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隻客人04

　　鬼差對於大部分鬼魂來說都是天敵，一般鬼不敢招惹，但若是遇上厲鬼，那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鹿死誰手未可知。

　　大厲鬼吃掉比自己弱小的鬼差，不僅能大補，還能借住鬼差的氣息，騙過其他鬼差，從此逃離勾魂爪的威脅。

　　她本是中等修為的一隻媚鬼罷了，平時夾著尾巴做鬼，不曾動過陰差的心思，可偏偏眼前這只，分明是百年難遇的職場菜鳥，機不可失。

　　當然，她現在的力量還太弱。不過沒關係，她知道未來幾天將有不少新死的鬼魂，先提前去把那些塞牙縫的小點心吃了壯實一下力量，再去獵正餐。

　　「吃……吃……吃……咯咯咯……」

　　女鬼咯咯直笑，彷彿已經把大補湯灌到嘴裡似的，自己一個勁兒窮開心著。

　　也許等把正餐吃了，她就不怕那把闢邪劍了。

　　•

　　古董一條街。

　　李杭之進了唯一的專賣古代兵器的店舖，那裡有專業的保養工具出售。不過這店家態度很拽，門口明晃晃寫著「價格童叟無欺，切勿講價，面斥不雅」。

　　老闆上下打量著客人，一雙精明的三角眼很快通過他的衣服鞋子質地辨認出荷包厚度，態度冷淡地問，「小哥買點什麼？」

　　「一套除鏽、保養工具，要全套。」

　　「哦，普通清洗劑價格在一百二，清洗粉更便宜，你要是想省錢，工具就拿純棉毛巾，或者自己的毛筆；護理油分牌子，貴的成百上千，便宜的直接拿縫紉機油……」

　　話中的輕視顯而易見，李杭之無動於衷，微微一笑：「給我看看你們最好的。」

　　老闆沉默了，露出不太信任的眼神，但還是把東西擺上來，唸唸有詞：「這個油啊，X國進口的，古法釀造，一千二一小瓶，這個刷子啊……」

　　所以你小子到底買不買得起？

　　「全套，我都要了。」李杭之滿意地點點頭。

　　在老闆愣神中，他已經刷了二維碼，把三千多付了。

　　臨出門前老闆還有點不解，這小子看起來不像能捨得花錢的人啊，要知道尋常顧客，也就買兩三百的全套。

　　莫非他的藏品比較寶貴？

　　「等等，小夥子，你能給我看看你的劍嗎？」

　　李杭之回頭，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說道：「不可以。」

　　老闆心裡一番計量，兵器不比其他藏品，收藏者往往非富即貴，或者乾脆就是玩倒鬥的。這個年輕人面相有福，但老闆隱約覺得他印堂發黑，應該沒少跟死人打交道，又養著劍……莫非還真是玩那個的？總不能是法醫吧？

　　那說不定真有其他的好貨呢！

　　老闆嘿嘿直笑，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小哥，實話跟你說，大叔我還有其他幾家店……你懂的，你要是有貨，可以跟我們交易。」

　　李杭之一頭霧水，他不是很懂。

　　「這個，不好交易。」日月客棧的東西他哪裡敢亂賣，再說也沒啥值錢的。

　　「謙虛了兄弟，我都明白！都明白！」老闆懂行地拍拍他，自以為又找到供應商，恭恭敬敬地送他出去。

　　李杭之：？？？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無形中成盜墓的大佬……

　　難得出門，李杭之又去超時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和食物，大包小包地回到客棧，樓上的鬼客人還沒起床。

　　進到宿舍一看，地上湯湯水水，泡麵居然灑在地上。

　　「怎麼回事？」李杭之問，理所當然沒人回應他。

　　風吹的？

　　嗯，有可能，窗戶開得有點大了。

　　他把手上的袋子放下來，其中有一袋雞蛋順手擱在供奉卓上，就出去拿掃把拖把，準備打掃房子。

　　他剛走開，那袋雞蛋就動了動。

　　三炷香的煙咻咻直冒，看起來很興奮。

　　——雞蛋，我見過。

　　……好像可以直接吃……

　　卡啦，一個圓滾滾的蛋發出輕微的碎裂聲。下一秒，它就像被什麼東西擠壓，蛋殼裂成蜘蛛網狀，蛋液流了出來，卻奇異地沒有隨著重力滴落，而是被什麼吸溜一下，消失不見。

　　——呸，外面脆脆的還不錯，裡面不好吃，黏糊糊。

　　慘遭碎殼的雞蛋被嫌棄，直接壓成一灘流體，流向它的其他兄弟姐妹，整袋雞蛋下面都濕噠噠的。

　　李杭之拎著掃把回來時還沒注意，等他打掃乾淨轉身一看，登時崩潰了。

　　怎麼就碎完了呢！

　　幸好一番檢查只壞掉一個，不然這雞蛋就白買了。

　　收拾完雜物，李杭之雙手合十，朝著青奎劍一拜：「從今天起就由我這個新手給您做修復工作了。」

　　劍：……

　　它有點期待。

　　李杭之把它取下來，又打開手機和工具箱，按照指示，先給它做基本的清洗工作。

　　他嚴格地循著它的紋路，一點點認認真真地用兔毛筆掃去它的髒汙。

　　青奎劍劍柄確實生了好多鏽，但都還算好清理，難搞的是那些奇怪的黑色泥垢。

　　據易忒島的說法這是」沉澱的孽障之氣」，特別厚重，粘性很大，一天下來也不過清洗了劍柄的四分之一區域。

　　但那已足以窺探到它叫人驚豔的線條。

　　李杭之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清理出來的部分，自言自語道：「劍兄啊劍兄，你得是積攢了多少髒東西？我怎麼覺得你的重量有一半都是鏽和污泥構成？」

