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十一 .

　　omega從未想過，自己能和A先生發生什麼越線的事。

　　他是自己的良師益友，是自己的恩人，毫無疑問，是他把自己從生活的泥潭裡一把拉了出來，就算說他是自己的救世主也一點都不誇張。他太優秀，太耀眼，也太冰冷了，和他比起來，自己經歷過的兩個alpha的確如他所說，就是豬食。

　　能找到和自己相伴到老的alpha是很好，但如果對象是A先生這樣的……他覺得自己還是過於高攀了。

　　不過，看到A先生一如既往的高冷簡訊以後，他忽然覺得這件事還是有點轉機的。

　　他急忙打開光腦，刪刪減減，改了好幾遍，才回過去一句「沒關係，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叮咚一聲，A先生居然秒回。

　　【你也沒睡？】

　　omega琢磨著，回道：【是的，我睡醒了。】

　　那邊沉寂了良久，正當omega以為對方已經結束聊天了之後，A先生再發來一條：【那我談談昨天到事吧。】

　　來了！omega打起精神，卻聽見自己的終端響起了鈴聲。

　　他打電話過來了。

　　omega惴惴不安地接了，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您好，就聽A先生說：「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好直接。

　　「我覺得……」他斟酌措辭，「我們就保持現在的關係，我覺得挺好的……」

　　「現在的關係？」或許是深夜的關係，A先生的聲音帶著一點溫吞的沙啞，也分辨不出他的喜怒，「現在什麼關係？」

　　「就是朋友的關係啊！」四周萬籟俱寂，omega說話的聲音就顯得大了一些，他心虛地壓低聲音，急急回道，「我們可以做朋友，你幫了我那麼多，我也願意把你當成我的老師，這樣不就很好嗎，就算是……百分百的……那個，也不一定就要……那個啊。」

　　omega絞盡腦汁，思索著如何迴避關於契合結婚的話題，就聽A先生毫不留情地說：「哪個？百分之百的契合，結婚？」

　　夜深人靜間乍然聽到這兩個詞，omega的頭皮都快炸開了，從他剛見A先生第一面起，他諷刺起自己來就格外一針見血，每次都能戳破他內心深處的想法，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太蠢太好被看穿了，現在看來，應該也有這什麼命定的原因吧。

　　「……對不起，」他一下子洩氣了，「只是我覺得，憑A先生的條件，一定能找到比我好很多倍的人，我有很多次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都太狼狽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我畢竟快要四十歲了，就算再怎麼改變，也是離過一次婚，還包過另外一個a的人……」

　　「我也三十六了，有什麼問題？」A先生問道，「離婚也不算什麼大事，總歸你又沒和他們綁定……」

　　「不是這個原因！」omega急急反駁，「我的意思是……你是這麼有名的設計師，出國留過學，家族裡的成員也都在各自的領域有很高的成就，我呢……我父母把我保護得太好，又走得早，除了錢，什麼都沒來得及留給我。你看，我連高等教育都沒受過，好多東西都是從現在才開始學的……那些人要說你和我是百分百契合，那也行。」

　　他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呼出來，低聲道：「可是除了信息素，我和你還有哪裡合？我覺得，你也不是那種只靠本能行動的alpha吧，你一直那麼冷靜理智……」

　　對面沉默了很久。

　　「我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A先生緩聲道，「抬頭挺胸，不要老是畏畏縮縮的。」

　　「當然，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那也不是沒有辦法。」

　　omega愣住了，「什麼辦法？」

　　「我們可以先試試，」A先生輕描淡寫地說，「你也說了，我不是那種憑借本能行動的alpha，那我們就先試試看好了。」

　　omega傻眼：「啊？」

　　A先生的聲音輕而慢：「在一段親密的關係裡，雙方都會慢慢顯露出各自的缺點，如果在這個基礎上談感情……」

　　「哦哦，」omega有點懂了，「意思就是說，先談談看，然後對方一有什麼讓自己無法忍受的毛病，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分開了？」

　　A先生頓了一下：「也可以這麼理解。既然如此，我們就算達成共識了吧？」

　　「啊、啊……」或許是大晚上的緣故，omega的腦子總有點暈，他不明白，話題怎麼突然就轉得這麼快了。

　　「那行，那你就再休息一下，天快亮了，」不知道是不是omega的錯覺，他總覺得A先生的語氣愉悅了不少，「再見。」

　　「再……唉唉唉，等等！」omega終於回過味來，可對方已經把電話掛了。

　　omega目瞪口呆，內心一萬隻野狗奔騰而過，徒留下滾滾塵煙。

二十二 .

