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打個響指

　　穿著一身深棕色風衣，繫著長圍巾的青年煢煢孑立地站在舞台的正中間。

　　他手上抱著書本，眼中閃著憂鬱，眉宇染著風塵。

　　舞台簡陋，只有樸素的背板與一座隨便搭起來的鞦韆。

　　青年垂著眼，緩緩地走到了鞦韆旁。

　　將手中的書小心翼翼地平放在鞦韆上，他輕緩地搖起了鞦韆。

　　「又到秋天了，」青年低語著，「我來給你念故事了，這書上的每一頁，每一筆，寫的都是你的名字，可是——」

　　他惶惶地抬頭環顧四周：「你去哪裡了？」

　　這時，有人進場。身穿護士服的少女焦急地上前攔住似是在尋找著什麼一般的青年，她急聲勸解道：「先生，先生！該服藥了！」跟著護士一同來的人則悲愴道：「俊延，為什麼你會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然而青年卻置若罔聞，只愣怔地望著台下，彷彿自己要等的人就在那裡。

　　站在舞台上演戲的青年所望的方向正巧是劇院的入場口，於是，推門而入的黎昊便不偏不倚地和青年對上了視線。

　　小劇院面積不大，大門所在的地方距離舞台不過二十米，舞台上所發生的一切都纖毫畢現。四目對上時，黎昊的心不自覺地咯登了一下。

　　那年輕演員哀怨的目光如有實質，一瞬之間竟讓黎昊真的產生了股自己是個渣男，拋棄了眼前這人的錯覺。明知道這是在演戲，但他卻覺得像真的一樣。

　　沒等黎昊懷疑完人生，風衣青年便立馬出戲，撤回了盯著黎昊的視線。

　　直至舞台閉幕，表演全部結束為止，黎昊都恍恍惚惚的，腦子想的全都是青年望向他的憂愁目光。

　　發覺兒子魂不守舍地盯著劇場舞台，黎正殊趕緊捅了黎昊一手肘，讓自家的傻兒子回魂：「喂！兒啊，快醒醒，已經謝幕了。」

　　黎昊這才如夢初醒。

　　「剛才台上那個戴著圍巾的，就是你想介紹給我認識的紫微星？」回過神來的黎昊忍不住道，剛才不過是和那青年對上了視線，他就被對方如怨如慕的眼神攝了魂魄……

　　出色。

　　太出色了。

　　詞彙量匱乏的黎昊只能想到這個詞來評價青年的演技。

　　黎正殊點頭：「是，他演技厲害吧？人可是跟著劇團正正經經演了五年話劇的角兒，能不厲害麼。」

　　「這麼厲害的話劇演員我竟然不認識！」黎昊扼腕。

　　「你小子認識幾個演話劇的？」

　　「……一個也不認識。」

　　黎昊尷尬，他雖然是個經紀人，但這些年所接觸的藝人大多都是些偶像和歌手。即便是演員，他認識和瞭解的，也大多是些演網劇的小藝人，和話劇基本上搭不上邊。

　　再且現在是流量年代，小藝人們都擠破了頭地想方設法博熱度博出位，肯好好演戲鑽研演技的演員都不多了，更遑論話劇這樣勞心費神不說，還賺不到什麼流量與熱度的小劇種？

　　又和親爹絮叨了一會兒，黎昊滿心想的都是那讓他閉嘴驚艷的青年。

　　不待黎正殊再給他交待些注意事項，就一路火花帶閃電地直奔了小劇院的後台，準備親自去和那個叫嚴澤的年輕人談一談。

　　先前光顧著被對方的眼神攝魂了，回過神來的黎昊這才想起嚴澤的模樣也生得十分俊挺端正。

　　年輕，人帥，演技好……黎昊已經展望到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星將在自己的手裡誕生了！

　　他過於興奮，以致於完全沒想起，他爹跟他警告過什麼。

　　·

　　小劇院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後台搭建得似模似樣。

　　黎昊找到後台時，他心心唸唸的紫微星正坐在一堆舞台道具之中，手裡還拿著一疊文件簿。

　　這小哥還挺敬業的！黎昊頓時樂了，下場之後居然還在加班加點地看劇本。

　　紫微星的身邊還跟著先前在舞台上同他一起演出的那兩名話劇演員，此時，那一男一女二人組正有些侷促不安地圍著他。

　　二人組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來一個字。

　　發覺有人跑到後台來了，出演女護士的女演員頓時驚慌道：「你是誰！這裡是劇場後台，閒人勿進！」

　　黎昊推了推鼻樑上架著的眼鏡，整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這位姑娘，請不要驚慌，」他從上衣口袋裡排出三張名片，依次遞到了紫微星和二人組手裡，「在下黎昊，是個經紀人。這位就是嚴澤先生吧，」他又滿懷期待地看向工作室的希望，「家父名叫黎正殊，他跟我說，你已經知道我的事情了。」

