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除了沐子易與顧境仍是站著， 其他人鬼俱是跪伏於地。

　　沐子易心裡有些悶，那種微妙的， 陌生又熟悉的感覺，使得他不由再次開口，加大了聲音：「顧境？」

　　顧境對著他輕輕一笑，瞬間便化解掉所有陌生感。那一身的肅殺之氣也收斂了許多，不如方才可怖。沐子易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看著那人熟悉的、溫柔中又略帶些矜持的笑容， 他發自內心覺得挺好的！

　　他停留在原地，望著顧境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於他身前站定。

　　原本與沐子易拼得要死要活的厲鬼在他腳下， 此時仍無自主意識， 卻出於本能趴伏於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起。

　　沐子易勉強衝著顧境一笑， 道：「我可算知道， 你為何不願脫了活人殼子。」

　　他哪裡知道， 這人一現真身， 便直接引來萬鬼哭冤， 還引來這天氣異變。他瞧著， 方纔的那一陣陰風過境，怕不是只局限於此處的。

　　他都能想像得到明天一早的社會新聞——天氣異變，夏夜寒流突至。半夜多地驚現鬼嚎聲， 然聲音從何而來， 不得而知……

　　這社會影響， 可真不是蓋的。

　　顧境勉強一笑，若非他及時制止，恐怕鬼哭的聲音以及天地異變之處還會持續得更久。

　　他伸手輕觸沐子易的臉，低聲道：「有受傷嗎？」

　　沐子易搖搖頭，輕輕握住那隻手。入手冰涼，如萬年寒冰，凍得他身體一抖。顧境似乎發覺了，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不消片刻那雙手便有了些溫度。

　　未待他與沐子易說些什麼，便見天台陰風四起。不消片刻，竟是突然多了數位陰兵。

　　這些陰兵衣著統一黑色的、泛著冷光的金屬盔甲，均是面無表情，神情冷硬。週身所散發的肅殺之氣與剛現真身的顧境有些相似，卻又遠不及於他。

　　那些陰兵排列整齊，聲音整齊劃一：「大人！」

　　跪伏於地上的一眾鬼物被這聲音驚得瑟瑟發抖，姿態更是伏貼了些。

　　顧境緩緩轉過頭，眼睛掃過眾陰兵，又掃過趴伏於地的一眾鬼物。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伏倒於地的老頭，以及那位白髮青年。

　　老頭即要操控四隻厲鬼，又被沐子易抽了一頓，已然沒有多少力量。且他此時一派臣服之勢，混身都抖得沒個人樣，不足為患。

　　可那白髮青年人，雖被顧境現身那一刻的威壓壓制得單膝跪地。可頭還是高高仰起，眼裡滿是不甘。

　　顧境看看他不住流血的手腕，冷笑：「為求長生，蒙蔽天地，屢用邪術，枉顧人命……凡間的術士，竟已墮落至此了嗎？」

　　白髮青年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咳了兩聲方才冷冷道：「爾等擁有長生之神魂，自然不會理解我們的痛苦！倒是沒想到，堂堂一介閻王，竟然敢私自到人界，偽裝成活人四處活動！你就不怕，引起陰陽兩界動盪！」

　　沐子易走到顧境身前，罵道：「少亂扣帽子，誰說我男人是閻王了！我男人可是……」說到此處，他腦子一卡殼，轉頭看向顧境：「你是啥來著？」

　　他還不知顧境在地府到底是什麼職位呢！小時候倒是在電視裡聽過許多的地府傳說，什麼十殿閻王，豐都大帝，地藏王之類，結構複雜。

　　可後來認識了地府的陰差之後他才知道，地府很多年前確實有過十殿閻王。然而後來十殿閻王各生私心，一度引起過內鬥及混亂。爾後其中一殿閻王，硬生生壓制住另外九殿閻王。

　　在那之後，地府的閻王便只餘下一位。他又仿著人間，設立一套全新體系，其位處於領導地位之鬼物皆出自於他麾下之陰兵。

　　爾後又經過數千年的變革，地府才變成如今這般，更為系統化，工作效率也更高。

　　沐子易記得，楊誠說過現在的閻王長得五大三粗，顧境這般俊逸帥氣的顯然就不是。但顧境的地位恐怕不下於閻王，就是不知其到底是何地位。

　　顧境無奈道：「前任閻王。」

　　「哈？」沐子易瞪圓了眼，「閻王也有前任之說？」

　　顧境神情越發無奈了，靠近他耳邊低聲說：「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男人，你對你男人就是這般不瞭解的嗎？」

　　沐子易偷偷吐槽：「你也沒說過啊！」

　　「你不也沒問過。」顧境理所當然說罷，又看向青年人，冷著臉道：「前任閻王，自可來去自由，不必於地府坐鎮。」

　　白髮青年臉色青青白白，咬著牙狠聲道：「沒想到，堂堂前任閻王，不戀權反戀上一個毛頭小子，一個活人！呵……」

　　他眼神陰暗地看向沐子易，嘲諷道：「你身為沐家子孫，倒也厲害，連前任閻王也敢招惹……真不愧，是五絕之人！」

　　沐子易冷漠地拿鞭子抽了他一把，看著他疼痛瑟縮的模樣，緩緩笑開：「沒辦法，誰讓他長得好看，魅力無邊。而且他命比我硬，不怕被我剋死。」

　　白髮青年捂著手臂上鞭痕，恨恨看一眼沐子易，又對顧境道：「我算盡機關，然未曾算到你的存在。罷了，此番我大抵是無命生還的，隨你處置。」

　　白髮青年倒是乾脆，可那老頭卻並不甘心。他不住以頭搶地，嗑得直響，急切喊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顧境並不理他，而是轉頭對著一眾陰兵說道：「將四隻厲鬼全數斬殺，其餘鬼物若神智已清醒，皆數送入地府。有冤申冤，有仇述仇，再按其生命功德按規定處置。」那四隻厲鬼已然沒有半點人性，不過是凶器，留之不得。

