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雖然陸持並沒有跟別人提起過，可是經過一個晚上的發酵，卓越又跑去跟老師打小報告的消息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快的速度傳開了。所以當陸持在午休期間再次跑到籃球館的時候，就發現包括邢遠在內的隊員們全都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怎麼了？”

　　“那個……”邢遠被隊員們簇擁著走到陸持跟前，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衣領：“大家就是想問問，你天天過來陪我們練習，會不會耽誤你復習功課？”

　　“對啊，對啊，別因為打籃球的原因導致成績下降，到時候我們籃球隊就成了罪人了！”

　　“可不是嘛！我們這些體育特長生的學習成績本來就不好，將來也不指望著憑成績考上什麼重點大學，跟你們這些優等生可不一樣。”幾個隊員氣衝衝的抱怨道：“你既然是年級第一，就應該跟卓越那幫人混在一起好好學習，而不是跟我們這些差生混在一起自甘墮落——”

　　話還沒說完，只見陸持突然穿過眾人走到籃球車旁邊，撈起一個籃球就是原地跳投——

　　“空”的一聲，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空心入網。

　　陸持站在三分線上比了個“yeah”的手勢，扭頭笑道：“我的手感還是這麼准呀！”

　　“投的准又能怎麼樣？也不能讓你拿到學年第一！”一個三年級的學長很憋屈的說道：“在他們眼中，你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可是我不這麼認為。”陸持又從籃球車裏拿了個球，站在原地直接投籃，皮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應聲入網，

　　陸持看著一瞬間蕩漾起來的網花，還有落到地板上不斷彈跳著滾到一邊的籃球，笑眯眯說道：“在我看來，不論是考第一，還是打籃球，都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它們對我的意義同等重要。”

　　陸持從容淡定真摯誠懇的態度感染了籃球隊的隊員們。大家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因為卓越向老師打小報告的事情不脛而走，籃球隊的隊員們也被迫聽了一上午的閒言碎語。大部分同學各執一詞各抒己見。有些同學認為卓越做的沒錯，很有學生會成員“嚴格監察有錯必糾”的風範；可是也有一部分同學認為卓越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畢竟人陸持既沒違反校規也沒違反晚自習紀律，就是利用課餘時間打打籃球算算彩票，既沒礙著誰也沒惹著誰，就算是浪費時間了那也是人家自己的選擇。興許人家就是不喜歡拿第一反而喜歡跟那幫問題少年混在一起，卓越憑什麼就給人家告老師了？

　　這話聽在籃球隊隊員的耳中同樣不舒服：憑什麼來我們籃球隊打球就是浪費時間？憑什麼說我們籃球隊的成員都是差生是問題少年？憑什麼打籃球的就不能拿第一了？再說我們平時打比賽也是給學校爭光昂？你們一個個的看比賽的時候尖叫的起勁兒，這會兒就嫌棄我們打籃球的成績不好浪費時間，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啊？！

　　再說了，陸持想要打籃球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是他自己每天下課放學都往籃球館跑，是他自己投籃投的比誰都興起，就算我們偶爾向他討教一下投籃技巧，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溝通，大家都是平等的交流平等的來往，誰也不比誰低一頭，憑什麼這事情鬧到最後卓越和陸持都情有可原，反倒是我們籃球隊被人鄙視一遭？

　　有沒有天理了還！

　　“又不是我們拽著他來的！”

　　“他還不是我們籃球隊的呢！”

　　“就是，平時訓練也不參加，仗著跟隊長岳斌和張揚他們關係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簡直把籃球隊當成遊樂場了。現在還讓我們給他背鍋。”

　　“他要是期末考試沒考第一，咱們籃球隊是不是還得以死謝罪啊！”

　　“我看乾脆讓他別過來得了。今後他走他的陽關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免得他沒考好，老師再找籃球隊談話，非說咱們影響他了。”

　　本來就是一群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青少年，就算不撩撥都滿身火氣，一撩撥簡直都成了炸藥桶。

　　最重要的是陸持平時給大家的感覺太過疏離——本來就不是籃球隊的一員，而是半路插進來的，平時表現的雖然彬彬有禮有問必答，可基本上不會跟隊員們主動說話，一舉一動總透著那麼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陸持：？？？），還喜歡憑藉智商碾壓大家（用數學公式和物理方程式的方法教大家投籃），最重要的是陸持的學習成績那麼好，跟大家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勉強在一起的話，也不會有幸福的。

