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隨從

　　療養院建在山坡，房子精緻典雅，幾間小院圍成一個大院，亭臺樓閣，假山湖泊，不僅古韻十足，還融進了少許現代元素，是個修養的好地方。

　　淩希捏著小內褲，蹲在臥室的落地窗前，沉默地向外望。

　　據他所知，這家療養院之所以那麼出名，除了把病人供作大爺外，強悍的安全保障也是一大特色，因為院長雇的不是保安，而是傭兵，全天24小時看守，要逃出去簡直比登天還難。

　　淩希眯起眼，暗暗思考脫身的辦法以及爺爺把他扔進來的原因。

　　他的原身體應該沒出問題，否則爺爺沒那麼多閒心關注淩北。那麼就是兩種可能，一是爺爺發現了那個護士，不想讓他們接觸太多，二就是爺爺看出車禍有問題，也猜到大伯小姑那兩家會回去，沒功夫理會淩北，乾脆扔去別處。

　　同時——無論以上哪種——爺爺恐怕難得生出了一絲想試試能不能把弟弟治好的心思，這才會選擇療養院。

　　首先，他身邊將有一群隨從，可以照顧得面面俱到，其次，這裡有個對治療自閉症兒童略微有益的優勢——它足夠熱鬧，每天簡直不重樣。

　　最後，療養院的醫資不錯。

　　當然，這指的是每位病人的主醫。

　　至於其他隨從……淩希回神，稍微動動身體，保持向外望的姿勢，用餘光暗中觀察臥室的另外兩個人。這兩個一個是院長，一個是二十多歲的青年。

　　院長隨意坐在床邊，快速看完簡歷，笑著開口：「表演專業畢業，至今演過好幾部電視劇啊。」

　　青年急忙糾正：「都是龍套，沒多少臺詞的。」

　　院長打量他：「你形象不錯，如果熬幾年搞不好能火，怎麼會來應聘？」

　　「為了掙錢活下去，」青年誠懇道，「雖然我沒學過護理，但我肯學，相信一定能勝任這份工作。」

　　「無所謂，會演戲就行，」院長好脾氣地抽出一張照片，「看著他，這是絕世美人。」

　　青年望著那上面身穿小裙子、長相粗獷、神色嬌羞的壯漢，張了張口，抖著手接過來，一臉癡迷！

　　院長一拍巴掌：「很好，我數到十，痛苦地哭出來，一、二、三……」

　　青年不等他數到五便抓住領口彎下了腰，嘴唇微張，像是發不出一絲聲音，眼淚卻迅速湧出，浸透了整張臉。

　　院長頓時滿意，指著那邊的小孩，示意他去摸摸頭。青年抹把小眼淚，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過去了。院長見小孩無動於衷，拍板道：「看來他不討厭你，你被錄用了，從明天起就跟著他。」

　　「是！」

　　淩希：「……」

　　讓一個不會半點護理的三流演員照顧病人？淩希即使清楚療養院的院長很奇葩，也沒想到他竟能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

　　院長自然不知道某人的不滿，笑著將青年送出門，介紹了一下病人的基本情況，讓他在其他病人找上小孩時幫忙解圍，實在不行就用強悍的演技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青年立刻說好，樂顛顛地去辦入職手續。

　　院長折回臥室，領來一個漂亮的小護士，看一眼簡歷，笑著問：「外號話嘮？」

　　小護士點頭：「我看招聘條件寫著不計較學科成績只要能說就行所以來試試，我一不說話就難受符合你們的要求，如果擔心我不能勝任可以先試用一段時間給我一次機會嘛我絕對……」

　　院長打斷她：「五分鐘，對著他說，和自閉症的人交朋友，你可以從他的興趣入手，他喜歡小內褲。」

　　小護士聽懂了，跑到小孩身邊蹲下，笑容甜美：「小朋友你好呀，我一看到你就特別喜歡你，哎呀，你拿的這條小內褲真好看，那豔麗的顏色，那流暢的線條，那迷人的造型以及那優質的材料，絕對可以完美地包裹住小屁屁，還有那上面的印花，一針一線簡直鬼斧神工……」

　　淩希：「……」

　　淩希靜靜聽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慢慢戳戳小內褲，忍了。

　　五分鐘的讚美，一點都不帶重樣，院長甚為滿意，當即拍板錄用，接著又面試了一批人，成功選出了小孩以後的隨從。

　　淩希見證了他挑人的全過程，木然地蹲著，一語不發。

　　院長把人全叫到臥室，笑容滿面地說了說今後的工作內容，最後提醒：「有空多看看資料，自閉症患者不喜歡和人親近，儘量別抱他，需要移動就架胳膊。」

　　眾人整齊劃一：「是。」

　　淩希微怔，覺得這命令與他當時在淩家對保姆和保鏢下過的一樣，估計是昨晚送來的人說的，就是不知道醫院現在怎麼樣了。

　　他放鬆身體坐在軟弱的地毯上，扔掉手裡的小內褲，想了想，隨便換了一條，望著窗外，陷入沉思。

　　院長還有事要忙，簡單交代兩句便離開了。眾人聽從他的建議紛紛向外走，準備去看看療養院有名的幾位大爺，順便瞭解一下性格和習慣，免得以後衝撞。

　　話嘮小護士在隊伍末端，回頭一看，見小孩單薄的身影顯得孤獨而落寞，心裡一軟，快步跑過去坐在他身邊：「爺，我留下陪你聊天吧～哎呀，這條小內褲也非常好看呀～」

　　淩希：「……」

　　此刻剛過中午，等幾位隨從熟悉完環境，和周圍的同僚打過招呼，並聽了聽療養院內幾位傳奇人物的事蹟後，已經將近傍晚。

　　滔滔不絕的話嘮小護士見他們要走，終於意猶未盡地站起身，喝了一口水，看一眼沉默的小孩，頓時熱淚盈眶：「爺，我真是太感動了，您是第一個不嫌棄我的人，我回家了，明天上班再來陪您，麼麼噠～」

