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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特》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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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拉·巴比特——喬治·福·巴比特太太——是個相當成熟的女人。她的嘴角兩邊直到下巴,有兩條深深的皺紋,肥胖的脖子也鬆垮下來了。不過,這些皺紋也意味著,她不再在她丈夫面前懦縮乖默了,她也不再為失去這乖默而發愁。現在,她穿著襯裙,腰間鼓凸凸的,而她自己沒意識到別人可看見了她這水桶般的腰。單調無味的婚姻生活,使她變得麻木冷淡了,她這個家庭主婦,恰似一個無精打采的尼姑。她是個好女人,一個好心的女人,勤勉的女人;然則,沒有一個人,也許除了妲卡,她十歲大的女兒,對她感興趣,親昵她。或許清楚曉得她是活著的。

  關於毛巾這問題,經過好一陣子十分認真的爭論,家務上的觀點如何,社會角度的觀點又如何,巴比特又感到酗酒般的頭痛了,她這才饒了他;隨後,頭痛好了,忍著氣,到處找他的B.V.D.汗衫,他說,記得那鬼汗衫是夾在乾淨的睡衣內。

  他愉快且和藹地,談起那套褐色衣褲來。

  「你做啥,蜜拉?」他用腳觸觸堆在臥房椅上的衣服,她兀自轉動身子理著襯裙,這看在他帶猜嫌的眼內,就決不止是穿衣服的動作了。「你瞧這如何?我改天可穿這套褐色衣褲嗎?」

  「哦,你穿來還蠻好看。」

  「我曉得,不過,我的天,它得燙一燙囉。」

  「是嗎。也許,燙一下吧。」

  「它當然是耐燙的囉,沒問題。」

  「是嗎。也許,燙一下不要緊吧。」

  「噫,外衣就不用燙。不用燙就甭燙。呆瓜才會拿整套鬼衣服都燙啦。」

  「是嗎。」

  「不過,褲子得燙一燙囉,不會錯。瞧這褲子——瞧那些皺紋——這褲子得燙了。」

  「是嗎。喔,喬其,你何不穿這褐色襯衫配那件藍褲,我們不是正愁怎樣利用那藍色褲嗎?」

  「天!難道你不曉得,我這一輩子從未穿過不同套的衣褲?你當我是啥?被降薪的倒霉的會計員嗎?」

  「好啦,你今天何不就穿那套鐵灰色的?過裁縫店時,把那褐色褲子送去吧。」

  「好,它也該——現在,那套該死的灰衣褲在哪?哦,是囉,在這兒。」

  他這才能夠稍稍果斷和平靜地,解決這穿衣服的難題。

  他身上的整套裝扮是這樣的:頭件,是薄棉B.V.D.內衣,他穿來恰像個硬板板的小男生,在城市化裝遊行中披著鬆呼呼的粗棉短戰袍。每次穿著B.V.D.時,他總要感謝「進步的上帝」,他從不像他岳父兼合夥人亨利·湯普遜那樣,穿緊身的、過長的、老式的內衣。第二件裝扮,是後梳光澤的頭髮,露出非常寬大的前額,上拱,離最前的發線有二英寸的距離。不過,最驚人的玩意,是他的眼鏡了。

  眼鏡確有特色——黃褐斑點龜甲鏡框,看來溫馴的夾鼻像教師戴的那般,鏡片框扭成奇形怪狀,像鄉下糟老頭戴的。巴比特這眼鏡,是大圓形非常高級的玻璃透鏡,耳朵處彎曲掛桿是金質薄桿。戴著這般眼鏡,他儼然是個時髦高尚的商人了;一個向職員發號施令的人,駕著一輛轎車,偶爾打打高爾夫球,又有一種精於推銷術的學者派頭。突然,他的頭臉看來不帶稚氣了,而是一張有影響力的臉,你可注意一下,他粗大而鈍的鼻子,直線條的嘴,厚而上翹的唇,肥肉過多但不失碩壯的下巴;那麼,你會以一種尊敬的目光,凝看著他穿上最後這作為一個「可靠的公民」的制服。

