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到世界盡頭（一）

　　楔子

　　每一張熱門帖子背後都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晚上九點，正是盛世唐歌ONLINE玩家論壇瀏覽人數飆至高峰的時間。

　　一張頂著《KFZ進來一下》如此簡單又粗暴的標題的帖子，如同被附加了置頂屬性一樣始終停留在討論版的最高處。

　　回帖數一直以無法計算的速度增加著，使得「樓上XX」這一武器不斷造成誤傷後又不斷地將戰火蔓延。

　　是什麼讓這樣一張帖子火暴起來，又是什麼讓戰鬥如此激烈？原因無他。

　　因為，樓主的召喚術成功了。

　　樓主以「開發組一定偷偷調低了靈珠合成成功率」為召喚媒介，痛陳遊戲開發組玩弄道具合成幾率、玩弄玩家錢包乃至玩弄玩家幼小心靈，哭訴自己投入多少金錢卻始終沒辦法成功合成夢寐以求的10品靈珠，終於成功召喚出了論壇中以專制霸氣著稱的最高管理員兼遊戲開發組老大「賣糖果的大魔王」，並成功得到了魔王大人的二字點評：淡定。

　　這一下混跡於論壇的眾玩家都沒法淡定了。

　　雖然眾所周知道具收費遊戲中的幾率就是浮雲，比起20%跟30%的差距，臉好看跟臉不好看的差距可能還更重要一點。正常情況下所有人都是一邊哀嘆幾率之低，一邊洗個臉回來越戰越勇。

　　但──

　　淡定？50%的幾率下連續失敗五十次的時候，魔王大人你倒是淡定一個給我們看看啊！

　　於是戰火迅速點燃，以千字回覆為武器的，以人參攻擊為武器的，以耍賴大喊老子不玩了為武器的……總之，這個帖子就這樣火暴了。

　　翻頁過十，玩家隊伍的戰鬥主力已經不再是哭訴之餘還偷偷抱一下魔王大腿求合成成功的樓主了，而是一個ID為「沈睡在時光裡」的論壇名人。

　　他以數據分析為主武器，感情分析為副武器，借助在論壇混跡積聚的人氣為自身屬性加成，與魔王大人來來回回大戰了數個回合，將這場戰鬥推至了高潮並得到了魔王大人一句「我承認你對遊戲相當瞭解」的稱讚。

　　然而，一如所有網絡爭論，這一場依舊沒有結果。

　　玩家的武器再多，殺傷力再驚人，都敵不過魔王大人的終極必殺技。

　　晚上十點二十三分，《KFZ進來一下》帖子最末，赫然出現了「帖子已鎖定，無法回覆」的字樣，而「沈睡在時光裡」那集威風和婉約於一身的論壇頭像下也多了三個鮮紅的粗體字：被禁言。

　　一

　　芳草連碧天，烽火染面。斷壁殘垣中，別有奢華。

　　在第三次經過同一台投石車時，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比翼：「我說，時光啊，你敢不迷路嗎？」

