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到世界盡頭（九）

　　九

　　「阿澤！」

　　夏以霖從背後跟他打招呼時，蘇意澤被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滾下去。

　　看到他狼狽的樣子，夏以霖也有些意外：「想什麼想得這麼專注？」

　　「沒、沒什麼。」蘇意澤這時已經回過神來，笑著搖頭否認。

　　「你今天表現挺好的，可是我看你好像有點心不在焉啊，導演跟你講話的時候你都沒什麼反應。」

　　「是嗎？可能是昨天睡得不太好。」

　　夏以霖笑了：「睡得不好該是什麼樣的，難道我還不知道？你看起來倒比較像是為情所困。」

　　「哪有。」蘇意澤連連搖頭。

　　夏以霖卻像是沒聽到他的否認：「說起來，你最近……緋聞好像鬧得挺厲害啊。」

　　蘇意澤愣了愣，沒有接話。

　　「同性戀那個。」夏以霖貼心地說明。

　　「前輩你不會也相信了吧？」

　　「為什麼不信？」夏以霖大概是心情正好，相當有耐性地逗他。

　　蘇意澤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眼：「只是玩笑話而已，結果大家都當真了。」

　　其實並不是玩笑話。那時他是抱著破釜沈舟的決然，想讓那個人知道自己的真心。

　　可是結果呢？

　　結果從頭到尾，在那個人看來，自己不過是一個笑話吧？

　　從C.S公司逃走的那一天起，蘇意澤幾乎不敢去回想當時的情景，他怕一旦回想，自己就會想起唐一。

　　他對那個遊戲的重視和感情，都是因為唐一。他為遊戲的停運而憤怒，他指責沒有守住這個遊戲的開發組負責人，甚至生出怨恨，到頭來卻發現那個人就是唐一。

　　他根本無法接受，自己所怨恨的，跟自己所愛的，居然是同一個人。而那個人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只如看笑話一樣始終冷眼旁觀。

　　他無法接受。

　　所以他甚至連唐一的身份都沒有確認，只是聽到那一聲「唐經理」，他就已經落荒而逃。

　　他不想在唐一眼中看到對自己的嘲笑。

　　「看起來……不像是玩笑話嘛。」夏以霖的聲音響起，蘇意澤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出神了。

　　他有些慌亂地笑著掩飾：「什……什麼？」

　　「玩笑我也開過。」夏以霖看著他，「不過，同性戀這種話題，我是不會隨便亂說的。莊含也不什麼新手，他不可能不提醒你。」

　　蘇意澤只是一個勁地笑：「那時就是頭腦發熱，想到了就隨口說出來，等後悔的時候都已經收不回去了。」

　　「是嗎。」夏以霖不置可否。

　　蘇意澤也沒有再說，這種時候，解釋只會越描越黑。

　　倒是夏以霖在沈默了一會後，又說：「同性戀在這圈子裡，到底還是個敏感的話題，不管是不是玩笑，還是要慎重。」

　　蘇意澤心中一動：「那前輩……你當年是怎麼想的？」

　　「嗯？」夏以霖挑了挑眉。

　　蘇意澤遲疑了，他知道自己其實不該問。

　　但他忍不住。

　　夏以霖從十八歲出道時就已是萬眾矚目的新人，十三年後的今天更是走到了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這樣的路本該是步步如履薄冰地走來，而這個人卻在出道的第三年，就堂而皇之地將一個男人帶上演唱會的舞台，向全世界宣告這是他的愛人。

　　那簡直是讓後來者無法想像的氣魄。

　　蘇意澤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感情，才能促使這個人做出這樣的事。

　　「當初，前輩就不擔心會前途盡毀？」

　　夏以霖笑了，大概是因為想起了愛人，笑容比平常要顯得更燦爛，他乾脆在蘇意澤身旁拉了張小板凳坐下，深吸了口氣才說：「怕啊，可是怕又怎麼樣？」

　　蘇意澤知道這種心情。

　　「夢想很重要，但是還會有同樣重要的人和事。如果想要的話，不爭取又怎麼會成功？因為害怕就放棄的話，根本沒有資格說喜歡。」

　　蘇意澤說不出話來了。夏以霖的話就像是指責，他忍不住低下了頭，心中卻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反駁，我也是的。

　　夏以霖看著他：「你的夢想是當個歌手麼？」

　　蘇意澤點了點頭：「我喜歡站在舞台上的感覺。」

　　夏以霖笑了：「我也是。那種燈光打落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所有人都會你瘋狂的感覺，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無法體會到的。」

