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到世界盡頭（八）

　　八

　　蘇意澤回到家時，論壇已經是徹底地沸騰了起來。

　　在不斷刷新的帖子當中，那以紅色高亮標示的公告尤為顯眼。

　　《盛世唐歌》停止運營公告。

　　蘇意澤僵坐在電腦前，盯著這個標題看了足足半個小時，都始終沒有勇氣打開。

　　他說不出自己此時是什麼樣的感受。

　　是傷心，是徬徨，還是憤怒或其他？

　　不久之前，他還認認真真地寫了幾千字的帖子記述自己的回憶，表達自己對遊戲的喜愛，列舉出一切自己覺得合理的理據，反駁那些看起來極荒謬的停運謠言。

　　那時的他，是那麼堅定地相信這個遊戲會好好地運營下去。

　　而現在，那些最荒謬的言論卻都成真了，他的所有感情和堅信都成了笑話，鮮紅的公告標題就好像一記狠狠打在他臉上的耳光。

　　他覺得憤怒，覺得痛，卻不知道要把罪過歸到誰身上。

　　終於他還是打開了公告，身為遊戲開發組的負責人，賣糖果的大魔王以公式化的口味宣佈由於業務原因，遊戲將在一年後停止運營，並在其後列出了C.S公司為這次停止運營所作出的補償。

　　一年的緩衝時間比蘇意澤想的要長得多，也比他所知道的很多遊戲停止運營前的緩衝時間要長的多，即將開始倒數的365天漫長得讓人生出結束的那天根本不會到來的錯覺。

　　蘇意澤又坐了很久，才開始往下看。

　　所謂的補償計劃，其實不過是為了將玩家分流到其他C.S公司旗下的遊戲去，而在各遊戲中給出的一定優惠和回饋。

　　公告中詳細地列出了數款遊戲的介紹、官方網站地址和相應的補償，而列在第一位的，就是重生之境，那個一直被人拿來跟盛世唐歌相比的遊戲。

　　看到重生之境的遊戲介紹中恬不知恥地加上「風格與盛世唐歌相近」一點時，蘇意澤終於忍不住狠狠將手中的鼠標扔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而憤怒，只是看著這樣的介紹，就有種重要之物被奪去了一般的感覺。

　　明明是個劣質的仿製品，為什麼到頭會如此理所當然地取代原主？

　　蘇意澤沒有再看下去，他坐在直到自己平靜下來，才摸過了手機。

　　上面沒有任何短信提示，他猶豫了一下，打開跟唐一的短信往來，最後一條還是自己發過去的。

　　他本是給唐一發了短信，想讓唐一去聽電台直播節目裡自己的坦白。

　　然而唐一卻沒有任何回應，也不知道是沒有收到，還是收到了卻不回應。

　　而現在，蘇意澤在意的已經不只是唐一是不是收到了自己的短信，他還在意那個人是不是已經知道遊戲要停運的消息。

　　如果知道了，那個人又是怎樣的反應？是會跟自己一樣難過、憤怒，或是根本不在意？

　　──如果……遊戲能大家一起一直玩下去就好了。

　　不其然地，蘇意澤又想起初見時唐一說過的話。

　　那時候話裡的感嘆和期盼，讓蘇意澤莫名地擔憂了起來。

　　「花花，你知道盛世要停運了麼？」

　　終於，他還是發出了短信。

　　過了快半個小時，手機才響起了短信提示音，蘇意澤飛快地打開一看，卻發現短信並不是唐一的回覆，而是聽琴發來的。

　　聽琴跟雙飛發來了幾乎一樣內容的短信，短信裡是滿滿的震驚和慌亂，跟雙飛不同，聽琴甚至在短信裡問他怎麼辦。

　　「我也想知道怎麼辦啊……」蘇意澤苦笑著自語。

　　他終於將鼠標撿了回來，重新看向電腦。

　　公告還有很長，卻都只是補償的內容，但那對他來說根本沒有意義。

　　蘇意澤想，他再也不會玩C.S公司運營的遊戲了。也或許，再也不會玩網絡遊戲了吧？

　　跟單機遊戲最大的不同，是跟大家一起遊戲時的樂趣。

　　卻原來，跟單機遊戲不同的，還有分離。

　　關掉了公告，蘇意澤刷新了一下論壇帖子列表，新的帖子還在不斷地出現。跟過去每一次公告發佈後不同，抱怨和漫罵的帖子很少，即便有，也很快就因為無人理會而被淹沒，觸目所及的，都是玩家的挽留和哀傷。

