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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這一頓飯最終並沒有吃成。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唐周正在寢室陽台上洗衣服,扔在桌上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何子圍叫了唐周一嗓子,手機屏幕上十一位數字是個陌生的號碼,然而唐周接起來的時候,聽筒那邊的聲音微微洩露出來,是宋詩岳。何子圍聽不清那邊到底說了什麼,音量被調小之前,他只隱約捕捉到了「電影院」三個字。
「我不去。」唐周表情隱隱有些不耐煩,不知道對面又說了些什麼,令他片刻後又改變主意,皺著眉撂下句「等著」。
「我出去一趟,」唐周急沖沖換好衣服,出門前異常自然地叮囑道,「要是五點半我沒回來你記得自己吃飯。」
「關你屁事啊,話多。」何子圍斜他一眼,自己都要去逍遙了還管東管西。
唐周在何子圍頭髮上擼了一把,像在看自家鬧脾氣的寵物狗:「走了,聽話。」
「滾滾滾!」何子圍氣得想罵人,他想揮開頭頂的手,動作卻比對方慢了一拍,手掌滑落帶動軟綿綿的空氣,在身側颳起一道微小的風。
唐周離開後寢室就剩何子圍一人,安靜的空氣中滿是自由的味道,何子圍倚在床頭享受著久違的安樂,待著待著卻越來越不是滋味,渾身都不對勁。
垃圾倒了,地拖了,桌子擦了,連廁所都刷了,莫名其妙的情緒卻還是沒消退下去。何子圍準備把水池也收拾一下,唐周衣服沒洗完就走了,幾件薄T兩條褲子,泡在一個桶裡,黑的白的亂做一團,何子圍嫌棄地看了一眼,半晌卻看不過,伸手拎起一件搓了起來。
給昔日情敵洗衣服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若是以往看見這種問題,何子圍覺得這個人腦子百分百被屎糊了,絕對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恨鐵不成鋼地立刻化身鍵盤俠,恨不得爬到網線那邊把人罵醒。現在他可以摸著良心回答,有點酸酸澀澀,有點空空蕩蕩,卻又有點意外的踏實。他覺得自己快被唐周折磨成抖M了,他邊搓邊想,真他媽賤吶!
唐周趕到電影院的時候已經是四十分鐘之後,宋詩岳跟袁驍面對面坐在樓下的咖啡廳裡,氣氛詭異地沉默著。看見唐周露面,宋詩岳神色一喜,站起來朝他招了招手。
宋詩岳和袁驍偶遇,被纏住甩不脫,謊稱自己有新男友了。袁驍不信,逼她打電話讓男朋友來接她,宋詩岳不得已,打電話向唐周求助。
唐周最討厭這種糾纏不清的戲碼,本來一點都不想來,但他更不想以後再因為這種事被人一次次騷擾,索性想著乾脆一次性解決。
袁驍見唐周真的來了,頓時面色陰沉,唐周沒給他挑事的機會,自顧自開了口:「要分就分,不然就和好,都痛快點。我沒閒工夫摻和你倆的破事。」說罷轉向宋詩岳: 「上次是看在校友的面子上幫你。我有喜歡的人,下次請不要再給我打電話。」
乘風而來的人又乘風而去了,唐周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整個過程快得像一場幻覺。宋詩岳欣喜的表情還殘留在臉上,唐周就已經不見了,袁驍眼神陰鬱地看著她,扯出個森冷的笑來:「你騙我。」
宋詩岳心底對唐周殘留的那一絲留戀和幻想,終於在今日全部破滅。
唐周並沒有心思關注宋詩岳的處境,也一點不想瞭解他人的情感現狀,分手之後對方對於自己來說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了。
回程的時候前方路段發生車禍,路上堵車有些嚴重,等唐周下車已經快七點了。他隨便找了家小餐館吃了簡餐,摸出之前為換零錢買的口香糖嚼了起來。正抄近道往寢室晃著,一轉過彎就看見走在他前面的何子圍。
何子圍是出來散步消食的。他打掃完衛生,幫人洗完衣服已經快六點了,寢室還是只有他一個人。歇下來之後,之前被刻意忽略的煩悶感又竄了上來。一人也能吃大餐!何子圍打開外賣軟件點了個肉蟹煲,將近五十塊的晚餐份量可觀,等他抱著說不清什麼樣的心態把食物全部塞進肚再站起來,已經快要撐得要走不動道了。自作孽不可活,他只能換了衣服在校園裡遛彎,順道買了健胃消食片嚼了大半板。
主幹道上經過的無數小情侶肩並肩手牽手,何子圍孤身一人漸漸開始往偏遠的小道裡鑽,沒走兩步就被人鉗住胳臂捂著嘴拖到旁邊去了。
這條路靠近校外,兩旁都是小樹林,沒安什麼路燈,零零星星的幾盞藏在繁茂的枝葉中更顯昏暗,天黑後根本沒多少人走。何子圍腦袋裡彈幕似的閃過幾個大學男生夜間偏僻小樹林遇害的新聞,不禁恐慌起來,難道明年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何子圍頓時激烈地反抗起來,胳膊肘往後猛撞,卻被人半道架住了。身後的人力道大得驚人,鉗著他走了幾步就把他按在樹上,身子貼了上來,卡得他動彈不得。天已經全黑了,樹林裡光線又太暗,何子圍努力轉頭向後看去,卻只能隱約瞥見那人高他一截的輪廓。
「大哥,有話好商量,我身上就剩二十七塊三了,全給你成不成?」何子圍試圖與對方談判。身後的人異常沉默,呼吸聲在一片寂靜中沉穩地不像話,一看就是個心理素質極佳的慣犯。何子圍又不抱希望地開了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要是不夠的話,我們還能去銀行取,我保證不報警,你放了我吧。」
緊張的情緒在血管裡奔逃著,何子圍覺得自己腿越來越軟。在他已經開始考慮死後會有多少人來給他送行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然後這笑聲越來越大,貼著他的胸腔劇烈地震動起來。何子圍怒了:「唐周!你他媽有病吧!」
何子圍聲音還打著顫,罵人顯得有氣無力的,完全沒有達到預期的怒叱效果。唐周掰著肩膀將他轉過來,笑著在人嘴角親了一下:「不劫財,我劫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