所困。」
當日沈青陽知道師叔愛竹,便專門在雲仙宗開闢了一個院子,親手種下這千根靈竹。
現在幾百年過去,那個人早已經墮入魔道,可沈青陽卻還是喜歡來這竹林修煉,保留了之前的習慣。
物是人非,而靈竹常在。
夏軒抬起頭,一道凜冽的風刃便將竹葉切開一截下來。
竹葉紛紛而落,像是雪花飄舞。
夏軒臉色陰沉:「吵死了。」
—
傾歡宮外柳絮紛飛如雪,猶如沾染了半宮梨花白。
江淮收回了自己的眼神,還覺著這傾歡宮景致動人。
沒過多久,他便看見了那邊的傅家主。
一見到他,對方就立馬諂媚的迎了上來:「雲蕭,你可算給我們傅家爭氣,沒到傾歡宮多久,就成了老祖的徒弟。」
江淮早已經沒有了家人,孤獨的在雲仙宗長大,並不知曉傅雲蕭和他是如何相處的。
所以當傅家主這麼說的時候,江淮淡淡的微笑,卻充滿著疏遠。
「之前雁城其他三個修仙家族總是欺辱咱們傅家,現在看了咱們傅家還不是一個個的不敢造次!」
傅家主臉上笑開了花,「還有聽說你成了老祖的徒弟,以前踩咱們傅家的人,現在全都貼上來了,可算是出了口惡氣啊!」
他甚至為之前自己的堅持而感到可笑,倘若早把雲蕭當成鼎爐獻上去,他們傅家早就不用那麼憋屈了。
「雲蕭,老祖既然喜歡你,你就要好好努力修行啊!」
江淮心性通透,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傅家主臉色一僵:「你這孩子……今日我只是來看看你。」
「如此我便走了。」
眼見他要離開,傅家主咬咬牙喊了句:「站住!的確是有事!」
江淮的腳步一頓:「家主早這麼說不就沒事了?」
「你是故意的?」傅家主頓時陰沉了下去,傅雲蕭之前可不敢這麼跟他說話。不過現在人家得了老祖青睞,傅家還得指望他呢。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說明了這次的來意。
「雲蕭,你也知道自己靈骨受損吧?你縱然是雙靈根,可這輩子也只會止步於築基期了。萬一以後被老祖知曉,咱們傅家可就完了。」
江淮皺緊了眉頭,傅雲蕭靈骨受損?
在拜師之前,的確該把這件事情告知楚宴,只是傅雲蕭似乎瞞得很緊。
江淮歎了口氣,罷了,也算幫一幫傅雲蕭吧,畢竟這些天他替自己承擔了被困牢籠之苦。
「你想讓我做什麼?」
傅家主滿是算計:「我膝下有個孩子名喚傅坤,也算是你的表弟。坤兒一生下來就靈骨上佳,就連靈根也是雙靈根,是咱們傅家的希望……」
江淮面色發冷的打斷了他的話:「你是想讓師尊收下傅坤?」
傅家主頓時笑了起來:「你能明白最好不過了,你和傅家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坤兒成了老祖的徒弟,斷然會護著你的。」
「住口!」
饒是江淮單純溫柔的性子,也被他的不要臉給噁心到。
他突然之間的拒絕,讓傅家主有點坐不住:「你難道想十年、二十年後老祖發現你無法突破到金丹,那個時候再發現你靈骨受損,然後責怪于傅家嗎?」
難道現在不該防範于未然?
他相信坤兒的領悟力絕不會比傅雲蕭差,分明是個靈骨受損的旁支,竟然那麼幸運被老祖給看上了!
他兒子明明強上百倍!
殊不知,江淮心思通透,這樣的嘴臉讓江淮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心頭所想。
江淮湊近了他,一字一句的說:「師尊是我一個人的。」
他此刻仿佛和傅雲蕭的心情重合,終於明白了傅雲蕭為何那樣厭惡他。
那種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的感覺,讓他有些失控。
傅家主似要發怒,正當此時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傅家主要對雲蕭做什麼?」
兩人望了過去,那邊緩緩走過來一個人。
他一身繁複衣袍,玉冠束髮,陽光跳動在他的身上,似乎渡上了一層暖光。那淡漠的黑眸看人的時候,總能帶上絲絲涼意。遠遠望去只覺得他風姿綽綽,令人驚豔。
朔風回雪,傅家主莫名的想到了這個詞。
等楚宴走進,傅家主才想起這人似乎是幫傅雲蕭的?