　　「只要有一次，就會為之著迷。」

　　「所以你要為了這個夢想放棄什麼呢？當一個明星需要犧牲很多東西，你可能沒有隱私，不能顯露自己的真實個性，甚至放棄自己的感情。」

　　「我……」這樣的話，其實很多人都跟他說過，包括莊含，但蘇意澤並不想接受。

　　然後他就聽到了夏以霖的聲音：「我放棄不了。我愛那個人，當時我甚至已經下了決心，如果不能讓大家都接受他，那我就放棄我的舞台。可是，光是想想，就覺得很難過，不是嗎？」

　　蘇意澤抬起了頭，他似乎有些明白夏以霖要表達什麼了。

　　「為了那個人我可以放棄這個夢想，但是果然還是無法輕易放棄吧？所以只能更拚命。想要的話，就努力把他們都握在手裡，不管是不是能成功，起碼要讓自己不後悔。」說到這裡，夏以霖難得地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來，而後又迅速地掩蓋了過去，「你對那個人的喜歡究竟是到了什麼樣的程度，你對這個舞台的執著又有多深，好好想想吧。」

　　「嗯……」蘇意澤無意識地應了，過了很久，才猛地反應過來，「我、我不是，我沒有……」

　　夏以霖只是笑看著他，蘇意澤終於還是閉上了嘴。

　　「如果……到頭來你發現那個人不值得你這麼做呢？」

　　「哦？」

　　「比如說，他做了讓你無法接受的事情……」蘇意澤努力地想要表達自己的意思。

　　夏以霖卻打斷了他的話：「是怎樣的事情？」

　　「比如他其實只當你是個傻瓜，卻什麼都不說，沒事人一樣地跟你在一起……」蘇意澤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夏以霖也沒有說話，最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站起來走開了，留下蘇意澤坐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如果唐一願意跟他在一起，那小小的隱瞞又算什麼？就算是被當成傻瓜，能娛樂到那個人，又有什麼不可以？

　　那時他說過不會讓唐一失望，卻只不過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考驗，就退敗了。

　　他甚至沒有給機會唐一解釋。

　　那個時候，唐一明明追上來了。那個時候，唐一的表情……

　　蘇意澤回憶著，卻突然發現自己沒辦法想起那時候唐一的表情是什麼樣的。

　　──我的夢想，是創造一個世界。

　　就如同他的夢想是站在舞台之上，那時候，唐一也曾經認真地說，他的夢想，是創造一個世界。

　　自己聽到的時候還笑了出來，那個人卻紅著臉說，他是認真的。

　　所謂的「世界」，原來是這樣嗎？原來早就說過了嗎？

　　蘇意澤忍不住笑了出來，卻又迅速地難過了起來。

　　那個「世界」，已經要結束了。

　　創造世界的人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想起自己那個指責的回帖，蘇意澤有些絕望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阿澤，你究竟在幹什麼呢？」莊含已經在遠處看了近十分鍾，光看到自己家的大狗在那邊又哭又笑的，最後還抱起頭來，終於看不下去了。

　　蘇意澤猛地抬起頭，看著莊含：「我想回去！」

　　「回去？今天的戲份還有一半，敢放夏以霖鴿子，明天你就等著上頭條！」

　　「我要回去！」蘇意澤像是沒聽到似的。

　　莊含舉起手中的筆記本用力地往他頭上一敲：「清醒點，趕緊把戲拍完了，你要幹什麼都可以。」

　　蘇意澤被打得發瞢，卻也稍微地冷靜了下來，終於不再吵鬧，只是翻出手機，迅速找出唐一的號碼就撥了過去。

　　然而就像是要報復他那天掛掉唐一的電話似的，那邊只傳來了「用戶已關機」的提示。

　　就在他急得原地亂轉的時候，莊含伸過手來將手機拿了過去。

　　「莊含！」

　　「你需要冷靜一下。不管是什麼事，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拍好這場戲。至於其他，」莊含意有所指，「因為一時頭腦發熱作出的決定，無論對誰都不是一件好事。」

　　說罷，他就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蘇意澤跌坐了回去，最後抓了抓頭，不得不承認，莊含是對的。

　　現在的他，面對唐一，可能連話都說不出來。

　　好不容易結束了當日拍攝，蘇意澤回到酒店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莊含將手機交還給他，可唐一的電話卻始終無法撥通。

　　蘇意澤用筆記本電腦連了網絡，猶豫了一下，還是先登陸了論壇。

　　與兩個星期前遊戲停止運營公告剛發出來時相比，論壇的氣氛要壓抑得多。如果說那時候還有人落井下石地謾罵，還有人不死心地追問是不是有可能改變決定，那麼此時的論壇，就只剩下追憶和懷念了。