　　沈睡的時光裡：「你們敢不掛自動嗎？」

　　又一次切入戰鬥，回合倒數3秒後五人小隊連五個幻獸已經準備就緒，絢麗的技能直轟向攔路的士兵。

　　比翼：「自動戰鬥才是最節省時間的，尤其是在你一直迷路的情況下。」

　　「不要為你們的懶惰找藉口了！我只是對定襄城不熟悉而已，要不你來帶隊吧？」

　　一朵小花：「不讓隊員掛自動的隊長不是好隊長。」

　　「……這城怎麼跟迷宮一樣，進內城的路究竟在哪裡啊？」

　　雙飛：「時光和花花果然是有姦情吧！」

　　沈睡在時光裡：「你跟比翼才是有姦情！」

　　「我們確實有啊，親愛的，我今天買了一條裙子，一會給你看照片……」

　　蘇意澤默默地看著屏幕上的對話，認輸了。

　　比翼?雙飛，男仙家和女佛，連角色時裝都是相同色調，一看就是情侶號，不過實際上只是兩個感情很好又愛鬧著玩的姑娘。

　　而一朵小花……

　　一朵小花：「拐左。」

　　看到提示，蘇意澤下意識就帶著隊伍往左拐了過去，焦黑的城牆上不知道被什麼砸開了一個洞，正好能讓人走進去。

　　「時光你是瞎子嗎！繞了三圈都沒看見！」

　　惜歌且聽琴：「果然還是花花比較可靠，花花別跟時光鬼混了，嫁給我吧！」

　　惜歌且聽琴，暱稱聽琴，男地魔，實際上還是個姑娘。

　　現在的姑娘都這麼不含蓄，對著男人就能求嫁嗎？蘇意澤忍不住在心裡吐槽，只是目光移到自己的天魔身後那身材窈窕，衣著性感的女羅剎身上時，忍不住嘆了口氣。

　　一朵小花，性別男。遊戲角色性別，女。

　　好吧，從遊戲的角度來說，也沒什麼不對。

　　隊伍頻道中的對話還在持續中，三個姑娘正聊得如火如荼，而那個人則一如既往的沈默少語。

　　比翼：「聽說，職業技能系統要大改革了？」

　　雙飛：「不會吧？」

　　惜歌且聽琴：「真的假的？都運營這麼久了，現在才來大改革，KFZ傻掉了麼？」

　　比翼說：「我不確定，只是聽說。」

　　蘇意澤也是相當意外，好一會才在鍵盤上敲打了起來。

　　「我覺得不太可能，現在的職業技能系統已經基本平衡，八大流派各有所長又互補不足，重新改的話很可能有一段很長的時間裡出現一些職業特別強，另一些職業特別弱的情況，肯定會亂套的。」

　　惜歌且聽琴：「哪裡平衡了，我們地魔弱得快要被滅門了好嗎？如果能改得強一點倒是不錯。」

　　「不是的，你看你們技能本身數值雖然偏低，但是有各種增加屬性的被動技能，而且……」

　　蘇意澤一邊思考著就一邊劈里啪啦地輸入了一大段話，越到最後越覺得「技能系統要改革」這種話絕對是謠言。

　　聽琴也被他那長篇大論砸暈了，舉手投降：「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別停在這裡，快去找BOSS。」

　　「反正我是覺得不會改的，感覺現在職業挺平衡了……」

　　一朵小花：「那是因為你的職業很強，而且十項全能。」

　　蘇意澤愣了一下，下意識就回：「……也對。」

　　惜歌且聽琴：「時光和花花果然是有姦情……」

　　比翼：「我就說吧！」

　　雙飛：「有姦情+1。」

　　沈睡的時光裡：「你們說什麼胡話呢！」

　　蘇意澤迅速地反駁了這看起來相當危險的發言，卻忍不住心虛地將目光移到了屏幕左下方。

　　「我才沒說胡話，你看你剛才反駁我的時候多凶狠！可是花花一說話你就馬上贊成了！還有上次，你也是……」

　　三個姑娘開始曆數舊事，然後越扯越遠，到最後已經完全看不懂了。蘇意澤一頭黑線地看著，終於嘆了口氣。

　　她們說的也沒錯，他好像真的沒辦法反駁那個人說的話。

　　比翼：「時光往回走，BOSS長那麼胖你都能漏掉，明天趕快去檢查一下眼睛啦！」

　　蘇意澤愣了愣才回過神來，慌忙帶著隊伍掉頭，胖嘟嘟的BOSS正在繁花盛放的後花園飄蕩著，彷彿完全沒有發現這一隊入侵者。

　　「開BOSS了，都準備好了麼？」

　　雙飛：「好！」

　　「雙飛你的自動戰鬥取消了嗎？技能點重置好了嗎？沒有奶媽是會團滅的……」

　　雙飛：「……等我一下。」

　　蘇意澤無奈地又嘆了口氣，看著比翼和聽琴相繼準備妥當，卻發現有人始終沒有說話。

　　「花花？」

　　沒有回應。

　　「花花，要開BOSS了。」

　　還是沒有回應。

　　比翼：「不會是掛著自動睡著了吧？」

　　這也不是沒發生過的事，畢竟現在都凌晨一點了。

　　「要不，給他打個電話？聽琴有他的號碼吧？」

　　「我找找……」

　　一朵小花：「餓…………………………」

　　就在大家各自忙亂之際，一朵小花回覆了。

　　排列得長長的小圓點們看起來相當生動活潑，蘇意澤覺得自己的嘴角眼角都一起抽搐了起來。

　　「趕緊吃東西，你不會是加班回來到現在一直沒吃晚飯吧。」

　　「沒有…………………………」

　　又是長長的省略號，似乎還跟上一個長一樣的。

　　雙飛：「快去吃，你總是不吃飯對胃不好。」

　　「泡麵沒有了……」這一次省略號後面還跟了一個可憐兮兮的哭臉。

　　三個姑娘倒了一片。

　　「花花不要哭，隨便做點什麼吃的，快！我們等你！」雙飛是最實在的。

　　「花花報地址，我們把時光送上門給你吃！」當然也有搗亂的。

　　可那個人居然就真的報出了一個地址，蘇意澤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可還是控制不住地抄起旁邊的紙和筆，迅速將地址記了下來。