　　青奎劍毫無反應。

　　「不過沒關係，接下來我每天都會幫你『去角質』的！」李杭之摸了摸那乾淨的部分，「有點乾燥，咱來做個面膜保濕好不好？」

　　青奎劍：……

　　惡寒。

　　莫名覺得手裡的老劍似乎又冷幾分。他沒多想，用棉花型的軟筆蘸取適量護理油，小心地在那片區域塗抹。

　　「奇怪，你怎麼不吸收呢？」李杭之歪著腦袋，生怕自己步驟不對，又拍照給猴子發過去。

　　猴子氣樂：「你真當自己是給它護膚美容啊，護理油就是防止氧化的，記得等乾透後多上幾層！還有你動作慢點啊，千萬不要心急，我們有些文物光修復就要一個多月。」

　　李杭之回了個挖鼻的表情，把劍放桌上：「明天再繼續。」

　　誰知半夜，夜深人靜時，那劍又趁著李杭之熟睡，悄悄從牆上飄下來，卻是飛速地自我旋轉幾十圈，把李杭之抹在自己身上的護理油甩了出去。

　　——這味道，它不喜歡。

　　•

　　很快，李老闆發現保養成效不理想。

　　明明前一天已經把鏽跡除乾淨，還上了油，第二天居然又重新長回滿滿的鏽，劍身劍柄皆乾裂暗啞，似乎跟那些油八字不合，都莫名其妙的被甩在劍架上。

　　百思不得其解，謹慎的李杭之翻開《日月客棧使用說明》，想從之前的隻字片語中再獲得點提示，沒想到他剛碰到那本書，書突然自己飛起頁！

　　嘩啦嘩啦，最後一頁空白的紙立起來，慢慢浮現幾個字：【請撕下我】

　　李杭之：！？

　　【別磨蹭】

　　充滿了迫不及待、催促的意味。

　　李杭之：！！！

　　一臉驚奇地撕下它，只見它一抖，變成了一塊柔軟的、潔白的布，質感冰涼。

　　【陰陽乾坤絲巾：一塊能夠擦淨一切污漬、洗滌心靈的抹布；PS：搓澡也很舒服】

　　李杭之：「噗……哈哈哈哈！」

　　最後一句，這什麼玩意兒？？！！！

　　他一邊笑一邊狐疑地攥在手心裡，繼續翻頁到「青奎劍說明」的那頁，結果還真多了幾段說明。

　　【青奎劍，乃日月客棧的闢邪聖物，怎能蒙塵？請接管人讓它重獲鋒芒吧！

　　任務要求：使用『陰陽乾坤抹布』為它早晚擦拭各一次，七日後將有驚喜。

　　PS：不要再讓廉價的護理油糟蹋本社聖物啦，靴靴！】

　　李杭之：「……」

　　無措地看了一眼自己花大錢買的護理油和清洗劑，再看看供奉桌上的青奎劍，莫名覺得它在安靜地傳達一股強烈的情緒。

　　——嫌棄。

　　•

　　李老闆除了每天打掃客棧，又多兩項任務，伺候那柄劍。

　　而另一項，就是伺候樓上的鬼客人。

　　易忒島倒沒怎麼作妖，他足足在客房裡呆了三天三夜，啥都沒幹，就是宅著看《新聞聯播》或者其他政治節目，偶爾會按客房的呼叫鈴，請求李杭之投喂。

　　他不挑食，只要是「人間的食物」，他都吃。

　　李杭之懶得做飯，這三天盡投喂速食麵給他，心情好的話會加個蛋進去。從統一老壇酸菜到康師傅麻辣牛肉，易忒島吸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嫌棄他的偷工減料。

　　到第四天，所有口味都吃過了。

　　「您這次來，就是為了看電視？」李杭之忍不住問。

　　「當然不是，我的假期結束了。」

　　易忒島終於沒有窩在軟乎乎的床裡，而左手執勾魂鉤，右手挎鎖魂銬，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

　　「今天是我第一次出差勾魂，呼呼！緊張，我感覺自己已經心跳加速、熱血沸騰！」

　　「……呃，」李杭之，「鬼也有心跳？」

　　易忒島有些幽怨地看著他，「……老闆真沒幽默感，我給自己打氣不行麼！今天得勾十八隻魂呢。」

　　易忒島齜牙朝他比劃幾下，拎著一堆手銬和鉤子，踏出小客棧後，身上那種鬼族特有的蒼白和陰森消失，變成了普普通通的人類少年。

　　——鬼差們行事有兩種風格，一種用魂體一種用肉體，老鬼差們時常在陰陽兩界來往，對於人間已經麻木，不喜歡被人類注意到，通常用的是魂體，但易忒島還是職場新鬼，加之久久沒回到人間，對什麼都新鮮，就用了肉身，這樣他能過真正感受到陽光、空氣、溫度，用個文藝的說法，那叫擁抱人間煙火氣。

　　當然這樣做的壞處是，他感知力嚴重下降，比如，他沒注意到後面有一抹淡淡的影子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