　　很詭異的，omega居然就這麼開始和A先生交往了。

　　教練得知了這件事，不禁歎了口氣。

　　「A先生就是這麼狡猾的人，」她說，「他們那個家族就是出了名的刻薄蔫壞，也不意外了。」

　　omega一頭霧水：「你怎麼知道？」

　　「也只有你不知道了吧。」教練在他身邊盤腿坐下，「不過，你不會覺得彆扭嗎。」

　　「彆扭什麼？」

　　「彆扭他是因為你的信息素契合才追求你的呀。」beta教練皺著眉頭，「如果沒有這個什麼百分百契合，那他還會和你在一起嗎？」

　　omega聳了聳肩：「這個我倒不是很介意，因為信息素也是我的一部分，除非我哪天活夠了，去做一個腺體切除手術，到時候就能考慮這種話了。」

　　「哎，你能這麼想就最好啦，」教練站起來，拉了他一把，「就怕你鑽牛角尖。」

　　從會所出來，毫無意外的，A先生的車又停在外面。

　　自從他暴露以後，A先生就再也不許他用氣息阻隔劑了，因為它產生的副作用會對身體不好，但一想到要和A先生在一個空間裡獨處，他還是有點後怕。

　　A先生給他打開門，他剛爬上座位，A先生就克制地抽了抽鼻子，輕嗅他身上因為運動過而顯得格外濃郁的青草牛奶味。

　　「那個……別聞了，」omega臉頰脹紅，縮在最角落的座位上，「等會還要回去洗澡的。」

　　「今天心情很好？」A先生的眼神裡帶著笑意，「還跑了四十分鐘。」

　　「你怎麼知道？」omega悚然。

　　「聞出來的，」A先生說，「這不是很簡單嗎？」

　　「簡單？」omega狐疑地直起身體，也嗅了嗅alpha逸散出的信息素，冰冰的，聞起來很舒服，很降溫，除了聞多了會腿軟，其他還能聞出來什麼？

　　正當他疑惑的時候，A先生輕笑一聲：「當然是騙你的，剛才都是我猜的。現在還熱嗎？」

　　「我……」omega剛要說你騙我，就聽到alpha說的後半句，他不由愣了一下，小聲道，「不熱了。」

　　剛運動完是不能吹空調的，但聞一聞信息素就沒關係了，想到這點，omega總覺得很不好意思，感覺又讓人家費心了一樣。

　　「怎麼了，」A先生看出他的不自在，問道，「哪裡不舒服？」

　　omega想了一下，很為難地說：「因為你以前對我很嚴厲，像個老師一樣，現在忽然就對我這麼……我覺得很不適應。」

　　A先生一挑眉：「原來你喜歡嚴厲一點的？」

　　「不是！」omega急忙否認，「就是……」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A先生道，「可我是行動派，我從小受的教育也告訴我做人一定要當機立斷。以前對你嚴厲，是因為我的確承擔著教導你的職責，可現在你的身份改變了，難道還要我像以前那樣譏諷挖苦你嗎？」

　　「雖然是這麼說……」omega苦惱道，「但還是覺得怪怪的。」

　　A先生不說話了。

　　良久，他才低聲道：「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也不能勉強你。沒關係，等我送你回家以後，我們就……」

　　他的神情罕見得脆弱，俊美的眉眼也帶著一絲困惑與落寞，嚇得omega連忙撲過去否認：「沒沒沒，我沒這個意思！我現在覺得挺好的，你繼續保持！」

　　A先生被包圍在青草牛奶的香氛裡，愜意地歎了口氣。

　　他摸摸omega的狗頭，語氣慈愛：「這可是你說的，讓我以後繼續保持。」

　　omega渾然不覺又給自己挖了個坑，他被A先生抱在懷裡，只覺渾身僵硬，哪哪都在難受。

　　……不過，冰冰涼的味道，真好聞啊。

　　時間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的，omega和A先生這段詭異的關係居然已經持續了一個月。

　　他也想故意挑一挑A先生的毛病，但A先生的言行挑不出一點錯，除了態度比以前溫和體貼了不少之外，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還是老樣子，他學，A先生驗收成果。

　　這讓他慢慢適應了他們的關係，但就在他搖擺不定，認為自己離開口拒絕的選擇越來越遠時，A先生卻在一天傍晚給他遞過一張請柬。

　　「週五晚上有空嗎？」他凝視著omega的雙眼，「我的家人也想見你一面。」

　　omega嚇了一跳：「是不是有點太突然了？」

　　「這有什麼，」A先生微微一笑，「無論最後會不會在一起，於情於理，他們都應該見見你啊。」

　　omega心下依然有點慌張，他抓了抓頭髮，瞄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

　　……果然，僅僅是個勉強稱得上清秀的男人而已。

　　但他也無法拒絕A先生的要求，猶豫了一會，到底還是答應了。

　　就去一趟吧。

二十三 .