　　就好像是每天跟在女高中生身後流著口水的變態一樣，不管真假，只要是這個人洩露出來的信息，他就會記下來。

　　公司在南二環上，雖然週末雙休，但是個要經常加班的工作，喜歡吃芒果布丁，最討厭吃巧克力，一個人獨居，廚藝值低只會做泡麵和煮雞蛋，生日在十二月，還有電話號碼……

　　一點一滴，收集起來就是個很立體的人了。

　　飢餓問題被丟到一邊，因為一朵小花堅持要先打了BOSS讓三個姑娘早點去睡覺，三個姑娘看起來格外神勇，雖然回合制遊戲也就那麼一回事，並不是說意識高漲就能憑藉操作打出更高的傷害，但是接連幾個回合下來，攻擊和回覆居然都有暴擊，蘇意澤甚至都覺得自己能聽到對面BOSS的慘叫了。

　　一朵小花：「我掛一下自動，不知道誰敲門了。」

　　「凌晨一點的敲門……好可怕！」

　　「凌晨一點的敲門，有姦情！」

　　沈睡的時光裡：「比翼你的腦子裡只有姦情嗎？」

　　「啊，被你發現了。」

　　「……」

　　「翼翼下回合寶寶防禦，血加不過來了。」

　　奶媽一聲令下，氣氛陡然一變，蘇意澤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隊友們都認真了起來，一年多的固定隊培養出來的默契在此時顯露無遺，那是一種讓人賞心悅目的節奏。

　　蘇意澤一邊選擇著技能，一邊看著隊友們笑鬧著將混亂的局面穩定下來，忍不住笑了。雖然不像即時戰鬥類遊戲那麼激情澎湃，不過網遊，果然是個大家一起玩就會變得非常有趣的東西呢。

　　BOSS轟然倒下，比翼第一個發言：「花花回來ROLL了點就快去找吃的吧。」

　　一朵小花：「我在吃了。」

　　「誒？」

　　「不知道誰給我叫的外賣，救苦救難！好人！」

　　「有姦情！」

　　「有姦情+1」

　　「有姦情+2，默默看時光。」

　　沈睡的時光裡：「……看我幹什麼？」

　　比翼：「呵呵。」

　　某話說得好，每一個「呵呵」背後都藏著一句「傻X」。蘇意澤覺得自己的臉刷地滾燙了起來。

　　是的，他給那個人叫了一份外賣。

　　握著手機的手心都還在冒著汗，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究竟是在怎樣的衝動下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

　　從未謀面，甚至拿著電話號碼也從來沒有通過一次話，因為對方說餓，自己就在凌晨一點翻電話給人家叫外賣。

　　看起來就是活生生的變態啊！

　　蘇意澤陷入了對自我的無盡吐槽中，以至於電話響起來時，他下意識地把手機扔了出去。

　　鈴聲在中斷了片刻後又鍥而不捨地響了起來，蘇意澤看著上面的名字，長長地嘆了口氣，摁下了接聽，而後顫著手把手機放到耳邊。

　　「蘇意澤你凌晨一點還不睡覺是想死嗎──」

　　「對、對不起，我馬上就睡！」

　　「明天早上七點出發去A市宣傳，要是讓我看見黑眼圈你就死定了！」

　　「是是是我馬上睡，一定不會有黑眼圈，莊含大人息怒！」

　　「快去睡覺！現在！馬上！」

　　而後電話就啪地被掛掉了。

　　蘇意澤無奈地握著電話，看著屏幕上依舊歡快的隊伍頻道和那站在自己身旁的女羅剎。

　　沈睡的時光裡：「我要去睡了，明天要早起，而且晚上可能趕不及回來上遊戲了。」

　　「沒關係，玩得開心。」

　　「晚安~」

　　「時光晚安！」

　　三個姑娘回應依舊迅速，那個人卻又不說話了。

　　大概是沒在電腦前吧？說不定是正在吃自己叫人送去的外賣。

　　這麼想著又好像有點高興，只是到遊戲畫面消失的一刻，還是沒有看到他說的「晚安」，終究是有那麼一點點，一絲絲的失落。

　　是的，他在意那個人。雖然從未謀面，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但他就是在意。

　　從這個人在長安城門外對自己發來組隊邀請，帶著笑臉跟自己說遊戲要大家一起玩才有趣開始。

　　也許聽琴一直以來的打趣就是他所嚮往的也說不定。

　　蘇意澤，22歲。手持重磅音樂比賽冠軍獎盃，前途無限光芒萬丈的歌壇新人，正為一個網遊隊友沒有說「晚安」而失落著，並再次為自己未知的性向而深深地苦惱。

　　從戶外的現場互動到室內的小範圍歌友會，再到電台的節目嘉賓和節目結束後的飯局，蘇意澤回到住處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

