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發現

　　「咚、咚、咚！」

　　富有強烈節奏的音樂響徹上空，兩台立體音響一左一右擺在正前方，音量大得所有人都能聽見。

　　壯漢穿著大紅碎花裙，雙手各拿條綠色手絹，在神曲的伴奏下扭起秧歌，聲嘶力竭：「大家一起來做運動，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他的隨從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換上了和他一樣的服裝，簡直想吭哧吭哧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但死之前在高工資和丟臉之間猶豫了兩秒，不由得抹把臉，毅然決然地排好了隊。

　　幾人穿著花花綠綠，目露凶光，喪心病狂跟著一起吼：「早睡早起做運動！噢耶！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附近幾位病人看得有趣，腦袋一抽，轟隆轟隆跑了過去，一邊叫一邊亢奮地來回扭：「太刺激了哦哈哈哈～」

　　而總在小院裡窩著的啞巴最近被話嘮折磨得生不如死，此刻雙目赤紅沖出來，一臉「老子要發洩，誰都別攔我」的模樣，迅速加入大部隊。

　　幾人的隨從連拉都拉不住，驚悚地望著群魔亂舞，在自家爺不停地「一起來啊一起來」的呼喚聲裡肝顫幾秒，淚流滿面點點頭。

　　二哈在屋裡憋得難受，本想出來轉一圈，緊接著就看見這幅畫面，瞬間在心裡臥槽了一聲，又回去了。

　　淩希則面無表情坐在小亭裡，木然地向外望。

　　鄧文泓坐在他身邊，前方五米遠便是那群抽風的人群，他笑眯眯地問：「爺，不回去？」

　　淩希不答，沉默地坐著。

　　這是從神愛醫院出來的第二天，忐忑地在那裡睡了一晚後，什麼奇跡也沒有發生，他只得又回到療養院，繼續面對這群神經病。

　　沈玄在老爺子要回淩希的身體時便隱約猜出他們的目的，並一直關注著，這天便來看了看小孩，此刻遠遠地掃一眼他的神色，頓時忍不住想笑。

　　難得見這人肯從房間裡出來，心情估計不好到極點了。

　　沈玄上前幾步拉起他，慢慢到了停車場。

　　周圍的人漸漸減少，淩希終於開口：「去哪兒？」

　　「帶你去玩。」

　　「不去。」淩希斷然拒絕，他寧願看這群貨們跳舞，也不想被當成幼稚的小屁孩對待。

　　沈玄提醒：「這次不去遊樂場。」

　　淩希懶得和他廢話，掙開他要走。

　　沈玄微微挑眉，不緊不慢扔了一個殺手鐧：「我們去看你哥。」

　　淩希停住，自從被打上「戀兄癖」的標籤後，這對他的殺傷力實在太大，因為他要演戲，不可能裝作毫不在乎。

　　算了，忍吧。

　　他回過頭：「真的？」

　　沈玄不答，拉開車門示意他上去。淩希雖然有點懷疑，但覺得沈玄應該不會騙小孩，便順從地進去了。沈玄於是帶著勝利的微笑，開車離開了療養院。

　　半個小時後，淩希被拉著坐在湖邊的小馬紮上，頭戴兒童遮陽帽，看著沈玄把魚線甩下去，然後將小巧的魚竿塞進他手裡，沉默一下問：「不是去看我哥麼？」

　　「嗯，現在還早，釣完魚再去也來得及。」

　　淩希聲音平靜：「不是看我哥麼？」

　　「沒騙你，會去的，」沈玄耐心道，「整天待在療養院裡多無聊，偶爾釣魚放鬆一下，男孩一般都喜歡，你試試。」

　　「不是看我哥麼？」

　　沈玄：「……」

　　淩希欣賞夠了他的表情，扔下一句「你一個大人騙完小孩還把理由說得那麼漂亮，真好意思」，接著便開始安靜地釣魚。

　　明明不是小孩，你也真好意思……沈玄看他一眼，不想計較，取出自己的魚竿，裝上餌甩進湖裡，靜靜坐著。

　　這是城外一處私人魚塘，四周空曠安靜，微風吹動湖面，帶起一層層細碎的波紋，空氣裡仿佛還能聞到草木的清香，很適合休閒放鬆。

　　淩希垂眼盯著水面，只覺積在心頭的鬱悶慢慢減緩，呼了一口氣。

　　沈玄似有所感，側頭看看他變得平和的眸子，笑了笑，正想隨便找個話題，這時餘光一掃卻見不遠處來了一個人，便打了聲招呼。

　　淩希清楚地聽見沈玄喊了聲「大哥」，知道來的肯定是沈大少，忍著沒往旁邊瞅，繼續當他的透明人。

　　與他不著調的堂哥不同，沈家的大少爺是個厲害人物，雖然行事低調不常露面，但能力極佳，是個特別強悍的存在，沒人敢忽視。

　　淩沈兩家是世交，淩希作為淩家繼承人自然認識他，只是沒到熟稔的地步。

　　沈玄的長相隨父，偏俊朗剛毅，沈大少則隨母，長得斯斯文文，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活脫脫就是個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

