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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欺負他》第2章
第二章

  6.

  晏堯和童若關係中的主動方被動方逆轉,晏堯的朋友們也開始覺得奇怪了。

  他們起先覺得晏堯不過是想進一步戲弄童若,但他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面對他們的邀請越來越敷衍,有時候說自己有事,卻又被看到,他其實在童若打工的店裡坐著等人。

  晏堯把童若辦了的那天,其實是他們出的主意。

  一個個的都跟他開玩笑,說:「那個小娘娘腔好像是真的喜歡你,每次看著你就臉紅髮春。」他沉默不語,他們就又出主意,「不信你叫他過來試一試,就這地方,他敢來的話肯定是對你有意思。」

  晏堯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情,沒有否定他們的主意。

  沒想到童若來的時候,竟然說了一番什麼「只是想和你做朋友」的蠢話,眼神天真又愚蠢。幾個朋友當然都不信他這個話,晏堯卻彷彿是被他打了臉,又疼又憤怒。

  一群狐朋狗友再一次湊在一起,幾個人開玩笑般地說起這個事:「你不會真的看上那個小娘娘腔了吧?」

  以往問到這個問題,晏堯都只會嗤之以鼻般地冷笑一下。

  但這次他還沉浸在前一天晚上童若主動給他的那個吻裡,不樂意再像以前一樣否認了,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朋友還要追問,他就不耐煩地擺擺手。

  最初刁難童若的那個人和平時總喜歡拍童若屁股的那個,兩個人一合計,想了個壞主意。

  他們對於「友情」這種東西有種惡意而病態的堅持,所有人必須同仇敵愾,晏堯有了「背叛」的苗頭,他們就必須掐斷。

  更何況——晏堯在他們眼裡是絕不可能對他們最看不起的童若有意思的,多半只是他一時心軟。

  他們對同性戀也略有耳聞,童若這種毫無疑問就是被插的那個,在他們看來是不知廉恥和淫蕩的代名詞。童若肯定只是在晏堯面前裝純,實際上只要給他機會,跟誰都可以。

  高二的學期快到末尾。

  從那次的主動獻吻之後,晏堯不再在床上問童若那個問題,很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他和晏堯的關係也趨近緩和,雖然他仍然怯弱,唯命是從,但晏堯很少再逼他做什麼事。

  有時候下課了,晏堯會過來送他去打工,兩個人並行的路上,晏堯問他幾個問題,他再慎重地回答。這些問題一般都很平常,吃了沒有,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昨天晚上會不會做得太狠——一類的。童若回答到那方面的事情時,即使已經做過了很多次,臉皮卻仍然不夠厚,小臉通紅。

  有時候到了店裡面,洗手穿圍裙的時候,臉上熱度仍然未消,晏堯直接擠進這個小小的空間,趁著其他人都沒注意,狠狠地親吻他。

  童若的臉就更紅了。

  親完就坐在旁邊等他打工完,童若的視線一掃到他,就回憶起被親得快要窒息的感覺,全程都感覺自己的臉頰發燙。

  他也不知道自己和晏堯算是什麼關係,只模模糊糊地感覺到,有了變化。

  而且好像是好的變化……

  童若有時候會刻意逃避一些關鍵的事,明明答案只隔一層紗,他卻沒有勇氣掀開。

  他膽子小得要命,有過一次真心真意去接近晏堯、卻被對方無情嘲弄的經歷,他就把受傷的觸角縮回來。哪怕晏堯後來不再提起了,甚至對他好起來,他也不再敢伸出去。

  太疼了,疼到心有餘悸。

  期末考那幾天晏堯難得地沒來找他,只是每天和他發幾條短信。童若成績很一般,期末考的時候緊張得團團轉,短信回得小氣又敷衍,到後面晏堯也不發了。

  只說等考完後再找他。

  結果考試完的那天,晏堯被朋友簇擁著,出去唱歌放鬆。中間一個朋友說手機沒電了,借他的用用,晏堯被他纏得煩,抬手就扔過去,只說:「快一點。」

  那朋友嘻嘻笑著到外面,說要打個電話,離開他的視線,卻是找出了他和童若的短信頁面。他瀏覽一遍,咧嘴一笑,給童若發個短信,等童若畏畏縮縮地回了個「哦」,又刪掉記錄,回來把手機還給晏堯。

