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蔣玉恩手裡的項鏈半晌沒有給出去，他看著對面的徐青山有些侷促，又看向徐青山旁邊的蔣玉澤，他哥正慇勤地給對方用熱水燙碗筷。

　　　「叫青山哥。」蔣玉澤衝他弟命令道。

　　　蔣玉恩兩眼偷看著徐青山，低低叫了聲哥。蔣玉澤又吼他：「大點兒聲。」

　　　「青山哥！」蔣玉恩像是喊號子一樣，喊完又低下頭。

　　　徐青山答應了一聲，也有些緊張，從旁邊椅子上拿起一個大白盒子放到桌上，往蔣玉恩那邊推了推，討好地說：「你哥說你這段時間學習要用到電腦，還沒來得及買，我就自作主張給你買了一個，你看看喜不喜歡。」

　　　蔣玉恩低頭看著手裡的項鏈盒子，沒說話。

　　　「說話！」蔣玉澤又說他。

　　　「做啥子嘛？一天到晚就知道吼我，你屬狗嗦……」蔣玉恩回嘴，大概是被蔣玉澤壓制慣了，連回嘴也是小聲沒什麼底氣的樣子。

　　　蔣玉澤眉頭一皺就要罵他，被徐青山拽了一下胳膊，說：「吃飯吧，你一會兒不是還有課？吃飽了好好學習。」徐青山臉上還帶著笑意。

　　　蔣玉恩沒答話，還是低著頭，說：「我不要你的電腦。」

　　　徐青山張了張嘴，旁邊蔣玉澤開口：「那是我給你買的。」

　　　蔣玉恩抬起眼來看他：「你哪來愣麼多錢？」

　　　「你管我？」

　　　蔣玉恩又不說話了。

　　　「吃飯！」蔣玉澤說。

　　　「我不同意。」蔣玉恩說完又更大聲地重複了一遍，「我不同意！」

　　　「輪得到你同意不同意？」蔣玉澤說，「我就是通知你一聲，以後這就是你嫂子！」

　　　蔣玉恩瞪著他：「我們老漢兒也不會同意！」

　　　「他同不同意關我屁事？」蔣玉澤的眼底有些狠。

　　　蔣玉恩沒有辦法了，他站起來，將手裡的項鏈盒子扔到桌上，背起書包走了。徐青山有些無措地看了蔣玉恩的背影一眼，又去看蔣玉澤：「你去看看吧。」

　　　「不用管他。」

　　　徐青山不再勸，伸手拿了桌上的禮品盒子，那盒子的一角沾了菜湯，有些髒污了，他也不嫌，掀開看見裡面的珍珠項鏈，笑了，說：「挺好看的。」

　　　蔣玉澤也看見，很輕地歎了口氣。

　　　徐青山抬手撫了撫他的臉頰，「玉恩的反應很正常，慢慢來吧。」

　　　蔣玉澤搖了搖頭。

　　　晚上的時候，蔣玉澤又打電話叫蔣玉恩出來，他等在蔣玉恩第一次到這個城市時他們一起吃燒烤的地方，學校後面的小吃一條街，裡面又髒又亂，他叫了兩瓶啤酒。蔣玉恩來的時候他正在抽一根煙：「吃吧。」

　　　蔣玉恩坐下來，看了他一眼，說：「你是不是看上人家的錢了？」

　　　蔣玉澤的眼神很涼：「我今天叫你來不是為了說他。」

　　　蔣玉恩被他的眼神嚇住，拿起一串羊肉串咬了一口，掩飾內心的惶恐。

　　　「你以後少在我面前提你老漢兒。」

　　　「那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老漢兒。」蔣玉恩小聲說，「他再不是東西也把你養大了，也是我們爸。」

　　　蔣玉澤瞪了他一眼：「他好你去跟他過，以後別來找我！」

　　　蔣玉恩不說話了。

　　　「媽走的時候你還不記事，但是我記。別說他養我，連你小時候喝的奶都是我偷偷擠別人村長家的羊奶。」蔣玉澤把煙頭扔到地上捻滅，「媽是被賣到山上的，你也知道，你老漢兒說她以前是大學生，大學生被打斷了腿賣到山裡頭生娃娃，別說我不叫他老漢兒，我連生都不想被他生出來。」蔣玉澤深深看著蔣玉恩，「以後我會出錢養他，你別指望我回去看他，不可稜，你想養他你養，我給你錢。」