楚宴掃了他的面子,傅家主立馬板著臉道:「你是哪家獻上來的鼎爐?在這裡的可是老祖的徒弟,怎麼還不行禮?」
楚宴都快氣笑了,之前見他還覺得是個有些骨氣的,沒想到竟然如此蠢笨。
楚宴微微蹙眉,而那邊江淮已經朝楚宴行了一禮:「見過師尊。」
師尊兩個字,無疑在他耳邊狠狠的炸開。
傅家主倒吸一口涼氣,頓時就朝楚宴瑟瑟發抖的跪了下去。
「老、老祖,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求老祖饒命!」
他嚇得臉色蒼白,生怕楚宴一個動怒,就將他形神具毀了。
這也不能怪他!楚宴總是帶著面具,他容貌有損的傳言更是不絕於耳,傅家主便覺得肯定是個醜人。見到如斯美人的時候,他第一時間便覺得是哪裡獻上來的鼎爐。
哪裡知道,這就是老祖真顏啊!
他悔得腸子都青了,這次來見傅雲蕭竟然犯下了這等大錯。
楚宴並未讓他起來,而是坐到殿上,淡然的看向了江淮:「雲蕭,方才你們在談什麼?」
江淮自然不會給他隱瞞:「家主想利用我,讓師尊收下傅坤做徒弟。」
楚宴看了他一眼,饒有興趣。
[我得給我徒兒撐腰呀。]
[提示:眼前的人是江淮不是傅雲蕭。]
[我當然知道,難得江淮這樣找我告狀。]
系統:???
它真沒看出江淮哪裡找楚宴告狀!
楚宴高高的坐在上方,聽完這些,便朝江淮伸出了手:「雲蕭,到我身邊來。」
江淮一愣,還是走到了高臺上:「師尊?」
楚宴冰冷的掃視了一下下面的人:「聽著,我想收什麼徒弟,不是你們傅家能決定的。」
傅家主被嚇得魂飛魄散,這元嬰期的威壓太厲害,讓他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江淮也只是生氣他會那麼說,並不想楚宴為難傅家主的。
畢竟這是傅雲蕭的家族,他也不能太過:「師尊……」
楚宴朝他望了過去:「這人欺辱到你身上了,難道不該給他點顏色?」
若這真是自己的事,江淮一定會略施小懲。
江淮歎了口氣:「師尊,放過家主吧,想必他知道錯了。」
楚宴皺緊了眉頭,單手托腮在上面看戲:「不成。」
江淮不知他為何這樣動怒,楚宴平時連表情都很少,這樣生氣他還是頭一次看見。
江淮不知該說些什麼,十分混亂。
正當此時,楚宴卻說:「記住,你是我的徒兒,師尊不為你撐腰,誰為你撐腰?」
所有的焦急,在此刻突然平息下去。
江淮震驚的朝楚宴望了過去,發現他的眉頭緊擰,一副十分不耐的模樣。
原來……他竟然是為自己生氣?
身旁的這個人如此溫暖,讓他想要抓住。
他變得好奇怪,明明師尊不悅,可他卻想更加更加的看到師尊為他生氣的臉。
心裡湧現了快/感和……興/奮。
他會如何為自己撐腰?江淮越發的期待起來。
「你的小兒子叫傅坤是吧?」
傅家主渾身的血液都冷卻下來了:「是……」
「他如今修為如何?」
傅家主牙關打顫:「快要築基。」
楚宴眯起眼,喚出了自己座下魔修:「將傅坤的修為廢掉,重新修煉。」
這下子,傅家主直接癱軟在地,竟然大哭起來:「老祖,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求老祖饒過坤兒吧!那孩子是個天才,只花了七年便修到了煉氣圓滿,傅家的未來就全靠他了,求老祖看在他天資出眾的份上……」
「天資出眾?」楚宴打斷了他的話,然後一步步走下了階梯,到達了他的身邊。
「七年修到煉氣圓滿就是天資出眾?傅家主要不要聽一聽本尊當年是花了多少時間修到築基的?」
剛才上來的那位魔修不由捂嘴淺笑:「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七年就算天資出眾?老祖當年可是大名鼎鼎的天才,僅僅花了一年便已經築基。」
傅家主睜大了眼,顫抖的看向了楚宴。
眼前這人到底是什麼怪物?原來人與人的天賦真的能差成這樣。
那魔修看他的反應覺得好玩,又笑嘻嘻的說:「對了,你知曉咱們魔尊大人花了多久麼?」
傅家主看了過去,而那個魔修嘲笑的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天。」
此言一出,傅家主的眼睛睜得猶如銅鈴那樣大,滿是不可置信。
百天?