　　「是！」

　　幾隊陰兵當中自覺走出兩隊，一隊走向厲鬼，一隊走向另一些神智已然清醒的鬼物。

　　「等會！」沐子易喊了一聲。

　　那些陰兵聽話地停住腳步，望向沐子易，等候發落。若是尋常人，他們興許不會理會。但是眼前這個年輕人，是管家大人早早就囑咐過的夫人！

　　管家大人早幾天前便拿著照片給他們這些只隸屬於大人的陰兵們看過。並且管家大人說了，這位沐先生是大人認定的伴侶。若是哪天遇上沐先生，他們必須將其當成夫人，尊著重著！

　　方纔他們喊大人的時候，因大人威嚴過甚，使得他們並未注意到夫人。之後大人與夫人說悄悄話，他們自是不敢插話的。

　　走在陰兵前頭的領隊恭敬問：「夫人，請問有何吩咐？」

　　沐子易嘴角抽搐，問：「誰告訴你們，叫我夫人的？！」他不要面子的啊！

　　說話間，他眼睛望向顧境，凶光乍現。

　　顧境趕忙擺手：「不是我說的。」

　　領頭的陰兵看到他們大人這一反應，頓時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這個時候出賣管家大人顯然是不理智的，他只好自己背鍋：「抱歉，沐大人，是在下一時口誤。」

　　沐子易還能說什麼，只能面上大方的讓他不必介懷，私下裡偷偷拿手掐顧境的腰。

　　顧境不動聲色將腰部肌肉放鬆，省得這人掐不動。他若無其事問：「你叫住他們做什麼？」

　　沐子易掐了一把才默默撤回手，轉頭對陰兵說道：「一會你們看看裡邊有沒有地上那具女屍的魂體吧。她是個新魂，先前又被旁的冤鬼撕扯，估計神智仍是不清醒的。」

　　他指指早在顧境現出真身時候便軟倒於地上的莫小誠女友屍首。先前答應過莫小誠，會盡可能幫他將他的女友帶出去，他不想毀約。

　　陰兵聲音極大喊道：「是！」

　　見厲鬼與其他鬼物均被處理，顧境又對其他陰兵說道：「將這老頭帶下地府，交給閻王。不消多說什麼，只告訴他此人傷及他的師娘。」

　　話音未落，他便感覺自己後腰處軟肉再次被人掐起。他默默再度放鬆肌肉，很是無辜地望一眼沐子易。之後繼續指指白髮青年：「此人殺了，魂魄先拘起來嚴刑拷打。至於屍首……」

　　他略一思量，道：「將其屍首帶去人界各大術士門派，查出是誰家的。」

　　白髮青年聽到此話，身體一顫。還未來得及說話，身體便被其中一位陰兵當場擊殺。其扭曲痛苦的魂體還未來得及離開屍首，便被陰兵用鎖璉鎖住，脫逃不得。

　　地上那老頭也被陰兵捉住，一併被帶走。之後另一位陰兵帶著一個神情恍恍惚惚，魂體到處是傷的鬼物過來，對著沐子易恭敬道：「沐大人，您要的女鬼。」

　　沐子易嘴角抽搐著道了聲謝，拿出一張空白符紙將那位女鬼收入符中，放在口袋裡。隨後他與顧境站在一處，靜靜看著一眾陰兵按顧境的吩咐辦事。

　　待到陰兵處理得差不多了，地府本省渡魂陰差的管理者季修，才帶著十位陰差趕來。

　　只見他與眾位陰差恭恭敬敬對顧境躬身：「大人，屬下來遲了，抱歉。」

　　顧境冷哼：「你們該對那些被困於此的鬼物說這些。雖是此處陣法蒙蔽天地，使得地府察覺不到此處異常。然身為一省渡魂陰差之管理者，此間鬼物少了幾十個，爾等卻是一無所察，是謂失職！」

　　季修臉色青白，也不辯解，很是利落道：「屬下有罪。」

　　歷來總有些鬼物會因各種原因，不入地府報道，不入輪迴。他們這些陰差自然沒辦法那麼面面俱到，總有那麼一些漏下的。可此次被困於樓鬼物上百隻，他與眾位陰差雖有所察，卻因失蹤鬼物多是百年前亂葬崗無主孤魂，因而並未太過上心，也未能查明，確實是失職。

　　顧境擺擺手：「吾之現身，引得方圓數百里鬼物哭冤。爾等且去查看，他們是有何冤，再行處理，將功贖罪。」

　　聽到此話，季修心裡鬆了一口氣。

　　「是！」頓了頓，他又道：「大人，閻君有話讓屬下帶給您。」

　　「說。」

　　季修一隻手心向上，手中突現一團黑霧。只聽一陣渾厚的聲音從黑霧中響起：「師尊，徒兒近來越發覺得有心無力，還望師尊能重回地府，幫幫徒兒。」

　　沐子易心裡一緊，忍不住牽住顧境的手，十指相握。他們才剛陷入熱戀，可不想上演生離死別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