　　一周的時間轉瞬即逝，傍晚，A先生就親自開車過來，穿越了小半個城市，將他載到了一座巨大的莊園裡。

　　A先生的家絕非他住的別墅區可比，光是主宅前的噴泉和大片綠地就要人走很久，等到進了正廳，立刻就有一片人從座位上站起來，好奇地看著他們——或者說，好奇地看著被A先生帶回來的他。

　　A先生身體一側，上次只能擋住半個，如今omega瘦身有成，已經能全部擋住了，他目光一寒，不悅地皺眉道：「看什麼，一個二個的，都很閒是不是？」

　　omega站在他身後，無聲地歎了口氣。

　　果然啊，都是一群好看得不得了的俊男美女。

　　「週末嘛，當然閒啦！」一個少年眉眼彎彎地笑道，「再說了，這可是家族集會，堂哥你也不能一直把人家擋在後面吧？」

　　omega心知這種事是躲不過的，但好歹經過了這麼多磨練，也不像以前那樣自卑了，打個招呼還是做得到的。

　　他主動從A先生身後探出半個身體，笑著和他的家人打了個招呼：「你們好，非常感謝大家能邀請我來做客，實在是打擾啦。」

　　A先生的家人似乎都愣了一下。

　　一個頭髮花白的貴婦人從沙發上站起來，朝他伸出手，笑得溫柔而慈愛：「怎麼會打擾呢？就等你來了。」

　　見她對自己做出邀請，omega不敢耽擱，急忙從A先生身後走過去，叫道：「伯母您好。」

　　她的臉上雖然難掩歲月的痕跡，可眉眼間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美麗動人，她應該就是A先生的母親了。

　　女士拉他在身邊上坐下，A先生即便心裡著急，也沒什麼辦法。所幸她只是問了omega一些問題，被問的人並不緊張，反而對答如流。

　　飯後，大家聚在一起聊天，A先生的母親則把omega叫去了露台，看樣子是要單獨與他談話。

　　「你看起來很從容。」女士笑著，「我沒有想到這一點。」

　　omega不好意思地笑了：「沒有，其實第一次來這麼大的房子裡做客，我心裡很慌的。」

　　女士也笑了，她沉默了很久，彷彿是在回憶什麼悠遠的往事。

　　「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你出來過幾次。」女士低聲道，「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omega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您……您認識我嗎？」

　　女士溫柔的看著他，但那目光中有帶著他看不懂的懷念。

　　「誰不認識你的父母呢？」她說，「他們走了，不光留下一大筆財產，還留下一群照顧你的人，現在看來，確實是命中注定了。」

　　omega彷彿被雷劈過，他震驚道：「……什麼？」

　　「當時，他們還在世，你母親還懷著你的時候，就來家裡做過客。」她笑著說，「你母親挺著大肚子，對我開玩笑說，如果我以後生了孩子，就和她肚子裡這個結個娃娃親。」

　　「但是她在生下你以後，就和你的父親深居簡出，也不帶你出門了。我們去拜訪，他們只推脫說你得了重病，不能見人。」

　　omega已經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女士接著道：「後來，他們就出了意外，離開了人世。我們只聽說你好像結婚了，和一個身份普通的alpha，不過，只有和你母親關係特別親近的人才知道你的近況，我們也打聽不到什麼。」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起碼有十幾個律師團在為你處理你父母的財務情況，他們為你投資了很多家醫院，還建立了一個有關醫療方面的基金會，這些都是他們為你準備的禮物，打算要送給你的。只可惜，世事無常……」

　　omega好像模糊地回憶起了什麼東西，在很多年前，父母確實說過相關的話，他們說，等你身體好一些的時候，就可以接受手術，再也不用被別人看不起了。

　　但他們當年忙著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諾大的家裡僅剩下他一個人，後來，他的前夫搬了進來，勉強也過了幾年安穩靜好的日子。