　　雖然經紀人莊含一再強調回家後一定要趕緊洗澡睡覺，但還帶著點醉意的蘇意澤還是打開了電腦。

　　先在自己的官方博客上發了一篇簡單的日誌，記錄一下今天的宣傳行程和感受，而後刷新了一下沒看到回覆，他便鬼使神差地打開了盛世唐歌ONLINE的玩家論壇。

　　明明才剛過十二點，論壇上方卻顯示著超乎尋常的本日新貼數，蘇意澤嚇了一跳，酒也頓時醒了三分。

　　對了，今天是每週維護日，維護內容應該已經放出來了。

　　這麼想著，蘇意澤就看到了目前的論壇熱帖列表。

　　「不玩了，賣號！」

　　「KFZ去死吧！」

　　「大家都很激動，我也來說說我對職業修改的看法」

　　「抗議削弱，仙家的頂起！」

　　「……」

　　滿目驚心。蘇意澤心都涼了一半，他甚至不用去看本週維護公告，就已經可以猜到內容了。

　　比翼的話成真了。遊戲的職業技能系統是真的要改革了。

　　坐了足足三分鍾，蘇意澤才吸了口氣，打開了那被置頂的本週維護公告。

　　維護時間從往常的兩個小時變成了從凌晨兩點開始的八個小時，並特意加上了「如果未能完成更新，維護時間將繼續延長」的溫馨提示。

　　再後面，本週更新內容的第一行，赫然就是「對八大流派職業技能進行了調整併開放測試」，而後是長長的一串的調整列表：

　　天魔：鎮魂歌，效果被重新製作，新效果為……

　　天魔：絕響，效果被重新製作，目前掌握絕響後……

　　羅剎：月芒，技能冷卻時間增加……

　　佛門：步步生蓮，技能效果削弱……

　　……

　　除了職業技能調整，也開放了很多新的功能，比如競技賽，比如新的地圖和副本，新的BOSS，還有新的挑戰玩法……

　　但是蘇意澤已經沒有心思去看了，那長長的調整列表讓他久久無法緩過氣來。

　　他的角色是天魔，就如一朵小花之前說的，是一個很強的職業。這一次修改，幾乎所有技能都被重新製作，雖然大多數保留了原有的效果，但更多的是效果上的削弱和限制。

　　沒有一個人玩遊戲會不希望自己的角色強大。面對這麼一連串的削弱，蘇意澤的第一反應就跟剛才看到的帖子標題一樣。算了，不玩了。

　　可是這樣的念頭之後，他就想到了那個人。

　　一朵小花的羅剎同樣屬於被削弱的重點，雖然有技能被強化，卻又增加了這樣那樣的限制。

　　他不知道那個人看到後是不是也會生出跟自己一樣的想法，不知道如果不再玩這個遊戲，自己跟那個人還會有什麼聯繫。

　　他甚至連那個人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茫然地在網頁上點擊著，他點開一張又一張帖子，大多是自身角色的技能被削弱而憤怒難過的，偶爾也會有支持改革理性分析的帖子，但很快就會被其他帖子淹沒，或是被激動的眾人反駁漫罵，指責樓主是遊戲方找來的槍手。

　　蘇意澤又刷新了一下，就看到一張新的帖子。

　　關於技能的改革。很樸素的標題，明明還帶著新貼標記，發出時間不超過五分鍾，卻已經有近三頁的回貼。

　　因為發貼人的ID，叫賣糖果的大魔王。

　　蘇意澤猶豫了一下才打開帖子，帖子內容很長，與其說是一個遊戲開發組負責人的公告，不如說是一個私人的情感雜記。

　　一貫霸氣的大魔王以極婉約的語調講述了自己對遊戲的抱負和對系統完善的寄望，他詳細地分析了每一個職業的優勢和不足，陳述了職業平衡對遊戲發展的重要性，為這次改革給玩家帶來的影響道歉之後，又以堅定的語氣表達了對改革的決心。