　　題目相似的帖子開始倒數，讓人清晰地知道離這個「世界」的末日還有多短暫的光陰。

　　蘇意澤焦躁了一天的心也因此而迅速地沈了下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張如同公告一般，被人用紅色高亮突出強調，然後置頂在論壇最上方的帖子。

　　陪我到世界盡頭。發貼人：賣糖果的大魔王。

　　蘇意澤是顫著手把帖子打開的。

　　「一個遊戲，就是一個世界。」

　　那個人如此寫道。盛世唐歌於他，就是一個他親手所創的世界。

　　他不但是創造者，也是經歷者。

　　他跟所有玩家一樣，曾經跟隊友一起倒在BOSS面前，曾經在定襄城迷過路，曾經在長安城中逛過街，曾經在月下的李花林中跳過舞……

　　遊戲中的每一個朋友和敵人他都記得。

　　他說他不知道誰會先離開，誰又會繼續留守，就如同誰都不知道誰會陪著誰走到最後。

　　「還有一個人，初相識只是偶然，卻在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特別的存在。有很多話該跟他說，卻又因為害怕一直沒有說出口。因為害怕失去，所以終究失去了。」

　　「如果可以，真想跟他說對不起。」

　　「如果可以，真希望你能陪我走到世界的盡頭。」

　　喉嚨哽咽得有點發痛，蘇意澤看著最後一句話，慌亂得坐在那兒久久不敢一動。

　　他不知道那個人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樣的話，他只知道這每一個字，都讓他覺得心痛。

　　他曾經跟那個人說，自己有多喜歡他。他曾經對那個人說，自己不會讓他失望。

　　卻終究是傷了他。

　　即使錯的並不只是自己，他卻還是覺得抱歉和後悔。

　　他花了很大的勇氣，才終於登陸了遊戲。如果說除了電話，還有什麼方式能夠找到唐一，那大概就是在這個，唐一所創造的世界裡。

　　但是蘇意澤完全沒想過，登陸遊戲後，會收到這麼多的離線消息。

　　「在嗎？」

　　「你果然還是不在。」

　　「我知道我應該從一開始就跟你說，可是那時候我只覺得有趣。到後來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說不出口了。」

　　「我不敢說，因為我害怕你會對我說，你討厭我。」

　　「可是終究你還是會討厭我吧？」

　　「一直不敢告訴你，你說喜歡我的時候，我其實很開心。」

　　「你還是不在嗎？一定是生氣了吧？」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到最後，就只剩下滿屏的道歉，一句又一句，就好像為了等到一句回應，不停地重複著。

　　蘇意澤看不下去了，他只是顫著手一句一句地回覆：「我沒有生氣。」

　　直到他都分不清自己究竟重複了多少遍，他才發現，唐一其實是在線的。好友列表上，一朵小花的名字是亮著的。

　　心裡漏了一拍，蘇意澤停下了手，死死地盯著那個名字，好像那個名字下一刻就會閃爍起來，那個人就會回應他。

　　然而並沒有。

　　唐一就像是完全沒有收到他的消息，蘇意澤等了很久，都始終沒有收到回覆。

　　他有些茫然了，既而害怕了起來。

　　是因為失望，所以那個人放棄了麼？

　　那種明明已經得到了，卻又在最後一刻失去的恐懼讓他下意識地又抓起了電話，只是撥不通的號碼，也始終無法撥通。

　　蘇意澤沒有辦法了。

　　他無助地坐在電腦前，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唐一發來的消息，直到屏幕上出現一個省略號時，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花花！」

　　唐一沒有回應，發出那個省略號後，他像是又消失了一樣，完全沒有聲息。

　　蘇意澤卻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瘋了似的在鍵盤上敲打著。

　　「花花，我沒有生氣！」

　　「花花，回我！」

　　「我沒有生氣，對不起，那天我不該跑掉……」

　　「花花……」

　　一朵小花：「餓……」

　　慌亂的解釋好像在被打斷的一刻就迅速消散，找都無法找回。蘇意澤怔怔地看著屏幕，好久才呵呵一聲笑了出來。

　　眼淚開始不受控制地掉落下來，蘇意澤伏在桌子上，過了很久，才哽嚥著笑罵：「笨蛋！」

　　屏幕上又沈寂了，等蘇意澤平復下來，才重新敲打起鍵盤。

　　「你的晚飯呢？」

　　「忘記了！」

　　「泡麵呢？」

　　「沒有了！」

　　「外賣呢？」

　　「手機摔壞了！」

　　蘇意澤無奈地嘆了口氣，心情卻微妙地飛揚了起來。

　　從酒店開車到唐一住處，需要三個小時。

　　蘇意澤站在唐一家門口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了。這一路上莊含一直在抱怨，蘇意澤卻覺得莊含再凶，也無法抵消他此刻的緊張。