  這套灰色衣褲,剪裁甚佳,完全分不出上下身來。這是件一流的標準式的衣褲。馬甲背心V字上的白色滾邊,增加了一種象徵法律和學問的風味。他穿著黑色繫帶長筒靴,品質上好的真皮,也是一流標準的,看來卻非常礙眼的靴子。惟一顯得輕浮不相稱的,是紫色編織領帶。他常常在衣著這些事上批評巴比特太太(她老在背後短衫裙頭間繫個安全別針,像個走江湖賣藝的,卻從不曾見他對這說過什麼)。現在,紫色領帶或一條繡帷讓他挑選;這繡帷,繡著一片褐色的棕櫚樹,樹間綴著一把褐色無弦豎琴;他選擇了前者,在領帶上插上一隻蛇頭貓眼別針。

  從那套褐色的換到這套灰色的衣褲,口袋裡裝的那種迎合時尚的小配件也就不同了。他非常熱衷於這些小玩意,好比棒球和共和黨一般,這些東西也永遠是必要的。一支自來水筆,一支銀質鉛筆(老是缺了新的鉛筆芯),這是背心右上口袋裡的。如果沒有這些筆,他可就覺得自己是赤裸裸的了。表鏈上,掛著一把金質削鉛筆小刀,一把銀質雪茄煙裁刀,七根鑰匙(其中二把,他已忘了用在哪兒),當然還有一隻上好的表。表鏈另一頭,懸著一隻碩大微黃的麋鹿牙齒——上這是作為一個「保護麋鹿慈善會」會員的標記。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他的活頁小筆記本子,時髦而經濟的筆記本,記載一些他已忘掉是何人的地址,一些幾個月前早就到期的郵政匯票的詳細備忘,幾張已褪了黏膠的郵票,得·奇姆·福林克的韻文詩的剪輯,報紙社論的剪報,從這些剪報巴比特獲取了他的見解,認識一些三音節以上的字,還有一些備忘便條,提醒他去做某些他原不想做的事,另外,有一個古怪的題字:DSSDMYPDF。

  可是,他沒有雪茄煙盒。從無一個人湊巧請他抽一根,所以他也就沒有抽雪茄的習慣;而那些身上帶有雪茄煙盒的,在他看來,都是一些帶娘娘腔的傢伙。

  最後,他在衣領戳上「擁護者俱樂部」的證章。這證章凸顯著兩個藝術體大字:「擁護者——加油!」這令巴比特覺得自己是個忠貞且值得驕傲的人物了。他也因此結識了一些有趣的人,一些令人愉悅又富同情心的,商業圈內的要人。這證章,也即是他的「維多利亞英勇勛章」,他的「拿破崙榮譽綬帶」,他的「好學生會榮譽之鑰」。

  單是衣著就這般麻煩講究,同時,又攙入了其他複雜的煩惱。「我覺得今早有點不對勁,」他說,「我想我昨晚吃得太多囉。你不該做那些難消化的油炸香蕉餅。」

  「那可是你要我做的啊。」

  「我曉得,不過——我告訴你,一個人過了四十歲,他就得小心自己的消化能力哩。有好多笨傢伙,就不曉得好好小心自己。我告訴你,一個人到了四十歲,看他要當個呆子,還是當個醫生——我是說,當他自己的醫生。一般人老是不太小心飲食這類事。現在且聽我說,我認為——當然囉,一個人在一天工作後,應該好好大吃一頓,不過,對我們大家來說,吃些易消化的東西,可是一件好事哩。」

  「可是,喬其,在家裡我做的都是些容易消化的食物啊。」

  「你意思是暗示我是貪食的囉,在鬧市裡吃過囉?是,不錯!如果你要吃那種垃圾,你可有很棒的機會,‘運動俱樂部’內新來的廚師不是向我們招著手嗎?不過,今天早上,我真的覺得不舒服。可笑,這兒,左邊,有點痛——噢不,那不會是盲腸炎吧,是嗎?昨晚,我開車上伯吉樂·楊齊家時,也覺得胃裡有點痛。就是這兒,像——那種被子彈射穿的劇痛。我——那鬼痛跑到哪去了?為啥你早餐不多放點乾梅?當然囉,我每晚得吃一個蘋果——一天一個蘋果,醫生離得遠遠——不過,話說回來,你該多放些乾梅子,別老是這些中看不中吃的小玩意。」

