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員工須知

　　從仙界被打包捲回來後， 很多天過去，那尊闢邪劍就不再搭理李杭之。用腳指頭想也知道， 魁青這是要跟自己置氣了。

　　李杭之試圖去解釋他幫助那些仙人的用心， 人家直接不聽，二話不說把他趕出宿舍，晚上還不准他回房， 李杭之只能找一間空客房湊活。日月客棧大多數客房都向陰，而且空間較小， 其實並沒有一樓的宿舍舒服。

　　李杭之覺得自己好像被趕出去的丈夫，而魁青， 就像那生氣的妻子……打住，他腦抽了才會這麼比喻。

　　「小靈靈，你家主子怎麼這樣？」

　　「是前主子。」千靈糾正道， 「還不是因為你不聽話？你也不想想，大人前腳剛砍了仙族， 你後腳就去治人家， 他肯定覺得你在打他臉。」

　　「我， 我這不是為了大局……哎， 總之，我錯了！」李杭之懊惱道， 「你說他還會氣多久？」

　　千靈想了想：「我從來不敢惹怒大人， 以前有些不長眼的倒是冒犯過，不是被砍了，就是得幾百年過後， 主子把那人忘掉才不生氣……老闆是大人看重的人，我保守估計一下，十年差不多吧。」

　　李杭之摀住頭，喃喃道：「十年放人間，法院都能判強制離婚了……」

　　「什麼？」

　　「不，沒什麼！」

　　怪不得當初那本日月客棧說明手冊有一則溫馨提示：劍去劍留，皆隨劍意，請接管人好自為之。

　　它現在還能脫離封印的束縛，萬一真的遠走高飛，就憑他的本事，估計找遍天涯海角都找不回來。

　　「誒，這樣可不行，我得想辦法討回他歡心。」李杭之認真地想。

　　千靈沒什麼主意，他的意見就是讓李杭之等，但李杭之可不是被動的人，對於攻克人心（劍心），他有自己的打算。

　　吃了幾天閉門羹，確定魁青暫時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後，李杭之最後一次輕輕敲門，大聲道：「大人，那你就好好消氣吧，我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魁青：「……」