　　淩希：「……」

　　淩希用餘光目送她拎著小包歡樂地跑掉，把小內褲一扔，揉揉眉心，暗道忍了。

　　療養院的高費用還體現在生活上，病人的吃穿用度無一不精，淩希身上的傷還沒好，晚飯後便去洗漱，慢吞吞爬上了床。他閉上眼，只覺腦中全都是話嘮小護士銀鈴一般的笑聲，不停地迴圈，再迴圈。

　　每迴圈一次就有一條小內褲飄過，閃閃發光。

　　不行，得儘快想辦法走，這裡的人都是奇葩，和他們混久了，太容易被拉低智商……他慢慢思考，睡了過去。

　　療養院位於C市以北，周圍山清水秀，空氣品質非常不錯。沈玄回國後並沒有去老宅，而是在城北附近買了棟三層的小樓，就此住下。

　　這個時候他正在三樓最裡面的那間臥室站著，窗簾早已被拉下，嚴密地遮住外面沉沉的黑夜，屋內燈光柔和，四周很靜，只能聽到儀器的滴滴聲。

　　「老爺子找的護工到了，據說國外的那個醫生也已經上飛機，明天能到，」陶天瑞邁進門，看一眼大床上沉睡的人，笑了笑，「這就是淩家那有名的少爺？淩家老爺子真挺信任你，竟把人放你這裡。」

　　沈玄簡單道：「沈淩兩家是世交，幫點忙不算什麼。」

　　他明白老爺子的用意，淩希是家族繼承人，如果出事將對淩家很不利，最好的辦法就是別讓人知道他的病情，而且這次的車禍有問題，把人移走，無論對外還是對內都有好處。

　　「淩老爺子這是在拖著他們，養病的藉口一拋，那些人不清楚淩希的具體情況，也就不敢有小動作了，但能拖多久呢，」陶天瑞說著並不等他回答，望著床上的人，率先換了話題，「別說，這位大少爺長得真挺不錯。」

　　沈玄看過去，淩希只有頭部受傷，其他則都沒有問題，他的呼吸器早已摘了，安靜地閉著眼，皮膚被燈光染了層暖色，即使不開口，也讓人覺得眉目溫潤。

　　真是變了很多……沈玄忽然想起出國前最後一次見到淩希的畫面，那時淩希剛被救出不久，正是最激烈、最極端、也最冷血的時候，銳利地站在眼前，仿佛一把出鞘嗜血的劍。

　　陶天瑞嘖嘖道：「我多少聽過他的傳聞，可惜啊。」

　　沈玄自然知道好友的意思，不過淩希打不打光棍和他沒關係，轉身離開：「走吧，這件事……」

　　陶天瑞跟著他：「明白，不會往外說的。」

　　沈玄嗯了聲，邁出去前最後看一眼床上的人，關上了門。

　　初春的陽光打進臥室，開出一片暖意。

　　淩希沉默地窩在落地窗前，被小護士荼毒了一個上午，直到有種想把內褲拍在她臉上的衝動才站起身，扭頭去緩口氣。

　　「爺～等等我呀～」小護士捏著條卡通內褲，急忙歡樂地追著他。幾位隨從見狀打起精神，恭敬地在後面跟著，準備隨時護駕。

　　院子如往常那般熱鬧，眾人雖然昨天就見過這位新來的爺，但他只露一面就回去了，此刻見他終於出來，動作都不由得停了停。

　　壯漢穿著漢服，看看忽然多出的一群人，高興地揮手絹：「呀，又多了一批追求者～」

　　淩希目不斜視，越過他，向著前方小湖繼續走。

　　壯漢反應一秒，在後面追著：「追我嘛～」

　　他的護工們亢奮道：「爺，我們來追，快跑！」

　　「不要，我就要他追，」壯漢不習慣被無視，跑上前攔在中間，粗粗的手指一伸，「你為什麼不追我？」

　　淩希的隨從暗道不好，三流演員鄧文鴻猛地跨出去，一把握住他的手，目光癡迷：「你……」

　　壯漢無辜地眨眨眼：「怎麼啦？」

　　鄧文鴻張了張口，喃喃道：「這……這世上竟有如此傾城絕色的人兒！」

　　淩希：「……」

　　眾人：「……」

　　眾人頓時後退一大步，驚悚地看他一眼，幾乎同時豎起大拇指：人才！

　　作者有話要說：沈玄：淩希打不打光棍和我沒關係。

　　某裳：你以後就不那麼想了。

　　沈玄：……

　　某裳：挺住！我看好你！

　　沈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