　　這一點淩希倒是和沈大少很像，只是淩希不犯病時給人的感覺更多的是和氣，不像沈大少看著那麼「嬌貴」。

　　沈大少簡單掃一眼小孩，找地方坐下：「聽說你最近總往療養院跑，什麼時候對他那麼上心了？」

　　沈玄道：「離得近，又剛好有空。」

　　沈大少知道沈玄一向沒這麼無聊，稍微思考半秒，一針見血：「說起來，淩希好像是你喜歡的類型。」

　　沈玄：「……」

　　淩希：「……」

　　沈玄根本沒辦法解釋這是穿越，他會過多的關注，剛開始是因為看出小孩奇怪，後來則是覺得事情挺有意思，不過他大哥知道淩希在他那兒，而淩希又很疼淩北，所以從旁觀的角度看，他確實挺像是在替淩希照顧淩北。

　　「我和他其實不熟。」

　　「順眼是建立好感的第一步，」沈大少說著一頓，「不過他的毛病是個問題，最好換個男人喜歡。」

　　沈玄不置可否，完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沈大少也沒有多說，談了談沈玄的遊戲公司，其實他更想讓這人回沈氏，但沈玄一向獨立，他們家又比較尊重個人決定，只得作罷。他聽沈玄說了點近期計畫，並要開始前期宣傳，點頭道：「找好代言了麼？」

　　「嗯，只是還沒什麼名氣。」

　　沈大少瞭解沈玄的實力，原本就是隨口一提，這時聽完不禁多問了一句：「誰？」

　　「鄧文泓。」沈玄道。

　　別人不清楚鄧文泓的實力，他可是知道那裡面的靈魂是影帝，早晚會火，再說鄧文泓顏值高，與遊戲主題很搭，尤其現在身價低，他絕不會虧本。

　　沈大少思索一下：「那是誰？」

　　沈玄便介紹了一點鄧文泓的情況，見大哥略帶深意地看過來，估計在想對方是淩北的隨從，又要往淩希身上聯想，便快速說了些別的。

　　淩希聽著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目不斜視盯著前方，暗道出來一趟也不是沒收穫，至少他知道沈玄是個同性戀。

　　等等，他的原身依然要放在小樓，沈玄不會喪心病狂地對他做什麼吧？

　　淩希壓下某種詭異的猜測，見魚漂忽然一動，猶豫一下，忍著沒管。沈玄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及時幫他抬起魚竿。

　　嘩啦一聲。

　　淩希望著飛濺的水花，愉悅地眯起眼，嗯，今天釣上來的第一條魚。

　　沈大少停留的時間不長，很快走了。沈玄陪著小孩繼續釣魚，在快到中午時看了看淩希的原身，然後吃完飯，把小孩送了回去。

　　淩希照例午睡了一會兒，醒後下意識看看桌上的電腦。自從沒有換回身體，他就從爺爺手裡接管了車禍的後續調查，那堆資料應該發過來了。

　　他靜靜坐了兩秒，知道隨時會進來人，便去老地方窩著，準備晚上再看。哈士奇閑著無聊，乾脆走到他身邊趴好，陪他一起向外望。

　　鄧文鴻和淩大少進門時，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人一狗沉默的背影，只覺出奇地協調。鄧文鴻眼底帶笑，仍繼續著之前的話題：「這附近有劇組？」

　　「嗯，有幾幕要在這邊拍。」淩大少簡單道。

　　他目前仍在跑龍套，今天恰好結束拍攝，想著離療養院不遠，就來看了看。他發現鄧文鴻知道的很多，而且人品不錯，所以有意深交。

　　房間裡一條二哈，一個自閉症兒童，都沒辦法搭理他們。二人便找地方一坐，慢慢聊了起來。這時手機不期然響起，淩大少看著來顯，撇嘴：「肯定沒好事。」

　　他將手機一扔，繼續和鄧文鴻聊天，但對方似乎很堅持，連續打了三個，淩大少煩得不行，在打第四個時只得按下接聽：「喂，王哥，沒剛才沒聽見……沒走遠呢，什麼？劇組要條狗？這麼短的時間我去哪兒給你弄……」

　　他說著一頓，猛地望向二哈。

　　哈士奇：「……」

　　鄧文鴻：「……」

　　淩希：「……」

　　「嗯，有了，行……」淩大少還沒說完就被掛斷，盯著手機看了看，放下去找二哈，結果竟發現沒了，不由得起身。

　　哈士奇慢吞吞縮到床邊的角落，努力團了團，裝作自己不存在，但淩大少顯然不會放棄，見它警惕地望著自己，笑著招手：「過來～」

　　哈士奇見他越走越近，急忙跳到床上，接著直奔房門，伸爪子撲向門把。

　　淩大少用力按住它，一臉稀奇：「這二哈會開門啊，」他將二哈一抱，「我借用用，回頭還給你。」

　　「汪汪汪汪汪——！」哈士奇憤怒地掙扎，伸爪子扒住門框，老子堂堂娛樂公司老闆，怎麼能去拍戲？！拍你妹啊！

　　淩大少制住它，快速拖了出去。

　　淩希：「……」

　　鄧文鴻：「……」

　　鄧文鴻害怕好友吃虧，急忙跟過去，想要一起去劇組。淩大少沒意見，正要往停車場走，卻聽手機又響了。他按了接聽：「喂，王哥，什麼？還要個小孩？這麼短的時間我去哪……」

　　他說著抬起頭，望向自家弟弟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