  除了不得已的情況,童若從不違抗晏堯的命令,何況晏堯本來就說考試後會找他。大晚上的,童若借口和朋友聚一聚,瞞著父母出了門。

  和晏堯相會似乎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童若拿著手機看地址,找晏堯這次要他去的那個賓館,一路還格外注意,不願意碰到熟人。

  被看到了就會覺得羞恥。

  晏堯以往總讓他直接去公寓,這次卻給了個賓館地址,也不知道為什麼……

  童若一路胡思亂想,好不容易找到地方了,到房間門口,深吸一口氣才敲門。他低著頭,門打開了,一雙手突然粗暴地從門裡竄出來,抓住他,把他往房間裡扯。

  童若始料未及,慌亂抬眼,面前卻有兩個人,一個也不是晏堯。

  最初刁難他的那個人瞇著眼睛看他,另一個是個棕髮男生,以前就喜歡羞辱他,對他動手動腳。

  門「彭」的一聲關上,童若嚇壞了,聲音發抖地問怎麼會是你們,晏堯人在哪裡。

  棕髮的男生拍拍他的臉,笑得不懷好意:「他等會才來,先讓我們陪你玩玩吧。」

  7.

  童若一下子怔住。

  棕髮男生把他推到床上,一臉好奇地打量他,慢慢上前。童若下意識蹬著床向後退,害怕地往四周看,這間房間不大不小,門窗都關得很緊,房間裡的另一個人拿出手機對著他,嘴角的笑容惡劣而毒辣。

  晏堯等會才來,讓這幾個人陪他玩玩。

  玩什麼?

  是不是晏堯策劃的這件事……?

  這話裡的意思讓他心都涼透了。棕髮男生抓住他的腳踝,他尖叫一聲,用力一踢,急匆匆地爬到床的另一邊。

  對方哪裡肯放過他,他的反抗反而還讓人更加興奮。兩個男生對視一眼,大笑起來,下一刻,棕髮的男生也爬上床,童若剛跳下去就被他從背後抓住衣服,扯回去,跌倒,躺在床上。他真的恐懼極了,和晏堯發生過那種事已經是他想像之外,現在卻面臨著更出格、更難以想像的事,他呼吸急促,淚水湧上,另一個人過來牢牢抓住他的手,摁在床上,棕髮男生壓在上方,臉龐逆著光,表情有了行兇時一種獨特的猙獰和亢奮。

  童若感覺到那雙手拉住他衣服下擺,往上撩,纖細腰肢和胸膛全部暴露在空氣中。那雙手又伸到自己胸前,跟摸什麼特別的東西一樣,新奇而探究。童若哭不出來,喉嚨抽氣,聽見身上這人還與同伴品頭論足:「這小娘娘腔的胸這麼平,乳頭反而跟女人一樣,你看,還挺起來了,顏色也這麼嫩……」

  棕髮男生嗤笑道:「你是不是被他幹得很爽啊?胸都被弄成這樣了,你故意勾引他把你弄成這樣的是不是?」

  粗糙的指腹捏住他的乳頭,揉捻摩挲,童若一時大腦空白,下一刻從喉嚨裡擠出淒慘的叫聲。他開始掙扎,用上了面對晏堯時從未使出過的力氣,手腳都猝然發力,亂踢亂打,全身胡亂扭動,像一隻被逼到絕路的小獸一樣拚死反抗。

  再怎麼說他也是個男人,即使軟弱,體能差,真正反抗起來也不是輕易能制服的。兩個人都沒有料到,慌亂之中被童若打了幾拳踢了一腳,讓童若從床上掙脫開了,姿勢難看地飛快爬開。

  兩人惱羞成怒,一齊撲上來,把童若逼到牆角拳打腳踢。童若還未站穩就摔倒,狼狽地跌坐下來,躲避不及,拿手臂護住頭,溢出崩潰的哭聲。

  「滾,滾開!你們……求求你們了,不要……」

  這群人無法無天慣了,又怒上心頭,拳腳沒有絲毫收斂,殘忍地落在童若的身上。童若眼前發白,骨頭和皮膚都被重擊,萬分疼痛,只能哭著求饒。

  這二人打夠了,覺得起到威懾作用了,停了手,又將他往床上扯。童若思維還僵直著,像個人偶一樣被軟綿綿拉起來,聽著他們罵罵咧咧的聲音,衣服被毫不留情地撕開時,他立時又覺得噁心。

  眼前好像什麼也看不見,大腦一片空白,反胃的衝動從下往上冒出來。童若臉色蒼白,發著抖,喉嚨收縮發酸,沒法呼吸,只覺得一切都令人作嘔。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這麼對待,晏堯也好,晏堯的朋友也好,他最多不過是沒有自知之明,這樣就要承受他們的羞辱嗎?