　　「開發組的所謂平衡就是把強的削弱？全體玩家的削弱能達到什麼效果？讓我們投入更多的金錢來提升裝備？還是把現有的玩家都趕走？你說你愛這個遊戲，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心情？」

　　蘇意澤就像是被觸到了痛處一樣，瘋狂地敲擊著鍵盤，直到貼子發出去，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對著虛幻的網絡發洩，明知道那不過是官方的手段卻還是忍不住質問對方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心情，跟個傻瓜一樣。

　　其實不過是一個遊戲發展過程中的更改而已，不過是一個遊戲而已。

　　「遊戲的改革絕對不會是簡單的削弱，在今後的幾週裡我們會持續對這次更新進行修正。我們追求的是一個更公平也更有趣的世界。」

　　出乎蘇意澤意外的，魔王大人居然回覆了他。

　　「什麼更公平也更有趣的世界，要真公平，取消道具消費呀！」蘇意澤滿臉不屑。

　　半晌之後，居然又得到了回覆：「道具消費是無法迴避的營利模式，而我們正尋求在此基礎上更優秀的系統。」

　　已經回歸的理智又一次崩潰，蘇意澤撩起袖子就開始在鍵盤上敲回覆，咬牙切齒地大有把對方從屏幕里拉出來掐死的衝動。

　　這之後來來回回爭論了多少貼，連蘇意澤自己都數不清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跟對方爭論，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激憤。他甚至說不出多少有理有據的東西，只是不斷地跟其他人一樣攻擊著遊戲開發組，攻擊著出頭的大魔王。

　　就好像處在遊戲當中，帶著隊友，放出幻獸，毫無章法地使出各種技能轟擊著孤獨地站在對陣的BOSS。

　　只可惜這個BOSS有必殺技，ID為「沈睡的時光裡」的論壇會員頭像下，又一次掛上了「被禁言」三個血淋淋的大字。

　　失落地倒在床上，蘇意澤覺得自己腦子裡一片混亂。

　　不過是一個遊戲而已，他現在要做的應該是馬上洗澡，然後上床睡覺，而不是在這裡為一個遊戲苦惱。

　　只是無數的念頭還是不受控制的湧現，他沒有辦法。

　　他害怕一覺醒來，遊戲維護結束，再上線時發現固定了一年多的隊友都不在了；他擔心世界頻道上只剩下賣號的信息；他害怕熱鬧的長安城會變得冷清。

　　他最害怕，那個人會就這樣從自己生命中消失。就如同他出現時那麼突然。

　　其實連蘇意澤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如此在意。

　　他們的相識不過是最老套狗血的橋段，

　　一向把網絡遊戲當成單機遊戲玩的獨行俠，在一次又一次挑戰任務BOSS時倒下，然後那個人出現了，組了隊，乾淨利索地把BOSS解決，然後說出那句格外老套又莫名地充滿青春氣息的話：遊戲要跟大家一起玩才有趣。末了還加上一個系統自帶的笑臉。

　　於是他第一次加入了幫派，認識了天南地北的人們，有了固定的遊戲隊伍。

　　認識的人越來越多，經歷的事情越來越多，走過的地圖越來越多，打倒的BOSS越來越多。於是那個人就成為了當中最特別的存在。

　　「花花，盛世的本週維護公告，你看了麼？」

　　終於忍不住，蘇意澤摸出手機，給那個標註著「一朵小花」的號碼發了一條短信。

　　這個號碼是固定隊的大家為了方便而交換號碼時記下來的，他從來沒有用過，這一次鬼使神差地發了短信，蘇意澤才意識到現在已經凌晨兩點多了。

　　大概已經睡著了吧？

　　越發失落了起來，手機卻在這時響起，是短信。

　　「嗯，你還沒睡？」

　　「啊啊啊──」蘇意澤無法控制地大叫出聲，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抱著手機看了半天才確定自己真的收到了那個人的回覆。

　　他小心翼翼地回覆：「還沒，不過準備了。」

　　「晚安。」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蘇意澤淚流滿面地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

　　可是看著那「晚安」二字，又莫名地覺得有些開心。

　　簡直就是懷春的少女心情啊！

　　抱著手機在床上滾了好幾圈，蘇意澤才重新發了一條短信。

　　「雖然新的技能系統看起來似乎也很有意思，但是看到論壇上那麼多人說不玩了，還是覺得很難過。大家都已經習慣了舊有的，為什麼一定要改呢？」

　　這之後很久，他都沒有再收到回覆，直到他迷迷糊糊地睡過去，手機才響起了新的短信提示。

　　「現在的陣痛，也許是為了更好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