那已經不算天才,而是怪物了。
他想起自己方才的舉動,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楚宴可不止是元嬰期的老祖,上面還有個蘇墨垣!
傅雲蕭入了楚宴的門下,就相當於也收到了蘇墨垣的保護。他全身都瑟瑟發抖起來,想起這一環,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被眼前的利益迷惑了眼,分毫不考慮到這一層!
楚宴見他已經嚇成這樣,便不再言語,而是看了那魔修一眼。
魔修心領神會:「放心吧,老祖下的任務我何時馬虎過?」
楚宴沉沉道:「嗯。」
傅坤看樣子,是必須廢掉修為重修起了。
還好是遇上了正派出身的老祖,倘若是他們魔修,可是錙銖必較,直接把靈根靈骨都廢掉才好呢。
等他們離開以後,屋子裡就只剩下了楚宴和江淮兩人。
楚宴看著他:「雲蕭,儘早的強大起來,你這樣子讓為師如何能放心?」
江淮有些緊張:「師尊突然是怎麼了?」
楚宴這樣說,就仿佛在交代後事一樣。
他分明說過會永遠護著自己……
楚宴臉色蒼白:「碧落草再吃一次,我的臉就會恢復。」
不光是臉,豔骨的那些可恥的感覺也會被壓下去。
他這一次是想和沈青陽做個了結的。
「半個月後,是沈青陽和江淮的雙修大典。」
江淮才想起這件事,身體頓時僵硬起來。
「我要放江淮回去。」
江淮呼吸微亂,這麼說楚宴是要把籠子裡的傅雲蕭放出來?
「不可!師尊若是放走江淮,他帶走傾歡宮的情報給沈青陽怎麼辦?」
楚宴看向了他,笑得落寞而蒼白:「就讓他帶回去又何妨?」
他要放過自己了?
不、不可以!
他不想離開楚宴身邊,他還有事情沒有查出來!
江淮很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導致楚宴和沈青陽不死不休。
「師尊,當年都說你背叛雲仙宗來了魔宮,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楚宴往日是不願意提的,今日聽到江淮問起,莫名沒有責怪他。
眼下天色已晚,傍晚的橙色陽光灑入了裡面來。天空並不暗淡,而是帶上了一種明麗的藍色和橙色交融出來的色彩,夕陽之下,被染得格外好看。
相信沒多久,就要天黑了。
「回寢宮,我會告訴你的。」
江淮捏緊了手,最終點了點頭。
等兩人回去的時候,籠子裡的傅雲蕭已經醒來。他受損的靈骨已經被藍蓮火修復完成,之所以沒有立馬出籠子,就是想在楚宴面前拆穿江淮。
在看到楚宴和江淮一起回來的時候,傅雲蕭是欣喜的。
他痛苦了這麼久,終於能讓江淮嘗一嘗這滋味了!