　　「盛世，不要拋棄我們。」

　　「從此你將成為我無法說起的回憶。」

　　「我會跟你一起走到最後。」

　　……

　　各種各樣帶著憂傷的標題，讓蘇意澤第一次發現原來那些平時只會發發表情搶搶沙發的人們原來也是可以文藝起來的。

　　終於他看到了一張帖子。

　　「再見，再見」。很簡單的標題，簡單得一眨眼就會淹沒在無數哀悼當中，可又是那麼顯眼的一張帖子。

　　因為它的發帖人，是賣糖果的大魔王。

　　蘇意澤皺了皺眉頭，終於還是打開了帖子。

　　內容並不長，卻有別於停止運營公告中那冰冷的公式化口味，煽情得讓人心酸。

　　他說，從此後再無盛世，但我們總會在夢中相見。

　　他說，過往恩仇盡散，他日有緣，邀君共飲一杯。

　　他放了數不清的圖片，追憶這個遊戲從雛形至今的變遷。

　　最後他說，盛世一歌成絕響，此後珍重，不說離別，說再見。

　　帖子後面是數不清的回帖，都是那麼相似，很多人問為什麼要結束，很多人說自己哭了，很多人說謝謝， 也有很多人重複那一句話。

　　不說離別，說再見。

　　蘇意澤一頁一頁地翻下去，到最後已經麻木得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看進去了什麼內容。那個發貼的人沒有再說話，好像說完那一句再見，就再不肯相見。

　　終於翻到了回帖的最後一頁，蘇意澤關掉了帖子。

　　唐一還是沒有回覆他任何短信，蘇意澤握著手機伏在桌子上，好久才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坐直身子，播通了唐一的電話。

　　但是讓他意外的是，電話居然沒有接通，話筒裡是機械的系統語音，提示著他對方已經關機了。

　　心像是一下子空了，蘇意澤怔怔地坐在那兒，突然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他又開始麻木地看著論壇上的帖子，打開，關閉，到處都是悲歌。

　　一直到最後他都分不清自己究竟看了多少張帖子，才發現論壇上又多了一個公告。

　　「盛世唐歌6月28日系統維護公告」。就如同過去每個星期都會定時出現的系統維護公告一樣，這樣的一張帖子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了。

　　有那麼一瞬間蘇意澤幾乎以為自己剛才所看到的一切關於停止運營的消息都只是一個夢。

　　他飛快地打開了維護公告，才發現裡面的內容比想像的還要豐富。

　　比過去任何一次系統維護都要奢華的，這一次維護放出了數量驚人的新時裝、新任務、新挑戰、新坐騎。就好像這兩、三個月以來一直沒有做的更新，都在這一次完成了。

　　蘇意澤花了足足半個小時才把長長的更新列表看完，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賣糖果的大魔王所寫的最後一段話上。

　　「盛世唐歌工作組已經解散，各位同事也已經在新的工作組開始了新的工作，此後一年的系統維護都是大家在工作之餘義務完成，將會以不定期方式進行，希望各位諒解。」

　　並不是夢，確實是要結束，可是在宣佈了結束之後，這個遊戲卻以更華麗的方式綻放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

　　壓抑了一整夜的激憤好像在這一刻終於再忍不住，他甚至顧不上這只是一張公告帖子，飛快地發了一個回帖。

　　「既然還有這麼多的新內容，為什麼會結束？如果你真如你所說的那麼喜歡這個遊戲，為什麼不好好保護它？身為負責人，做好這個遊戲本來就是你的職責，可是你都做了些什麼？玩家的不滿你有沒有認真聽取過？除了回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和鎖帖禁言，你還會做什麼？我不相信這個遊戲在兩個多月前就決定要停止運營，一個遊戲剛剛進行完系統改革就決定停止運營，豈不是一個笑話？是你們停止更新導致謠言四起，很多人因為謠言才不得不放棄這個遊戲，謠言氾濫的時候為什麼你不出來澄清，現在再來說漂亮話又有什麼意義？」