　　那扇門就好像會吃人的猛獸，他光是站在那兒，就已經緊張得手足無措，按下門鈴後就更是恨不得轉身就逃。

　　但他終究沒有逃。

　　門隔了很久才被打開，唐一就站在門後，臉色有些蒼白。

　　「花花……」

　　蘇意澤叫了一聲，然後就說不下去了。

　　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氣氛好像一直一直地冷下去，蘇意澤站不住了。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要說的並不是這樣的話。蘇意澤懊悔地抓了抓頭，看著唐一，唐一卻只是垂眼站在那兒，看不清表情。

　　蘇意澤握了握拳頭：「那一天……我不該就那樣跑掉，對不起！」

　　唐一的身體似乎顫了一下，蘇意澤想看清楚時，卻又發現他沒有任何的變化。

　　「我沒有確認你的身份，沒有聽你解釋，對不起。那時候……因為太突然了……比翼打電話來跟我說，你就是魔王……我接受不了。

　　「你知道的，在論壇上我們一直都是對立的，總是不停地在吵，每次吵不過來你就禁言……」

　　又跑到奇怪的方向去了。蘇意澤有些急了。

　　「我、我不是要抱怨，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那時候，只是因為太突然，所以無法接受。我沒想過……我當成敵人的人，跟我喜歡的人，居然會是同一個。」

　　「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才會無法接受這樣的變化。就那樣跑掉了……對不起。」

　　蘇意澤停了下來，看向唐一，唐一卻沒有說話。

　　「讓你傷心了，對不起。可是、可是我是真心的，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就算是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傻瓜，能讓你開心就好，沒關係的！只要能讓你開心，我什麼都可以做。我不會再讓你失望的，這一次一定不會再逃。請你……再相信我一次！」

　　說到最後，就如同立誓一般，蘇意澤的聲音已經無法控制地變得高亢。回音在狹窄的樓道里不斷重複著，彷彿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請求。

　　唐一卻始終沈默著。

　　蘇意澤有些絕望了。

　　他就像是一個遲到了的人，明明已經獲得了機會，卻又失去了。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重新獲得這個機會，就好像無論如何承諾再也不遲到，也無法彌補這一個過錯，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這個人相信。

　　他甚至想起，在那個黑夜的房間裡，這個人說過的話。

　　──我以前喜歡的人，也這麼說過。後來他結婚了，孩子今年三歲。

　　說起這句話時，這個人的語氣平淡得就像在說別人的事。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這個人也會用同樣的語氣說起自己。

　　光是想想就覺得可怕。

　　可是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就那麼僵立在原地，總覺得這個人下一刻就會開口回應自己，卻又始終等不到。

　　最後蘇意澤低下了頭，苦笑了一下，將手中一直拎著的飯盒遞了過去：「晚飯。雖然來得有點太遲……不過餓著對胃不好。」

　　「騙你的。」

　　蘇意澤是猛地抬起頭，唐一似乎還是那個樣子，但他卻可以肯定，那不是自己的錯覺。

　　「花、花花……」

　　「騙你的。」唐一又重複了一遍，因為低著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蘇意澤能聽到那聲音中隱藏著的，很細小的哽咽。

　　一下子就慌了，蘇意澤幾乎想伸手去抱住他，手伸出去了，卻又僵在半空中不敢落下，就那麼僵在了那兒，不知如何是好，跟傻瓜一樣。

　　「明明錯的是我，為什麼道歉的反而是你？」唐一卻似乎笑了起來，只是笑聲中始終帶著哽咽，聽起來讓人覺得難受。

　　「最開始的時候，我只是覺得很有趣……就像看笑話一樣……」

　　蘇意澤看著他，慢慢放下了手。

　　「可是後來就變得不一樣了。你表現得那麼明顯……根本不可能察覺不到。」

　　「是嗎。」蘇意澤垂下頭笑了笑。

　　唐一卻沒看到似的，只是一個勁地往下說；「可是我覺得很害怕。明明從來沒見過面，明明只是一個開玩笑的對象而已……為什麼會有了感情？」

　　蘇意澤聽到了一絲顫抖，就好像感受到了這個人那時候的害怕。他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才不會嚇到這個人。