　　　蔣玉恩嚼著肉，小聲說：「他知道錯了，再說村裡頭的人不是都一樣？」

　　　「蔣玉恩，你蘇都讀到狗肚子裡頭了？！都一樣就是對？人家那些女娃子不是人？」蔣玉澤氣得罵他，「你給我滾！以後別叫我看見你！」

　　　蔣玉恩坐在那兒沒動：「有話不能好好唆嗦？」他小聲說，「算了，不說老漢兒了，你不想回就算了。」他歎了口氣才說，「你跟那個男的咋個辦？」

　　　「他以後就是你嫂子。」

　　　「你開玩笑還是嗦真哩？」

　　　蔣玉澤抬眼看他：「我啥子時候跟你開過玩笑。」

　　　「你真的不是看上人家錢了？」蔣玉澤要將房頂掀了，蔣玉恩才覺得他跟男人處對象的事也不算什麼大事了，還有心思開玩笑，「長得也一般。」

　　　蔣玉澤涼涼地看著他：「再說他不好把你眼挖了。」

　　　「我是你弟娃兒還是他是？」蔣玉恩喝了一口啤酒笑道。

　　　蔣玉澤很有些肉麻地說：「你是我弟娃兒，他是我么兒。」

　　　「我要吐了。」

　　　蔣玉澤多喝了兩杯，回家的時候撲上來摟著徐青山叫么兒。徐青山一邊扶他，一邊招呼蔣玉恩：「玉恩晚上在這兒住吧，回學校不方便，這會兒都沒車了。」

　　　蔣玉恩不願意留宿，徐青山只好說：「那你坐在這兒等一下，我把你哥安頓好去送你，這麼晚了，你一個人走我不放心。」

　　　蔣玉恩還要再辭，被徐青山說：「你現在走了，你哥明天問我我怎麼交待？」

　　　蔣玉恩不願意給人添麻煩，只好坐下了，看著徐青山扶他哥進臥室，又是脫鞋又是擦臉，聽見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低語：「不許亂動……好了……再亂動我生氣咯……乖乖睡覺……」他被酸得牙疼，臉都皺起來，看見徐青山從臥室裡出來，身上披了一件外套，帶上門說：「走吧。」

　　　蔣玉恩跟在後面出去，一路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跟新嫂子相處。

　　　「你哥哥很優秀。」徐青山語氣很溫和，臉上帶著一貫淡然的笑容，「你不要把他想得很壞。」

　　　兩人從電梯裡出來，徐青山發動了車子，一邊開出停車場一邊跟他搭話：「你哥哥很要強，什麼都要自己爭取，他沒有收我什麼好處，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喜歡我，但如果僅僅是因為錢，他不會帶我來見你。」徐青山說，「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看輕他，也不要對他說指責的話，他還是你認識的那個蔣玉澤，還是你很好的哥哥。」

　　　蔣玉恩回頭看了他一眼，說：「我知道。」

　　　徐青山便笑了。

　　　車子停到蔣玉恩學校的大門口停下，徐青山問：「這個時間宿舍還開門嗎？」

　　　「沒關係，我有辦法。」蔣玉恩下車之前忸怩了一會兒，叫了一聲，「謝謝你青山哥。」

　　　徐青山臉上露出個真摯的笑容，道：「不用這麼客氣，等你有空來家裡吃飯，我給你們做家鄉菜。」

　　　蔣玉恩答應了一聲，下車一路小跑著進了校門。

　　　徐青山到家的時候蔣玉澤還在呼呼大睡，聞到他的味道閉著眼睛摸過來，雙手雙腳鎖鏈一樣捆到他身上，喊：「么兒。」

　　　徐青山小聲抱怨：「喝了多少啊？」

　　　蔣玉澤沒有答話，他睡得很熟，閉著眼睛發出很輕的鼾聲。

　　　這年暑假到來的時候，蔣玉澤從學校宿舍搬到了徐青山那兒，不知道是真的長大了還是臉皮厚了，倒不是很在意別人說他傍大款了，只是簡歷投了另一間公司。

　　　早晨出門的時候穿著徐青山給他買的衣服，人也不強了，話倒還是不多。兩人出門去公司，徐青山開車把他送到新公司門口，說：「該給你買輛車了。」口氣不自覺帶了點年長者的關懷。

　　　蔣玉澤倒是也不拒絕，看了他一眼，傾身上前，很輕地握住他的脖子吻了一下，路過的人若是仔細看是能看到車裡的情形的。

　　　徐青山一下子紅了臉，握著方向盤的手都緊了緊，小聲說：「幹什麼呀，在外面呢。」

　　　蔣玉澤說：「買了新車就沒有吻了。」

　　　徐青山不自覺翹起嘴角，看著他下了車，眼底帶了點笑意，直到自己辦公樓下耳根還是紅的。那之後，他倒是確實沒有給蔣玉澤買車了。每天早晨盡職盡責將人送到公司，送到了也不急著走，就那麼帶著期望的眼神盯著人看，直到蔣玉澤吻過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