　　蘇意澤想這些話對那魔王大人而言可能一點影響都沒有，但他忍不住，這不只是一直以來的積怨，更是因為他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對象。

　　明明是因為作為負責人的他不作為，才導致遊戲停運，為什麼他只是寫一個虛偽的告別帖，大家就完全忘記了呢？

　　蘇意澤不明白，他不斷地刷新著帖子，希望看到有人應和自己，然而最後他看到的，是自己頭像下面「被禁言」的三個字。

　　這一次，魔王大人甚至沒有回覆他片言隻語。

　　蘇意澤又一次把鼠標扔了出去，最後摀住了自己的臉。

　　他知道，自己在意的其實並不只是遊戲。

　　到底還是因為那個人吧。這是他和他，最密切也最久遠的聯繫，以至於他總有一種感覺，好像失去了這個聯繫，就會永遠失去那個人。

　　把蘇意澤從無措中拉回來的，是手機鈴聲。不是短信，是電話。

　　蘇意澤拿起手機，才發現是比翼打來的。

　　「……喂？」

　　「時光，我是比翼。」

　　「有事麼？」

　　比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促：「盛世要停運的事你知道了吧？雙飛說看到了你在魔王帖子下面的回貼。」

　　蘇意澤低下頭，啞聲道：「那又怎麼樣？」

　　「因為那個系統維護公告，很多人都覺得這個遊戲不應該就這麼停止運營，甚至有人猜測遊戲停止運營不是因為賺不到錢或者玩家人數太少，所以大家想星期五到C.S公司去請願。」

　　「請、請願？」蘇意澤愣住了，這個詞一時間讓他無法消化。

　　停止運營的網絡遊戲已經太多了，在網絡遊戲越出越快的今天，幾乎每天都會有舊遊戲結束，遊戲玩家也從最初的反應激烈，到了如今的平靜。大概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吧，覺得一個遊戲沒了，換一個就是了。所以他完全沒想到，居然會有人打算請願。

　　但比翼非常肯定地重複：「是的，請願。大量放出新內容，還有比常規要長得多的一年緩衝時間，看起來都不太正常，大家希望能給遊戲公司壓力，讓他們收回這個決定。所以我想來問問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那一刻蘇意澤幾乎就要答應了，是殘存的理智讓他沒有把話說出口。

　　「時光？」

　　「我那天……有通告。」他艱難地說。

　　比翼應了一聲，似乎馬上就意識到了他的身份，有些歉意地說：「對不起，我……」

　　「沒關係，我其實很想跟你們一起去。」

　　「不過你還是不要去啦，影響不好。」比翼笑了笑，勸阻他。「時光加油！我去問問花花，先掛了。」

　　聽到唐一的暱稱，蘇意澤心中微動，半晌才應聲：「嗯……那天注意安全。」

　　「阿澤，上一次你在節目中提及你更喜歡男孩子，是代表你承認自己是同性戀嗎？」

　　「阿澤，你說你沒有女朋友，那男朋友呢？」

　　「上一次節目中，你提到過你正在招募心上人，而不是女朋友，這是不是代表你確實是喜歡同性呢？」

　　「阿澤你有沒有考慮過歌迷的感受呢？」

　　蘇意澤在莊含的掩護中快步上了車，記者還在車外不停地想把錄音筆遞進來，莊含啟動了車，向蘇意澤點了點頭。

　　蘇意澤這才摘下墨鏡，向眾記者一笑：「那次只是心血來潮的玩笑而已，不過現在不都說愛情是不分性別、年齡、國籍的麼？我想如果有一日我遇到讓我心動的人，我一定傾盡全力地追求他，而不管他是男的還是女的。至於歌迷，如果我能找到心愛的人，他們一定會為我高興的。」

