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片場

　　劇組此刻正在城外一座寧靜的小鎮上拍外景。

　　淩大少一邊帶他們過去，一邊簡單說了說目前的情況。

　　淩希壓根不清楚出了什麼事，但他如今的身份是自閉症兒童，因此在堂哥拉他的時候便順從地跟著走了，緊接著覺出不對：堂哥不是要去片場麼，拉他幹什麼？

　　他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稍微掙扎了一下。淩大少及時握住他的手腕，和氣地說了句哥帶你去轉一圈，然後快速將他弄到停車場，打開車門一塞，頓時滿意。

　　淩希：「……」

　　淩大少於是慢悠悠離開療養院，這時已經上了主路。

　　哈士奇原本是不樂意的，但被鄧文泓一句「出去一趟也好」給說服了，想著也許能聽到一點關於他的八卦，便不再抗拒。

　　鄧文泓仍是笑眯眯的樣子，聽著淩大少的敘述，點點頭：「我知道有些群眾演員會長期跟著劇組，王哥就是？」

　　「對，他幹這行四年多了，認識不少人，據說最近一年接戲還能分到一兩句臺詞。」

　　鄧文泓應聲，群眾演員說白了就是個背景，鏡頭一晃便過去了，基本不會被注意，但有臺詞會很不一樣，因為那意味著能露臉。

　　「要說他能堅持這麼久其實挺不容的，但人品太差，不會做人，」淩大少評價道，「在那些演員和劇組工作人員面前就是孫子，在我們這群活背景面前就是大爺，就好像這劇組是他家開的。」

　　鄧文泓道：「娛樂圈多的是這種人。」

　　「但沒他那麼討厭，一會兒你見著就知道了，」淩大少道，「現在這個劇組的人有他以前認識的，據說有親戚關係，也不知是真的，還是他自己貼過去認的，而且因為他混得比較長，劇組為了省事只要缺群眾演員就跟他說，他負責找人，我之前進去還給他買了一條煙。」

　　鄧文泓頓時笑出聲，了然地問：「他會給你打電話，是因為你是本市的？」

　　「嗯，這兩天只要有事就使喚我，一副大爺的架勢，還動不動掛我電話，特別看不起人，」淩大少撇嘴，「我長這麼大，敢不等我說完就掛我電話的沒幾個。」

　　鄧文泓心想誰讓王哥不知道你是淩家大少，要是知道估計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看看淩大少身上穿著的二三十塊錢一件的地攤貨和這輛破舊的二手車，深深地覺得淩大少挺狠的，這是真低調啊。

　　「我也就在劇組玩兩天，等他們去外省拍戲就不跟了，」淩大少說著拐了個彎，「不過小爺走之前要不整他一頓，我跟他姓。」

　　車子駛過一段顛簸的路，整個車身開始不停地晃，仿佛下一刻就能轟然散架，這情況一直到駛入平緩的公路也沒能好轉。

　　幾位乘客都出過車禍，多少有點陰影，不由得將注意力全集中在車上，繃了繃神經，生怕這車是開往地獄的。

　　淩大少也覺出不妥，靠邊停好，下來對著前蓋踹了兩腳，然後回到車上，吭哧吭哧繼續開：「果然便宜沒好貨，先就這樣吧，小鴻你抓著點那邊的門，我昨天開的時候那門就掉了，後來隨便裝了裝，也不知道有沒有問題。」

　　淩希：「……」

　　鄧文泓：「……」

　　哈士奇：「……」

　　鄧文泓用力抓著門把，幾乎和二哈同時在心裡想：早聽說淩家大少比較隨性，誰知竟能隨性到這種程度！

　　淩希垂著眼，神色木然。

　　他家堂哥不僅不著調，腦子裡還有坑，只要喜歡一件事就會特別專注，當初要學道術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那時爺爺未嘗沒有培養堂哥的想法，可堂哥忽然迷上了家裡的祖傳手藝。其實他們淩家以前是幹那種帶黑的買賣，不能讓人隨便靠近，於是就傳翻到了古籍，老宅是建在了墳地上，晚上鬧鬼，他們淩家人會道術，所以不怕。

　　那個年代的人都很信這種事，沒多少人考究，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到現在一些老人還總說淩家不能去。但堂哥不知情，覺得祖宗的手藝不能在他們這一代沒落，於是毅然決然肩負起了重擔。

　　爺爺沒辦法，只得告訴堂哥實話。

　　堂哥的語氣簡直是沉重的：「別說了爺爺，我知道你是想騙我回淩氏幫忙，但您就不能找個好點的理由麼？怎麼能給祖宗抹黑呢？」

　　爺爺盯著他，足足沉默了好幾秒，扭頭給他買了本《易經》，後來經過觀察，似乎發現了他腦袋裡的坑一個比一個大，這才徹底死心。

　　淩大少完全沒在意他們的反應，開著小破車，轟隆轟隆到了片場。

　　這個時候劇組正在拍男女主的對手戲，水管在旁邊噴著，雨嘩嘩地下，瞬間就將他們澆透了。女主扔下兩句狠話要跑，男主拉住她，剛要強吻，卻不料動作過大，加上女主穿著高跟鞋沒有站好，吧唧一聲拍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淩希幾人：「……」

