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半枚妖丹

　　在亖亦仙的預料中， 魔汐應該是像以前一樣，先是假惺惺地表示自己捨不得， 然後再虛情假意地對他說一下模棱兩可的話， 拖拉幾天演一段魔鬼情未了再走，但出乎意料的是，魔汐這一次挺乾脆， 接到通知後，隨即告訴魔卒：「你們先回去封守那處， 我即刻就走。」

　　即刻是什麼時刻？

　　魔卒：「魔尊大人，您知道那裡必須得您親自去， 我們實在難擔重任……」

　　魔汐略沉吟，「……知道了，給本尊十分鐘即可。」

　　說著， 他直勾勾地看向亖亦仙，眼中透著不捨和不甘。亖亦仙四兩撥千斤地翻了個白眼， 把他的複雜情緒都給瞪回去， 滿眼寫著「快滾吧」。

　　結果魔汐輕笑了聲， 一把牽起他的手， 突然從原地消失，然後倆人在另一個空間出現。

　　亖亦仙看了看這個結界， 諷刺道：「我與你同源， 即便打不過你，你的空間對我也來說也很輕易破除，怎麼， 難道你還想過綁我走嗎？」

　　魔汐搖搖頭，「我從沒未想過要強迫你，我只是有些話要對你說。」

　　從沒想過強迫……是啊，你都是在騙我。

　　亖亦仙：「如果你要表演情深似海的戲碼，那你可以終止了，我前兩次上當是因為我蠢，但再上當一次就是我賤了。」

　　魔汐沉默了一下，「你真的變了……所以你後悔了嗎？」

　　他的語調很軟，眼神很犀利。

　　倆人對視不過兩秒，亖亦仙本來到嘴邊的肯定答案霎時說不出口。說後悔一定會給魔汐打擊，但這樣說太不成熟，除了不輕不重的一擊，他也沒法抹去自己當初的愚蠢行徑。

　　亖亦仙睜著黑白分明的眼：「我不後悔曾經對你有那樣的感情，只是現在我已經對你沒什麼興趣了。」

　　「……」魔汐垂下眼，苦笑，「這話更傷人。」

　　亖亦仙心底升騰一股微妙的快意。

　　「但是，本尊從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魔汐抬起他的下巴，深深地看著他瞪大的有眼睛，「你知道為什麼嗎？」

　　亖亦仙心頭一怔，雖然他現在對魔汐確實沒有以前那麼在意，但魔汐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自己，始終是橫在心底的痛。

　　亖亦仙咬著牙：「對，你為什麼那樣對我？如果說第一次騙我，可以當你是年少輕狂，可第二次呢？當時沒有馬上動用冥界密令緝拿你，你應該知道我的態度，可你卻再度食言！」

　　哪怕魔汐當時仍然要以魔界為重，可他若信守承諾，亖亦仙也是會原諒他，但三天後，積壓的絕望壓倒了一切，徹底把他的感情全部耗盡了。

　　「魔汐，我的好弟弟，你若還真把我當一回事，今天開始就不要再騙我，」亖亦仙硬聲道，「否則，你連這樣跟我推心置腹的十分鐘，我都永遠不會給你！」

　　魔汐眉頭一緊一鬆，心底喜憂參半，喜的是亖亦仙願意給他剖白的機會，憂的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他足足沉默到最後的幾分鐘，才緩緩道：「哥哥，我接下來說的任何一句話，包括任何標點符號，都是真的。」

　　「我當時確實已經決定隱退，不再執著於魔尊之位，願意與你一同離開，但我回到神魔之戰已經結束的魔界，才知道事情遠沒有想像中的簡單……」

　　亖亦仙苦笑：「是啊，你覺得你的魔族子民還需要你。」

　　「不是這個原因。」魔汐摸著他的臉，他的頭髮，明明是弟弟，看著自己的哥哥卻充滿憐惜之意，「我為何要執意鎮守魔界，為何神魔和解後，魔界依然獨立於六界之中，並長此一來一直深受其餘五界諱莫如深的白眼？」

　　「那是因為你們魔物以穢氣為生！自然不容於天地！」

　　「哥哥啊哥哥，都這麼多年，你還是如此信任神界那套說辭。」這個問題，他們早先已經吵架無數次，魔汐很無奈。

　　「我告訴你真正的原因吧。我和你同出自史上第一個卦盤，你不會不知道，你為陽魚，我為陰魚，從一開始我們就必須對立，你代表著光明、溫暖、希望，我則為邪惡和黑暗代言，而卦盤上的陰陽始終對等、平衡。六界之中也應該有三界終日纏繞在穢氣中，可如今六界安寧，你沒想過為什麼嗎？」

