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如何選擇

　　魔尊的示好似乎不光嘴上說說， 行動也很積極。亖亦仙每天都要泡天河水和忘川水，以往是李杭之和千靈負責更換， 魔汐來日月客棧後， 二話不說承接了這個任務。

　　亖亦仙喜歡狻猊座下香爐的香灰，他便抽時間去了一趟妖界，不知使用了什麼法子， 愣是把那頭神獸當命根子一樣的香爐搶了過來，源源不斷地生產香灰供他食用。

　　看到那金光閃閃的寶貝香爐， 千靈和亖亦仙都無語了。

　　「少幹欺男霸女的事。」亖亦仙把香爐推走，以極大的意志拒絕這份對他而言十分犀利的誘惑。

　　「想什麼呢？狻猊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送你的。」魔汐一臉無辜。

　　亖亦仙半點沒信， 不屑地轉身走開。

　　類似的事情經常上演，魔汐時不時就會蒐羅一些新奇的玩意兒來討亖亦仙歡心，但鬼王並不領情， 一開始還會跟他打架，後來發現打不贏、魁青也沒有出手的打算時， 亖亦仙乾脆冷暴力不合作， 魔汐送得再寶貴， 他也當是破石頭。

　　魔汐倒是厚臉厚皮， 每次都當做沒看到他嫌棄的眼神，依舊樂此不疲獻慇勤。

　　不過亖亦仙只能做到表面鎮定， 心裡極為驚濤駭浪。尤其魔汐再度強行續住時， 他忍無可忍地找到李杭之，怒問：「為什麼還不趕他走？！」

　　李杭之：「不是我的錯，是小冊子把他升級為高級vip， 擁有高許可權，想住就住……」

　　亖亦仙抓狂：「難道魔界天下太平，不需要他回去主持了？！」

　　李杭之：「他說過神魔兩界和解，業務似乎確實沒那麼繁忙了。」

　　亖亦仙重重哼了一聲：「那是神魔和解，我和他沒有和解的可能。」

　　李杭之早想問關於他們的事情，眼下剛好能撬開話匣子，當即問：「你是鬼仙，他是魔，你當初跟他分開，是這個原因嗎？」

　　亖亦仙看了他一眼，涼涼道：「老闆想八卦很久了吧？」

　　「嘖，你不也八卦我？」

　　亖亦仙沒好氣道，「……本王可以告訴你，不過一會你得幫我想辦法趕走他，趕不走也得想辦法轉移他注意力，別整天在我耳邊嗡嗡飛。」

　　李杭之：「行啊，沒問題，到時候我給他報個旅遊團，讓他來場盛大的環球旅行，全世界兩百多個國家呢，即使一個國家掃盲遊幾天，兩年也就過去了。」

　　「……」

　　不愧是老闆，解決問題的方法依舊透出根深蒂固的人族氣質，比起打打殺殺的其餘五界真是清麗脫俗。但這樣不按常理出牌，搞不好對那條死魚有效果。

　　「人界花招多著呢，」李杭之的八卦火焰在眼裡興奮閃爍，「坦白從寬吧鬼王大人。」

　　亖亦仙心尖兒抖了一下，突然覺得老闆能治得了魁青不是巧合，他真是有腦子的！

　　撇撇嘴，「也沒什麼，我跟他同處於一副卦盤中，他是陰極魚，我是陽極魚。」

　　「哈？」李杭之忍不住打斷，「魔汐是條魚？」

　　亖亦仙翻個白眼，「他天天喊我哥，你就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魚怎麼了？你看不起魚？」

　　李杭之連忙搖頭：「沒有，您繼續。」

　　「我們在上古卦盤中糾纏數千年，吸收無數天地靈氣以及……穢氣，」亖亦仙頓了頓，「他自願將靈氣讓給我，選擇以穢氣修行，所以自我們躍出卦盤那刻，就註定正邪不兩立，他入魔，我成仙。」

　　亖亦仙說道這裡，有些恍然，他率先比魔汐成型，隨後便在卦盤旁守候數百年，才等到自己的弟弟「出生」。魔汐誕生之時，神魔戰得正值白熱化，它的到來令整個神魔兩界都在動盪，因為它們察覺到了那股磅礴的魔氣，神界想來將之扼殺於搖籃中，魔界則想要派人來恭迎他回魔界好加入魔君。

　　亖亦仙卻在看到年輕俊美的魔汐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就決定了，他要好好守護他，保護他，不讓他落入任何一方手裡。

　　於是他當即把自己的靈力分出一大半，融進魔汐的魔丹中，掩蓋他的戾氣，企圖瞞天過海。

　　那是一段東躲西藏又相依為命的歲月，漸漸地，亖亦仙發現自己對著妖異漂亮的魔汐動了不該有的情愫，卻始終不言不語，只是默默地，不斷努力修煉，試圖徹底「漂白」他身上與日俱增的魔氣。