　　既然如此，與其等著被人拋棄，還不如搶先開口把人趕走，免得到時候裏子面子都沒了，還憑白惹了一肚子氣！

　　被自家隊員們條條是道的分析吵的頭都疼了，邢遠萬般無奈，只好硬著頭皮站出來與陸持“攤牌”，原本是想委婉的勸說陸持先以考試為主，等期末考試結束了再來練球。

　　沒想到剛才還信誓旦旦吵著要“分道揚鑣”的隊員們就因為陸持投了兩個球說了一句話，立刻臨陣倒戈，一個個的就像受了滿肚子委屈的小媳婦似的，團團圍住陸持討說法。

　　“你真的認為打籃球很重要？”

　　“不覺得跟我們在一起是浪費時間？”

　　“你不是瞧不起籃球隊？”

　　“那你為什麼不肯加入籃球隊？”

　　“哎？”陸持聽的也是一臉懵逼：“我怎麼沒加入籃球隊？我這不是天天過來練球嗎？”

　　“可是你沒交過入隊申請啊！”籃球隊的成員們也委屈巴拉的。

　　陸持瞬間茫然：“這個還要遞交申請的啊？”

　　“當然昂！”一幫隊員們異口同聲的怒吼。

　　面面相覷了幾秒種後，所有人齊刷刷的看向邢遠。

　　隊長大人十分尷尬，他抓了抓頭髮，訕訕問道：“我以為岳斌和張揚跟你提過了，你沒同意。所以就一直沒好意思再問你。”

　　陸持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他們沒跟我提過。”

　　頓了頓，陸持忽然想起什麼，開口問道：“對了，岳斌和張揚呢？”

　　“他們兩個說中午有事兒，跟我請假了。”邢遠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沒話找話的道：“你，你不知道他們兩個幹什麼去了嗎？”

　　“他們兩個沒說。”陸持眨了眨眼睛：“我中午飯都是自己吃的。”

　　氣氛瞬間安靜下來。一大幫身高體壯的籃球隊員們齊刷刷的看著陸持，表情糾結態度猶豫，不知道是該安慰一下陸持還是該說啥別的。

　　陸持回神，也琢磨著自己的話有些不太對勁，連忙尬補道：“我的意思是說，他們兩個沒跟我說中午要幹什麼去。也沒跟我說過參加籃球隊要提交申請的事兒。”

　　陸持毫無意義的重複了一遍。雖然陸持的性格冷淡遇事沉穩，可他到底還是個十六歲的高中生。一天之內接連經歷了被人學打小報告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談話被隊友組隊埋怨的糟心事兒，心情難免有些起伏波動。

　　而他兩次提起自己不知道進入籃球隊要交入隊申請的事兒，也是下意識的想要解釋自己並不是不重視籃球隊，而是不知道還有遞交申請這個流程。

　　團團圍著陸持的籃球隊隊員們也是面面相覷，有人乾咳一聲，試探著問道：“那你現在知道了，還想加入籃球隊嗎？”

　　陸持剛想答應，電光火石間卻想到了一件事——他好像明白了岳斌跟張揚沒跟他提過入隊申請的原因。

　　隨著陸持的沉默，團團圍在一起的籃球隊員們也跟著懸了一下心。就聽陸持開口問道：“如果加入籃球隊的話，我還能在圖書館上晚自習嗎？”

　　“當然可以。”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邢遠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口笑道：“你的作息時間不會因為加入籃球隊有所改變。畢竟你是學習小組的一員，還以722分的高分成績考到了學年第一。就算是校方都不會允許你為了打籃球而放鬆學習的。”

　　“這樣的話，豈不是對籃球隊的其他成員很不公平？”陸持眨了眨眼睛，環視了一眼籃球隊的其他隊員們：“大家會心裏不平衡的吧？”

　　“那你是什麼意思？”有人沉不住氣的質問道：“說白了，你還是不想加入籃球隊對不對？就算是隊長給你特權，你也不想加入。”你就是瞧不上我們！

　　“當然不是。”陸持好整以暇的笑了笑：“華夏有句俗語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我是怕你們不舒服。”

　　“這有什麼不舒服的？我們又不是指著考試成績上大學的人！”之前質問過陸持的三年級學長突然走了過來，伸長胳膊勾住陸持的脖頸，哈哈笑道：“倒是你這個考到學年第一的優等生，跟我們這幫體育生混在一起，不怕成績下降嗎？”

　　陸持淡定自若的勾了勾嘴角：“……我成績下降，絕對比華夏男籃奪冠世界盃的幾率更低！”