　　話音落下，又是一波來勢洶洶的提問，但莊含早已做好準備，往油門上一踩，就駕著車駛了開去。

　　記者在車後追了幾步，也知道不可能追上，只是不甘心地拿起相機對著車子又是一輪猛拍。

　　蘇意澤看著後視鏡中的閃光燈，無力地嘆了口氣。

　　「闖禍容易收拾難，你現在知道了吧？」

　　「對不起。」

　　莊含笑了笑：「也沒什麼，我是你的經紀人嘛。何況你還不算大紅大紫，也沒有特別麻煩。」

　　蘇意澤也跟著笑了，沒有多說。

　　「對了，伯父伯母怎麼說？」

　　蘇意澤苦笑：「他們前兩天半夜給我打電話，審了我一個晚上。我說我還沒把人追到呢，他們還罵我沒用。」

　　莊含笑著搖了搖頭：「伯父伯母真是太縱容你了。當歌手也是，感情的事也是。」

　　「嗯。」蘇意澤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麼，進展究竟是怎樣，你該給我交代清楚了吧。」

　　「進度為零。」蘇意澤低下頭，摸出手機開始亂摁一通。

　　莊含嘖了一聲：「果然很沒用。」

　　蘇意澤笑了笑，沒有回話。

　　實際上從那一天到現在，唐一都沒有給過任何回應。他就好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電話打不通，短信不回覆，遊戲裡也再沒有上線過。

　　也不知道比翼是不是能找到他。

　　蘇意澤想起那天比翼掛電話前說的話，才意識到今天是星期五。

　　「說起來，今天我本來是想去請願的。」

　　「請願？」莊含的聲音挑高。

　　蘇意澤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我在玩的遊戲要停止運營了，有玩家組織說去遊戲公司請願而已。」

　　「原來就這樣啊。網絡遊戲停止運營的事已經見慣不怪了吧。」莊含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又勸戒他說，「這種事你還是少摻合，要記住你自己已經是個公眾人物了。」

　　「嗯……」蘇意澤含糊地應著，手機就響起來了，屏幕上顯示的正是比翼的名字。

　　蘇意澤皺了皺眉，心頭莫名地掠過一抹不安，讓他遲疑了一下才接通了電話：「比翼？」

　　「時光……」

　　「怎麼了？你們今天去請願了麼？」聽到比翼聲音有些奇怪，蘇意澤心中的不安就更重了。

　　比翼似乎沈默了一下才道：「嗯，我們去了……我跟雙飛，還有聽琴都去了。」

　　沒有唐一。

　　蘇意澤第一反應就是這個，而後他才接著問：「然後呢？發生什麼事了嗎？」

　　比翼的聲音聽起來很奇怪，似乎想說什麼，又吞吞吐吐不肯說。蘇意澤很焦急，但他沒有催促，因為他知道比翼現在也正在掙扎。

　　終於，比翼還是說了：「我們今天都去了C.S公司，很多人都去了，鬧起來了，還有人砸了玻璃……」

　　「有人受傷了？雙飛？還是聽琴？」

　　「不、不是！」比翼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表達有問題，連忙澄清，「沒有人受傷。只是後來因為鬧得太厲害，C.S公司那邊派了人出來跟我們談。」

　　「他們答應收回決定？」蘇意澤問，但問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如果C.S公司真的答應，比翼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反應，「他們沒有答應？」

　　比翼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又沈默了一會，才像是終於鼓起了勇氣一樣開口：「時光，你知道嗎？盛世唐歌開發組的負責人，論壇上的那個……賣糖果的大魔王……是花花。」

　　「你說什麼？」蘇意澤脫口而出，他不知道自己剛才聽見了什麼，比翼的聲音似乎變得很模糊，讓他完全無法聽清楚。

　　「是花花，花花就是盛世唐歌開發組的負責人，賣糖果的大魔王。」

　　這一次是真的無法否認了。

　　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那並不是他的錯覺。

　　可蘇意澤還是覺得，比翼一定是搞錯了。

　　他們的隊友，他所在意的那個人，那麼迷糊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是遊戲開發組的負責人？

　　「時光，時光？」比翼的聲音一直從電話裡傳出，讓蘇意澤無法忽視。

　　「這……怎麼可能呢？」

　　比翼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對啊……可是，我們都看見了，我、雙飛、聽琴，我們三個都看見了。」

