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4章
暖氣熱烘烘的, 謝朝口乾舌燥地從蓬鬆的鴨絨被子裡爬出來, 渾身都不得勁, 肌肉酸軟得很,尤其是大腿那塊兒,就像是跑了場漫長的馬拉松, 後遺症非常之可怕。
他眨了眨眼, 想把眼睛睜大點,只感覺眼皮子沉重,貌似水腫了。
昨天過得太刺激, 謝朝回憶了幾個片段,後牙槽都咬得疼起來了,以後再也不想看見書房那個據說是皮質親膚柔軟的大椅子了。
他掃視了整個臥室,安格斯已經不在了。謝朝咬緊了牙, 等老子好起來,你等著瞧, 虐死你。
銀白色的門把手發出輕微的轉動聲響, 安格斯隨後進來了,鞋子踩在地板上幾乎沒聽到聲音。他看見謝朝已經醒了,這才大聲說話:「肚子餓了麼,剛好家裡還有些杏仁, 就熬了點杏仁粥, 現在起來剛好吃熱的。」
他把床頭櫃上疊好的衣服遞過去,蒼白修長的手指搭在深色的家居服上,異常的顯眼。
謝朝的屁股反射性地疼了一下, 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這手上滿是粘稠液體的模樣。他微不可見地紅了臉,側過頭,匆忙接過衣服,直接往身上套。
安格斯雖然幫他洗過澡,但沒替他穿睡衣。謝朝蹙著眉,在心裡默默吐糟了兩句。他現在不想說話,嘴裡乾澀著,想喝點有味道的水。
新衣服居然是盤扣的,料子是親膚的絲綢。盤扣開得有些松,謝朝又瘦,隱約能看見衣襟縫隙處白皙的皮肉。
「有飲料麼?」謝朝馬馬虎虎地扣好了,問。
安格斯回過神,望瞭望他乾燥的嘴唇,唇色淺白,「我去廚房拿一杯。」
謝朝搭上拖鞋,提了提寬鬆的褲管,不經意瞅見小腿上一塊淡淡的淤青,瞬間漲紅了耳根。靠,下次老子一定掐死你。
他彎下腰揉了揉淤青,手上染上了藥膏的味道,看來安格斯給他擦過藥了。
柔和的嗓音從頭頂傳來:「泡了蜂蜜水,溫水比較好。」
謝朝直起腰,腰板子也不舒服。他瞪了瞪眼,捧著水杯,灌了一大口水,蜂蜜的甜味都沒嘗到。
「怎麼不甜?」反而有些苦澀。
一出口,嗓音沙啞,破鑼嗓子像長年失修的鼓風機,吱吱呀呀的。
謝朝說完這一句話,立馬閉嘴,太難聽了。
安格斯斂眉:「抱歉。」很老實安分、宜家宜室的樣子。
謝朝默了,深吸一口氣,我們要理解雛兒剛開葷的心情,技術不到位可以改正。謝朝晃了晃腿,自以為他自個兒身經百戰似的。
「喝完了。」謝朝悶不做聲地幹掉一杯蜂蜜水,「下次多放點蜂蜜,沒味道。」
安格斯點頭,眼神在他身上轉悠:「身體還好麼?」
謝朝乜他一眼:「你說呢?」
安格斯握緊他的手:「上過藥後怎麼樣?」
謝朝頓了頓,敷衍地說:「還行。」暗地裡賭咒,下次一定不會再去書房呆一個小時及其以上。其實剛開始是舒爽的,後來就成了煎熬……
他提起步子,慢吞吞地往廚房旁邊的小隔間裡走。
安格斯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眼力見識十足地拉開座椅:「先坐會兒,我去盛粥。」
座椅上是軟乎乎的沙發靠墊,特別蓬鬆,兩邊還有亞麻色的流蘇墜子,和這抽象立體的亮色椅子不搭,看來是安格斯臨時找來的替代品。
謝朝坐塌了一個沙發靠墊,無所謂地想,壞了就讓安格斯再去買。
粥一直溫在鍋裡,溫度適中,入嘴不燙,滑入胃裡,卻又熱騰騰的,暖得喉管都很舒服。粥裡的大米已經熬得稀爛,帶著些許濃稠,入口綿柔,杏仁的苦味也嘗不到,倒是有股植物淡淡的清香,混著米油味,聞起來很有食欲。
也許是謝朝太餓了,昨晚七點到今天中午十一點都沒吃過東西,還消耗了堪比馬拉松長跑的體力,這會兒一口氣喝了兩大碗,還把一罐頭他在超市里買到的最嫌棄的白蘿蔔配菜吃光了。
安格斯欲言又止,白蘿蔔可能有點辣,不適合謝朝現在吃。但是辣味也不是很重,他想想還是算了,謝朝要喝一天的粥,應該沒事的。