  他是賤,他被晏堯那樣上了,在床上玩過那麼多遍,也不懂得反抗。所以晏堯就覺得,任何人都可以這樣對他嗎?

  眼淚大滴大滴地溢出眼眶,童若哭得喘不上氣,仍然不放棄掙扎。他被打得白嫩皮膚上滿是青紫,稍微牽動一下都疼得厲害,再想逃脫也使不上多少力氣,只能一遍遍地哀求:「求求你們,我不想……」

  棕髮男生居高臨下俯視他,眼神是對他自不量力的不屑,另一個人則直接嘲笑道:「你想得美,我們又不是像你這種變態,就喜歡男人!」他的手機將相機調出來,惡意的光幾乎要從眼中射出來,扎穿童若,「只不過是讓你長點記性,也讓那傢伙認清你的真面目……」

  門口這時忽然傳來刷卡的聲音,房間裡的三個人誰也沒有預料到。童若上半身已經赤裸了,棕髮的男生正要扒他的褲子,他惶然地蹬腿,妄圖能將人踢開。但他實在弱小,輕而易舉就被制住,褲頭被扒下一半,連藍色的內褲都露了邊角。

  晏堯猛然摔開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的「朋友們」說要給他一個驚喜,神神秘秘的,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心照不宣,好像準備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將他帶到這裡來。

  晏堯心頭滿是不好的預感,這預感在開門的一刻成為現實。

  房間裡的燈光白慘慘的,童若的模樣被照得分明。他現在的情況太過慘烈了,身上、甚至臉上都是被打的瘀痕,小臉沒有絲毫血色,滿是淚痕,一雙黑色大眼睛幾乎沒有光,口中還在念著可憐的、乞求的話。

  他的兩個「朋友」聽到動靜,還笑著轉過頭來,似乎是跟他打招呼。

  「出了點意外,這個小娘娘腔還挺會裝,」他們的聲音滿不在乎,彷彿只是做了很平常的事,「你平時玩他真的會爽到嗎?他不會也跟你……」

  話未講完,晏堯已經走到了床邊,一拳砸到那個棕髮男生的臉上。

  他的拳頭勁道和童若不同,都是實打實的,用了全部的力氣,一拳就把人直接打得整張臉歪過去,從童若的身上摔下來。另一個人還站在床邊,沒反應過來,晏堯衝過去搶了他的手機狠狠摔在地上屏幕碎裂,又飛起一腳,幾乎將人踹到了牆上。

  童若後知後覺,發現禁錮自己的人不在了,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摔下床,又遠遠地縮到牆角,視線毫無焦點。

  晏堯基本是瘋了,他哪裡想得到會看到這種場景,兩眼發紅,憤怒佔據了他的大腦,所謂朋友此時直接變成了仇人。他揪著那個棕髮男生的領子,拳頭跟錘子一樣直接鑿到他臉上,打得他哀嚎連連,牙齒都脫離牙床,從口中和著血飛出。另一個人癱坐在地,好不容易爬起來,目眥欲裂,對著晏堯撲來,和晏堯扭打在一塊。

  晏堯快要恨透他們了,幾拳幾腳都恨不得能把人直接打死,打得自己拳頭骨節也發疼。其他的幾個人這時才終於回過神,衝上來拉架,才不過半分鐘的時間,晏堯已經把兩個人都打成了一攤爛人,口齒不清,甚至那個棕髮的男生都沒了知覺。

  他們自信滿滿,以為這場惡作劇會收穫到晏堯的認同,也讓晏堯就此擺脫童若這個娘娘腔,沒有人能預料到這個後果。

  他們的眼中,晏堯根本不可能對童若有什麼感情,以至於這件事發生時,所有人都震驚萬分。

  有的人拉開了晏堯,有的人叫了救護車。晏堯怒瞪著他們,喘著粗氣,臉上甚至有血。他又很快反應過來,揮開所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到童若的面前。

  童若在房間縮成了一個小小的團,似乎仍然不能從剛才的可怕遭遇中脫離出來,眼前的所有一切對他來說如同在另一個世界。

  直到晏堯捧起他的臉,顫抖著問他怎麼樣了。

  他看著晏堯的臉,猛地感受到一陣強烈的反胃,臉色蒼白,五臟六腑翻江倒海。他推開晏堯,掐著脖子,乾嘔了起來。

  8.