　　這就結束了？

　　哼，毫無持久力、毫無誠意的人類，別想他消氣了。

　　接下來，李杭之真的不再騷擾他，也鮮少在一樓晃蕩，終日躲在樓上不知在幹嘛。

　　魁青等了幾天，發現他真的不來時，又氣壞了，真打算不管自己了？！

　　豈有此理！

　　他霍地拉開門，面沉如水。

　　千靈戰戰兢兢地過來：「大人你終於出關了……」

　　「李杭之呢？」

　　「不、不清楚，這幾天老在樓上，也不讓我跟著。」

　　「……哼！」

　　啪的一聲，門重新甩上。

　　千靈默默看了一眼緊閉的門，躡手躡腳地上樓，在七樓八樓的一個房間找到了李杭之，發現他在做……木工？？？

　　見他來，李杭之還欲蓋彌彰地拿布給擋住，質問道：「你走路怎麼跟貓一樣，嚇死我了。」

　　「老闆你做什麼？」

　　「反正不是給你的。」李杭之不想告訴他，因為他擔心千靈大嘴巴跟前主子通氣，那驚喜效果就打折扣了。

　　千靈聳聳肩，對人類的手工活不是很有興趣。

　　「剛才大人開門了。」

　　「誒？」

　　「然後很快又關上，不過他剛才問起你，」千靈摀住自己的小胸口，「他全名全姓地叫你名字，看來還沒消氣，特別凶，我懷疑他剛才想揍我出氣。」

　　李杭之笑笑：「我知道了。」

　　能出來就表明它開始沉不住氣了，再接再厲一下，就能哄出窩。

　　李杭之收拾手上的東西，蒸了點滑嫩的雞蛋羹，送到他門口，敲了敲，表示雖然沒得到原諒，但貢品依舊奉上。

　　理所當然一點回應都沒有。

　　李杭之這一次也沒急著離開，而是端著蛋羹在門口站了很久，他的耐心好得出奇，不聲不響地等候著，期間還把雞蛋羹加熱了一次。半個小時後，一陣風迎面吹來。

　　手中的蛋羹突然彈動了一下，而後彷彿有一張無形的嘴，狠狠咬了一大口，接著便瞬間吃完，只落下一點點殘渣在盤子裡。

　　李杭之終於眉開眼笑，恭敬地說：「感謝大人賞臉品嚐。」

　　享用了他的供奉，這不就是代表著魁青已經開始動搖了麼！

　　李杭之想著他應該快出籠了，就加班加點，把劍鞘趕製出來。

　　他的木雕功夫並不嫺熟，所以得耗費大量時間，這樣一來，又是一整天都耗在樓上，沒空下樓了。

　　魁青還以為他會繼續用食物討自己歡心，那自己或許可以勉為其難不計較他之前的「不敬之舉」。誰知就那麼一頓，等了兩天都沒等到新的美食，頓時再次七竅生煙。

　　他覺得，這個人類實在是太缺乏持久力和誠意了！討好這種行為，難道不應該持之以恆嗎！

　　老劍忍了忍，第三天就受不了，自己打開門，氣勢洶洶地要去教訓李杭之——當然怎麼教訓也沒想好，但先把人找出來再說。

　　結果就在七樓逮到了老闆，那時候李杭之正在給鞘做收尾工作，打磨拋光。

　　冷不丁，就聞到一股熟悉淩厲的鐵銹味。抬頭一看，魁青正在死死盯著他手中的東西。

　　李杭之懵神了一下，反射性地想擋住這件未完成的作品，就被他一抽，抓到了手中。

　　魁青不可思議地把玩那還帶著木屑的鞘：「……你做的？」

　　李杭之，「這、這還沒做好呢！」

　　老天，他還想多打磨一下，做得再完美些，畢竟這是送給魁青的，也是他第一件木雕作品。他可不想那麼快曝光啊！

　　魁青視線停在房間裡一桌子的工具，以及滿地的木屑，似乎有點明白了，原來這傢伙並非故意不理自己，而是在忙著給他做鞘，想用鞘補償嗎？

　　——鞘對於劍來說的含義，多重要啊。

　　在它們冷兵器一族，那就是婚紗和新娘子差不多的意思了！

　　魁青的耳根，霎時有些發紅：「愚蠢的人類，你、你做這個送本座……」

　　李杭之哪裡懂冷兵器的文化，有點不好意思道：「我第一次，做得不太好，但完全比照你的尺寸，應該是很合適的……」

　　「笨死了！」

　　「啊？」李杭之突然被嫌棄的打斷，以為這禮物他不喜歡。誰知魁青就把它抱懷裡了，臉上有不屑，動作卻挺珍惜的。

　　「木頭太差，」魁青評價道，「怎比得上……」

　　他突然不說話了，一雙眼睛亮亮地，緊緊盯著李杭之。

　　李杭之摸摸鼻子：「我知道肯定沒有你以前的好，但這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木頭了……」

　　「不過是凡間俗物。」魁青冷笑。

　　李杭之心霎時down了下去，哎，他就知道。

　　誰知魁青又道，「本座沒有嫌棄的意思。」

　　他綠色的眼眸裡，跳躍著難以察覺的興奮。

　　李杭之總算安慰了些，小心翼翼地問，「不生氣了吧？」

　　魁青：「……哼。」

　　「那我解釋一下那天的事情好嗎？」

　　魁青轉過臉，不怎麼想聽。

　　「我知道你不喜歡仙界的人，千靈說過你們有積怨，雖然我不瞭解到底是什麼積怨，但我作為日月客棧的人，應該和你們一個立場。」李杭之深吸一口氣，看他眼神很凶，有些無措地低下頭，扒拉著自己因為做木工紮著毛刺的手，無奈道，「我之所以答應治療他們，不是因為對他們報以同情，而是有自己的打算。」

　　魁青冷笑一聲：「你怕他們？」

　　李杭之搖搖頭：「有你在呢，我不怕。」

　　因為這一句全心全意的信任，魁青兇狠的表情一下子平和不少。

　　」我之所以願意幫他們，是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就答應不會再打攪我們了，那天沒什麼客人還好，萬一以後有呢？多麻煩呀……而且我還打算賣他們這個人情，讓他們幫我找東西。」

　　「麻煩？本座不覺得是麻煩，」魁青冷哼，「你在質疑我的戰鬥力？」

　　「當然不是，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事，你在空間裂縫救過我，後來還幾次保護過我，我一直記著，這鞘也是為了感謝你，很早就開始籌畫的，」李杭之低下頭，「但我只是個人族，很難有機會為你做點什麼，所以……」

　　所以一有機會，他就答應人家了。

　　魁青瞪著他：「你還要找什麼？」

　　李杭之：「我聽說你的舊劍鞘所用木頭是神木，想讓他們幫我打聽……」

　　魁青突然很生氣：「無知！」

　　他一把扔掉那鞘，傾身上來，雙手撐在李杭之身旁兩側，把他圈在中間，冷笑不已，「那確實是神木，可天地間早就沒有它的蹤跡，也不存在與之媲美的替代品！」

　　撲面而來的威壓和煞氣，李杭之打了個冷戰。這，沒有就沒有吧，不用那麼生氣啊……

　　「我知道錯啦……」李杭之弱弱道。

　　「你壓根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魁青恨恨地瞪著他，抓起他的胳膊，指了指他已經復原的傷口，又執起他的手，上面因為頻繁使用雕刀，有些脫皮，指腹還有些細小的劃傷。魁青看到這些痕跡，很不高興。