謝朝抹抹嘴,摸著肚皮:「這粥做得不錯。」他砸吧砸吧,想起來安格斯的承諾,他可是要點一輩子菜的人,「可惜就是太淡了,晚上來個油燜大蝦。」
安格斯皺眉:「太油膩了,吃著腸胃會難受。」
謝朝重重地敲了敲飯桌:「說好的隨便點菜呢?」
「等過了這幾天,隨便點。」安格斯軟下聲音,這是他的錯,做人要克制,才能長長久久。
謝朝哼唧一聲:「那你說,今晚吃什麼?」
「滑雞粥吧,裡面有雞肉的。」
謝朝猛咳一聲,差點聽錯,這菜名怪怪的。他瞅瞅安格斯正經的表情,「那好吧。」
安格斯轉過頭,問:「上次那個照片呢?」
謝朝茫然:「什麼照片?」
安格斯明裡暗裡地催他:「就是在逃婚小鎮裡拍的那張。」
前陣子去的格特納林小鎮有另一個好聽的名字:逃婚小鎮,坐落在蘇格蘭邊陲,以前真的用來逃婚,不過現在用來結婚了。春末夏初經常聚集很多對新婚情侶,他們去的不是時候,不熱鬧。
謝朝上次和安格斯在那裡拍了唯一一張照片,是在那個紅棕色雕塑前拍的。
那是個標誌性的雕塑,平底裡突出兩隻手臂,兩隻手繞了一圈,虛虛地握著。
謝朝拉著安格斯學著他們的樣子拍了一張,骨節分明的兩隻手交叉,手上的戒指在灰藍色的天空下閃著細碎的亮光。
當時他還開玩笑說:「要是哪天公開了,就發這張圖,多有意義啊。」
謝朝在相冊裡翻到這張照片,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你想公開麼?」
安格斯立馬回:「想。」
謝朝下顎的線條崩緊:「那要不要公開?」
「我聽你的。」安格斯垂下眼簾,深邃的湖藍色眼睛將近被遮住了一半。
謝朝握緊拳頭,又鬆開,臉上帶著些怔忪:「我們要結婚了,對吧?」
「對。」安格斯低低地應了聲。
「那就公開吧。」
一錘定音。
謝朝側頭望向安格斯,恰好他也正抬頭看他,目光交錯、重疊、膠住。
安格斯盯緊他,眸光閃耀,仿佛深海裡的星星,什麼也擋不住那光輝。裡頭又藏著很多東西,情緒如潮水般翻滾攪動,最後統一歸納為欣喜。
雙目對視。
謝朝率先撐不住,笑了:「意外?」
安格斯玉白的臉頰染上嫩粉色:「我以為……你可能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謝朝釋然地放鬆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悠悠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我下一秒就後悔了。」
他的眼前忽然閃過初次見面時安格斯黑得過分的頭髮,接兒想到了他風度翩翩在劇組談笑風生的模樣,最後定格為漫天大火裡他摟著自己的有力的臂膀。
謝朝眨眨眼睛,現實裡,安格斯還有一張如此好看的臉,哪個顏狗能抵抗得住。此刻這張好看的臉正對著他,眼角眉梢洋溢著笑意。
那場大火是轉捩點,也許那個時候他就想到了以後,可是卻日復一日的徘徊,不厭其煩的試探。所幸,一切都很明朗,未來依舊敞亮得像歌劇院最浮誇的吊燈。
謝朝縮著肩膀,低頭滑手機,笑盈盈地問:「喂,你說配個什麼文字好呢?」
安格斯思索了會兒,笑著搖頭:「不知道。」
謝朝瞥過去,這張漂亮的臉應該很上鏡吧。他歪著腦袋,還是不要這麼快揭秘,讓粉絲和媒體猜猜嘍,聽上去很好玩的樣子。
他翻了翻旁的圖片,發現還有個動圖,色香味俱全的動圖,粗粗看過去,比那些美食博主拍的還誘人。鍋裡燉著的牛腩冒著白濛濛的熱氣,淡化了蔬菜的綠色,湯底正咕嘟嘟地翻泡兒。雖然動圖沒有聲音,但仿佛能想像到收汁時的美味,耳邊還有那熟悉的冒泡聲。
謝朝編輯了一句話。
「牽一次手,做一輩子的菜,很划算。」
配圖1:逃婚小鎮雕塑前牽手照。
配圖2:剛出鍋的牛腩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