  童若根本嘔不出什麼東西,喉嚨違背身體意願地收縮,被無來由的力攥緊,使他難受萬分,猶如將要窒息。他發出細微而痛苦的聲音,晏堯頭一次手足無措了,要來抱他,卻被他掃開。

  他沒有說話,臉上表情卻跟正在啜泣一般,呼吸紊亂,兩眼緊閉,眉毛像兩條蟲子擰在一起,牙齒咬著嘴唇,滿是卑微的抗拒。

  晏堯艱澀地問:「他們對你做什麼了嗎?」

  童若渾身一震,身子偏向一邊縮得更緊,唇縫中洩出一兩絲破碎崩潰的聲音。

  始作俑者的逢場作戲,或是臨時後悔,讓他越發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他在晏堯眼中是這樣的人,沒有腦子的木偶,只要說一兩句虛偽的話就會安撫。

  童若小聲地說了幾個字,晏堯沒有聽清,湊近了,才勉勉強強將那話收入耳中。

  「放過我吧……」這話宛如將死之人的低下哀求,「我不想恨你……」

  救護車來了,將那兩個被打得不省人事的傢伙抬了上去。有兩個人跟著上了車照看,其他的人留下來,看了晏堯幾眼。

  晏堯和童若仍然留在原地,那氣場讓他們覺得,一步也無法靠近。

  好似他們和那兩個人被隔絕在兩個世界。而晏堯和童若之間,又是另外一層無形的屏障。

  晏堯又扭過頭,森冷地睨了他們一眼。他們立刻背脊發涼,暗暗啐一聲,連忙離開。

  童若蜷縮著坐了許久,待其他人離開才站起來。明明是夏天,他卻像是因為上半身暴露而感到寒冷,眼睛無措地眨了兩下,抱住自己。

  衣服被撕了,他無可蔽體。

  晏堯出門去幫他重新弄了一套,回來時童若也沒離開。他很乖,跟小寵物一樣乖乖地等,只是害羞地裹上了被子,不願意讓自己的身體暴露。

  晏堯低聲說:「穿衣服,我帶你去醫院。」

  童若默默地穿上了,晏堯凝視著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又乾巴巴地說:「是他們騙了我的手機……」

  童若點點頭。

  晏堯沒來由地心慌,又道:「我不想讓他們碰你的!」

  童若垂著頭,只道:「你和他們,沒什麼區別。」

  他只不過對晏堯有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已——撇去這一點幻想,和他的懦弱容忍,晏堯做的事,和今天的事,本質上沒有任何不同。

  童若拿手機打電話給了父母。他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了,但哭腔猶在,媽媽焦急地問他怎麼了的時候,他鼻頭一酸,哭泣的衝動又上來了。

  他說了自己被打的事,讓媽媽到醫院來,說到半途時,眼淚不爭氣地流出,他只能又用衣袖擦乾。

  晏堯還跟著他。在他說完那句話之後,沒再開口了。

  他喜歡童若,但他做過的事無法反駁。他感到一絲憎恨,咬牙切齒,幾乎想把剛才那兩個傢伙揪出來,打死了事。

  他無力又憤怒,拳頭握得緊緊的。

  童若只想拿一點兒傷藥回家,他逼著童若做全身檢查,生怕童若被傷到哪一個地方。瘦弱的男生無聲地順從了,看也不看他一眼,頭始終低著,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等報告單時,童若的媽媽終於來了。她這些年來胖了許多,脾氣卻依舊溫柔,急匆匆找到了童若,看見兒子臉上的瘀痕,驚得張大了嘴。

  「你……你這是,」媽媽捧著他的臉,「誰打的你呀?!下手這麼狠,會不會很疼,醫生說什麼了嗎?」

  童若眼睛馬上就紅了,見著了家人,心裡的委屈和害怕終於有了發洩口。他用力搖頭,不敢回答,媽媽又把眼光轉向晏堯,還未發問,童若就嗚咽著抱住她,啜泣道:「我想回家……」