　　……再後來，就是雙親離世，前夫離婚，他在父母留下來的小別墅裡自閉龜縮了很多年，對自己掌握的龐大財富和有力人脈統統一無所知。

　　「你從來沒有搜過你父母的訊息吧？」女士歎了口氣，「想必AI也遵循你的算法，為你自動屏蔽了一切相關的訊息，以免你陷到更大的悲傷中去……再後來，那孩子回來對我說，他接到了一個奇怪的委託，是我妹妹拜託他的，說要為一個人改頭換面，我沒想到，那個人就是你。」

　　omega猶在震驚之中，女士已然微笑了一下，輕聲道：「好了，這麼天賜的緣分，又難得有這個機會，還是談一點快樂的事吧，你和他的未來，想過如何規劃嗎？」

　　「我……」omega被消息砸得昏昏噩噩，下意識搖了搖頭，「老實說，沒有。」

　　女士臉上的笑容微斂：「為什麼？」

二十四 .

　　「……因為我覺得，無論是家世，還是能力，外貌，他都比我出色太多了。」omega仔細想了一下，笑容苦澀，「就算我的父母曾經創造過怎樣的輝煌帝國，那也不屬於我。所以我仰慕他，但我……」

　　「我明白了。」女士道，「你不緊張，反而如此從容的原因，是因為你覺得，自己不會和他有什麼未來，所以就完全放開了，不在乎了。」

　　「你不是真的愛他啊，」女士輕聲歎息，「只怕你還在心裡覺得，他是為了百分之百契合的信息素才選擇你的吧。」

　　omega不得不承認，這一家人好像都有某種一針見血的特技，說話扎得人疼死了。

　　女士後退了一步，忽然揚聲道：「你都聽見了？」

　　露台的門被一下打開，其後站著面色陰沉的A先生，也不知道在那裡聽了多久。

　　「是的，」他說，「我聽見了。」

　　omega頓時驚得腿肚子哆嗦，說話都要打結巴了。

　　女士笑著看了他一眼，親暱地說：「年輕人，有矛盾還是要早解決的。」

　　……這家人都是惡魔嗎！

　　A先生步步逼近，沉聲說：「我看你答應得那麼爽快，以為你終於想通了，沒想到，原來你心裡打的還是這個主意？難道你是個死人，捂也捂不熱的？」

　　omega抖抖嗦嗦：「我、我只是覺得……我不夠瞭解你……」

　　「半年多相處時間，你還不夠瞭解我？要不要我把體檢報告和賬戶全給你看過一遍，再脫光衣服讓你好好瞭解一下？」

　　「不不不不！」omega刮腸搜肚，「那就是你不夠、不夠瞭解我……」

　　「你最醜的樣子我都看過了，你覺得我還不夠瞭解你？」alpha再上前一步，「那好啊，那我現在深入瞭解一下你，你願意配合嗎？」

　　一下子被擒住雙手，提溜到腿上，老男人被嚇得慌忙滋兒哇亂叫起來，但當alpha灼熱的舌尖狠狠舔過他後頸的腺體時，他立即雙眼發直，渾身酥軟得說不出話來了。

　　「要這樣瞭解嗎？」alpha凶狠地問道，同時隔著衣料重重頂了他兩下，「還是要這樣瞭解？」

　　在長久的微弱水聲和虛軟無力的求饒聲推拒聲結束後，omega終於被各種手段的擦邊球弄得久違地大哭了起來。

　　可喜可賀，真是可喜可賀。

　　「已經決定要在一起了？」beta教練滿臉驚喜。

　　「嗯。」omega蔫蔫的。

　　「那以後是怎麼計劃的？」

　　「就是……我先出國進修一年，等到回來以後，再看要怎麼弄吧。」

　　「哇，異地啊！」

　　「……嗯。」

　　「給足了猶豫反悔的時間呢，」beta教練感慨，「對你可真是放得寬鬆啊。」

　　「…………嗯。」

　　omega捂著衣領下邊斑斑點點的痕跡，著實欲哭無淚。

二十五 .

　omega和alpha在一起了。

　老但是不醜也不胖的omega和一個比自己小幾歲但是高大英俊的alpha在一起了。

　老但是不醜也不胖還有錢的omega和一個比自己小幾歲但是高大英俊不過沒自己有錢的alpha在一起了。

　綜上所述，勉強也能算是個破繭成蝶的童話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