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長風觀

　　鬼娃娃消停，但鬼媽媽又出了狀況。

　　她們出發前分明保證只玩一個星期，誰知直到第八天了也沒回來，可見是玩得樂不思蜀。李杭之都有些同情起六隻鬼娃娃來，這爹不疼娘不愛的……一群小可憐吶。

　　「老闆叔叔，媽媽去哪裡了呀？我好想媽媽了。」五寶貝可憐巴巴地問。

　　李杭之隨口胡謅：「找爸爸了吧，很快就會回來的。」

　　五寶貝奶聲奶氣道：「我沒有粑粑。媽媽說我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四寶貝附和：「媽媽說我是垃圾桶裡撿回來的。」

　　大寶貝：「我是從天而降的。」

　　李杭之：「……」

　　人鬼兩界的幼兒性教育看來也是同步的保守和落後。

　　「老闆哥哥，你怎麼來的啊？」

　　李杭之想了想，一本正經道：「地里長出來的，然後爸媽跟拔蘿蔔一樣拔我出土。」

　　抱歉，他也是保守教育的捍衛者……

　　跟小鬼娃聊天打屁幾句，蘿莉鬼突然一驚：「媽媽回來了，我聞到她的味道了！」

　　話音剛落，李杭之就聽到客棧外傳來急促、淩亂的腳步聲，沉重得不像女人，而像屍體。

　　門在下一秒打開，女鬼們爭相恐後地擠進來，鬼臉上滿是驚惶。她們出門的時候明明幻化出正常的模樣，還化著精緻的妝，現在又成了一張張青白的鬼臉。

　　李杭之：「你們怎麼急成這樣，見鬼了？」

　　「不是見鬼了！是見道士了！」大舌頭的女鬼突然間就利索起來，「老闆，救命啊！！！」

　　她都快要給李杭之下跪了。

　　李杭之哪裡受得起她大禮，「別急別急，慢慢說。」

　　這時候最後一隻女鬼進了門，砰地一聲，把門死鎖死住，才嚶嚶哭泣地說起來龍去脈。

　　原來她們這一次旅行途中，導遊對美貌的女鬼蘇醫生一見鍾情，蘇醫生考慮人鬼殊途，拒絕了他的求愛。但隨行途中難免有羈絆相處，一不小心，蘇醫生露出馬腳，差點把那導遊嚇死。