  晏堯想說什麼,卻最後也沒出口。

  童若的媽媽心疼兒子,哄了幾句,最後撫摸他的背,向晏堯道了謝,帶童若回去。

  晏堯就看著他們遠去。

  他腦子裡一團亂麻。自始至終,童若沒有給他一個眼神,離開時也如同躲避洪水猛獸,拽著母親,恨不得跑得遠遠的。

  晏堯打人的事鬧得不小。

  另外那兩人童若的傷都不輕,棕髮男生甚至腦震盪了。他們的父母鬧著要一個說法,驚動了晏堯家裡的人。

  他父親把他叫過去,繼母站在一邊陰陽怪氣,二弟偷偷躲在門外聽。

  「你這麼大的人了,做事沒有分寸嗎?」

  晏堯回答:「再來一次,我只會打得他們下半生都沒法自理。」

  晏堯的父親勃然大怒,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也只是漠然以待,猶如面對陌生人一樣。

  他冷漠地過了好幾天,被禁足在家。小他十歲的二弟總是躲著偷偷看他,被他發現了就扮個鬼臉,然後跑開。

  他覺得暴躁又煩悶,厭恨透了這一切。

  只想見童若。

  他總想著童若身上的傷好了沒有,有沒有大礙……幾天過去,是不是冷靜了一些,他現在再去,童若是否願意原諒他?

  心煩意亂,不敢給自己下一個確定答案。

  在第三天時,晏堯接到了一個電話。

  醫院體檢出了一個……奇怪的結果,通知了童若,又順便通知了前幾天和童若一起做檢查的他。

  童若明明是男人,卻懷了孕。

  晏堯去到醫院時,童若和父母都在。童若面無血色,坐在椅子上,削瘦的肩都在發抖。他像是迷途羔羊一般,只想著向人求救,一遍又一遍地問醫生,是不是檢查錯了。

  晏堯推開門,童若的父母向他這裡看過來,一轉眼,童若父親的臉色變得憤怒無比,撲過來就狠狠地給了他一拳。

  童若還坐在椅子上,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晏堯的到來。他喃喃自語,幾乎有些神經質,又濕著眼睛抬起頭來問醫生:「我不想要,能不能……能不能……」這個詞的吐出對他來說萬分艱難,他囁嚅著,險些要哭了,又過了幾秒才說,「能不能墮胎……」

  9.

  男人懷孕是件多麼驚悚可怕的事,童若在此之前完全沒有想過。

  他小時候其實就做過檢查,檢查出來身體內有個畸形的器官,男人不應該擁有。父母為了不讓他自卑,從沒告訴過他。

  畢竟他是個男孩子,普通得扔進人群裡都找不出來,會按照普通的人生軌跡,長大,和女生談戀愛。他那麼乖,又不可能去和男人上床,那為什麼要把這件事說出來,徒增孩子的煩惱?

  他們哪裡想得到童若會被人強迫上了床,還玩了那麼多次,連套也沒戴過。

  接到檢查結果的時候一家人都好像是天塌了一樣,父母是震驚,童若則是難以置信。

  童若的爸爸抓著他逼問,他斷斷續續地把晏堯和自己的事講了,到最後泣不成聲,根本講不下去。

  他為此而羞愧,羞愧得快死了,恨不得自己現在就站在高樓上,能夠輕輕巧巧縱身一躍,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直到到了醫院,又做了一次掃瞄,結果仍是確定的,他才不得不接受現實。

  接受現實,隨之是失魂落魄。

  他想到自己的未來就覺得恐慌。大家都會知道他被當成女人上了,身體竟然也是畸形的,他是怪物,不男不女,得離得遠遠的,必須傳播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變態之處。

  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怪物生的小怪物,只會從小是要盡冷眼和鄙夷。

  更何況,從沒有人期待過它的誕生。

  它從一開始就是錯誤。

  童若渾身發冷,六神無主。他抓著醫生的袖子問能不能墮胎,如同抓著救命稻草,他的聲音傳到晏堯的耳中如同一道驚雷,「轟」地在腦中炸開。

  晏堯立刻爬起來,眼睛直直地盯著他,想過去問他是什麼意思。但童若的父親又重重地給了他一拳,仍不足以發洩憤怒,喉嚨中發出吼聲,撲上來抓著晏堯的領子,滿是老繭的拳頭毫不留情地往他臉上招呼。