正當傅雲蕭準備出手,那邊的楚宴卻開了口:「八十年前,我為雲仙宗宗主首徒,乃是雲仙宗的大師兄。而沈青陽不過是個普通的內門弟子,因為我偶然一次幫了他,他開始對我殷勤起來……」
他因為不苟言笑的關係,底下的人皆不親近與他,似乎唯有沈青陽不怕。
數次的互相扶持之後,沈青陽終於捂化了他那顆心。
沈青陽曾為他種下一片竹林,每一顆林清寒都甚是歡喜。
他不善表達,並未對沈青陽露出太多的感情。只是心裡早已經將這片竹林珍之愛之。
那片竹林,是他們的定情之所。
之後兩人結為道侶,林清寒事事為他考慮,還到處為沈青陽尋天材地寶助他修煉。
可沒到三年沈青陽便全變了。
沈青陽找到了江淮,發現江淮才是他的前世道侶的轉世,江淮身上的體質能讓他的大道走得更加順一些。
而林清寒,便成了礙眼的東西。畢竟宗門裡的人都說,若沒有林清寒,就沒有沈青陽。他完全是沾了林清寒的光,修煉速度才逐漸起來了。
沈青陽才發現,一開始便是他找錯了人。只要有林清寒在的一天,他就不可能和江淮結成雙修道侶。
兩人之間的隔閡也越來越深,直到最後……他將他打入了凜冰崖。
「我大難不死,被師尊救了。」
「……蘇墨垣?」
江淮聽得臉色發白,竟然不知道此刻該信誰。
分明他聽到的是完全不同的版本,而大多數人告訴他的也是另一個版本。
分明是師叔自己背叛了宗門……
而傅雲蕭則更是雙眼赤紅,心頭狠狠發疼。
他終於明白了師尊為何總是對沈青陽念念不忘,原來竟然是這個原因。
這一瞬間,江淮和傅雲蕭看楚宴的眼神變了,都藏著深深的心疼。
那不是別的地方,那可是凜冰崖!比淩遲還疼,日日夜夜不間斷。
更何況,讓師尊更疼的還有他的心。
被打下凜冰崖也就罷了,還用劍氣傷了他的臉,把他的靈骨剝下來關在法寶之中,讓他叫天不得,叫地不應。
傅雲蕭眼眶已經濕潤,若是這樣,還不如殺了他,給他一個痛快。
這樣活著,遠比殺了他更加難受。
楚宴譏諷道:「無數個日日夜夜,我有多麼想活下去,凜冰崖的那些淩遲一般的風,每一刀都是沈青陽賜給我的。」
他疼得日日吐血,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自己在凜冰崖幾日,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清冷謫仙的雲仙宗宗主首徒了,無論他怎樣報復,都是沈青陽咎由自取。
楚宴一回想起那些記憶,疼痛還會慢慢浮現出來。
楚宴知道,這是幻痛。
太久的疼痛,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他活得連個畜生都不如,憑藉那深深的恨意活了下去。
好恨……恨沈青陽心狠,恨自己為何輕易愛上了沈青陽。
[這個故事就是農夫與蛇,原主救了沈青陽,還給他尋找天材地寶修煉,卻被反咬一口。]
[沈青陽太渣了!好可惡!虐他!]
楚宴在內心安慰著系統:[沈青陽的悔恨值多少了?]
系統哭瞎了眼:[QWQ現在悔恨值為0.]
楚宴攤手,就知道。
現在他不能立即去見沈青陽真是可惜,
楚宴看向了江淮:「如此,你明白了吧?」
江淮眼眶發紅,腦子亂成一團,不知道該信誰。
而正在此時,籠子裡忽然發出一道強烈的光,藍蓮火熊熊燃燒,將籠子整個融化。
楚宴看了過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藍蓮火……」
「師尊,那邊的人是江淮,你一直被他騙了。」傅雲蕭終於走了出來,這一次的他雖然破除了禁言咒,卻比上一次聰明,韜光養晦的不讓江淮發現。
楚宴臉色越發難看,僵硬的轉過頭去。
「你是說,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江淮?」
江淮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麼快,他低下了頭,臉色蒼白的不敢看楚宴。
「本尊讓你說話!」
江淮緊緊的抿著唇,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楚宴終於確定了兩個人的身份,他自嘲的問:「江淮,這麼耍我好玩嗎?」
江淮原以為楚宴會暴怒,甚至會攻擊他。
可當他抬起頭的時候,卻見到楚宴眼眶微紅,眸子裡也帶上了一層霧氣。而他看自己的眼裡只剩下了絕望。
江淮心裡咯噔一聲,瞬間慌亂了起來。
他甚至想求求楚宴對他動手。
因為楚宴現在這幅模樣,比打他罵他廢掉他的修為,更讓他覺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