　　「因為……」亖亦仙有些不確定，「因為淨化、轉換，無患木他……就有這樣的能力。」

　　「邪從來就無法淨化，因為正邪始終守恆。所謂淨化轉化不過是障眼法，只是把邪煞驅趕而已，從未消失過。」魔汐淡淡道，「是我，將所有的穢氣都封閉在魔界中。」

　　「太極魚的誕生當真是個巧合？不是的，我們是從出生開始便有歷史使命，我們要維護這樣的……平衡。就如同你天生能溝通陰陽，冥界的路由你打開；而我天生溝通的是善惡，我本可以肆意讓邪穢遊走三界中，但是哥哥，你不喜歡啊，我只能把它們永遠封存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這需要耗費多大的精力，不用他詳說，亖亦仙也知道，等於全部的邪煞都壓在魔汐一人身上。

　　亖亦仙啞聲道：「看不到的地方……在哪裡？」

　　「魔界，無盡之海深處。」其實原本的邪煞還在魔汐的掌握之中，誰知神族被魁青砍碎後，神體內所有的負面也一併放射出來，魔汐才意識到，他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輕輕鬆松地轉身離開。

　　他不得不守在無盡之海，最後甚至把自己的魔丹也剖出來……

　　「你好奇我的魔丹在哪裡麼？」魔汐笑笑，「它就在無盡之海最深處，估計現在已經從裡到外黑透了，一旦承受不住壓力，它會爆炸。」

　　「……爆炸會怎麼樣？」亖亦仙問，「你會死嗎？」

　　「當然，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到時候就沒人能壓住了，除非有第二條純陰陰魚出世。但哥哥也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必須惜命。」

　　亖亦仙張了張嘴：「你為什麼，從來不告訴你要背負這些……」

　　身為陽魚，魔汐的哥哥，自己卻從來不知道……

　　「因為這是陰魚的使命，不是你的。」

　　亖亦仙心底卻有個聲音在說：他又在騙你了吧……他在博取你的同情……

　　「……那我的使命是什麼？」他聽到自己有些蒼白的問話。

　　魔汐：「哥哥的使命……大概是原諒我。」

　　話雖如此，魔汐自己的眼裡都不抱任何希望。

　　亖亦仙沉默許久，搖搖頭：「我不原諒你，因為你一直在騙我，但是，我願意與你一起承擔這個責任。」

　　魔汐：「你要……與我一起回魔界嗎？」

　　亖亦仙：「對。」

　　魔汐猛地抱住他：「我好開心，但是算了，魔界清苦，你不會喜歡的。而且我的魔丹已經足夠，只要我一直在那裡守著，它會好好的。只是這一別，我很難再見到你了。」他出來得太久，魔丹已經在抗議，必須回去一起鎮守。

　　亖亦仙用力推開他，卻再度被魔汐緊緊按住，並突然拉近。

　　「我真的是愛你，哥哥，只是我也無法放下那些東西，你若執意要怪我，那就怪吧。」

　　「只是，我真的不甘心……」

　　「給我留點念想吧……」

　　魔汐嘆息道，重重吻上來。

　　「唔——混賬！」

　　亖亦仙劇烈掙扎，想用力咬他，誰知唇齒間卻傳來異樣，一個溫涼的東西，從魔汐那邊推了過來。

　　那東西帶著腥甜的味道，如此熟悉……他的半枚妖丹！

　　他一直以為，魔汐早已將它煉化，豈料它還在

　　亖亦仙如同被電流擊中，隨即毫不猶豫地張開嘴接納它的到來，也不管魔汐是不是要趁火打劫吃他豆腐，果斷先要回自己的妖丹。

　　那小小的半枚妖丹在進入體內後，磅礴的靈力流遍全身。

　　乾涸已久的身體彷彿承受不住那靈氣的沖刷，亖亦仙不得不閉上眼睛，全身顫抖，即便這曾是他自己的東西。

　　失神中，他感到自己的嘴唇再次被碰了一下，魔汐的聲音低聲響起。

　　「哥哥，有機會再見，期限是百年，這一次一定不騙你……」

　　再度睜眼時，亖亦仙發現自己回到了十八層，而魔汐已經離開日月客棧。

　　這本應該是他喜聞樂見的局面，可鬼王並沒有欣喜若狂，他死死抱住自己的身軀，滿臉驚疑不定。

　　——他的妖丹並不是完全體，缺了非常細微的一角，像頭髮絲那麼細微，若不是有意內視，或許還根本發掘不了。

　　缺口平整潤滑，顯然是被人有意抽取的，還餘留著魔刃行過的痕跡。

　　毫無疑問這是魔汐的手筆，可是就拿走那麼丁點，塞牙縫都不夠，能做什麼呢？

　　亖亦仙憂心忡忡，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預感，未來可能會脫離他的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