　　蘇意澤說不出話來了，他只是維持著聽電話的動作很久，然後慢慢放下手，掛掉了電話。

　　莊含也早就看出了他的異樣：「怎麼了？」

　　蘇意澤抬頭，就看到他臉上的擔憂。

　　其實他知道，有很多事情自己都不應該做的。但是他沒有辦法。

　　「莊含……去C.S公司。」

　　唐一覺得很累。

　　清潔阿姨正清理著大堂地面的玻璃，進進出出的人看到這場景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

　　有玩家來請願的事也早就傳遍了整個公司，其他工作組的人經過時，他都能聽到他們在低聲議論，直到對方看到他為止。

　　他一直站在大堂角落裡。

　　原本高層只是要求他出面安撫玩家，但玩家離開了，他卻沒有離開。

　　因為他不知道要怎麼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轉身離開。面前的一切都在告訴他，他沒有守住的究竟是什麼。他失去的究竟是什麼。

　　那個人說的話其實沒有錯，是他沒有守好。

　　下意識地想起蘇意澤，唐一就覺得更累了。蘇意澤的短信他其實都有收到，就連電台直播節目裡的話，他也有聽到。

　　他只是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蘇意澤。

　　唐一閉上眼，卻好像聽到了蘇意澤的聲音。

　　「花花……」

　　就是這樣……過了好一會，唐一才猛地睜開眼，然後他就看到了蘇意澤。

　　高大的青年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隔著那麼遠的距離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讓經過的人都下意識地往兩旁讓開。

　　門衛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不同，很快就上前攔截，蘇意澤也沒有硬來，只是一直看著唐一，最後指著他問那門衛：「我想找他，他是你們公司的員工吧？」

　　唐一一下子就僵在了那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門衛回過頭來望向自己，然後又回過頭去對蘇意澤說：「你是說唐經理嗎？」

　　「唐經理。」蘇意澤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唐一身上移開，語氣卻有那麼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

　　唐一慌了，他終於挪了挪腳步，而後往蘇意澤的方向跑過去。

　　但在他抵達之前，蘇意澤就已經轉過身了。

　　「時光！」唐一脫口叫了出來。

　　蘇意澤卻頭也不回地跑開。

　　唐一追上去，卻看到他已經飛快地鑽進了一輛小車裡，對司機說了句話，那司機便迅速啟動了車。

　　唐一怔怔地看著絕塵而去的小車，半晌後才手忙腳亂地去翻自己的手機，因為太慌亂，手機掉到了地上，他撿起來摁了好一會，才終於重新開了機，撥了蘇意澤的電話。

　　電話通了，卻又很快地被人掛掉。唐一茫然地站在那兒，過了很久才慢慢放下了手。

　　就如表白時那樣堅定，這個人離開也是如此決絕。

　　唐一慢吞吞地將手機塞回口袋裡，轉過身走回C.S公司。

　　他一直都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蘇意澤，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一朵小花和賣糖果的大魔王其實是同一個人。

　　其實從很久以前就該坦白了，卻因為害怕，一直拖到如今。

　　他害怕被這個人討厭。

　　論壇裡和遊戲裡都是用相同的名字，蘇意澤第一次在論壇發言時，唐一就已經知道他是誰了。但很顯然，蘇意澤並不知道。兩個人針鋒相對，最後吵不過來的話還可以鎖貼和禁言，每次回頭在遊戲裡聽到蘇意澤抱怨，他就會覺得很有趣。

　　「你正在抱怨的對象其實就在這裡哦」，抱著這樣小孩子惡作劇一樣的心思，對這個人的關注就變得跟別人不一樣了。

　　更何況這個人對自己所表現出來的情感實在是太明顯了。

　　最初不過是發了一個組隊邀請而已，可是就這樣成為了這個人感恩的對象。這個人會毫不掩飾地表達他的感謝和親近，簡直就像得了骨頭的小狗一樣。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變質的呢？

　　那個人對他，和他對那個人。

　　他開始害怕，害怕有一日那個人知道真相，會說出「討厭」的話。害怕那個人會將那麼多的喜愛全部收回去。

　　他不敢承認在聽到那個人說「喜歡」的時候自己會覺得開心，他只是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不斷地用「為他著想」作藉口一次又一次地拒絕那個人。

　　不斷地想如果能夠一直維持原樣就好了，如果能夠大家一起永遠只在遊戲裡就好了，其實不過是因為害怕失去。

　　可惜終究沒有得到。

　　那些說著會對他好的人，那些所謂的情深，果然都是一樣脆弱。他拚命地想要這麼安慰自己，告訴自己，沒有開始真是太好了。

　　卻終究無法不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