　　後來女鬼們拚死拚活遮遮掩掩，第一次露餡糊弄過去了。

　　但那導遊也不是省事的燈，他心底埋存疑惑，接下來就偷偷地觀察，逐漸發現更多的蛛絲馬跡。

　　比如她們吃東西很古怪，什麼食物經她們手都會變得沒有味道；特別怕太陽曬，甚至會曬出屍斑；走路偶爾會忘記把影子帶上之類……

　　導遊發現這些後，一邊表面上還和漂亮的女鬼們眉來眼去，一邊卻偷偷聯繫了某個道觀。

　　女鬼們全部蒙在鼓裡，直到道士來襲。

　　其實她們也是有點修為的底層鬼，還有合法的鬼民身份證，一般情況下不容易被攝走，但那道士太厲害，是有真本事的，雙方鬥了一天一夜，女鬼們自覺不敵，倉皇而逃。

　　逃跑途中，有一隻孕婦掉隊，被那道士捉了。

　　李杭之才注意到隊伍中少了一個。

　　「老闆，請你去救救倩倩吧！」女鬼們紛紛請求，「倩倩剛被捉走，又是合法鬼族，就算那道士要煉化她也沒那麼容易，現在趕過去肯定來得及。」

　　李杭之為難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懂道法啊……」

　　「老闆別誤會，不是要您去打架，咱要『先禮後兵，最好不兵』。談條件這種事情人出面比鬼出面有用。」

　　李杭之猶豫一下，「好，你們告訴我怎麼做。」

　　女鬼們面面相覷，其中一隻化鬼年紀最小的女鬼戰戰兢兢道：「我聽說現在人間很流行賄賂，老闆捐點香油，我們再出示合法鬼民證，興許那道士肯放過倩倩……」

　　女鬼說著，各自給了他一點自己的陪葬品，什麼百年老珍珠、銀手鐲之類，以資贊助香油錢。

　　李杭之：「……」

　　這手段，還真是出乎意料的文明和溫和。

　　他們準備了一下，李杭之和大舌頭女、蘇醫生一起去尋人，剩下的留在客棧。

　　剛出門，青奎劍突然從裡面出來。

　　「嗡嗡！」

　　一副要跟著出來打架的姿勢，超凶！

　　李杭之怎麼敢放它跟著啊，萬一一個不小心，把人家道長砍了怎麼辦？屆時認證物證兇器俱在，別說功德簿會記上一筆，人間的員警叔叔也不會放過他。

　　當然是恭恭敬敬地請回供奉桌上。

　　老劍孤零零地目送他離去，渾身的陰煞之氣快要把日月客棧淹沒了。

　　•

　　「你們知道地方嗎？」

　　蘇醫生：「知道，我們和倩倩互相感應。」

　　李杭之還以為她說的感應是什麼玄學，誰知就見她掏出紙糊的手機，打開GPS。

　　「我們可以精確定位倩倩的位置。」

　　「……」他想多了。

　　鬼氣繚繞，片刻後蘇醫生指著一個方向。

　　一人二鬼循著過去，等到達目的地時，李杭之才發現居然是長風觀——上次燒雞作法的道觀。

　　四捨五入一下，那奏是老熟人啊！再說那觀主的德性，肯定不是那種古板的老道士，應該會通融的。

　　李杭之頓時信心十足。

　　「道、道觀，我們進不去了。」蘇醫生和大舌頭懼怕門口的鍾馗，不敢踏入。

　　「那你們在外面等著。」

　　李杭之剛走進去，就感覺這裡似乎搭建了一個什麼陣法，因為踏門瞬間蘇醫生和大舌頭的聲音就消失了，與此同時，他聽到裡頭一陣壓抑的鬼泣，女鬼哭起來要麼尖銳嚇人，要麼淒苦婉轉，可這鬼泣，似乎是在遭受著什麼折磨，滿滿的哀求、痛苦，聽得李杭之心裡一緊，大喊道：「觀主手下留情！」

　　胖胖的小道士聞聲而出，「啊，原來入陣的是你！燒雞的！」

　　李杭之焦急道：「你們是不是捉回一隻懷孕的女鬼，別傷害她，她是我朋友！」

　　「哈？」小道士驚住，「難道是你的妻子？」

　　空氣中壓抑的悶哼突然轉成短促的尖銳慘叫。

　　「你們把她怎麼樣了！」李杭之捉住小胖子使勁搖了搖。

　　「沒、沒怎麼樣，別激動啊！」小道士大叫。

　　一陣風帶著力度咻地飄過，一塊小木頭砸在他胖乎乎的肚子上，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吵什麼，安靜點。」

　　是那觀主！

　　李杭之轉身向聲音傳來的那扇門走去，門卻自己推開了，仙風道骨的觀主出現在眼前，手裡拎著一些奇怪的法器，神色淡淡。

　　「法師！」李杭之急切地問，「我的鬼朋友……」

　　「生了。」觀主簡潔道。

　　李杭之沒反應過來：「什麼？」

　　這時候，應景的一聲嬰啼解答了他的疑問。

　　觀主嘴角弧度帶著小小的驕傲：「我給那隻女鬼接生小鬼，第一次，成功了。」

　　wtf？！

　　李杭之下巴快掉下來。

　　等他回過神，進去看望時，女鬼倩倩果然懷抱中多了一個小小鬼嬰。

　　「謝謝法師，沒想到現在的道士都不追著我們打打殺殺了，」她無比感激地對觀主說，「蒼天在上，您真是明察秋毫、英明神武，一看就和那個臭導遊不是一路貨色……」

　　「哦，」觀主淡道，「那是因為導遊沒付錢，我為何要收你們？養鬼很貴的。」

　　他才不會做虧本生意。

　　李杭之&女鬼：「……」

　　鬼嬰：「吖。」

　　觀主話鋒一轉，對上李杭之，神色充滿審視玩味：「施主，你和那女鬼什麼關係？你有陰陽眼？能馭鬼？莫非是同道中人？」

　　李杭之：「沒、沒有，我們是普通朋友，我也不是道士，陰陽眼估計也沒有，我只能模模糊糊感應陰物。」

　　觀主眼中霎時綻放出如同發現璞玉的驚喜，笑眯眯道：「我覺得你天賦異稟，很適合入道。」

　　李杭之：「哈？」

　　「來做我徒弟吧！」

　　「……」

　　拒絕，謝謝。

　　——

　　因女鬼剛產子不適合挪動，只能借宿一晚，負責任的李老闆決定在道觀裡守著，兼顧照顧一下小小鬼嬰。

　　於是某劍再度感到自己失寵了。

　　這天月黑風高，青奎劍夜觀天象，忍無可忍地得出一個結論：老闆只為自己服務即可，其他蝦兵蟹將不配。

　　但這麼一來，它需要一個幫手。

　　只見一縷紅煙從它身上瀰漫開來，匯成一條凡人無法看見的紅索，滋溜地穿過門窗，溢出客棧外。

　　——但願那傢伙還活在世上。青奎安然臥好，回鞘養身。

　　前臺抽屜中的《日月客棧說明書》裡，悄悄多出了一頁薄薄的紙。

　　【員工01：李杭之

　　員工02：招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