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隻客人05

　　易忒島按時前往勾魂點，但令他驚奇的是，名單上的那些將死之人，十之八.九都在他出現前就已經死亡，而且周圍沒有魂體飄蕩。

　　他還以為是自己記錯時辰，特地回地府重新核查名單，結果確實沒有弄錯。

　　比他年長點的老鬼差告訴他：「新死的鬼有執念，也許他還沒意識到自己死掉，或者想去曾經眷戀的地方、牽掛的親人身邊看一眼，你且等個一兩天，別急著上報，到時候再去死亡地點等著就行，一般不會有大紕漏。」

　　鬼差再怎麼厲害，生前也大部分是人，能理解他們的不捨，所以勾魂時辰適當放寬是心照不宣的仁慈。

　　易忒島點點頭，重返人間繼續勾魂，結果一天下來，本應該收穫十八隻鬼的，最後只勾到兩隻奄奄一息的老鬼。

　　他若是有經驗就該知道這種情況不尋常，應該馬上上報，奈何他沒經驗啊，就這麼傻乎乎地在灃都轉悠著，被滿城的鬼城麻辣雞饞得直流口水。

　　而他身後，也有一隻胖得變了形、甚至可以說是滿腹肥腸的女鬼，對著他口水滴答。

　　——她運氣真好，吃到不少男魂，這些男魂可以掩蓋她身上的媚氣，隱去大半蹤跡，只要不對易忒島展開攻擊，他很難發現她。

　　不過她還不敢馬上撲過去，因為勾魂鉤依然對她有威脅。

　　「咯咯咯……才第一天，不急……」

　　女鬼舔舔舌，遠遠看著在麻辣雞大排檔前流哈喇子的小鬼差，幽幽離去。

　　•

　　易忒島在傍晚回到日月客棧。

　　李杭之剛用乾坤抹布給闢邪劍擦拭一遍。那抹布果然有神效，闢邪劍上的污濁被擦去不少，逐漸露出它原本墨青色的表層，每一條紋路都變得清晰細緻，一些難以察覺的損傷或者缺口，也被悄悄復原，可以預見幾天後，它將會重新變回圖上的模樣。

　　聽到外邊金屬鎖鏈垂在地上發出的哐當聲，李杭之探出個腦袋，就看到易忒島還「拖家帶口」地帶回兩隻鬼，那倆鬼呆呆的，一副不清醒的模樣，被他銬著拖向樓梯間，準備帶上樓。

　　「誒，等等！你這還買一贈二帶著大活人……大活鬼？」

　　「對啊，今天本來要勾十八隻。」

　　李杭之皺眉：「我這裡沒那麼多房間，難道你們每次執行公務都要拉一串回來？」

　　「也不是啦，一般前輩們都會準備鎖魂葫蘆，能鎖幾百到幾萬隻……」易忒島羞澀道：「等我工作五十年才能攢夠葫蘆的首付。」

　　現在他還太窮，買不起地府的高科技玩意兒。

　　李杭之無動於衷：「這不符合規矩，理論上一間房只能住一到兩位客人，所以你要加價。」

　　！！！

　　人家剛剛都說自己窮了，他還能坐地起價！

　　虧易忒島一直覺得這嫩生生的人族是軟柿子，溫厚善良，誰知道天下老闆一般黑！

　　「好、好吧，加就加，按人頭還是按房間？」

　　李杭之仔細閱讀了一下客棧的收費條例：「按人頭。」

　　「能開發票不？」

　　李杭之：「啊？」

　　「啊什麼啊，我要回去報銷的，這麼大一筆支出呢。」

　　李杭之：「……可以。」

　　易忒島才鬆口氣，想著反正也要多收費，乾脆把所有房間都包下。

　　李杭之萬萬沒想到自己剛接手，就達成了「滿客房」的成就，頓時有些沾沾自喜，看來他真的有鬼緣。

　　兩隻老鬼誠惶誠恐，在人間的最後一晚他們也有了私人（鬼）空間，要知道下地府沒投胎前是要住大通鋪的。

　　客棧氣息宜陽宜陰，那倆鬼漸漸清醒過來，居然自己跑去開電視看了，其中一隻看的是《曲藝雜談》，另一隻看《體育線上》。

　　看來即使成為鬼，性格愛好也各有不同。

　　李杭之在那裡唏噓，易忒島突然一把抓住他。

　　鬼族特有的冰寒觸感嚇了他一大跳：」大、大大人？你抓我幹哈？」

　　「嘻嘻，我餓了，想吃夜宵！」

　　「……還是老壇酸菜牛肉？」

　　易忒島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我要吃你們的鬼城麻辣雞！」

　　他今天可是眼饞得不要不要的，但即便是正兒八經的地府公務員，他也不能擅自拿人間的東西吃，必須得凡人祭給他或者請他吃。

　　李杭之為難地看著他：「八點了。」

　　「come on！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易忒島顯擺著自己新學的詞語。

　　「……灃都陰氣重，風俗文化裡都不推薦晚上出門，我體質特殊，特別招鬼。」

　　「有本官在，哪隻鬼會不長眼地來騷擾你？」

　　「……」

　　也，有道理。

　　「帶嘛帶嘛，帶我去嘛，你把我伺候好了，到時候會多給點小費。」說著，易忒島變出一塊掌心大小的銀元寶，「我生前可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有不少這樣的陪葬品，怎麼樣？」