  「你這個王八蛋!該死的東西!有娘生沒娘養的小敗類!!你要怎麼賠我兒子?!我操你媽!」童爸爸騎在他身上,晏堯都沒心思還手或抵抗。他一陣眩暈,還想爬出來抓住童若,始終高高在上的大少爺在地上狼狽地掙扎,最後猛地一發力,將童爸爸掀開,還站不穩,踉踉蹌蹌地向童若跑過去。

  在和童若只有幾步距離的時候,他看見童若像是遭遇什麼可怕的東西,下意識地向後躲。

  晏堯這才停住了腳步。

  他沙啞地叫:「童若……」

  童爸爸又一次衝過來,童若低聲地說:「別打了。」

  晏堯半張臉被打得破了相,另外半張臉仍是那樣英俊,眼中有了前所未有的感情,幾乎像是……後悔和乞求。

  童若依舊是那個不敢傷害任何人的小蠢貨,哪怕晏堯把他害到這個地步,他也只想著逃開,而不是報復。

  晏堯向前一步,道:「你說你要……墮胎?」他說得艱難,似乎好不容易才能將言語拼湊起來,「你是說真的嗎?」

  他來不及去在意男人能懷孕是否正常了,更重要的事佔據了他的大腦。

  童若說:「我難道還能生下來嗎?」

  晏堯的腦中只有一個想法,童若懷的是他和童若的孩子。

  是一個有他和童若的血脈融在一起的孩子。

  他大腦發熱,讓他連說話都一下子快了起來。他兩眼發紅,震聲道:「你生下來!」他又抬動腳步,走近童若,嗓音越發粗啞,「你想打胎問過我同意沒有?這也有我的一部分,你覺得我會同意嗎?」

  童爸爸又想過來揍他,被媽媽攔住。童若也向後退,輕聲道:「為什麼要你同意?」

  「因為是我的……」

  童若打斷他:「是你……」他深吸一口氣,「是你強姦我,才讓我懷上的……你就是想逗我玩而已,我對你來說什麼也不算,你在這裡叫我……叫我生下來,又想做什麼?」童若覺得自己無比可悲,這句話說出來像是自揭傷疤,他低下頭,聲音都在顫抖,「甚至其他人是因為喜歡才要做這種事,你只是想羞辱我……」

  晏堯提高聲音:「我喜歡你!」

  童若抬眼凝視他,秀氣的眉毛微微擰在一起,一雙黑眼睛中滿是水色。

  他彷彿是終於願意面對自己的可笑,將傷口用力撕開,像求饒一樣地說:「不要騙我了。」

  晏堯始終把自己喜歡童若當成一件恥於說出口的事。那個人和他差距巨大,那個人卑微怯弱,從頭一次見面開始就像一隻沒有自尊的小狗,一廂情願地貼上來,連他的冷淡和其他人的嘲諷都趕不走,自願做他的附庸。

  從七年前父親將養在外面的情人娶進門開始,他就開始變得噁心和叛逆。他需要其他人的追捧來維持自己仍然高高在上的表象,他需要一些「朋友」來讓自己不顯得可憐和孤獨,但這些人之中沒有一個是真心的,他們眼迷於他家裡的權勢和錢財,才將他捧為中心。

  他站在高處看著童若對他的示好,將那誤解為追求,抱著自己的自尊心勉勉強強放下身段要給童若一個和自己在一起的機會,童若卻無知地給了他一個回絕。

  那個惹人發笑的、虛偽的自尊心,讓他將自己的真心吞了回去。

  他強上了童若想要逼迫童若主動表白,他自以為是地和童若關係緩和,甚至以為他們在談戀愛,卻不願意在所謂朋友面前承認。

  生怕對自己的形象和地位有半分損毀,哪怕那一切都是虛假。

  但在這一刻他顧不上什麼自尊了,這句話脫口而出,他沒有得到希望的回應,童若已經被他的傷害嚇得退遠,告白在童若眼中成了又一次刺向自己的武器。晏堯頭腦中一片空白,他想要抓住童若澄清,童若卻被驚到一般,向最近的醫生那裡躲過去,只露出一雙盈滿水光的眼睛,對他拒之千里。

  10.