　　但他一切都是徒勞，因為魔汐根本從心底不想留在他身邊，他體內的本能催使他回魔界，徹底墮落為魔。這是身為仙族的亖亦仙所無法忍受的，所以始終不肯放他離去。魔汐自然不甘，可惜他一直打不過亖亦仙，只能被治著。

　　後來知道哥哥暗戀自己，魔汐動了心思，故意虛與委蛇一番，單純的亖亦仙漸漸淪陷，倆人過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起碼在亖亦仙當初是這麼認為的，他很快樂，所以在魔汐提出那個可怕的要求時，他同意了。

　　魔汐說：「哥哥既然愛我，不若把妖丹給我，以妖丹最精純的靈氣，必然能把我所有的魔氣都掩蓋住，無論是神還是魔都會覺得我與普通妖族無異，這樣我便能遨遊四海，不必躲躲藏藏。」

　　亖亦仙：「我沒了妖丹，如何保護你？」

　　「到時候便由我來保護哥哥，不好嗎？我一定呵護你周全的呀。」當時的魔汐語氣篤定而溫柔，蠱惑著亖亦仙動搖的神經。

　　「哥哥，也不是要你全部的妖丹，就一半好嗎？以哥哥的修為，一半就能把我全部的魔氣隱藏起來。」

　　亖亦仙猶豫了沒多久，就親自逼出體內半枚妖丹，交給了魔汐——

　　看著那俊美青年將自己寶貴的妖丹納入體內時，亖亦仙都還是眉眼帶笑的，幻想著跟他一起遨遊天際，誰知他猜中開頭沒猜中結局，劇情急轉直下，魔汐在得到完他的妖丹後，眼神閃過一抹冷酷，毫不留情地一掌把他打傷。

　　換做平時，以亖亦仙的本事不會輕易被偷襲，但現在魔汐的力量在他之上，他根本沒法抵抗。

　　「魔汐你為何——唔——」

　　魔汐打得他很重，但更寒心的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在看個傻子。

　　「哥哥，你怎麼這麼天真呢，」魔汐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天生就是魔物，就該待在魔界，跟魔族子民一起，而不是和你……你既然這麼高高在上，看不起污穢的魔物，那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吧。」

　　亖亦仙瞠目欲裂：「魔汐！回來！你知不知道神界正在剿滅魔界！你去了就是送死！」

　　魔汐卻道：「所以這就是我的義務，魔族都在反抗，我卻在這裡和你逍遙？……不必勸我。」

　　「你不可能是神族的對手，他們手上有一把很厲害的法器——」

　　然而魔汐沒理會他的警告，化作一道帶著黑白交加的光飛向天際，那是魔域方向。

　　「謝謝哥哥的妖丹，很好用。」最後，他還留下了這麼句話。

　　亖亦仙此刻才知道，魔汐根本就是把他當成猴兒耍。可最傻的是，即便如此，那時候的亖亦仙每日每夜只擔心他會不會出事。

　　魔族果然敗北，知道魔汐被關押進地府，亖亦仙主動請纓去看守他。

　　上一次離別得太突然，直到這一刻兩人才能有機會長談。

　　亖亦仙才發現，魔汐並非對他無情，只是他的情十分有限，他最火熱最急切的心思，都放在了神魔大戰上。

　　魔汐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自己從來不後悔騙取他的妖丹，也從來不後悔反抗神界，因為上天賦予自己強大的魔氣，就是要他做魔界的領導人，從卦盤出生時，就註定他要入魔。

　　他並非吸足穢氣而生，而是感受到了召喚，來自魔族的召喚，它們需要一個力量，讓整個魔族脫胎換骨，如同神被魁青淨化，魔族也需要被領導、被賦予靈智、善惡、愛慾。

　　但亖亦仙屬於仙族，一直被神界洗腦，從來不認同他的這番理論。

　　魔汐對此無奈又坦蕩，只說：「你以後會懂我的，神族也沒你想像的神聖。還有，我一直喜歡哥哥，這點從未改變。」

　　亖亦仙並未因為他的告白而心動，因為他此刻無比清楚的意識到，魔汐再怎麼樣也不會放他在第一順位。

　　可是就在他快要死心的時候，魔汐又主動回來，他溫柔，耐心，一遍遍告訴他自己對他有情，還會在他每次來給他動用刑法結束後，化作一條傷痕纍纍的黑魚，像很久以前那般，纏著他嬉戲。地獄的刑罰很重，魔汐的魚鰭被生生扯去，每遊動一分都會劇烈疼痛，但魔汐卻道：「只有魚形才讓我覺得我跟哥哥重新回到過去，沒有隔閡。」