　　“小子很狂嘛！”三年級學長豪爽的拍了拍陸持的後背：“這麼有自信，那就說定了。就算這半個月不參加訓練都好，這次期末考試你一定要拿到第一，到時候我們籃球隊也能揚眉吐氣！”

　　“是啊是啊，陸持你一定要努力考第一，也打壓一下那幫優等生的囂張氣焰。什麼嗎，平白無故的就說我們籃球隊的人全是學習成績差到不忍直視的問題少年，還說什麼你跟我們在一起就是浪費時間肯定會影響學習，真是聽得我滿肚子氣！難道我們差生就不能跟學年第一交朋友了嗎？”

　　“還有那個卓越！我也真是服了他了。當年岳斌加入籃球隊的時候他打岳斌的小報告，如今你進了籃球隊他又打你的小報告，我看他就是看我們籃球隊的不順眼！”

　　“你好好學習，就算不來訓練都沒關係，期末一定要比他考得好。到時候我看他還有沒有臉說你浪費時間打你的小報告！”

　　“哎，我們不如請陸持擔任籃球隊的助理教練怎麼樣？如果是助理教練的話，就不必跟球員一樣遵守訓練時間，反正陸持在球隊裏也只負責練習投球和教我們投球。讓他當助理教練，我覺得比當球員更合適。”

　　“我也覺得這個想法不錯呐。等學校有比賽的時候，我們也可以帶著陸持上場，到時候讓其他球隊看看，我們的助理教練還是個學霸呢！”

　　於是在隊員們興致勃勃的提議下，剛剛填好了入隊申請的陸持立刻變成了球隊的助理教練。

　　自覺陸持已經是“自己人”的隊員們團團圍過來“抱怨”道：“我說教練同學，你平時也跟我們多聊一聊好不好。大家對你其實都很好奇，可是你都不怎麼跟我們說話。看上去好冷淡，就好像看不起人似的。”

　　“就是啊！每次一到籃球館就是躲到一邊去投球，大家不跟你說話你從來都不會主動跟我們聊天。對了，你來籃球隊這麼久，從來沒進過更衣室吧？”

　　“而且也沒有隊服。你編的手鏈我們可都帶著呢！”幾個隊員獻寶似的沖著陸持搖了搖胳膊，還有人突發奇想的道：“哎，要不我們帶你到更衣室參觀一下吧。哪有隊員沒進過更衣室的。”

　　“不錯，就應該去更衣室。只有進了更衣室，大家才是自己人。”

　　一大幫十六七歲的少年人說風就是雨，拽著陸持就要去更衣室。卻被邢遠以隊長的名義攔了下來：“你們鬧夠了沒有，鬧夠了就快點去訓練。陸持晚上七點鐘還得去圖書館自習呢。你們還不抓緊時間讓陸持幫你們訓練，想要去更衣室，以後有的是機會。”

　　說著，邢遠又沖著陸持笑道：“把你的尺寸給我報一下，我讓人給你做隊服。”

　　陸持笑著點了點頭。

　　岳斌和張揚從校外大包小包的溜回籃球館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陸持和所有隊員們打破隔閡其樂融融的一幕。

　　“我們只是出去一趟而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岳斌滿頭霧水的拍了拍邢遠的肩膀。

　　邢遠特傲嬌的哼了一聲，看著陸持顯擺道：“也沒什麼事兒，就是陸持已經正式成為我們籃球隊的一員——還是大家共同選舉出來的助理教練。”

　　“哎？？？？”

　　岳斌和張揚瞠目結舌的瞪大了眼睛：還沒什麼，這難道不算大事嗎？！

　　而在另一邊，留意到岳斌張揚大包小包回來的陸持也開口問道：“你們去哪兒了，那些都是什麼？”

　　岳斌和張揚立刻回過神來，兩人抓起能有長度一米寬度半米的行李袋，拉開拉鏈往下一倒：“Surprise！”

　　陸持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從袋子裏倒出來的竟然全都是巴掌大小的透明塑膠包裝袋，袋子裏邊有一本小小巧巧的彩繪說明書，還有各種顏色的彩繩編織的手鏈——看上去不但精緻，而且時尚。

　　“哇，這就是陸持編的幾款密碼手鏈吧？看上去挺酷呀！”正在練球的男生們紛紛停下訓練走了過來，撿起被倒在地板上的各種手鏈——

　　大多數男生都傾向于以黑色為主要配色的手鏈，而這些手鏈的摩斯密碼恰好又是岳斌選出來的那些中二臺詞。

　　看到自己的選擇（？）被大家如此追捧，岳斌恨不得掐腰站在原地，眉飛色舞的自誇道：“怎麼樣？這回是相當的酷炫了吧？喜歡的趕緊多買幾條。只要八塊八，時尚帥氣帶回家。八塊八，你買不了吃虧，八塊八，你買不了上當……”