　　為了吃麻辣雞，他連陪葬品都豁出去了，不過反正也是陪葬給自己的，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李杭之眼睛發直，吞吞口水，猶豫不到兩秒就拜倒在他的金錢攻勢下。人窮志短，他日漸乾癟的荷包可硬不起來，果斷揣著最後的積蓄帶客人出門。

　　屋子裡的劍呆呆地端詳著自己供奉桌上的泡麵，聽到關門聲時有些憤怒。

　　——鏟鏽官居然不伺候它，跑去跟外面的妖冶賤貨吃香喝辣……

　　鏗！

　　不知什麼東西又碎掉了。

　　客棧外，一隻女鬼狐疑地轉悠幾圈，突然發現小鬼差似乎不在，她鼻子抽了抽，驚喜地裂開嘴——那鬼差居然沒帶法器出門！

　　機會來了！

　　•

　　日月客棧地處偏僻，要吃一頓麻辣雞可不容易，需要坐公車轉兩趟才能找到勉強還在營業的小吃一條街。整個灃都也就剩這條街還熱鬧，其他都冷冷清清的。

　　「天啊，太香了，太辣了！」易忒島無限感嘆，也不知饑飽，短短半個小時，他就吸掉了十份麻辣雞。

　　鄰桌的人不斷投來驚訝的目光，對他們「只聞不吃」的行徑竊竊私語，李杭之本打算吃幾塊掩人耳目，就聽少年鬼差道：「鬼吃過的東西，人不要吃。」

　　「為什麼？」

　　「色香味無，養分流失，指不定還會拉肚子，甚至染上陰煞。」易忒島桀桀笑道，「要是不小心碰到食糞鬼、食吐鬼的東西，還會染病，食吐鬼你知道嗎？就是專門以嘔吐物為生的鬼……」

　　李杭之臉色發黑地擱下筷子。

　　易忒島吃得太入迷，錯過了最後的公交晚班，李杭之只好叫一台滴滴。

　　雖然灃都傳統是晚上在家呆著，但也有一些不太忌諱的外地人，為了多賺點錢會出來接單，因此沒多久，車就來接他們了。

　　剛坐上車，那隻女鬼悄然出現於身後。不同於白日滿腹肥腸的體態，此時她苗條妖豔，皮膚呈現明亮的綠色，看起來更加不懷好意。

　　鬼這種生靈，跟青蛙一樣，顏色越鮮豔，毒性越大，綠色的厲鬼往往比紅衣厲鬼更加危險。

　　她已經在小吃一條街等候許久，礙於這裡人多陽氣重，她沒有貿然出手，何況她連吃兩次虧，這第三次偷襲，她慎重極了，特地等到他們吃飽喝足、警惕心下降後，她才鬼鬼祟祟地出現，緊緊跟著那輛車後面。

　　車上，易忒島還在「啃」打包帶走的麻辣雞，一邊吸一邊道：

　　「應該再打包一份。」

　　李杭之無語：「這個地溝油特別多，其實不怎麼衛生。」

　　「地溝油？」

　　李杭之就給他科普什麼叫地溝油，易忒島聽完不屑一顧：「沒事，我連屍油都嘗過。」

　　「咳咳咳咳！」

　　前排的司機驚悚地咳嗽起來。

　　李杭之忙道：「我弟弟開玩笑的，師傅你別怕，好好開車注意安全！」

　　「兄dei，大晚上說這個怪滲人的！」那司機絮絮叨叨數落他們，「不知道這是灃都啊？鬼神玩笑能亂開的嗎？」

　　「對不住對不住，您快點送我們回去休息吧。」

　　「嘖，現在的年輕人啊……」

　　李杭之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就跟他聊走哪條路會近點。

　　結果那司機漸漸就沉默起來，最後一句話是冷冷的：「不用你教，我認得路。」

　　日月客棧位置很糟糕，偏僻少人，一般司機都不太熟悉，但這司機卻越開越快，彷彿心有地圖。

　　易忒島「吸雞」吸得入迷，沒注意窗外景色變幻越來越快；李杭之倒是注意到車速太快，他好心提醒一句注意交通規則，那司機沒鳥他。

　　沒人看到，司機此刻神情呆滯，腳下連油門都沒踩。

　　一縷若有似無的陰風，吹起李杭之後頸的碎髮，他很敏感地隱約感覺到有哪裡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