  醫生試圖穩住局面,但最後也沒能成功。

  童爸爸沒能忍住,還是掙脫了妻子的阻攔,又一次把晏堯打翻在地。他必須要教訓這個不知悔改的小人渣,就算對方家裡在有權有勢他也不管了,這傢伙糟蹋了他的兒子,把他的兒子害成這個模樣。他像一頭老獸,拳頭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在晏堯的臉上,砸上去時幾乎能聽到碰撞骨頭的聲音,非要把這張迷惑人的臉打得看不出原形不可。

  晏堯沒有底氣抵抗。

  他還要拚命扭頭看童若,但童若已經又一次躲到了媽媽後面。他長得那麼瘦小,作為一個男性,甚至能被完全擋在自己的母親身後,讓晏堯只能看到他的衣角。

  晏堯恍惚之間覺得,這一幕萬分熟悉。

  童若爸爸打他就如同他打那兩個妄圖猥褻童若的人,同樣的憤恨,同樣的理由。

  他猛然意識到可能他做的事情還要比那兩個人更過分。

  醫生過來要把童若爸爸拉開,畢竟這是他的地方,在這裡鬧出大事不好。童若也過來了,他抱住自己的爸爸,讓年邁的男人喘著粗氣停了手,微聲道:「爸,我們先回去吧……」

  他們今天已經確認過了檢查結果,是時候回去休息一下了。

  晏堯癱在地上,手腳並用,吃力地坐起來。他執著地望向童若,聲音嘶啞地吼:「童若,我喜歡你,不是騙你!」

  童若悲哀地看著他。

  「你不喜歡我的……」他說話聲音很輕,卻字字句句都敲在晏堯的心上,「哪怕一點點也好……你如果喜歡我,你總會為我著想吧?你想過我的心情嗎?這個孩子生……生下來的話,你想過我會怎麼樣嗎?」

  他扯動嘴角:「晏堯,我不想恨你的……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晏堯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涼到了腳,他方纔的所有衝動和激情都被澆滅了,他凍得發抖。

  童若離開了,他曾經對童若做過的事情卻回到了腦子裡。

  他從來沒有直面過這一切,以至於他頭一次被現實扇了巴掌時,那些事情的反噬讓他痛不欲生。

  醫生不能容忍他繼續留在這裡,後面還有病人。晏堯頂著看不出原本俊朗面容的臉出了醫院,明明是很熱的天,陽光卻沒法讓他覺得暖和。路人紛紛側視,可能是在猜測發生了什麼事,向來都高人一等的他第一次用此等狼狽形象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下,越發覺得旁人都在竊竊私語,諷刺他,挖苦他。

  他像是叛逃出獄的罪人,猛然感到心虛和痛苦。

  晏堯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公寓,緊緊地鎖上門,一路上,他與童若的過往就像360°環繞播放的電影,死死地扎根在他腦海裡,提醒他,逼迫他,要他暴露在自己的惡行之下無所遁形。

  他強姦童若。他放任其他人嘲諷童若。他一次次地強迫童若要童若跪在低位對他臣服,好維持他那可笑的尊嚴。

  表面上看是他控制著童若,事實上是他在一味地從童若身上索求。

  但他其實沒有半絲讓童若留戀的地方。

  晏堯突然想起在KTV的那一次,童若說他們小時候見過。

  他顫抖起來。他踢翻了玄關的鞋櫃,動作過大,身上的疼痛發作,令他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那些過去是他最不願意回想起的,一旦想起來,他就必須面對這個現實。過去的「家庭和睦」「天之驕子」不過是夢幻泡影,實際上他什麼也不是,他父親在他母親病重時仍在養著小三,甚至還生了一個三歲的兒子,在他母親過世後立刻迫不及待地將人娶進門,連半點偽裝也不願意做。

  他回想起來,在很遠的記憶裡,有一個小孩喜歡跟在他身邊,崇拜又真誠地陪著他做所有的事。

  那時候他有許多玩伴,這個小孩不過是其中一個,也沒能留下太深的印象。

  這麼幾年過去,曾經的玩伴都和他疏遠了,新的「朋友」也都是表面交情。

  唯一一個真心對他的人只有童若。

  是他親手踐踏了童若的真心,嚇得童若不敢再與他靠近。

  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繫只有童若肚子裡的那個孩子了。晏堯的神經頓時繃緊,讓他癲狂地跳起來,兩眼紅得像是看到了唯一的轉機。他站了幾秒,又想起來,那個孩子也即將被打掉,連看一眼陽光的機會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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