　　岳斌掐腰喊廣告詞的時候，陸持也從地上撿了幾款手鏈拆開，他發現不論是手鏈的圖案配色還是說明書的材質都很符合他的審美和要求，可以看出來東西雖然賣的便宜，但是岳斌選的加工廠絕對是認真做出來的。所以最終成品才會跟樣品一樣沒有任何色差和質感上的差異。

　　“那當然了。這可是以你的名義做出來的第一個品牌。我怎麼可能搞砸了讓你丟臉。”岳斌順手摟住陸持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拍了拍胸脯：“卓越那小子說的屁話你別放在心上。沒有人規定誰的人生就必須要一條道走到黑。他有他的原則我們有我們的活法，這事兒無關對錯。我們就是要向他證明，就算我們在期末考試時沒能考到學年第一，我們也能輕輕鬆鬆的賺到不止八千塊。所以你千萬別有壓力，該怎麼考就怎麼考。考到第一是咱們賺了，沒考到第一咱們也絕對賠不了！”

　　陸持扭頭看著因為著急在晚自習前趕回學校，所以跑的滿頭大汗，連說話都止不住氣喘吁吁的岳斌和張揚，會心一笑。

　　“放心吧！”陸持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手鏈——黑線編成的手鏈參考了西方古典的漩渦紋飾，樣式古樸中還帶著一絲絲沉澱的韻味，手鏈上的摩斯密碼恰好就是岳斌那天在食堂裏喊的 “我可以要成為XX王的男人”。

　　陸持心下一動，索性拆開塑膠包裝把手鏈戴在腕上，笑著說道：“我可是要成為年級第一的男人。”

　　岳斌若有所思的盯著陸持的手腕，黑色的手鏈將少年白皙勻稱的胳膊襯托的愈發纖細，而少年在燈光下發出的豪言壯語又是那樣的淡定從容……

　　岳斌恍然大悟的以拳擊掌，懊惱的說道：“我就說我好像忘了點什麼事兒嘛！應該趕著考試季再推出一款‘逢考必過’的幸運手鏈。對外就說是全國重點高中排名年級第一的陸持同學親自設計並參與編織的。學霸的普照，智慧的加持……”

　　原本是想借助岳斌最喜歡的臺詞表達一下自己的謝意，結果兩人毫不意外的再次錯頻。

　　陸持只好不動聲色地把右手插進褲兜裏，溫聲笑道：“好，等下了晚自習回寢時，我就把‘逢考必過’的密碼手鏈交給你。”

　　被陸持這麼一提醒，岳斌和張揚才想起來晚自習的時間到了。兩人慌慌忙忙的就要拽著陸持往外走，邊走還不忘叮囑邢遠：“幫我們看一下這幾包手鏈，等下了晚自習我會來取的。”

　　邢遠無奈的點了點頭：“你們放心去吧。有我在，沒意外。”

　　張揚也立刻介面說道：“這句話也不錯，應該記下來回頭編個手鏈……”

　　陸持：“……”

　　籃球隊員們：“……”做生意走火入魔了這是！

　　等到三個人手忙腳亂的從籃球館跑到圖書館樓下時，岳斌突然叫住了陸持。

　　“嗯？”站在臺階上的陸持疑惑的回頭。

　　盛夏的夜晚，七點鐘還沒有完全黑天。落日的餘暉傾灑在靜謐無人的操場上，夜風清爽的拂過。

　　滿頭大汗的少年站在臺階之下，仰頭看著陸持，笑容燦爛的說道：“陸持，我相信你能考年級第一。比相信我自己都相信你。”

　　漸漸黯淡下來的晚霞拽走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于星光初現之時，少年真摯的眼眸卻比星光更加璀璨。

　　早就在劇烈的奔跑中忘了這一茬的陸持微微一愣，旋即低頭一笑，轉身上樓。

　　半個月後，那個在大家眼中浪費時間放任自流，甚至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談話的轉學生，在期末考試中悍然考出了733分的變態成績。

　　與此同時，由陸持同學親自設計的“逢考必過”幸運手鏈，也以不符合“銷售季節”的速度得到了燕大附中所有同學的追捧，於期末考試後的暑假迎來了第一批“反季大熱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