　　拿著文件簿的嚴澤慢慢吞吞地抬起了頭。

　　他先是抬了抬眼皮，有些百無聊賴地掃了黎昊一眼，而後才重新垂下腦袋，打量著那張被他塞進手裡的名片。

　　黎昊頗有耐心地在原地等了起來，一面等著，還一面想方設法地忽悠著嚴澤：「嚴先生，剛才你演出的時候我在台下看了，說實話，你的演技和外表都相當出色。我敢保證，只要你簽了我的工作室，下一個流量寶就是你了！不紅找我，我直播吃鍵盤！」

　　拿著名片的嚴澤卻道：「出名有什麼好處麼。」

　　黎昊撓了撓頭：「能賺錢。」

　　「還有呢？」

　　「能賺大錢！」

　　嚴澤：「……」

　　他把名片遞還給了黎昊：「抱歉，我沒興趣。」

　　跟著嚴澤的二人組卻連忙攔住被嚴澤一口回拒了的黎昊：「那個……經紀人先生！嚴澤他沒興趣，但是我們有興趣！你看我們倆有可能當大明星嗎？」兩人一臉期待。

　　黎昊：「沒有。」

　　二人組：「……」

　　「就這樣吧，經紀人先生，你要是想簽藝人，去和他們兩個談吧，我對出名沒什麼興趣，」嚴澤興致缺缺，宛如高僧入定，簡直就是一佛系青年，「告辭。」

　　見紫微星還沒落地就準備打道回府，黎昊頓時急了：「哎！嚴先生，你再考慮考慮！」

　　嚴澤起身就走：「不必了。」

　　二人組見他拒絕得乾脆利落，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忍不住勸解起黎昊來。演護士的女孩子拍了拍黎昊的肩膀，道：「經紀人先生你見諒啊，嚴哥他一直挺高冷的。」

　　黎昊卻死皮賴臉地追了上去。

　　走到劇院門口了，眼見著黎昊跟個尾`行痴漢似的還攆著自己，嚴澤頓時沉下了臉。

　　他這人不大喜歡說話，平日裡懶得開口，寡言得很。加之面容過於出眾，帥得頗有攻擊性，劇院裡一般沒人敢像黎昊這樣觸他眉頭。就算有什麼話想說，也大多都像二人組那樣，只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好死不死，劇院的門口還站著個看上了嚴澤，這些天來天天跑到劇院這邊報導的二世祖。

　　眼見著嚴澤被人尾隨了，他立馬嬉皮笑臉地湊了上來，抓住嚴澤的手，便想來個英雄救美。

　　新仇舊恨一起來，饒是嚴澤這樣的佛系青年都忍不住動怒了，當著黎昊的面便殺雞儆猴，直接卸了二世祖的胳膊，把那二世祖疼得嗷嗷亂叫。

　　黎昊吞了口唾沫。

　　好在他這會兒總算想起自己還有個親爹了，便趕緊跟他爹發微`信，請求場外援助。

　　黎正殊和嚴澤確實認識，也不知他和嚴澤勾兌了些什麼，嚴澤雖然依舊不情不願，但最終還是和黎昊簽了藝人合同，成了黎昊的工作室準備力捧的藝人。

　　以上，便是黎昊的全部回想。

　　·

　　琢磨了一會兒，黎昊多多少少也算釐清了：嚴澤這人根本就是被逼出道，對方對成名興致缺缺，根本不想走紅。若非有他爹斡旋，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和對方簽上合約。

　　「好吧，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出道，」想清楚嚴澤為什麼對自己挺有意見的黎昊莫名心虛，不過見嚴澤沒什麼表情，一副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當你放屁的架勢……泥人尚有三分土氣，黎昊也有些暴躁了，「但是嚴澤啊，我們合同都簽了，白紙黑字的，你就算不樂意，也得配合我不是？」

　　要不是真的簽不到別的、自身條件和嚴澤差不多的藝人了，黎昊也不想強人所難，硬是把不情不願的嚴澤拉上賊船。

　　嚴澤頷首：「我知道啊，我這不是一直在配合你麼。」

　　黎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沒好氣道：「你配合我就是變著法地耍我玩兒？」

　　嚴澤再次假裝看風景：「我不是說了麼，你真的想多了。」

　　「好吧，」老實人黎昊又轉回了一開始的問題，「行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之前那個兔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也差不多該告訴我了吧？」

　　嚴澤轉了轉手腕：「你不知道？」他漫不經心，「黎叔叔不是跟你說了我的身份麼。」

　　黎昊：「……」

　　他一心都想著紫微星天降拯救工作室的事，壓根兒就沒把自家親爹說過的話當回事。

　　黎正殊跟他說嚴澤是尊大神的時候，黎昊也權當他爹在說嚴澤脾氣不好。完全沒想到，他爹嘴裡的「大神」，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大神」。

　　搖了搖頭，嚴澤揚起了手。

　　「好好看著。」他扯了扯嘴角。

　　啪。

　　指尖輕勾，嚴澤打了個聲音清脆的響指。

　　響聲之後——

　　原本晴空萬里的天驀地陰沉了下來！

　　一時之間，雨雲翻滾，雷鳴湧動！

　　黎昊：「臥槽！！！」

　　這是什麼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