　　亖亦仙本就對他留存幻想，這麼溫柔多情的魔汐，美好得彷彿一場夢，他做了夢不太願意醒來。

　　他無可抑制地再次淪陷了。

　　這時候，神魔之戰因為魁青的反水、弒遍所有神族而結束，魔族終於得以鬆一口氣，魔汐知道這個消息後很高興，他告訴亖亦仙：「阿仙，我可以真正放下魔界，永遠和你一起了。」

　　亖亦仙難以置信：「你當真……放下了嗎？」

　　神魔之戰雖然結束，但魔界損失慘重，滿目瘡痍，群龍無首，連妖界都敢來欺負它們，魔汐居然說自己可以放手？

　　「還差一點。」

　　「差、差什麼？」

　　「我在很久以前，已經欽定一個繼承者，但是他還沒獲得我的魔源，只要我把力量給他，就能安然退休。」魔汐的表情很認真，「阿仙，你在鬼界許可權很大，一定可以放我回去處理事務的對嗎？」

　　亖亦仙搖搖頭道：「你的牢獄還有兩千年。」

　　「我只需要三天就能把事情處理好，到時候我一定回來。」

　　「……不，不行。」

　　「哥哥，這是個好機會，事成之後，我答應你，永遠跟你歸隱，我知道你其實也不是很喜歡在鬼界。」

　　魔汐的雙眼溢滿深情。

　　亖亦仙因為他的許諾，無比動搖了。

　　只是三天，賭一把？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做決定，魔汐卻先一步展開了行動。那一壺由小鬼卒送來的酒，摻雜了令人虛軟無力的料，纏綿一夜後，魔汐卻溫柔地割下他一尾背鰭，告訴他：「哥哥，如今我魔力大損，沒有你的助力，我難以離開這鬼氣瀰漫的冥界，且由你再助我一臂之力吧。」

　　「……你又……騙我……」被魔刃割鰭並不疼，但心底卻結結實實地承受著清晰的刀割之痛。

　　「這是最後一次，」魔汐舔去他鹹澀的淚水，沉聲道，「我對你的感情從來不假，你不該呆在暗無天日的鬼界，給我三日時間，我會親自來接你走……」

　　亖亦仙眼睛血紅，看著他消失在視野中。

　　其實魔汐不知道的是，即便亖亦仙全身癱瘓，半分靈力都使不出，他依舊還有撒手鐧——地府密令，只需要意念催動，就能驚動十方閻羅五方鬼帝去緝拿魔汐歸案，以魔汐目前的魔力儲備，估計會被重新押解回來，但越獄後的刑法，怕是能打得這魔尊形神具散。

　　亖亦仙在這一刻，終究還是心軟了，心軟的同時還有點希冀，盼望魔汐是真的會在三日後回來，自己一定死心塌地不再有任何疑慮。

　　不過他失望了，魔汐沒有回來，因為魔界的狀況比他想像中的更糟糕，魔汐決定長久留在魔界。

　　——亖亦仙對他來說就是江山和美人的問題，雖然鍾情于美人，但還是選擇了江山。

　　鬼王沒等到他，等來的是冥帝的震怒，斥責他私放重犯。亖亦仙心如死灰，悶聲不吭地受了刑，隨後辭去鬼王職務，隱跡於日月客棧。

　　魔汐在魔界局勢穩定後，再度去鬼界尋他，可他已經銷聲匿跡。

　　……

　　亖亦仙從回憶裡回過神，把令自己最痛苦的部分捨棄，單單告訴李杭之：「我倆沒什麼複雜的，他的所作所為不過當我是解悶工具，而他的魔界和魔界子民才是正牌，你懂了嗎？」

　　李杭之似懂非懂：「你敢不敢再說得詳細點？」

　　亖亦仙面上若無其事笑嘻嘻道：「反正我說完了，你快點幫我想個法子，讓他少煩我。」

　　因為我他媽一看到他，就會想到自己當初是多麼的24k純傻逼！

　　「真要把他送去旅遊團？」

　　有財神的口袋這等逆天道具，李杭之倒不是擔心經費問題，只是讓魔汐單獨去旅遊，總覺得一不小心會禍害人間。

　　「都行，最好明天就能轟出去！」

　　李杭之認真道：「那就困難了，首先得辦假的身份證，然後辦護照、簽證……最快也得二十天。「

　　亖亦仙一臉世界末日降臨的悽慘：「快想想嘛，你們人間的花樣這麼多，即使趕不走但能讓他注意力轉移都行。」

　　李杭之被他搖來搖去，不得不絞盡腦汁從肚子裡搜刮各種鬼點子。

　　但還沒等他們想出一個周全的招兒，魔界又有客人將至，而且是特地來催促魔尊大人回去處理公務的下屬。

　　亖亦仙似笑非笑地看著魔汐，很想知道這一回，他到底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