　　「你要記住，你身上每一寸每一分，每一滴血，甚至每一絲頭髮，都屬於本座，以後沒有允許，不許再為無畏的東西犧牲自己！」

　　他嚴厲得彷彿在訓斥人，這麼曖昧的話，聽起來卻沒有半分旖旎，只有震撼。

　　「尤其對於仙族！你更沒必要討好他們。」

　　李杭之訥訥的，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魁青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而本座，也是屬於你的，身為你的闢邪劍，你就該理所應當享受我的效力。」

　　李杭之：！！！

　　「聽懂了沒？」

　　「懂、懂了……」吧？

　　「大聲點！」

　　「懂了！」

　　李杭之一頭霧水，所以青奎老劍，在霸道宣誓它自己的主權後，又強迫自己也必須佔領它？

　　魁青還是不太滿意，他惡聲惡氣道：「口說無憑，本座要你把保證寫出來。」

　　「……哈？」

　　•

　　千靈饒有興致地看著老闆拎一塊小黑板，在上面一板一眼地板著書。

　　「日月客棧•員工須知：

　　1、仙族訂單不接。

　　2、神族訂單不接。

　　3、接管人李杭之屬於青奎劍，身體髮膚皆為青奎劍所有，六界中任何種族皆不得窺伺，李杭之本人無權不得轉讓自己的任何部位。」

　　千靈：……最後這句，真的沒問題嗎？

　　李杭之寫完自己都快丟臉死了，為了討回老劍歡心，他把自己的肉體出賣了都！

　　不過他平日不獻血，又沒有做器官捐獻，所以其實說了等於白說。

　　魁青收到接管人親手打造的桃木鞘，又得到一紙保證，終於高興起來。等李杭之寫完，他指指點點道：「你把這個加到客棧的宣傳廣告單上，燒給那幾隻女鬼，昭告六界！」

　　李杭之：「……」

　　媽噠，喪權辱國，這麼丟臉的條約！

　　但在魁青殺死人的目光下，李杭之本著「難得哄好」的心裡，還是把這丟臉的住宿須知加到廣告單，並且還偷偷加上第四點：「一樓那個穿著鎧甲的大佬，千萬不要惹！」

　　這份廣告單他只燒去幾張，沒讓女鬼媽媽團大肆宣揚，可到底是太匪夷所思，女鬼媽媽們還是盡職盡責地口口宣傳出去，於是鬼界居民都知道了兩件事：

　　一、日月客棧有種族歧視。

　　二、日月客棧那盛世美顏的老闆是「劍管嚴」。

　　因為最後第四點住宿提示充滿警告意味，一時之間，日月客棧生意慘澹不少，全靠回頭客撐著。

　　李杭之百無聊賴地趴在前臺嘆氣，一邊想著怎麼開拓客源，一邊跟崔銘發資訊，想走走他的關係。

　　說來也是倒楣，崔銘早幾天前就到達發射衛星的小島，卻因為天氣原因，發射計畫一直推遲。

　　【是崔銘不是催命：這邊下著很大的雨，完全無法升空】

　　【李子：灃都倒是萬里晴空的，我燒個雨衣給您？】

　　【是崔銘不是催命：麻煩老闆，哭.jpg】

　　李杭之去了一趟長風觀，給判官大人燒去一堆生活用品。

　　沒想到回來的路上，灃都也下起淅淅瀝瀝的雨。他沒帶傘，回到客棧時快淋成落湯雞了。

　　噴嚏打的那個驚天動地，魁青皺著眉，把吹風機給他，認真道：「吹乾，不然你會生銹的。」

　　「噗。」李杭之差點把口水噴出來，看著比自己半個頭的老劍，莫名有種衝動，想把這大塊頭親親抱抱舉高高呢！種族文化差異使得魁青有時候傻氣得可愛。

　　「是生病，人類不會生銹。」

　　「你知道本座的意思就行，快吹！」

　　「哦。」

　　李杭之想說自己還是洗個熱水澡比較防寒，就聽到一陣敲門聲響起。

　　千靈靈醒地走過去開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名頭髮五顏六色的非主流少年，明明站在雨中，但身上彷彿有一層保護罩，雨滴自動避開了他。他身上華麗的衣裳一點都沒被打濕。

　　「請問這裡是日月客棧嗎？」少年開了口，聲音非常動聽，像銀鈴一般清脆。

　　千靈眯起眼，嗅到了他身上無法隱藏的淡淡的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