  「上次我放乾梅,你就沒吃。」

  「哦,我並不很想吃吧,我猜。其實,我想我一定多少吃了幾顆。不管怎麼說——我告訴你,這可是極要緊的事——就在昨晚,我還向伯吉樂·楊齊說過,大多數人不夠關心他們自己的消——」

  「下星期,楊齊一家人要來我們的餐宴嗎?」

  「這事哪有一定;當然要來囉。」

  「喂,瞧這兒,喬治:我要你那晚穿上你那件漂亮的無尾晚禮服。」

  「胡扯!別人不會穿禮服的。」

  「他們一定會穿禮服。你記得嗎,有次你沒穿禮服參加小野家的晚宴,別人全穿啦,瞧你那模樣,多窘。」

  「窘?他媽——呸!我才不窘。每個人都曉得,我穿得起任何別人穿得起的華貴無尾半正式晚禮服,有時我還愁沒機會穿呢。再說,無論如何,這全是討厭的東西。女人才會喜歡這鬼東西,那些成天待在屋裡無事忙的女人;不過,一個男人整天像瘋子一樣地工作後,同一天,他可不想把他的頭硬擠入燕尾服內,單單為了穿給那些他眼見只穿著便服的人家看。」

  「你自個明白嗎?你高興人家瞧你穿晚禮服。別的晚上,我堅持你穿,你也承認過得快活自在。你說,穿了它覺得好多囉。喔,喬其,我真希望你不要說‘無尾半正式晚禮服’,是‘無尾晚禮服’。」

  「鬼扯蛋,那又有啥不同?」

  「喲,所有規矩高尚的人家都那麼說啊。小心被露茜兒·馬克貝聽到你稱它‘無尾半正式晚禮服’。」

  「哈,那沒啥不得了!露茜兒·馬克貝可管不著我一根毛!她那一家人就像泥巴一樣稀鬆平常,就算她丈夫和老爸是百萬富翁!我想,你是在強調你高尚的社交身份囉!好,讓我告訴你,那位你崇拜的老爸亨利·T,連叫它‘無尾半正式晚禮服’,也不屑!他喚它‘捲尾猴穿的短截夾克’,你不可能要他穿上那勞什子,除非你先用哥羅仿品麻痺了他!」

  「喬治,別那麼討厭。」

  「唷,我並不想惹人厭,不過,老天!你可像威珞娜一樣越來越愛挑剔了。打從她放棄大學後,她一直太任性剛愎了——不明白她自己要的是什麼——哈,我可曉得什麼是她要的!——她想要的無非是,嫁一個百萬富翁,定居歐洲,握握某個牧師的手;而同時,她卻留在這兒,天頂市,鬼混!美其名是個社會主義運動者,或是領導慈善工作的人,諸如此類該死的東西!還有,天哪,泰德也是個怪物!他一下子想上大學,一下子又不幹了。三個小鬼裡,明白自己心思的,只有妲卡。只是,我搞不懂,我怎會有珞妮和泰德這一對優柔寡斷的寶貝。我不是什麼洛克菲洛或詹姆士·傑·莎士比亞,但我真的清楚我自己的心思,我把心拿正,天天在辦公室裡埋頭苦幹,而——你可知最近的情況嗎?我就想不透,泰德又有一個新的餿主意,他想當電影演員,而——而我在這兒告訴過他一百遍了,只要他肯上大學,法律學校,好好用功,將來我可在商業界拉撥拉撥他,而——這威珞娜也真是個怪物,竟不曉得自己要的是啥。罷了,哎喲,趕快呀!你還沒弄好?那小妞三分鐘前按鈴喚人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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