　　導演立刻道：「卡——！」

　　眾人急忙沖過去，迅速護著女主進了休息區。導演詢問幾句情況，得知沒什麼事，便準備先拍下一幕。

　　淩大少收回目光，帶著他們繞過附近的儀器去了群眾演員的隊伍，最終走到一個男人面前，叫了聲王哥。

　　鄧文泓暗中打量，這人三十左右，長相普通，好像沒什麼出彩的地方。他在腦中搜索片刻，發現一點線索也沒有，也或許他們曾在一個劇組待過，只是他沒有注意。

　　王哥完全沒看他們，而是向休息區張望，擔憂地道：「也不知宋姐有沒有事，可惜這邊要拍攝了，得一會兒再去看她。」

　　周圍站著不少群眾演員，新來的菜鳥則崇拜羡慕地望著他，附贈一堆星星眼。老人們則在心裡嗤之以鼻，暗道又來了，說的好像和影后很熟似的，其實人家根本不認識你好麼！

　　淩大少雖然也是新來的，但對這人看得很透徹，便耐心等著他演，幾分鐘後又喊了一聲王哥，說是把人和狗都帶來了。

　　王哥這才肯轉移一點注意力，首先看到的便是長相出色的鄧文泓，他最討厭這種長得好的人，要是被看上可以少走不少路，便立刻皺眉，冷聲問：「這是誰？人已經夠了，不需要另外招人。」

　　「我不是來演戲的，」鄧文泓笑眯眯地解釋，「這二哈是我的，我怕它不聽話咬到人，過來看著點。」

　　王哥眉頭微松，擺擺手：「我看你也不是那塊料，一會兒站遠點，別影響我們拍戲。」

　　鄧文泓笑著點點頭。

　　王哥望向二哈，挑剔道：「這狗看著有點蠢，算了，勉強湊合吧。」

　　哈士奇：「……」

　　媽蛋，你真以為老子多願意來啊！

　　哈士奇頓時一臉不爽地盯著他，後者卻已經移開視線，低頭看著小孩：「叫什麼名字？」

　　淩希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王哥等了兩秒，神色一冷：「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我在跟你說話！」

　　淩大少道：「他從小內向，怕生，還不怎麼愛搭理人，反正只是當個背景。」

　　「得，算了，」王哥聽到不遠處有人喊他，最後掃一眼淩希，忍不住教育，「男孩怎麼能這麼膽小，將來肯定沒出息。」

　　他說完看向聲源，急忙過去。

　　一個「不是那塊料」的影帝、一個「有點蠢、勉強湊合」的星宇老闆和一個「將來肯定沒出息」的淩家繼承人默默站著，沉默地目送他走遠。

　　「看吧，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我就說他不會做人，」淩大少道，「整天以為別人都和他一樣想削尖腦袋往圈子裡鑽，特別看不起圈子外的人。」

　　鄧文鴻笑了笑，沒做評價。

　　淩老爺子自從得知淩北的體內是寶貝孫子的靈魂，便特意給療養院的院長打過電話，囑咐過有人接觸淩北或帶著出去都通知他一下。

　　院長自然同意，不過他接到保安的消息時沒抽出空，現在才撥通了老爺子的號，簡單交代淩大少剛剛把小孩接走了。

　　淩老爺子正將孫子的身體運回沈玄的小樓——為了不讓人覺出奇怪，他把孫子留在醫院住了幾天，這才重新弄回。此刻聽完院長的話，他的腦中瞬間閃過某個女人的身影，暗道一聲某人上次的教訓還沒受夠。

　　他和院長聊了幾句，掛斷聯繫某人：「你把你弟弟弄哪去了？又去找那個女人？」

　　淩大少道：「絕對沒有。」

　　淩老爺子神色稍緩，緊接著就聽他說把弟弟弄去了片場，不禁想到那裡人多，萬一換衣服或拍戲的時候比較暴露，孫子估計要犯病。

　　「胡鬧！」他冷聲道，「我限你一個小時之內把你弟弟送回去，不然我看誰敢給你投資電影！」

　　臥槽！淩大少瞬間驚悚，老爺子只要一開口，他在C市就別想找人要來錢，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肝顫地看看被掛斷的手機，急忙扒開人群去找弟弟。

　　這邊沈玄隱約聽到幾句，扭頭看過去：「怎麼？」

　　「別提了。」淩老爺子簡單說了說，見孫子已經被放好，身體各項資料也很正常，便摸摸孫子的頭，放心地走了。

　　沈玄將他送上車，回到臥室時見護工正要給淩希擦身，腦中不由得閃過那雙銳利的眸子，下意識按住了毛巾。

　　護工一停：「……老闆？」

　　沈玄回神，淡淡道：「沒事，我來吧。」

　　護工點點頭，退了出去。

　　沈玄坐在床邊看幾眼床上的人，慢慢為他擦了擦臉，手指不經意間觸到光滑的皮膚，微微一頓。

　　嗯，他哥說得沒錯，淩希確實是他喜歡的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