　　唐一沒有理會他，好像只是說給自己聽一樣，沒有間斷地說下去。

　　「慢慢地……就變得不一樣了。會變得在意。會忍不住想知道，我做不同的事情、說不同的話時你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會忍不住期待……你所表現出來的喜歡。

　　「明明應該告訴你真相，可是總是捨不得說，害怕你會討厭我，也害怕你會把那些喜歡全部收回去。明明不敢回應，卻又捨不得放手。」

　　「很卑鄙吧？」

　　「不卑鄙的！」蘇意澤大聲說，他看著唐一，拚命地想表達出自己此時的欣喜，「不卑鄙的，我很開心，真的……我很開心……」

　　「對不起。」

　　蘇意澤拚命的搖頭，忍不住就捉住了唐一：「沒關係的，真的！」

　　唐一動了動，似乎往後縮了一下。

　　蘇意澤臉上微白，又有些驚惶地把手收了回去。

　　氣氛似乎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過了很久，唐一才抬起頭，張了張口，似乎想解釋，卻最終都沒有說出口，只是往旁邊讓了讓，露出了門口。

　　蘇意澤試探地看著他，見他沒有反應，才大著膽子走了進去。

　　門關上的那一刻，周圍好像比之前更安靜了。

　　蘇意澤看著垂眼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人，終於鼓起勇氣：「花花，我能抱抱你嗎？」

　　唐一猛地抬起頭，似乎完全被他這個請求嚇到了。

　　蘇意澤有些無措地將手中的飯盒丟開，舉起雙手：「只是擁抱，一下就好。」

　　唐一眨了眨眼，最後終究沒有回答。

　　蘇意澤等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兩步。兩個人已經靠得很近了，而這一次，唐一沒有退縮。

　　蘇意澤吸了口氣，如同要給自己吸取勇氣，而後抱著被拒絕也沒關係的決心，抱住了唐一。

　　身體相觸的那一刻，唐一似乎顫抖了一下，蘇意澤的緊張也到達了頂點。然而在他以為唐一會推開他時，唐一卻不動了。

　　兩個人就這麼貼到了一起，從心底湧起的滿足讓蘇意澤感動得幾乎掉下淚來。

　　「原來是這樣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唐一這麼說。

　　「嗯？」

　　「被抱著的感覺。」唐一的聲音有些奇怪，「我都快要忘記了。」

　　蘇意澤知道他說什麼，心裡突然就難受了起來，他下意識問：「那個人……抱過你嗎？」

　　「抱過。」

　　蘇意澤問不下去了。

　　倒是唐一顧自說了起來：「我們在一起五年，彼此都曾經以為會這樣一輩子……可是到頭來……他讓我回到他身邊，呵，多可笑……我問他為什麼要終止開發，他說，因為沒有價值……果然是我做得不夠好吧……」

　　剛開始是平淡得讓人心驚的回憶，慢慢地就變成了茫然的呢喃，到最後他像是再也說不下去了，掙紮著伸手掩住了自己的臉。

　　可是蘇意澤覺得很心驚。

　　那麼簡單的幾句話，他卻甚至沒有去揣度的勇氣。他不敢去想像這背後隱藏的東西究竟有多殘酷，不敢去想像唐一所面對的究竟是什麼。

　　他只是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人。

　　唐一也像是再撐不下去，僵硬卻緩慢地把頭抵到了他的肩上。

　　蘇意澤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究竟錯在哪裡。

　　比起沒有遵守承諾，比起臨陣逃脫，論壇上的那些指責才是最傷人的東西。

　　「對不起……對不起……」他不斷地重複著。

　　唐一卻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為什麼？」

　　錯的並不是這個人，結果一直在道歉的卻是他。

　　這一次蘇意澤沒有解釋，他只是朝唐一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唐一看起來更茫然了，似乎連之前的哀傷都一併消失，只是看著蘇意澤，樣子呆呆的居然有些誘人。

　　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來，蘇意澤覺得好像連觸及到這個人的指尖都感覺到了心的悸動，幾乎抬頭的慾望讓他緊張得不得了。

　　他忍不住脫口問了出來：「花花，我能吻你麼？」

　　唐一的雙眼一下子就瞪大了，蘇意澤的緊張也到達了頂點。

　　他渾身僵硬地看著唐一一點點地靠近，直到有吻落在自己唇上，他才聽到唐一的聲音。

　　「這種時候，直接吻下去就好了。」

　　作家的話：

　　下一章結局，凌晨後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